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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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以檀又從生死關前走了一遭,人是醒了,但精神狀態非常差,除了蘇幼瑩誰也不見,堂堂新任帝君被拒之門外,隻敢在夜裏偷摸溜進去看她,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半個多月,他終於忍不住了。

    “你就這麽不相信我。”

    白以檀望著站在跟前麵沉如水的雲凜,不鹹不淡地說:“陛下政務繁忙,何必在臣這裏浪費時間?”

    聽她這般稱呼他更是惱火,卻按捺住了,坐到床邊握住她的肩膀,迫使她與自己貼近,“檀兒,你非得這樣麽?”

    “陛下想要臣怎樣?”

    雲凜耐著性子道:“事情經過我方才已經說了,你生氣也好,埋怨也罷,發泄出來便是,與我兜圈子就痛快了嗎?”

    “好,那臣就不兜圈子了。”白以檀拂開他的手,眉眼間覆上一層寒霜,“容臣問一句,陛下的意思可是說您事先並不知道玉隱會帶人來殺臣?”

    “是,否則我無論如何都會帶你走。”雲凜的手又探到她腰間輕輕攬著,目光觸及腹部的傷口,心頭又是一陣隱痛。

    “既如此,那擺明了就是江璧微瞞報行動欲置臣於死地,陛下為何不處罰她?為何還在深夜與她見麵?是否覺得臣沒事了,她就可以被饒恕了?”

    看著她唇角的冷笑雲凜忽然明白了,她不是誤會自己把她當成棄子,而是氣自己寬待了江璧微。

    “檀兒,我已將她貶至南蠻之地,她不能再傷害你了。”

    白以檀笑意漸深,說出口的話卻如碎骨寒冰,狠狠紮在雲凜心上,“陛下,臣真想知道,若臣那天夜裏沒有挺過來,這句話您該對誰說,又將如何處置江璧微?”

    “不許胡說!”雲凜倏地抱緊溫熱的嬌軀,仿佛這樣才能安心,“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你如何怨我都好,別拿自己出氣。”

    “陛下,您不是沒保護好臣,是臣在您心中的分量還沒有重到足夠與江璧微抗衡。”

    她越是平淡地說著這種話越是讓雲凜心痛,他微微拉開距離,滿懷愛意地撫摸著她柔嫩的臉頰,句句訴著衷腸,也訴著他的無奈。

    “檀兒,她傷了你,縱使我再想將她千刀萬剮也得顧念著這些年來她為我付出的一切,我們曾經親似兄妹,那是無法抹去的過往,而今她選擇了這條路,我雖然恨她,厭惡她,卻無法成為忘恩負義之徒,你明白嗎?”

    白以檀僵著身子,眼神已經徹底失去溫度,每字每句都猶如鈍刃,緩慢地淩遲著雲凜的心。

    “陛下,換作任何一個人臣都能體諒,也不在乎用這點傷去幫陛下還這個情,但……唯獨她江璧微不行。”

    她很久之前就對他說過,她不是不信自己,隻是不信命運,這句話同樣也可放在今天,她不是不信他,隻是怕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被命運擺弄,江璧微上輩子是他的王妃,這輩子也會是他的皇後,而她隻是命運安排的一段插曲,既然如此,何不盡早抽身?

    除了疼得快爆炸的心,其他一切尚好。

    “是我的錯,不該讓你如此難過。”雲凜揩去她臉上滾燙的淚水,隻覺燙到了自己心底,“別哭……要麽讓我也受一刀,或是我們幹脆遠離這裏,隻要能讓你出氣讓你開心,我什麽都願意。”

    白以檀揮落他的手,眨著朦朧淚眼一字一句地說:“不必了,陛下把天牢裏的溫將軍和嚴翰林放了罷。”

    雲凜瞳孔微縮,難以置信地開口:“你的要求……是這個?”

    “不行嗎?”白以檀淒清地笑著,“臣知道溫將軍犯了大錯,想害死陛下,可臣與他私交甚篤,即便深愛著陛下,臣也不能做‘忘恩負義之徒’,不是嗎?”

    雲凜閉上眼,胸口仿佛被人砸下了重錘,悶痛難忍,卻無法反擊——她是在報複,想讓他也嚐嚐這種滋味,他嚐到了,滿懷苦澀與痛楚。

    “好……我會如你所願。”

    雲凜起身欲走,行至門前又聽見白以檀說:“過幾日陛下就要登基了吧,為了避嫌今後您還是別來白府了,畢竟臣待字閨中,於名聲有汙。”

    哄了一晚上,她氣也好報複也罷,都不及這句話讓他惱怒。

    “好,朕倒要看看,天都城裏何人敢娶你這個待字閨中的白翰林!”

    門扉陡然掀開,那道偉岸身影劃破了迷離夜色,攜著重重鬱氣迅速消失在視線的盡頭,徒留一室涼意。

    半月後,雲凜在登基大典上兌現了他的諾言,寬恕了溫亭遠和嚴子航,並官複原職,其他人就沒那麽好過了,叛將張遲處死,王氏一族與譚弘儒流放雁門關,伏惟庸免職抄家,連埋在各省各部的爪牙都被刨了個一幹二淨,整個朝野海晏河清。

    封賞當然也少不了,謝瑾瑜晉參知政事,蘇幼瑩任天機營統領,而段軍則洗刷了冤情,將龐隆拉下馬,任十三群島總都督,即日上任。最後隻剩下白以檀,不知是因為人沒到還是分量太輕,新帝隻封了個翰林院掌院,連賞賜也沒有。

    不過群臣也沒工夫多猜,前來朝賀的各地藩王皆已進京,接待的任務重著呢。

    任命詔書送到白府的時候小月正在勸白以檀喝藥。

    “小姐,你這傷疤還沒完全愈合呢,怎能說不喝藥就不喝藥了?那禦醫老伯都交代得好好的,您不能當麵答應背地又反水啊……”

    “你還說,天天都熬這麽苦,是想毒死我嗎?我就不想喝,快端下去。”

    門外一聲尖喝打斷了兩人的爭執:“聖旨到——”

    白以檀的表情沉滯了須臾,側臉衝外頭一掃,道:“去開門。”

    小月放下藥碗嘟著嘴去了,不久,領著一幹垂首弓腰的太監進來了,站在最前麵的正是伍德海,白以檀閑閑地撥弄著指甲,並未起身相迎。

    “不知公公今日前來有何要事?恕我有傷在身,不能遠迎。”

    “白大人客氣了,灑家是來恭喜大人的,今日陛下登基,特封您為翰林院掌院,鑒於您病中無法接詔,特命灑家跑這一趟,此乃詔書,請您過目。”

    “翰林院掌院?”聽到這個官位白以檀連假笑都懶得擠了,挑著眼角說,“我知道了,公公辛苦了。”

    伍德海甚是識相,放下聖旨施完禮就走了,小月送至門廊下,塞了個淺紫色的銀袋子給他,他也不拒絕,收至袖裏微微一笑,繼續往外行去了,沒走多遠又聽見了主仆二人的聲音。

    “把聖旨跟這碗藥一塊給我扔出去。”

    “小姐……”

    “聽不見是不是?”

    門扉開合聲響起,想是丫鬟沒拗過主子,隻好照辦了。

    後麵跟著的小太監不滿地說:“公公,這白掌院也太膽大包天了,聖旨都敢扔。”

    伍德海笑了笑,擺擺拂塵,陰柔的麵孔上浮現些許旁人看不明白的深意,道:“休要多言,回宮複命罷。”

    辛寒宮。

    “陛下,詔書已經送到白府了。”

    雲凜正坐在禦案前批閱奏疏,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卻沒有讓他退下的意思,伍德海何等練達,又隨口說了幾句,看似不經意卻把這一趟所見之事全倒了出來。

    “白大人並未起身接旨,想是傷還未好全,行動不方便,但她十分感激陛下的惦念,讓奴才代為轉達她的謝意。”

    “謝意?”朱砂筆停在了半空中,雲凜抬起星眸似笑非笑地說,“你也學會在朕麵前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她看見翰林院掌院這幾個字沒氣得跳腳就不錯了,哪還會謝朕。”

    伍德海並未因雲凜的戳穿而緊張,話鋒徐徐一轉,倒是間接承認了。

    “陛下聖明,白大人也病了這麽久了,又是姑娘家,有些小性子倒屬正常,奴才走的時候還聽見她讓婢女把聖旨和藥都扔出去……”

    尾音消失在雲凜極重的拍案聲中。

    “混賬!”

    殿內隨侍的其他幾名小太監都哆嗦著跪了下去,心想這伍公公膽子也太大了,怎能直截了當地戳破此事?簡直是不要命了!

    誰知雲凜並未處罰伍德海,隻冷冷地揮退了眾人,並道:“把從舟給朕叫來。”

    伍德海屈身,細聲道了句奴才遵命就退下了。

    到了殿外,宣了從舟進去,然後他就去了敬事房,身後跟著嚇出一身冷汗的小太監們,連話都說不太利索了:“公公,那白大人把聖旨扔就扔了,自有她吃苦受罰的時候,您何必還跟陛下故意一提,惹得他雷霆大怒,不好過的可是咱們哪!”

    伍德海笑了幾聲,尖細的嗓音緩緩飄到眾人耳朵裏:“你們以為陛下生的是什麽氣?”

    小太監們麵麵相覷,皆道:“不就是白大人藐視聖意麽?”

    伍德海攏著袖子輕輕一歎道:“你們啊……回去多琢磨琢磨吧,揣度上意這種事不僅得靠眼睛,還得靠腦子,路還長著呢,慢慢學罷。”

    說完,他留下一眾摸不著頭腦的小太監,晃著拂塵徑自離開了,而辛寒宮內,雲凜的怒火還在持續蔓延。

    “你帶著禦醫和隱衛去白府盯著,告訴她,再不老實喝藥朕就把所有給她看過病的禦醫全都撤職抄家!”

    “是,屬下遵命。”

    從舟麵無表情地出了宮門,隨後就開始頭疼——我的小姑奶奶,你這又是鬧什麽幺蛾子呢!就不能安生兩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