43.逢春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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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逢春會被許給一個傻子,無非是權和利在作祟,逢春早知會有被借橋過河這一天,隻是沒想到,居然來的這麽快,她在薑家活的謹慎辛苦,憑什麽叫這倆神經病濫收利息,逢春偏不如她們的意,叫他們如意了一回,隻怕以後更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父親母親也太高看我了,長公主府裏哪有我說話的餘地。”對著不講理的長輩,晚輩不能翻臉斥駁,否則,有理也要變成沒理,逢春選擇裝傻,外加轉移對象,“四哥功課很好,大伯又素來看重,若四哥真需要助力,大伯豈會不推他一把。”

    高氏嘴角噙著冷淡的笑意:“你爹正是不想總借你大伯的光,才想順你這裏的風,春丫頭,你如今風光了,家裏要指著你的地方不少,我和你父親撫育你一場,你可不能忘本啊,否則,便是不孝,你別再推三阻四了,惹了你父親生氣動怒,娘可勸不住。”高氏自說自話地替逢春應下,然後再道,“你現下有了好歸宿,也不能忘了你瑤妹妹,你那婆家是皇親國戚,素日往來的女眷,都有頭有臉,以後若有什麽賞花、喝茶、聽戲的宴會,別忘了帶上她,叫她跟著長些見識,你這個當姐姐的,也替她多美言幾句,她跟著你一道嫁好了,你們姐妹日後有個照應不說,對咱們家也會更好些,你爹以後的體麵,可都指著你們呢。”

    高氏所說的每句話,字字都戳進了陶景的心坎,陶景自然又是一番完全讚同的附和。

    夫妻倆一唱一和地給逢春下達任務,末了,高氏又陳詞總結,若是逢春不依她的話,那就是不敬不孝,逢春聽罷,隻語氣冷淡的表示:“若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肯定會幫家裏。”至於別的,免談。

    高氏呷了一口香茗,緩緩挑起眼皮兒:“那我和你爹剛剛說的事情,你是否力所能及?”給康氏請醫,給逢則開路,隻不過是她的鋪墊之語,為了叫陶景聽得順耳順心,逢春是否盡力盡心,她不管,但逢瑤的婚嫁大事,她若敢說不依,哼哼。

    逢春低垂著眼瞼,回道:“四嫂的事,我會盡力,四哥的事,我盡量試試,七妹妹的事情,我也會盡力。”她一件都不會搭理高氏,但是,卻不能直接把話說死,她隻答應盡力盡量,至於盡多少力,她說了算。

    高氏立即轉視陶景,語氣哀歎道:“老爺,嫁出去的女兒,果然是潑出去的水,這才離家幾日,連老爺的話都不聽了,唉,現在隻這麽點小忙,春丫頭不說痛痛快快應下,還推諉敷衍至此,日後,家裏若有什麽洪水滔天之事,隻怕還不知怎麽袖手旁觀呢,老爺的一番良苦用心,估計是……”

    不待高氏說完,陶景已拍案而起,動靜之大,直震得炕幾上的茶碗亂跳,怒容滿麵道:“你個吃裏扒外的混賬東西,老子生你養你,又送你去好人家享福,你就這麽回報家裏的!”

    高氏慢條斯理地站起身,在一旁幫腔道:“春丫頭,瞧你爹都生氣了,還不快點給你爹磕頭認錯,將事情好生應下來。”

    逢春站著不動,再道:“女兒已說了會盡力。”

    “春丫頭,你別光說場麵話,薑家姑爺現在正得意你,你若有事求他,他哪裏會不答應。”高氏依舊一幅和藹可親的模樣,“直接給你爹一句敞亮話,叫他高興高興有那麽難麽,你一直孝順聽話,得你父親疼愛喜歡,現在怎麽竟如此親疏不分了。”

    逢春默了一默,忽道:“若父親沒別的吩咐,女兒就先告退了。”

    “你這孩子,長輩們正和你說話,你卻想著開溜,連最基本的規矩禮儀,都忘了麽。”眼瞧著陶景臉色愈來愈難看,高氏風涼話說的更順嘴了,“真是翅膀硬了,連爹娘都不放在眼裏了,你爹原還指望你,唉……”後麵又拖出一長串‘你太令人失望’的歎氣聲。

    陶景怒極,想都不想,直接用力甩出一巴掌,厲聲喝道:“你這忤逆不孝的孽障!”

    耳光來得又急又猛,逢春腳下一個趔趄,頓時摔坐在地毯上,逢春撫著火辣滾燙的臉頰,隻覺眼前金星亂飛,等從暈眩中緩過神來時,陳媽媽和碧巧、小鴿、和玲已圍在她身邊,逢春緩緩望向高氏和陶景,陶景正凶神惡煞的瞪著她,高氏在一旁柔柔的勸著:“老爺,別生氣,小孩子不懂事,可以慢慢教,若是氣壞了身子,可叫|春丫頭如何自處……”哄完怒氣爆棚的陶景,高氏又朝逢春道,“春丫頭,瞧把你爹給氣的,還不快過來認錯。”

    逢春借力站起身,從嘴裏迸出三個字:“我們走。”

    撂完三個字,逢春也不走什麽淑女步了,直接甩開大步往前邁,逢春說走就走,見狀,高氏微微驚訝,陶景卻怒喝一聲:“你個孽障,給我回來!”

    逢春會理他才怪,還當她是以前的陶逢春,隻一味的逆來順受麽。

    這一巴掌,她絕對不會白挨。

    正是白天的忙碌時分,府中的丫鬟人來人往,逢春捂著發燙的臉頰,專挑人多的大路走,陳媽媽很配合的放大嗓門,吩咐跟來的丫頭:“小鴿,去二門叫車等著,二奶奶這就回府,碧巧,你去給你們國公夫人說一聲,就說二奶奶有事要先走,請她代二奶奶給陶老夫人賠個不能當麵辭別的不是,再討些消腫的藥膏子來。”

    慶馨堂裏,陶景望著逢春一走不歸的背影,連聲叫罵‘這個不孝女’,高氏卻還要維持賢惠的主母形象,忙帶著丫鬟追出去,在後頭邊追邊勸:“春丫頭,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大氣性,你爹不過是氣急了,才失手打了你,你還認起真來了,父女哪有隔夜仇,還不快停下……”

    逢春根本不理高氏,陳媽媽卻高聲高語道:“親家太太也忒會粉飾太平了,說是叫我們二奶奶去給親家老爺問好,到了那裏,卻把我們二奶奶獨自留在屋裏,也不知說的什麽隱私體己話,又是吼又是罵,後頭還叫二奶奶挨了打,叫我們二奶奶還留著幹什麽,莫非親家太太還嫌二奶奶挨的打不夠,想叫親家老爺再打一回麽!長公主的嫡孫媳婦,你們想打便打,也太不把我們薑家放在眼裏了!和玲,扶好二奶奶!”

    陳媽媽心中不屑高氏的做派,愈發說的上興,唾沫橫飛:“哪個體麵人家的父母,會動手打姑娘的,二奶奶才多大,身嬌體弱的,親家老爺一巴掌下來,打的二奶奶倒地不起,親家太太也不說護一護,就站在一邊幹看著,還說些不三不四的風涼話,天下竟有如此狠心的父母,我也是長見識了……”

    逢春帶來的仆婦如此口無遮攔,氣得高氏幾欲吐血,真沒想到,這個死丫頭居然長本事了,也敢撕破臉來鬧。

    最先趕赴過來的是劉氏,以及正在等逢春過來的幾位姑娘,眾人都問這是怎麽了,陳媽媽陰陽怪氣道:“我們奶奶這麽溫柔和氣的人,也不知怎麽惹了親家老爺太太生氣,又是罵又是打的……”說完,扶著逢春腳步不停的前走。

    劉氏哪能讓人這麽走,忙道:“五妹妹臉上有傷,得趕緊先上些藥,再瞧瞧有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

    逢蘭瞥一眼幸災樂禍的逢瑤,心中滿是鄙夷暗恨,也上前勸道:“大嫂說的是,五姐姐,你別急著走,先趕緊處理一下傷勢。”逢萍、逢蓉、逢環也忙圍上來勸說。

    因為眾人的阻攔,高氏終於追上了逢春,一幅氣喘籲籲的模樣,逢瑤心疼母親,忙上前扶著,嘴裏說道:“五姐姐好大的架子,母親在後頭追著叫你,你竟理都不理,真是太過分了。”

    陳媽媽當即嗆聲回去,冷笑道:“這年頭,連妹妹都能教訓姐姐了,我今天真是長了不少見識!”

    逢瑤大怒,也毫不客氣道:“主子們說話,哪有你一個下人插嘴的份,真是沒規矩!”

    陳媽媽瞥向高氏,一臉譏諷道:“親家太太的女兒真是好教養!上回在伽藍寺,還真是沒有瞧出來呢。”

    高氏目前瞧中的兩個女婿,一個是薑家二房的薑築,另一個是姚家大房的小兒子姚銘,要是這個媳婦回去亂嚼一舌根,這兩個鐵定都沒戲了,不由麵色一板,訓斥逢瑤:“瑤兒,休得無禮!”

    母親開了口,逢瑤隻能扁著嘴巴不吭聲了。

    這時,去二門吩咐轎馬的小鴿回來了,去尋曹氏的碧巧,也跟著曹氏折回,曹氏麵色清冷的走近,拉開逢春捂著臉的手,隻見雪白細膩的肌膚上,赫然是五個鮮明的紅指印,且左邊臉龐已腫了起來,曹氏威嚴的目光一轉,淡淡地看向高氏:“你叫逢春去給她爹問個好,反倒問出了一個巴掌印,你可真行。”

    從陳媽媽手裏接過逢春,曹氏帶她前往自己的居所,且吩咐道:“老夫人正病著,誰也不許去打擾,違者一律重罰。”

    到了曹氏的居所,逢春開始吧嗒吧嗒地狂掉眼淚,嘴裏也小聲地嗚咽起來,早有麻利的丫鬟端來熱水和巾子,曹氏將綿軟的布巾子投到盆裏,浸濕再絞幹,一點點給逢春擦著左臉,嘴裏好言哄道:“好孩子,別哭了,大伯母知道,是你受委屈了。”

    逢春哭得愈發厲害,淚珠兒止都止不住:“我剛嫁給二爺那天,二爺就出事了,太醫說……我心裏害怕極了,十天十夜幾乎沒合過眼……後來,二爺終於醒了,我卻再也睡不著覺,整宿整宿的失眠,我誰也不敢說,隻能自己忍著,晚上偷偷的哭,有時候,甚至想一脖子吊死算了……”

    “……大姐懷相很不好,她不想總麻煩府裏,我才厚著臉皮求二爺,請他出麵找了喬太醫過去,以咱們府的家世地位,又不是請不起瞧病的太醫,卻偏要我去出麵……四哥考功名,又叫我求二爺找公爹尋路子……七妹妹尋親事,也叫我領著……親戚間互相照應,這本是正理,我也沒說不應,我說了會盡力,父親母親就不依,非逼著我大包大攬,要不然就是不敬不孝……我才進薑家多久,平日裏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錯一步路,活得小心翼翼,生怕婆婆二爺嫌了我……就因我沒應句打圓滿的話,母親就說我翅膀硬了,不把她和父親放在眼裏了,父親氣急了,就打我……我是什麽身份,上頭還有兩層公公婆婆……”逢春一邊流淚,一邊哽咽哭訴。

    房外,駐足聆聽半晌的陶廉,又從屋子裏退出去,因這兩日老母病著,陶廉上完早朝,處理好緊急的公事,就會回來家一趟,誰知,今天剛進門,就得知鬧事了,陶廉吩咐遠遠守在屋外的丫鬟:“叫三老爺去我書房。”

    逢春狠哭了一場,等淚落幹淨了,劉氏才小心地給逢春上藥,本來早該上好了,偏逢春不住的流眼淚,將抹上去的藥膏又衝了,曹氏一直在旁邊陪著,等逢春訴完委屈,方道:“我會叫你大伯父管管你爹的,你在我這裏歇著,先將臉上的傷消消。”

    卻說陳媽媽,自逢春被曹氏帶到屋裏抹藥後,陳媽媽思慮片刻,又叫和玲去二門,通知跟出門的護衛,回府給夫人報個信,通常逢春不在家的時候,薑筠都會去找薑夫人吃午飯,在得知逢春受了欺負後,薑筠氣得怒喝‘簡直豈有此理’,跟薑夫人說了一聲後,直接騎馬來了定國公府。

    都說長兄如父,陶景卻跟孫子似的,被陶廉從頭訓到腳,好容易挨完了罵出來,卻得知薑筠來了府裏,等他過去時,隻聽一向溫文爾雅的薑筠,正在朝跟隨逢春出來的仆婦發飆:“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

    待陶景進到屋裏時,薑筠已拉著逢春往外走,嶽婿兩個打上照麵後,薑筠嘴角微翹,勾出一抹譏諷的笑:“嶽父囑咐小婿,要善待你的寶貝女兒,卻不曾想,嶽父竟是這麽疼愛女兒的,小婿真是受教了。”將攏好毛氅的逢春攔腰摟了,再麵無表情道,“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