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你在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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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天色漸暗,承德殿的宮宴如期進行。
太後、皇帝並謝皇後高座首位, 其餘人等則各安其座, 一邊是以燕親王季英為首的皇親國戚,一邊則是以宰相為首的勳貴臣子。
本朝宰輔三位, 隱隱以信國公楊霖為首,其次是蘇奕、蘇襄的父親蘇懷遠, 還有一位則是陸相陸鴻。陸家也是近年來崛起的家族,論到底蘊實力,雖比不上蘇楊兩家,但陸相公依舊存在感十足, 因為隻有他敢在楊霖和蘇懷遠政見相悖時站出來,單憑這一點, 就足以令人高看。
如今三家比鄰而坐,叩禮賜酒等一係列流程後,殿內上歌舞, 楊繾則再次和蘇夜湊到了一起。
“你家小五沒事了吧?”兩人悄咪咪地咬起了耳朵。
楊繾搖頭, “還沒醒呢。”
蘇夜嚇了一跳,“這般嚴重?”
“……”楊繾閉口不語。
總不能說她家小弟正在太醫院呼呼大睡吧?小孟著實膽大, 對著太子殿下也敢信口開河,若非他醫術過人, 不知怎麽成功瞞天過海,否則這一關還真不好過。
“你也是, 膽子忒大了些, 先前若非景小王爺攔著, 你是不是要跟人打起來?”想起自己這位剛認識的好友在牡丹園的壯舉,蘇三小姐渾身都忍不住起雞皮疙瘩,太帥了。
提到此事,楊繾臉色微紅,“哪有。”
蘇夜大大咧咧,壓根沒瞧見她的不對,“不過真沒看出來啊,你倒是和對麵那位交情不淺?”
她意有所指,楊繾忍不住跟著抬眼,目光正落到對麵季景西身上。對方上一秒還在和七殿下交談,下一秒卻突然感覺到什麽,敏銳地回過頭。
楊繾頓時垂下眸子,輕輕在蘇夜胳膊上掐了一下,“瞎說什麽!”
蘇夜呲牙咧嘴,“我哪有!是誰被拉走……”
生怕她亂說,楊繾連忙捂她的嘴,蘇夜也不甘示弱伸手撓她,兩人頓時鬧作一團。
對麵,季景西好笑地收回目光,轉頭便對上了狐疑望著他的季玨,“你看誰呢?”
“關你何事?”景西挑眉。
季玨掃了一眼對麵,“襄表妹?陸卿羽?總不會是繾妹妹吧?”
……怎麽就不能是了!
小王爺翻了個白眼,“你怎麽不把對麵人全點一遍?”
“別的你認識嗎?”七殿下嚴重懷疑。
他方才說的三人,從前都在南苑書房,那時加上靖陽皇姐,南苑籠統就這麽四個女子,一個公主,三個宰輔之女,至於其他人……興許景西還真不認識。
他這位堂弟,寧願去明月樓聽幽夢彈琴,都不願正眼看一看其他貴女,明明都到了該說親的年紀,卻仿佛根本沒當回事。
“不過我可是聽說了,”季玨悄聲道,“父皇好像不準備讓咱們再清閑下去了。”
“哦。”季景西懶洋洋地抬眼皮,“皇伯父打算把我扔哪?禮部?工部?總不至宗正司吧?”
他隨口說了三處,卻也不是信口開河。禮部乃蘇相蘇懷遠主掌,工部則是陸相陸鴻,宗正司向來是皇家內務處,如今名義上的主掌是他父王,實際則是一位皇叔祖在主事。
蘇懷遠是他舅舅,陸鴻雖出身世族,陸家卻還算親近皇家,宗正司更不用提,無論季景西是去這三處哪裏,都不會有人為難於他,倒是很適合曆練。
季玨怔了怔,沒好氣地給了他一下,“誰說這個了!”
季景西揣著明白裝糊塗,“不然呢?不過我說季玨,從前五哥不在,你還算自由,如今五哥遊曆回來了,你再不領個職,說不過去了吧?”
五皇子季琤三年前出京遊曆,六皇子早早便跟著太子做事,季玨從前以“五哥都不急,我也要玩兩年”為由,浪的飛起,如今卻是不好再用這個理由。
“別說了。”季玨頓時頭疼。
父皇一天不給他們這幫到了年紀的皇子封王劃地,他們就得一天待在京裏,季玨的畢生夢想就是和他二哥四哥一樣在封地自由自在,可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老五出去遊曆的緣故,生生讓這事壓了幾年,而他們父皇,就跟忘了一樣。
季景西笑了一聲,順勢將話題轉開。
人人都覺得他和楊繾不可能,放在從前,季景西聽到這樣的言論也不過一笑置之,可到了現在,再聽就有些紮耳了。
季玨說的沒錯,皇上是真不打算讓他們閑著了,成家立業,一個個來。
忍不住按上還在發疼的胸口,季景西垂下的眼眸裏漸漸顯出了厲色。
先是父王,再是楊緒塵,如今季玨也不看好……雖然早就知道他想做的事、想要的人都很難成功,但一個兩個都這般泄他的氣,饒是季景西再有信心,這會也有些難受。
宮宴進行到一半,到了唱禮環節,各家的禮都早早過了禮部,可該有的程序還是要有一遭。
燕親王送了自家大哥一幅親手畫的山水畫;已經出嫁的平陽長公主則和駙馬攜手呈上了他們親自搜集的萬民讚詞,得到了皇帝的大加讚賞;太子殿下送了一座金身,雕工了得,栩栩如生,極為用心,其餘皇子公主們也都奉上他們精心準備的壽禮。
到了季景西,則是一隻上好的紫毫筆並一枚南海硫玉佩。
皇帝看到紫毫筆就忍不住抽嘴角,倒是硫玉佩這等辟邪去災、強身健體的寶物讓他略感欣慰,明白這小子還是用了心的,“不要忘了你皇祖母。”
“您放心吧,”季景西笑道,“早就給祖母她老人家送去了。”
太後笑著點頭,望向他的目光慈愛至極,“景兒乖著呢,傷勢一好便來請安了。”
提到“傷勢”,皇帝幹笑了兩聲,回頭就瞪了季景西一眼,後者眼觀鼻鼻觀心,乖巧的很。
“朕瞧著你傷勢大好,可漲教訓了?”看不得他這副樣子,皇帝忍不住敲打了兩下。
“漲了漲了。”季景西連忙開口。
皇帝滿意點頭,“朕聽說,你前陣子得了幅好字?”
話音一落,下座的楊繾頓時脊背一僵。一旁的楊緒塵低低笑了一聲,信國公則直接端起酒盞,若無其事地喝起了酒。
季景西強忍住回望信國公府方向的衝動,嬉皮笑臉道,“是得了,隻不過還沒暖暖手,就成別人的了。”
“哦?”皇帝挑眉,“誰還能從你這個小霸王手裏搶東西?”
季景西不好意思地摸著鼻尖,“唔,下棋輸給塵世子了。”
話音落,承德殿內所有目光都聚在楊緒塵身上,後者不緊不慢起身,寵辱不驚地朝皇上施禮。
皇帝頓時大笑,“不錯不錯,總算還有能製住你的。來人,賞塵世子!”
楊緒塵平白無故得了賞,出列叩首謝恩。季景西沒有不著調地亂說話,也讓楊繾大鬆了口氣,其餘人等則滿是豔羨地望過來。
這家人真是……聖眷濃厚。
“大哥最近跟小王爺下過棋?”楊家老三緒冉低低問道。
二公子楊緒豐搖搖頭,“這得問阿離。”
“上次去表姨家的時候。”楊繾順口接話。
“那敢情好,回頭我也找小王爺殺兩盤。”楊緒冉笑,“他好東西多著呢。”
“三哥想贏什麽?”六小姐楊綰也湊過來。
“我聽說,裴小侯爺的玉骨扇到小王爺手裏了,小妹想看看麽?”楊緒冉意有所指。
楊綰眼睛發亮地點頭。
兄妹幾人湊在一起說小話,被信國公輕飄飄一掃,頓時一個個又正襟危坐。
庭間,季景西故作不滿,“皇伯父,我是您親侄子啊,輸了字就算了,您怎的還賞我對手?這不偏心嗎?塵世子是什麽棋藝,我什麽水平,輸給他太正常了!”
一旁聽著的燕親王頓時笑出聲,“皇兄,這逆子是心氣不順,覺得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來您這討損失了,您甭理他。”
老皇帝讚同地點點頭,望向楊緒塵,“緒塵,朕準你多贏他幾次,最好掏空他的小金庫,興許多輸兩回,他就能好好進學了。”
季景西:“……”
楊緒塵麵上掛著淡笑,咳了一聲,拱手,“臣遵旨。”
“我說楊緒塵,你太囂張了啊!”季景西怒。
“君有命,不敢不從。”楊緒塵麵不改色。
“……”
話音落,整個承德殿處處傳來笑聲。太後娘娘在座上笑得直拍心口,就連向來冷漠的謝皇後眼底都軟和下來,季玨更是直接笑倒在了五殿下肩上,一時間氣氛空前輕鬆。
……這才是真·彩衣娛親,犧牲大了。
被群嘲的景小王爺狠狠瞪了塵世子一眼,抽著嘴角回到自家父王身邊,沒好氣地踢了季玨一腳,後者笑得不行,連連討饒,好半晌才把人哄得臉色好轉。
悶聲不響地捏了塊點心塞嘴裏,季景西抬頭看了一眼對麵的楊繾,後者眼尾笑意不散,殷紅的唇彎出了一抹極好看的弧度,從這個方向望過去,美得如同畫中仙。
她就那般閑適地坐著,穿著一身縣君品裝,略施粉黛,正襟危坐,乍一看,和那些有幸入列承德殿的官家女子別無二致,可一眼望去,卻又隻能看見她,目光所及之處,再無旁人。
連多看一眼都覺得驚心動魄。
季景西眨了眨眼,心情忽然就又好了起來。
……
整個唱禮過程,隻有季景西能被皇上留著多說幾句,見識到他聖眷多濃後,不少望向燕親王府的目光都熱切起來。
雖然燕親王遠離朝廷沒有實權,但架不住兒子受寵啊,這親王府崛起已是鐵板釘釘早晚的事。太子殿下如今地位穩固,為人雖嚴厲,對手足倒還不錯,季景西隻要安安分分,至少能榮華到老。
更別說他如今名聲不好,頂級豪門世族的小姐們定不會考慮,競爭還不激烈呢。
想明白其中環節,許多人的心思便動了起來。
唱禮繼續進行,皇上的封賞也源源不絕,可不知為何,季景西總覺渾身不舒服,坐立不安的,好似被許多人盯著一樣。抬頭望去,又沒發現哪裏可疑,想來想去,幹脆對燕親王耳語兩句,轉身出了承德殿。
剛出去沒多久,便在拐角處撞見兩人。
一個裴青,一個靖陽。
三人頓時麵麵相覷。
“……我是否出現的不是時候?”季景西幹巴巴道。
靖陽狠狠瞪過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季景西身後便又出現一人。三人齊刷刷望過去,恰對上一臉茫然的楊緒塵。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個個安靜如雞。
好在楊緒塵很快便調整好了表情,輕咳一聲,開口,“你們誰尋我?”
“他!”
“她!”
“不是我!”
三人齊聲道。
看著靖陽指季景西,裴青指靖陽,季景西擺手,楊緒塵頓時挑起眉,險些笑出聲來。懶得打太極,他直接望向靖陽,“找我何事?”
靖陽公主美眸一睜,“你怎麽知道是我?”
塵世子表示他不想闡述理由。
明眼人都看得出裴青和靖陽找楊緒塵有事。既然撞見了,季景西也起了興趣,四人當即尋了個空無一人的偏殿圍圈一坐,聽裴青說明緣由。
“……皇上要指婚?”聽完,楊緒塵表情古怪,“哪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