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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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曉夢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裏,一頭撲倒在床上,隻想就此睡死過去。她後悔了,悔得腸子都青了,當初以為天上掉餡兒餅讓她找到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工作,還歡天喜地的高興了兩天。結果,隻不過兩個星期,她已經快被她那個變態的老板折磨得神經衰弱了。

    半個月前,她習慣性在網上搜索各種招聘啟示,看著那些招聘啟示裏的各種條件,她都已經麻木了。不是條件不符合,而已她這弱不經風的小身板沒有辦法滿足人家朝九晚六每周雙休的工作模式。大學畢業後她也找過幾份工作,也努力過,但病來如山倒,她三天兩頭的生病,任哪家公司的老板也不會願意要她一個三天兩頭要請病假的人。

    被開除數次後,她終於不再妄想她能像正常上班族一樣找份普通工作了,隻不過生活還是要繼續的,她還是要為一日三餐而努力。為了不讓自己餓死,被上一家公司開除後,養好病的她養成了天天上網刷招聘啟示的習慣,隻不過這種習慣已經漸漸機械化,因為不管怎麽看,都沒有一份工作是她能勝任的。她一個坐辦公室都成天生病的人,體力活兒就更不可能幹得下去,她覺得她如果去餐館端盤子說不定會猝死。

    就在她覺得自己要在家裏蹲一輩子像跟草一樣活著的時候,一個奇葩的招聘啟示勾起了她強烈的興趣和期望。那個招聘啟示非常簡潔,內容大概是這樣的——

    職位:助理。要求:無。工資:麵談。工作時間:隨機。

    是的,就是這樣一份除了職位信息以外什麽都沒有寫的招聘啟示,卻讓她覺得她的機會來了,因為對方說沒有要求呀,最主要的,人家說工作時間隨機,那意思就是她可以不用朝九晚六呀。看看上麵寫的地址,離自己家還挺近的。再看看詳細信息裏寫的那句簡單粗暴的‘私人畫室’,她覺得對方既然是藝術家,說不定會有點怪癖願意聘用她這個奇葩?

    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她照著網上的聯係電話撥了過去,對方的態度雖然有點冷淡,但是真的什麽都沒有問她,直接讓她第二天過去麵試。當時那種仿佛在無邊黑夜裏看見一絲曙光的心情她到現在都還記得,覺得自己馬上就要過上自己能養活自己的日子,覺得再也不用讓發小莫彥佳接濟她,覺得馬上就要走上人生巔峰,覺得從此她也是一個正經的社會人士,有正經的工作和收入,體麵得人模人樣的。

    萬分忐忑又期待的心情下,第二天她把自己打扮得整整潔潔去麵試了,還帶了一份內容不太好看的簡曆。雖然對方在電話裏什麽都沒說,但她覺得出於對這份工作和對聘用她的人的尊重,她還是用心準備了一份簡曆,簡曆上寫著她至今為止在多少家公司做了什麽樣的工作,又被多少公司因為什麽原因而開除了。她覺得像她這麽老實又誠懇的年輕人,真的不多了。

    打車來到網上寫的地址附近,她頭一次知道在擁擠的A市還有這麽荒涼的地方。綠化做得還算不錯的街道上,幾乎沒有什麽人,兩邊的店麵大部分關著門,偶爾有開店做生意的,也冷清得沒有一個客人。

    當時她也是鬼迷心竅,被自己幻想出來的即將到來的美好新生活蒙蔽了雙眼,和大腦。那樣荒涼的地方她居然會覺得,哎呀,好安靜好高雅的環境,果然是藝術家,選的地方都跟外麵各種撐門麵的公司不一樣。

    她找了半天沒找到對方說的工作室,打去電話尋問對方具體地址,對方一改之前冷漠的態度,很耐心地在電話裏給她指路,那態度好得讓她都覺得自己是個白癡,連路都找不到。為此她對她新老板的為人又打出一個高分。

    按照新老板的指示找到工作室的位置後,腦子已經完全被自己整短路的她再一次被驚豔了,再一次被對方瘋狂藝術家一般的行為方式感動了。那是一棟非常接地氣的紅磚房,是的,就是紅磚房,連個水泥牆麵都沒刷,簡單粗暴的一棟紅磚房,看著跟防盜措施不怎麽樣的倉庫似的。那房子周圍還雜草眾生,除了通往紅磚房的一條碎石子路,房子周圍全是長時間沒有打理而長到大腿高的雜草。那環境簡單來說,就是一眾四五層高的居民樓後有一塊空地,空地中心立著一棟完全沒有裝修過的紅磚房。

    正常情況下以正常人的思維來說,一定會對將工作室安置在這種地方的人產生懷疑,然而腦子短路的她當時居然覺得對方是那麽的個性,那麽的鶴立雞群,那麽的與眾不同不走平凡路。懷抱著一種近乎崇拜的心情,她踏進了那棟房子裏。

    現在回想起來,她覺得她當時真是被鬼附身了,踏進房子之後,麵對大白天屋內卻一片漆黑的情況,她居然沒有產生一絲懷疑,反而十分有禮貌地對著黑暗的空間自報家門。更甚至,黑漆漆一片的背景下,空間裏慢慢浮現出來一個人影,手裏還拿著一把類似刀狀物體的東西時,她居然沒有撒腿就跑,反而笑得陽光燦爛地迎上去,說自己是來麵試的。平常怕黑怕得要死的她麵對那種像恐怖片現場一樣的情況,居然變得出奇的大膽。

    當那個人影打開屋裏的日光燈,把室內照亮後,她終於看清楚對方的麵容。早就已經把理智那種不能吃的東西從自家十五層的陽台對著朝陽瀟灑一拋讓它隨風而去的她又一次被驚豔了,覺得對方簡直是七仙女下凡,怎麽能美得那麽不食人間煙火!就算對方當時掛著圍裙穿著一身被顏料弄得髒兮兮的連體工裝服,她也仍然覺得對方身上有一種凜然的英氣,那烏黑的長發被一根紅絲帶綁在身後,為那個美得晃了她眼的人點綴出一絲古典風韻,皮膚白皙卻不顯病態,纖長的手指骨節並不分明,看上去柔軟細膩十分美觀,就連那手上拿著的鏟刀印在她眼裏都像一把古劍一般顯得跟那人那麽般配。

    她對著人家發花癡到快要流口水,然而驚奇的是,她居然還記得自己是來麵試的,還從背包裏把簡曆拿出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對方,讓對方過目。然而下一秒,那個在她眼裏已經像神一般存在的人,又做出一個讓她崇拜得想要跪舔的舉動。

    那人一聲不吭,連瞟都沒瞟一眼,就把她那份連她自己都看不上眼的簡曆扔到邊上一個正在燃燒的火盆裏。仔細一看,那火盆裏還在燒著一團黏糊糊烏漆墨黑的東西。那樣詭異的舉動,在當時的她眼裏卻成為一種個性的代表,不羈的風範。

    燒完她的簡曆之後,那個美得讓她無法直視的女人說:“你想要多少工資?”

    她戰戰兢兢地表示自己什麽價位都能接受後,對方居然開出一個比她以往任何一份工作都要高的價位,這下,對方的形象在她心裏瞬間比自由女神像還要高大,比盤坐蓮花台的觀音菩薩還要充滿光輝。

    不等她驚訝完,對方又說:“工作時間你隨意,有需要的話我會打電話叫你,平常沒什麽事不來也可以。”

    天底下竟有這般好事?在一個又一個驚喜的刺激下,她完成了她至今為止沒有過,從此以後也不會再有的,怪異又奇幻的工作麵試。然而那個時候的她並不知道,那正是她噩夢的開始。

    她抱著十分敬業的心情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工作室,把那雜亂不已幾乎無處下腳的工作室好一番整頓,滿心以為她完美到會閃閃發光的新老板會誇獎她,卻沒想到對方淡淡地拋來一句:“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要亂動我東西。”

    她懊悔萬分,覺得自己愈矩了,覺得對方說的對,覺得對方是藝術家,會不喜歡別人動自己東西很正常,覺得藝術家嘛,都有那麽一點兩點的怪癖,就算對方說完那句話就立刻讓她把整理出來的垃圾抱到外麵去扔掉,她也覺得對方說得對得不能再對。她自我反省和檢討,發誓以後一定不再做這種冒失的舉動讓她新老板失望。然而,她的這種奮發向上的積極終於在接下來發生的各種不可理解的事情裏被消磨得一幹二淨,而且她也深刻理解了工作時間隨機是什麽意思。

    她的老板會大白天把屋子弄得一片漆黑,然後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嚇得她驚叫連連。她的老板會在大半夜給她打電話,提醒她第二天早上去買早點。她的老板會在畫畫的時候讓她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說她動一下都會打擾她作畫的靈感。她的老板會把剛畫好的一副非常好看的畫從畫板上拆下來扔火盆裏燒掉,弄得滿屋子黑煙不說還怪她沒有開窗戶通風。她的老板甚至會在晚上八、九點給她打電話讓她立刻去工作室,去了之後卻把她當空氣並沒有任何事情吩咐她。

    她終於知道,她當初真的是腦子進了水才會覺得她老板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天使。她每天都在想要抽死她老板的情緒裏度過,一開始那種被上天眷顧的幸福感早就消失在她老板那深邃到像無底洞一般毫無情緒起伏的眼眸裏。

    如果問她現在對她老板的感覺,那就隻有一句話:變態!白映涵就是個大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