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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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購買比例低於30% 的親24小時後能看到最新章  半兒靠近小姐, 為她緊了緊那件白色狐裘披風, “好在咱們就要到啦!”

    蘇淩夕望著緩緩飄落的雪花,點了點頭, “是啊,就要到了。”

    一別金陵四年, 她, 又回來了,為了母親和一個不願承認的緣由……

    “淩夕姐姐!”

    盤查過後,馬車駛入城中,一聲急促而欣喜的呼喚聲突然傳來。

    半兒尋望出去, 隻見車後一個身著藍色大氅的俊朗少年頂著風雪,歡暢地禦馬而來。

    半兒向車內的小姐一眨眼睛,露出幾分頑皮, “是莫小少爺,一猜就是他。”

    蘇淩夕會心一笑,“這麽冷的天兒, 難為他還能來, 快讓他上來暖和暖和。”

    半兒應聲, 叫馬夫停了車。

    莫小少爺莫玉珩(heng二聲)飛快趕來,翻身下馬,激動而欣喜, 朝馬車左張右望一番, 向露出個小腦袋的半兒興奮地問道:“淩夕……淩夕姐姐呢?”

    半兒搖頭歎息, 悶悶不樂,“小姐還在雲山,不肯回來呢。”

    莫玉珩臉上的笑容立馬收了回去,頓時就急了,“怎麽……怎麽會呢!

    淩夕姐姐在信中明明說要回來的!你……你是不是……”

    他說了一半,恍然見半兒詭異一笑,當即明白自己被捉弄了,可氣是沒有的,知道這隻是個玩笑,高興還來不及呢。

    “你這丫頭,膽子愈發地大了,竟敢騙我!”

    半兒“咯咯”笑,不服道:“誰讓你明知故問,小姐當然是在車裏,否則還能在哪?”

    莫玉珩被她這麽一說,驀地一臉尷尬,自己隻顧著高興,適才一定跟個呆子一樣。

    他一模頭,嘿嘿笑了,見半兒招呼他進去,急忙應了聲,鑽進車中。

    車中少女膚色白膩,清麗脫俗,神態悠閑,美目流盼,自有一股輕靈之氣,加之一身雪白的狐裘披風,高貴而華美,仙氣十足。

    莫玉珩驀地一愣,“姐姐好美,愈發地美了。”肺腑之言脫口而出。

    半兒聞之,“咯咯”笑起,“小姐當然美,有眼睛的都知道。”

    “多嘴,愈發地沒規矩了。”

    聽到小姐訓斥,小丫鬟一伸舌頭,頑皮地做了個鬼臉兒,不再言語。

    莫玉珩摸摸頭,臉一紅,嘿嘿傻笑兩聲。

    “哎!瞧我多糊塗,竟然錯過了姐姐的車,還好發現及時,追了上來。”

    “其實玉珩本不必來,這天寒地凍的,出行也是不便。”

    莫玉珩正色道:“要的,要的,一定要的,冷點怕什麽,此處到蘇府少說也要一個時辰,姐姐沿途奔波,已經無聊十幾天了,我也好陪姐姐聊聊天,打發一下時間嘛。”

    蘇淩夕笑,“玉珩當真有心了。”

    莫玉珩摸摸頭,卻歎息了一聲,“姐姐這樣說玉珩當真慚愧了,沒能去雲山接姐姐回來,玉珩心中本就愧疚著呢。”

    蘇淩夕會心一笑。

    莫玉珩道:“不過我本以為能在城門口遇見侯爺呢,豈料侯爺竟沒來接姐姐!”

    莫玉珩霍然想起,便脫口而出。

    此等困惑不足為怪,五年前,金陵誰人不知,蘇淩夕乃平陽侯蘇錦笙最寶貝的女兒,在府上可謂呼風喚雨,貨真價實的掌上明珠,別說是到金陵城門來接,就是不遠千裏,親自去雲山相接都不足為怪。

    蘇淩夕笑笑,沒說話。

    莫玉珩轉念便釋懷了,“許是侯爺公務繁忙吧,哎,說實話,蘇叔叔現在也著實不易,近來屢遭不順,事端不斷,就在三個月前,還被貶了官。”

    半兒大驚,秀眉一蹙,插口急道:“什麽?老爺為什麽會被貶官?怎麽會這樣?!”

    莫玉珩俊臉一黑,“哼,還不是遇上了小人!姐姐有所不知,這金陵啊,來了個妖孽!仗著有錢,呼風喚雨,無惡不作,殺人放火就是家常便飯!也不知他是怎麽巴結上了龍堃(kun一聲)那個狗將軍,鬥個蛐蛐都能贏個都督當!姐姐聽過有這麽當上都督的麽?”

    半兒“噗嗤”一聲笑了,此事忒是滑稽。蘇淩夕也甚是驚異。

    她離開時雖隻有十二歲,但龍堃的名字就是個三歲孩子也知曉。

    那是當朝皇帝的親舅舅,大權在握的大將軍。

    五年前,先皇駕崩。

    龍堃扶植了他十三歲外甥楚澤為傀儡帝王,自己手握重兵大權,名義上雖是國舅,卻早已與國君無異。

    此人的陰險狠毒,蘇淩夕早有耳聞。

    莫玉珩的爺爺莫閣老乃三朝元老,無疑為朝中的一股清流。

    莫玉珩從小耳濡目染,心中自是和他爺爺一樣,有著一顆還楚家天下的丹心,是以對龍堃這樣的逆權者自是恨之入骨。

    蘇淩夕道:“玉珩剛才的稱呼在此跟我說說也便罷了,切記不可再說,聽見了麽?”

    莫玉珩沉著臉,冷哼了一聲,自然不是對蘇淩夕的話不屑,也自然知道蘇淩夕所說的全是為他好,可他就是控製不住對那人的厭惡。

    半兒接口道:“然後呢,然後關老爺什麽事兒?”

    莫玉珩氣道:“那妖孽都督比那狗,比那龍堃好不了多少。前些日子,一個科考書生不知怎地得罪了他,他可倒好,為了報複他,竟放火燒了整個貢院。幾百份考卷一夜之間化為灰燼,多少人寒窗苦讀就為了這一張考卷,卻,卻被他這一把火燒了個精光了。哎!氣死我了!不僅如此啊,侯爺正是負責此次科考的主官,貢院失火,他自是責無旁貸,被削了兩品官職,據說,哎,據說已是萬幸了。”

    “竟有這樣的人?那龍大將軍不知是他幹的?”

    莫玉珩氣道:“哼,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幹的幹淨利索,要不是我爺爺盯上了他,也發現不了是他所為。再說,哼,那龍堃就算知道是他幹的也未必會責罰他,也不知被他灌了什麽迷魂湯?”

    蘇淩夕歎息一聲,“既然能如此受那龍大將軍的垂青,想必那都督也是有些過人之處。”

    “呸!!什麽過人之處?!”莫玉珩立馬就急了,若不是因為在馬車中,定然暴跳如雷。

    “那妖孽……不過就是個靠臉勾魂的狐狸精!還……還男女通吃!!哼!!”

    “這……”

    莫玉珩愈發地暴躁,“哎呀,淩夕姐姐,雖說家醜不可外揚,可在我心中你也不是什麽外人,我實話跟你說了吧,那妖孽……那妖孽勾的我姐姐魂都沒了!可是氣死我了!”

    “雲……雲薇麽?”

    那是莫玉珩的孿生姐姐。姐弟倆雖從小打打鬧鬧,可蘇淩夕知道,他們彼此感情好的很。

    莫玉珩咬牙切齒,氣急敗壞地道:“可不就是她,丟死人了!一哭二鬧三上吊,那麽多好親事不要,非要嫁個妖孽,可他……可他是什麽好人麽?!!”

    蘇淩夕歎息一聲,聽來聽去,終於明白玉珩厭惡那都督的根源了。

    馬車一路飛馳,到達侯府的時候已過了正午。

    父親不在府上。二姨娘韓氏和蘇家的幾個姑娘帶著眾多下人歡天喜地迎接了她,但蘇淩夕知道,她們臉上的怡悅大多是假的。

    自母親離去,五年了,她一走便沒再回來過。不僅因為母親。

    更是因為他……

    昔日,他說他厭惡她,憎恨她,永遠也不想見到她,既然如此,那便這樣吧。

    黃昏之際,她瞧著外麵緩緩飄零的雪花,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他,初見時,就在這蘇府之中,那天也是飄著這樣的雪,他像一隻冷漠而凶殘的狼,出現在她的視野中,眸中的寒氣冷過深冬的天氣……

    蘇淩夕努力甩開如洪水般傾瀉而來的記憶,閉目沉穩一會兒,向半兒招呼一聲,“陪我出去走走。”

    兩人相互攙扶,緩緩漫步在風雪之中,穿過金陵的條條街道,不知不覺,也不知走了多久。

    行人大多匆匆,像她二人如此漫步於雪色之中者絕無僅有。

    對麵樓閣傳出一陣嬉笑,在安靜的黃昏之際,格外引人注目,蘇淩夕下意識抬頭張望一眼,隻見“拾花樓”三個字映入眼簾。

    “咦!風塵之所,小姐不要看。”

    蘇淩夕聽話地應了一聲,可剛要轉過頭,腳步卻驀然一滯,青樓門前,一人霍然砸入視線……

    飛雪彌漫天際,寒風吹亂青絲,他長身玉立,腳步也是一滯,細雕密琢的臉旁美如冠玉,抬頭刹那,風華流轉,一襲火紅的狐裘披風在漫天的白色之中,神秘而妖魅……

    “表……表少爺……”

    心跳漏了半拍,毫無防備,她就這樣見到了他……

    蘇淩夕極其爭強好勝,本就想教訓他,又麵對著他的輕薄譏諷,此時隻有一顆心,那就是必須勝了他!

    蘇淩夕麵紅耳赤,心弦緊繃,全心投入棋局之中,正當下的入神之時,突聽陸晟軒道:

    “我認輸。”

    他說著,懶洋洋地丟下棋子,靠到了椅背上。

    蘇淩夕一驚,抬頭刹那,恍惚失神,那年梅花樹下,他也曾說過同樣的話……

    聞得他那句認輸,場上眾人麵麵相覷,一時間議論紛紛。

    蘇淩夕滿麵狐疑,看向他,但見他也正瞧著自己。

    陸晟軒雙臂環抱在胸前,雙眸微眯,“怎麽?不能跟我回家,失望了?”

    蘇淩夕小臉紅紅的,本想詢問緣由,卻被他一句話氣的什麽也不想說了。

    有人不解道:“都督與這小公子落子數目一致,死棋數未知,誰輸誰贏還說不定?為何這就認輸了?”

    陸晟軒端起茶杯,撥了撥浮在其上的茶葉,漫不經心地道:“黑子死棋三十二;白子死棋三十六,沒有比下去的必要了。”

    眾人恍然,原來陸晟軒早已算出了雙方的死棋數目,並且已經看到了結尾,是以知道自己已無力翻盤,下下去隻會輸的更多,那還不如此時認輸得好。

    可他雖輸了,眾人心中也是由衷地讚歎,如此聰明,難怪能勝了蝶幽。

    不過轉念看向那嬌嬌氣氣的小公子,就更是佩服,從此開始,這金陵對弈第一的美名卻是要換人了。

    小廝數棋的結果與陸晟軒所說的一模一樣。

    聞得那句“李公子勝”,莫雲薇立時跳了起來,真想奔上前去抱住蘇淩夕。

    看熱鬧的人也都異常興奮,不為別的,當然是為了蝶幽。

    蘇淩夕終於舒了口氣,回想適才緊張的局勢,驀然後怕起來。

    眾人中有人高聲笑道:“小公子今日當真好運氣,得了美人兒不說,還有陸都督替你出銀子,何不讓我們也沾沾喜氣,快請那美人兒出來,給大夥兒瞧上一瞧。”

    莫雲薇立馬跟著起哄,高聲附和道:“就是就是!”心中已是極其迫不及待。

    蘇淩夕這才想起此事,瞧著陸晟軒,揚聲回道:“好啊!那麽蝶幽姑娘,現在可願意出來相見?”

    其下一片歡聲。

    蘇淩夕心中終於痛快了些。

    輸了棋局,又輸了迷戀的女人,對他那樣自負傲慢的人來說,可是個不小的侮辱。

    可本以為陸晟軒會極其難堪,豈料他完全沒有拘謹和失落之態,反到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向蘇淩夕道:“你不就是為此而來麽!”

    這話在別人聽來再普通不過,來這花房之前下棋看棋的,誰不是為了見蝶幽,可蘇淩夕卻知道他是別的意思。

    他在說她為他而來!

    為妒忌而來!

    “……!!”

    她驀然氣焰又起。他未免也太自負了,誰在意他二人如何如何!

    珠簾之後的蝶幽聞言嬌媚地道:“小公子贏了陸都督便是贏了蝶幽,蝶幽自然願意相見。”

    說話同時,隻見她已緩緩起身,撥簾而出,瞬間積聚了所有目光。

    眾人皆是呆了。這女子忒是美豔,美中帶媚,婀娜多姿,真不愧為金陵第一美人的稱號。

    莫雲薇期待已久,終於如願,可一見卻不自禁地咬住了下唇,心中雖有不屑,卻不得不承認這蝶幽明豔絕倫,遠勝她自己,可正是因為如此就更是生氣!

    蝶幽搖曳生姿,先是一副哀怨的樣子,在陸晟軒身旁停了一停,嬌嗔道:“都督好狠心呐。”隨後朝蘇淩夕望去,卻仿若剛才沒有半點哀傷,丹唇帶著弧度,一步步走來。

    倆人視線相對,各有各的想法。

    蝶幽心中笑了,果然不出所料,難怪她家少主如此失常,這小公子分明就是個小姑娘,而且若沒猜錯,她便是那個“她”。

    “喲,小公子長得可真好看。”

    她說著便去拉她的手。

    蘇淩夕沒待她拉起,便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凝視著她,慢慢地道:“還是你更好看。”

    蝶幽嘴角一動,眼神有了細微的變化,嬌嬌柔柔地道:“那小公子今夜,可要好好待人家……”

    她聲音酥軟人心,聽得他人一陣酥麻。

    下麵立時唏噓一片,打著口哨,起哄起來。

    蘇淩夕驀地一陣失落,沒什麽勝利感,想來陸晟軒勝了蝶幽那天便是如這般場景。一抹妒意油然而生,她便再也呆不下去。

    “可惜本公子突然就對你沒興趣了。”

    她撥開蝶幽搭在她肩上的手,一句話後,轉身就走了。

    眾人嘩然,彼此麵麵相覷,一時間議論紛紛。

    人群中突然有人譏笑道:“那小公子是個姑娘吧……”

    哄堂大笑,一片嘩然。

    蝶幽嘴角一動,轉頭看了看陸晟軒,隻見其緩緩起身,不聲不響地也走了……

    蘇淩夕奔出拾花樓時天色已暗,回想適才,有失落,有厭惡,可卻偏偏還有不舍。

    就像這四年來一樣,心中每每對他產生厭惡和怨恨的時候;他曾經的陪伴和保護又總會溫暖她的心。

    以後還會相見麽?她驀地有些傷感,不自禁地回頭張望一眼,胸口卻猛然一跳,隻見陸晟軒一席黑衣,出現在門口……

    蘇淩夕立馬轉過身去,就好像極力掩飾自己的心情一樣,不辨方向地匆匆而去。

    “舍不得了?”

    他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有冷漠,有嘲弄,還有輕佻;蘇淩夕胸口一緊,有怒氣,有委屈,還有心傷。

    她沒有止步,平靜心緒,隻想快點離開。

    豈料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就那麽喜歡我?”

    心一顫悠,蘇淩夕恨恨地攥起了拳頭,停了下來,轉身氣洶洶地朝他走來。

    他停在原處瞧她。

    “你不要自作多情,你從哪能看出來我喜歡你……你還要臉麽?”

    陸晟軒一聲笑,不以為然地瞧她,仿佛她說的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蘇淩夕看他如此樣子,越來越氣,一時間隻想離他遠遠的,於是調頭就走,可剛一轉身,卻聽他又道:“既然如此,你以後可別再來來找我。”

    蘇淩夕一咬下唇,轉身怒視,“我不是來找你的!你少自作多情!還有,你大可放心,我巴不得永遠也別見到你!!”

    陸晟軒向她靠近幾步,“哦?沒想到你我竟這般同心,那再好不過。不如你回雲山,那樣,我們就可以永遠不見了。”

    蘇淩夕恨恨地盯著他,一陣氣一陣委屈,“憑什麽你讓我走我就走,我呆在哪不用你管!”

    陸晟軒嘴角一動,又靠近她一步,“我要是偏管呢?”

    倆人咫尺距離,月光下,他如玉般精雕細琢的臉龐和淡淡的香氣,讓蘇淩夕胸口狂跳不止。

    她下意識地向後退去,豈料他卻又跟近一步。

    蘇淩夕呼吸愈漸急促,“你幹什麽?”

    陸晟軒瞧著她,露出一抹讓人難懂的眼神,似是又情,可又似是輕視。

    “你真的很礙眼,本都督看到你就煩。”

    蘇淩夕心一顫悠,恨恨地咬住下唇,隻聽陸晟軒又道:“所以,別讓我再看見你!”

    她恨恨地瞪著他,有怒意,但更多的還是難過。她努力咽下奪眶而出的眼淚,麵色凜然,一把推開他,轉身跑掉。

    陸晟軒停在原地,站直了身子,看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

    ***

    蘇淩夕跑出好遠,心緒久久難以平靜。馬蹄“得得得”的聲傳入耳中,一人叫道:“淩夕姐姐!”

    蘇淩夕恍惚回神,隻見莫雲薇正在蘇家馬車上。

    半兒下車扶住了蘇淩夕,“小姐,你怎麽了?怎麽跑這來了?”

    “沒什麽。”

    蘇淩夕上了車後,一路不語。

    莫雲薇倒是異常興奮,“淩夕姐姐太帥了!我就說你能贏的吧!可你為什麽要和陸都督下,雖然結果一樣,可贏了那狐狸精多過癮呐!

    哼,那狐狸精長得是不錯,可哪有傳的那麽誇張,我看她連淩夕姐姐的一半兒都沒有!”

    莫雲薇自顧地說著,也不管蘇淩夕有沒有聽,總之自己是相當過癮。

    她說著說著,“噗嗤”一聲笑了,挽住蘇淩夕的胳膊,“呐,姐姐有沒有發現一件事兒,陸都督對那蝶幽也沒有多深的情意嘛!我就說是那個狐狸精勾引他的!你瞧她那副賣弄的樣子,哼,真惡心!”

    她一路嘴沒閑著。直到到了莫府,她下了車,這車上才安靜下來。

    半兒瞧著蘇淩夕,張口問道:“小姐,賢表少爺就是陸都督?”

    蘇淩夕點了點頭。

    當天下午的事兒,第二天便傳遍了金陵,陸都督敗給一個小公子這可是個大消息。可關於這個小公子是何許人也,卻沒人知道。人們隻知道他是一位李姓公子。

    可金陵姓李的多了去了,實在難以對上其人。不過恰恰是因為對不上這人,傳聞便變得五花八門。

    有人說他其實是個外地公子,當晚便離開了金陵;有人說他被陸都督圈養了起來;有人說他不知死活贏了陸都督,自然是被陸都督暗殺了;還有人說,他其實根本就是個姑娘……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人沒找到……

    蘇淩夕當日回去的晚些,但因與莫雲薇在一起,便也沒人多想什麽;莫雲薇亦是如此,兩人相互掩護,這事兒也便過去了。

    可這事兒是過去了,但令人萬萬沒想到的是莫玉珩卻出事了!

    林廷接口道:“蘇侯爺,我在來路上看到了一匹暴斃的馬,六小姐說是她們的。”

    蘇錦笙一聽,心中立馬湧起了一股怒火。可當著外人的麵,他也隻好壓下了這股火。

    韓氏心中笑了,這出行的馬車是老夫人交代三姨娘孟氏準備的,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孟氏這次可要栽大跟頭了。

    她抬頭看了一眼那馬夫劉二,訓道:“劉二,你是怎麽回事!出行之前幹什麽了?那馬生病了你都不知道?竟在這麽關鍵的時候出了這麽大的事兒,若是傷了小姐,或是耽誤了賞梅會的時辰,你擔待的起麽?”

    她口中埋怨教訓的是劉二,實際上當然是在說孟氏,竟連這點小事兒都辦不好!

    蘇錦笙又怎會聽不出來,可此時是在外頭,又有林四公子在。他當然不願詳究此事,讓別人看熱鬧,隻想越快解決了越好,便在那劉二剛剛跪下,還未來得及說話時,開口道:“來人,把他帶下去打五十大板,趕出蘇家!”

    “老爺……!”

    劉二大驚,這挨打是小,被趕可是大。丟了飯碗不說,因這事兒被趕走可是此行大忌。可看那侯爺的樣子。饒他是個粗人也明白自己是做了替罪羊,侯爺現在是想解決問題,且越快越好。

    正在絕望之時,隻聽六小姐蘇淩夕道:“爹,女兒覺得劉二馭技極佳,是個難得的好馬夫,適才也多虧他反應敏銳,覺出了那馬有異,讓我們提前下了車,否則若是行駛之時烈馬突然暴斃,女兒怕是不能像現在一樣站在爹爹麵前了。”

    那劉二一聽小姐維護求情,還把功勞加到了自己的頭上,雙眼登時又模糊了。

    林廷在一旁道:“是啊,侯爺,聽說北方最近總有烈馬暴斃事件,可是倒黴了不少人,這馬夫還真是夠敏銳激靈的!”

    他其實根本就不知道什麽烈馬暴斃事件,不過是為了幫著蘇淩夕說話,信口胡謅的。

    蘇淩夕也甚是意外,眸光掃過他,但見他也瞧了自己一眼,好似有些邀功的樣子。

    蘇淩瑤看在眼裏,登時氣炸了,在她看來倆人這就是眉來眼去,事情怎麽會變成了這樣!!

    蘇錦笙聽蘇淩夕與自己說了話,心中的陰霾登時散去了一大半,又聽林廷如那般說,那一小半也便跟著散去了。

    “由此說來,你功大於過。罷了,今日便先饒過你,還不快謝謝六小姐和林公子!”

    那劉二一聽,立時向他二人道起謝來。

    蘇錦笙道:“讓林公子笑話了。”

    林廷急忙道:“何來笑話!六小姐無事就是萬福。”

    他也真是沒把這當成什麽笑話,心中感謝這馬的暴斃還來不及,若非如此,自己又怎能見到這天仙般的六小姐?

    蘇錦笙點頭,又向蘇淩夕滿目關懷地道:“淩兒受驚了,快上車去,別凍著了。”

    蘇淩夕聞言微微一福,和半兒一起走了。

    那林廷甚是舍不得,張望了好半天。

    蘇淩瑤一見,恨恨地咬住嘴唇,轉身氣洶洶也地走了。

    她沒回自己的車,而是上了妹妹蘇淩芙的車。

    “你看沒看見?她還真是和她娘一樣,賤胚子!怎麽這麽一會兒,就……就勾引了林四公子?!”

    蘇淩芙秀眉一蹙,一把堵著了她的嘴,“你小聲點!”

    蘇淩瑤撥開蘇淩芙的手,氣的淚眼汪汪,“什麽爛主意!怎麽沒摔死她!”

    蘇淩芙嚇得又捂住了她的嘴。

    “你瘋了,怕人不知道是你做的是不是?”

    蘇淩瑤一下子攥緊了拳頭,“我不甘心!明明就差一點點,明明就差一點點!她若是摔死了或摔瘸了,看還怎麽勾引林四公子!那個馬夫~!都是那個該死的劉二!都怪他,都怪他!”

    蘇淩芙驀地一陣煩躁,皺眉不耐道:“行了,你消停會兒吧!”

    蘇淩瑤豈能消停,一把挽住妹妹的胳膊,央求道:“好妹妹,你也看到了,她是怎麽勾引林四公子的,你再不想想辦法,四公子就被她搶跑了!”

    蘇淩芙才不在意什麽四公子。

    她在想剛剛。蘇淩夕似乎已經知道了此事與她有關。

    “你別在吵了,這事就先這樣,賞梅會不是你胡鬧的地方,消停些,等到此事過了再說你的四公子!”

    蘇淩瑤一咬嘴唇,狠狠地一跺腳!

    踏雪梅園漸近,遠遠地便開始堵塞,周圍車水馬龍。數不清的頭戴帷帽的佳人們排成一行,依次有序地進入梅園。

    這賞梅會乃三年一次,且每人隻能參加一次,正是姑娘們展現自己的絕佳機會,一旦入選十佳,就仿佛科舉高中,必然名聲鵲起。

    若是能入了前三甲,必能名冠金陵,與蝶幽的金陵第一才女之名可是天壤之別。

    是以整個金陵乃至整個南朝的貴族小姐們都把此會看做是一個比出嫁還要重要的事兒。

    由於參選人數極多,所以常常一比便是幾天。

    眾佳人比的當然不僅僅是貌,更是才華,且是要甄選出十名樣樣精通的全才女子,再一決高下。

    首先這第一關便是由太後親派的人從容貌開始層層甄選出五十人;第二關方才是歌舞琴棋書畫的才藝比拚。

    蘇淩夕一摘下帷帽露出真顏之時,立時驚詫了眾人。敢以此素顏參加這賞梅會的史上絕無僅有。她的清麗脫俗與她人千篇一律的明豔形成了鮮明對比,使人恍惚間有種驚覺天人之感。

    幾名姑姑彼此相視點頭。

    蘇淩夕本以為自己第一輪就會落選,可卻萬萬沒想到,自己卻是第一個被通過,且是直接進入最終那五十個名額的唯一一人。

    心中驀地有些竊喜,她本不欲爭奪什麽,更沒有那麽渴望什麽金陵十佳。但她卻是一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不饒人的個性。

    今日蘇淩芙的加害讓她改變了原本的想法。

    既然蘇淩芙如此狠心,竟不惜要了她的命,那她當然也不會就這麽算了。

    既然蘇淩芙如此在意這十佳,又視她為勁敵,那她就要拚上一拚,與蘇淩芙較較高下。

    經過了一天的甄選,蘇家的五個女兒無疑都進入了下一關。

    這在老夫人與韓氏的意料之內。

    當晚蘇府各房歡聚一起,算是為五位小姐慶祝首戰告捷。

    二姨娘韓氏,三姨娘孟氏與四姨娘徐氏皆是盛裝出席。

    這三位姨娘皆是容貌出眾,不過要說個“最”字,還是要屬四姨娘徐氏。

    她雖為婢女出身,相貌卻極美,尤其一那雙清眸。

    蘇淩夕每次見到她都要多看上幾眼,更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便發覺她那雙眼睛有些眼熟,卻不知在哪見過。

    各人已經就坐在位,隻餘老爺蘇錦笙與老夫人尚未到場。

    蘇淩夕挨著四姨娘與蘇淩蘭母女坐。

    二小姐蘇淩蘭向母親笑道:“娘,淩夕今日被許多人誇讚呢。”

    徐氏笑道:“那是自然,想當年,夫人便是金陵十佳位居第三,淩夕定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一旁的孟氏一聽,嘴一撇,“喲,妹妹還能想起夫人呢?真是念情啊,怎麽沒見你對我有多念情?”

    徐氏一聽立時垂下了頭,不說話了。

    韓氏嘴角一動,一臉輕視。

    府上人人都知,這徐氏是孟氏的陪嫁丫鬟,是因老爺一次醉酒,寵幸了她,方被納為妾氏。

    原薑氏在世時,對她甚是照顧。她在府中的地位還沒這麽低,可薑氏一死,孟氏和韓氏便因老爺常去她那,輪著番兒的欺負她。

    孟氏剛因馬車的事兒被老爺又是罵又是罰,現下正心煩著沒出撒氣呢。

    巧之不巧,徐氏的八歲小兒子蘇景安一個不老實碰了她一下。

    她轉眼便翻了臉,恨恨地照那小孩的身上掐了一把,厲聲罵道:“該死的孩子,不能老實點麽!”

    那小孩一下子鑽到了母親徐氏的懷裏,連哭都沒敢大聲的哭,咬著嘴唇嗚咽起來。

    徐氏立時心疼壞了,雙眼朦朧,可心中有氣卻不敢說出來。

    蘇淩夕忍無可忍,厲聲道:“三姨娘和個孩子一般計較,不有失身份麽?”

    孟氏嘴角一動,“六小姐還是那麽的伶牙俐齒,愛管閑事。”

    蘇淩夕還欲待說什麽,卻聽蘇淩瑤高聲打斷道:“五妹,今日也有好多人誇讚你呢,咱們別得什麽第三,要得就得個第一。”

    蘇淩芙一臉尷尬,“四姐謬讚了,我哪裏能得第一啊,還是淩夕更有希望吧。”

    蘇淩瑤瞪她一眼,在底下狠狠地推她一把,眼神盡是怪罪,小聲道:“你怎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可蘇淩芙向來如此,並不張揚,心比天高,卻極能隱忍。

    若非她今日做絕了,要害人性命,蘇淩夕本並不厭惡她。

    蘇淩芙沒理蘇淩瑤,尷尬的笑笑。此時乃是家宴,父親和祖母隨時都會進來,她是決計不會逞什麽口舌之快的,於是趕緊轉換話題,向韓氏道:“娘,今日甄選時一直聽人在說十八年前的那次賞梅會,據說驚豔得很。當時是大娘排了第三;當今太後排了第二;可第一到底是誰呢?那麽厲害,竟然能勝過太後娘娘?”

    蘇淩芙也驀地想了起來,補充道:“是啊,是啊,娘,到底是誰呀?”

    韓氏道:“已經不在了。”

    “啊?”

    五位姑娘都是一驚,心中驀地都有那麽一點惋惜。今日一見賞梅會的盛大,又聽聞那最為驚豔的一次甄選,當今太後排了第二,誰人不好奇,是誰排了第一呢?可奇怪的是,卻沒人知道……

    蘇淩瑤央求道:“娘,到底是誰嘛?”

    韓氏沒說,“哎,娘也不記得了。”

    孟氏嘴一撇,一臉漫不經心地道:“哎呀,有什麽呀,不就是那個祁王妃麽!”

    她話音剛落,便見隨後進來的蘇錦笙青筋暴起,厲聲怒道:“你給我住口!!”

    “不,我……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

    蘇老夫人冷哼一聲,“這小葉紫檀念佛珠確實不易得,你弄不到我也不會怪你,何必弄這麽一出?”

    “老夫人!我……”

    蘇淩瑤、蘇淩芙、蘇顥天頓時緊張起來,都為母親捏了把汗。

    蘇淩瑤立馬起身,“祖母!我娘不會騙祖母的!定是……定是哪個黑心的想害我娘,給盜了去了!”

    蘇錦笙最討厭後宅中的爭風吃醋,爾虞我詐,但覺好好的一個家被搞得烏煙瘴氣。

    他哼了一聲,不悅地道:“若是如此貴重的東西也能被人偷盜了去,我看你也不用管家了!”

    “老爺……!”

    二姨娘心中驟然一沉,語聲幾乎帶著哭腔。

    蘇淩芙拽姐姐坐下,小聲怪道:“你就別多嘴了。”

    蘇淩瑤一跺腳,心中憤恨,暗道:肯定是三姨娘害了她母親。

    三姨娘孟氏見氣氛陷入了尬尷,心中高興,麵上卻故作焦急,急道:“歡慶的日子,老夫人,老爺快別生氣了。”

    她說著轉頭看向韓氏道:“姐姐今年要是沒來得及準備,明年好好備著便是了。”

    韓氏聽她如此黑自己,頓時氣的火冒三丈,可當下還能說些什麽!

    這時,一直未語的老太爺張口道:“算了,算了,一件禮物而已。吃飯吃飯。”

    蘇老夫人雖什麽也不缺,不在意少一件禮物,但韓氏送了個空盒子,可是太叫人太生氣了。她當然知道事情有蹊蹺,知道韓氏怕是被人給耍了。可那能怪誰?

    好好的氣氛被此事破壞,硬是僵了好一會兒才恢複。

    韓氏又氣又怕。老爺當然不可能在老夫人的生宴上發怒,但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氣極了。

    晚宴散後,大公子蘇顥天和雙胞胎都去了母親處。韓氏氣衝衝回房,把房中的下人全部叫了來,挨個問話,又把自己房中和下人房中都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見那小葉紫檀念佛珠的影子。

    蘇顥天道:“娘,這一定是外人做的,故意要讓娘難堪!”

    蘇淩瑤在一旁氣道:“肯定是三姨娘!”

    蘇淩芙卻沉默不語。她總覺得有些奇怪,有些不安,但也說不上是哪裏不對勁。

    翻騰許久無果,因為晚上還要看戲,韓氏便讓雙胞胎與大少爺回去了。

    他三人走後沒多久,貼身丫鬟阿寧匆匆而來,給了韓氏一張字條。韓氏看了後,臉色瞬時大變。

    她一把揉碎了那字條,眸中射出驚怒之光。

    阿寧瞧著她,“姨娘……”

    韓氏咬牙切齒,“死丫頭,她也要在這時給我添亂!”

    阿寧驟驚,不過眼睛一轉隨即有了猜測。

    “是……是春蓮!?”

    四年前,韓氏與春蓮之間確實有著一筆交易。

    正如蘇淩夕所知道的那樣。當年,夫人薑氏再次懷孕,韓氏怕其誕下兒子,危機蘇顥天庶出長子的地位,便利用了對蘇顥天情意深重的春蓮,神不知鬼不覺地害死了薑氏那胎。

    她本想做掉春蓮,可薑氏死了,春蓮被發配到了老宅。

    她在家中的地位越來越高;春蓮又實在太微不足道,況且去了老宅的沒幾個能活長的。所以她漸漸地便把春蓮給忘了。

    直到蘇淩夕前些日子突然接她回來,韓氏一直提心吊膽,擔心蘇淩夕別有用心。她暗中觀察了一段時間,沒發現什麽異常,再加上忙著老夫人壽誕的事兒,便放鬆了警惕。

    可她沒想到……

    她放過了春蓮;春蓮卻來威脅她!

    阿寧急道:“她要怎樣?”

    韓氏狠狠地道:“她要我戊時獨自去月陽閣與她麵談,否則就要與我魚死網破。”

    “啊?”

    阿寧道:“當務之急,咱們得穩住她。”

    韓氏輕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殺氣,“當然道穩住她,她不就是想入顥天的房麽?我成全她!”

    ***

    戊時漸近,韓氏穿戴整齊,吩咐阿寧去和老爺說她身體不舒服,晚些時候去看戲。

    阿寧依言去了。

    韓氏獨自來到西門附近的月陽閣。

    她雖不怕春蓮,卻也知道,此時唯有穩住她,從長計議。但她已經動了殺心,也絕不會讓春蓮入兒子的房。春蓮握著她的把柄,她怎麽可能留她在身邊?

    想到這兒,韓氏便覺春蓮天真無比。

    轉眼,她進了月陽閣,閣中一目了然,隻有一座二層小樓和一個戲台子。

    其內一片寂靜,除了她的腳步,再無其它聲音。

    她四處尋望了一番,卻不見春蓮,心中有些詫異,亦有些不好的感覺。她又向裏走了走,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絲細微的響聲。

    她驀然回頭,但覺聲音來自距月洞門不遠處的一口水缸之後。

    她快步過去,還未接近,卻聽霍然一聲“尖叫”,伴隨著哀求。

    韓氏這時才看清楚,隻見蜷縮在那裏的人正是春蓮。春蓮臉色慘白,瑟瑟發抖,裙擺血跡斑斑,一柄匕首正中她的腿部。

    韓氏心中甚驚,隻聽春蓮慌張道:“二姨娘,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求你了求你了,不要殺我,啊……!”

    她尖叫一聲,向月洞門爬去。

    而正在這時,隻聽閣外響起腳步聲和話語聲。

    “……!!!”

    一切隻在須臾,韓氏心中又是一抖,立時花容失色,不過也瞬間什麽都明白了。

    自己……中計了!

    為時已晚,隻見蘇老太爺,蘇老夫人,蘇錦笙,蘇家兒女以及那金陵最有名氣的戲曲班子薛家班等眾人已經就在門口!

    她逃無可逃,躲無可躲,被歹了個正著。

    春蓮驟見有人過來,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她一眼看到了蘇顥天,梨花帶雨地朝其撲去。蘇顥天驟然一驚,臉色大變,“你幹什麽?”

    春蓮哭道:“二姨娘,二姨娘要殺我,大少爺……”

    一連數日的意外,日日提心吊膽,加之蘇顥天的決絕,春蓮傷心難過又不安,加之今日遇刺,精神有些恍惚。

    她大聲哭喊著,口中兀自道:“二姨娘要殺我,二姨娘要殺我,大少爺相信我吧,救救我!”

    蘇顥天立時大怒,火冒三丈,一把推開春蓮。“你個瘋子!”

    那薛家班子的班主薛霈適才還在和蘇錦笙有說有笑,這會兒立時愣了。

    蘇錦笙亦是大驚,驚恐,驚懼,驚嚇……

    原來那看戲地點遠在府西的幽蘭居,可那幽蘭居的戲台子上今日卻不知怎地結了許多冰,根本無法登台唱戲,蘇錦笙便臨時決定換了地點,可卻沒成想……

    韓氏花容失色,“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冤枉,老爺,那丫頭胡說八道!”

    口說無憑,眼見為實,眾人都見了春蓮渾身是血,被嚇得精神恍惚,還有刀子紮在腿上!

    韓氏平日裏溫柔賢惠,對長輩、兒女、下人皆是極好,卻沒成想……竟……!

    還被這外人薛霈逮個正著。這薛霈在金陵是個紅人,經常出沒貴族府邸唱戲,深受很多人喜歡,也包括龍堃。

    薑氏去世後,蘇錦笙並未續弦。二姨娘韓氏雖出身商賈之家,也是個嫡出,打理蘇家內務多年,很多外人都把她當侯爺夫人看。

    可此時……

    蘇錦笙青筋暴起,臉頓時青一陣,紅一陣!

    ***

    “妾身冤枉,妾身冤枉!”

    大廳之中,韓氏跪在地上抽抽噎噎,“有人要害妾身,有人要害妾身,老爺!”

    她抱住蘇錦笙的腿,哀求著,解釋著,可太過蒼白。所有人都看見了,那院中隻有她和春蓮。春蓮腿上中刀,口中叫著她的名字向她求饒。

    她百口莫辯。況且她曾撒謊,曾托人告之蘇錦笙自己身體不適,可卻出現在了那。

    她無法解釋原因,也辨不清出。

    韓氏此番行為雖大出蘇錦笙意料,令其大為失望,但原本當然也不至於就休了她那麽嚴重。

    可是,巧之不巧,讓外人看了笑話,蘇錦笙的臉往哪放!

    他本就仕途不順,日日被言官盯著,這下出了這等笑話,還不是他管教無方,他越想越氣,怒火朝天,一時間對韓氏滿是厭惡,一氣之下狠狠地踢開了她,大聲怒道:“來人,把她給我關進廢院!”

    ***

    “冤枉,不是奴婢偷的,不是奴婢偷的!”

    柴屋之中,春蓮大驚失色,哭著大聲喊道。

    她背著包袱出現在那月陽閣,可那包中除了搜出了她的衣物以外,竟然還有二百兩銀票。非但如此,衣物中竟然還夾子一串佛珠,那佛珠質地極佳,正是韓氏丟了的小葉紫檀念佛珠!

    她無力地辯解,根本無人相信,老夫人命人把她關在柴房,說明日就要把她交予官府。

    ***

    夜靜謐,春蓮瑟瑟發抖,蜷縮在牆角。隻聽“吱嘎”一聲,柴房的門被人開了,進來的正是小姐蘇淩夕。

    春蓮仿佛看到了救星,霍然爬了過來。

    “小姐救我,小姐救我,春蓮沒偷東西,沒偷東西,那二百兩銀票是小姐給春蓮的,那……那佛珠春蓮根本沒見過,更不知怎麽就在春蓮的包袱中……小姐為春蓮做主,小姐為春蓮做主啊。”

    蘇淩夕麵無表情,冷漠地盯著她。

    春蓮心中一個頓時激靈。這個眼神,她曾在剛回蘇家的第一天時看到過。

    “小姐……”

    她胸口砰砰猛跳,心越來越沉,看著蘇淩夕,渴望她能像與她第一次見麵時一樣,收回這冷漠的眼神,可是對方並沒有。

    她心中一抖,後退一步,腦中霍地幾道霹靂,猛然間想到了什麽。

    “小姐你……”

    蘇淩夕有些哭笑不得了,冷笑了一聲,一把拽下了那支步搖,恨恨地摔在了地上。

    “你有病吧?”

    陸晟軒的笑容收了回去,緩了一緩,又從懷中拿出了幾支釵子,各種各樣,各種材質,各種花紋,放到手上,討好地向她問道:“那你喜歡哪個?”

    蘇淩夕抬手打掉了他手中的全部東西,什麽也沒說,恨恨地推開他,揚長而去。

    陸晟軒心下一沉,抬手扶住額頭,立在原處緩了好一會兒。

    蘇淩芙站在遠處廊道上,適才的一幕盡收眼底。她身旁的丫鬟微一皺眉,奇道:“六小姐不喜歡表少爺??”

    蘇淩芙並未回答,不過心中猜到一些。

    昔日,蘇淩夕與陸晟軒形影不離,要好的很。陸晟軒還曾為了她差點丟了性命。四年前,他一走,蘇淩夕就像失了魂般。如今久別重見,蘇淩夕沒理由是這般樣子。倆人一定是有了什麽矛,多半是因為陸晟軒與別的女人的豔情之事。

    她抬眼又向陸晟軒張望了一眼,嘴角一動,心中暗道:有矛盾再好不過。她想著,便想過去安慰他一番,可剛要走出,卻聽一聲歡快而嬌氣的呼喚聲傳來。

    “陸表哥!”

    不用看,蘇淩芙聽聲便知,那正是自己的胞姐——蘇淩瑤。

    自陸晟軒到來,蘇淩瑤一直伴其左右,陸表哥長表哥短的,殷勤的很。見陸晟軒與自己有說有笑,蘇淩瑤極是心悅,覺得自己的希望更近一步。

    本來她還心中惴惴,因為昔日陸晟軒寄住在蘇家之時,自己並不待見他,還怕他會記仇。但見他對自己並無反感,相反還很是不錯,心中喜悅,於是便更傾心於他。

    她跑到他麵前,語露嗔怪,“陸表哥怎麽到這兒來了,走了也不告訴人家一聲。”

    見陸晟軒麵無表情,蘇淩瑤心中有些奇怪,但她並未多想,轉眼看見用手帕抱著的,散落到地上的朱釵,拾了起來,遞到陸晟軒的身前,嬌聲道:“陸表哥的東西掉了。”

    “送你了。”

    陸晟軒沒接,連瞧也沒瞧,一句話說完,抬步便走了。

    蘇淩瑤一聽,感到臉上一陣發燙,心中登時激動無比。

    ***

    蘇淩夕回到房間,坐在桌前,扶住額頭,緩了好久,心緒方才漸平。

    不一會兒,春蓮奔了進來,亦如上次一般,梨花帶雨,“噗通”一下跪在了蘇淩夕麵前,大哭道:“小姐!”

    蘇淩夕抬頭看她,轉眼又看了看一旁立著的半兒,隻見半兒朝著自己點了點頭。

    蘇淩夕心中了然。“你怎麽了?”

    半兒痛哭不止,“大少爺……大少爺不要春蓮了!”

    蘇淩夕一聽,心中笑了,隻想現在就問問這個黑心的丫頭。當年她聽信二姨娘教唆,害死夫人薑氏腹中胎兒。為的就是防薑氏懷的是個男孩,怕這個男孩的地位高過身為庶出長子的大少爺蘇顥天!

    她為了蘇顥天,寧可背叛與她全家有恩的主子,可二姨娘不過是利用她;而蘇顥天對她的那點情意也不過就是床上之情而已。

    這一點,蘇淩夕早便看透。當年二姨娘把春蓮發配老宅之時,蘇顥天對春蓮無半分維護。

    蘇淩夕深深地知道,四年前,在蘇家,表哥陸晟軒受半分委屈她都受不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雲山四年的朝思暮想,讓蘇淩夕深深地明白了什麽是牽掛,什麽是愛。所以,她更加確定蘇顥天根本就不愛春蓮。

    為了一個根本就不愛自己的男子,這個可惡可恨又可憐的丫頭竟然做了那麽恨絕的事!

    那日,蘇淩夕完全可以不必創造條件讓他二人舊情複燃,可她就是想報複春蓮,就是想讓她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悔恨!

    春蓮嗚咽許久許久,方才斷斷續續地道:“大少爺不要春蓮了,二姨娘……二姨娘要殺春蓮……春蓮……春蓮走投無路了。”

    蘇淩夕語露焦急,“你說二姨娘還是要殺你?”

    春蓮使勁點頭,把懷中的糕點拿出來,“小薇說是大少爺送春蓮的,可這糕點中有毒,若不是,若不是半兒妹妹不小心碰到了地上,讓貓兒先吃了中毒而死,死的就是春蓮了!”

    她說完哭的更加厲害,“可這糕點根本就不是大少爺送給春蓮的。想要春蓮死的還能有誰,當然是二姨娘。春蓮和大少爺說,可大少爺根本就不信春蓮,還……還說以後再也不想見到春蓮,要把春蓮趕出去!!”

    春蓮越哭越甚,越哭越傷心。

    “小姐看在夫人的麵子上,幫幫春蓮吧!”

    蘇淩夕上前一步,拉她起來,為她擦了擦淚。

    “你先別急,我自然不會見死不救,不管你。但是,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春蓮點頭,“小姐盡管問便是。”

    蘇淩夕道:“你和二姨娘之間到底有什麽?她為什麽非要殺你?”

    春蓮一愣,頓時啞然,不過隻在須臾,“小姐上次問過了。二姨娘不喜春蓮和大少爺的事,便一直想趕走春蓮,可春蓮是小姐院中的人,二姨娘不願與小姐有矛盾,怕落下口舌,便……便想暗暗地除了春蓮,讓春蓮就好像發生了意外一樣。”

    蘇淩夕瞧著她,“可這些都是你的猜測。”

    春蓮複又跪了下來,“春蓮隻能想到這裏,旁的春蓮也不是很明白。總之有人要殺春蓮是事實,小姐一定要相信春蓮,春蓮與旁人決無恩怨。小姐要是不幫春蓮,春蓮怕是隨時可能被人害死,小姐……”

    她說的語無倫次,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蘇淩夕再次問道:“你與二姨娘真的沒有旁的恩怨了?”

    春蓮點頭,“千真萬確,春蓮不敢騙小姐。”

    蘇淩夕心中又是一寒,本想她如果就此和她說了實話,自己或許會擾她一命,不過到了此時此刻,她還是在騙。蘇淩夕對她徹底死心,再無同情。

    她喚了半兒一聲,“拿二百兩銀票給她。”

    半兒依小姐之言,取了銀票遞給春蓮。

    蘇淩夕道:“你我主仆一場,你娘服侍了我娘一輩子,這些錢算是我給你的嫁妝。今晚我會想辦法送你出府,你尋個好人家,別在想我哥了。”

    春蓮瞬間再次淚眼汪汪,“小姐……”

    發自真心的感動,捫心自問,小姐待她真的很好。

    蘇淩夕灼灼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臉上,竟仍然抱著一絲期待,期待她能良心發現,向她承認自己犯下罪行。

    可是,她再次失望了。

    “今晚戊時,西門附近的月陽閣等我。”

    春蓮哭著叩頭,點頭。

    待她走後,蘇淩夕的眼睛還是濕潤了。

    半兒安慰道:“小姐為她傷心做什麽?”

    蘇淩夕道:“隻是難過於人心善變,讓人傷情。”

    她一語雙關,道出了對春蓮的絕望,亦道出了對陸晟軒的絕望……

    一天熱熱鬧鬧地過去,送走了來客,蘇家一家人集聚宴席之上。

    蘇錦笙請了金陵名旦入府,定於宴後戊時為母親唱戲祝壽。

    老夫人六十壽誕,除了外人賀禮,兒子蘇錦笙,三個姨娘,孫子孫女都投其所好,為其準備了價值不菲的禮品。

    有的早在一早拜見之時便奉給了老夫人,諸如蘇淩夕等幾個孩子,有的卻等到晚宴之時才拿出來,諸如幾位姨娘。

    三位姨娘自是都想討婆婆歡心,為了這壽禮,煞費苦心,更想當眾拿出來給大家觀賞,在全家麵前顯擺一番。

    這種心理尤其明顯的便是二姨娘韓氏和三姨娘孟氏。

    至於四姨娘徐氏,她乃婢女出身,婆家是貧民,手裏那點銀兩都是老爺蘇錦笙高興時,賞給她的,每年為婆婆置辦一次壽禮,她是可謂傾家蕩產,也比不過另外兩位。

    另外兩個皆是商賈之家,身份地位雖都遠不如已故的夫人薑氏,但都頗為有錢。

    徐氏當然不願當眾獻禮,可另外兩個早就與之說好,定好。她也沒什麽話語權,便隻好服從。

    四姨娘所獻的是一對金珠手串。她知道自己的必是最不起眼的,便第一個拿出來,獻給了婆婆。

    蘇老夫人知道她沒什麽錢,對她的東西不期待,但也不怪罪。

    三姨娘孟氏所獻的是一尊金佛。

    眾人一見就知價值不菲,況且老夫人常年念佛,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見了三姨娘的東西,二姨娘韓氏心中便有底了,她為老夫人準備的是一串小葉紫檀念佛珠,雖與三姨娘想到了一塊去。可三姨娘的金佛雖貴重,卻並非什麽罕見之物。

    她的這小葉紫檀念佛珠乃是托兄長自西域帶回的,價值不菲,關鍵罕見至極。今年的壽禮,老夫人一定是最喜歡她的了。

    她說了名字,眾人皆投來期待的目光。

    韓氏笑了笑,拿出了錦盒,給蘇老夫人盛了上去。

    蘇老夫人甚悅,此物正合她心。

    她滿懷期待,在座的他人亦是滿懷期待。

    可當她打開錦盒以後,笑容卻驀地僵在了臉上。

    她人見祖母表情有異皆是一怔。

    韓氏心下一沉,立刻收回了笑容,站了起來遙望過去,心中登時“砰”地一聲,隻見那錦盒中空空如也,哪來的什麽小葉紫檀念佛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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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兒靠近小姐,為她緊了緊那件白色狐裘披風,“好在咱們就要到啦!”

    蘇淩夕望著緩緩飄落的雪花,點了點頭,“是啊,就要到了。”

    一別金陵四年,她,又回來了,為了母親和一個不願承認的緣由……

    “淩夕姐姐!”

    盤查過後,馬車駛入城中,一聲急促而欣喜的呼喚聲突然傳來。

    半兒尋望出去,隻見車後一個身著藍色大氅的俊朗少年頂著風雪,歡暢地禦馬而來。

    半兒向車內的小姐一眨眼睛,露出幾分頑皮,“是莫小少爺,一猜就是他。”

    蘇淩夕會心一笑,“這麽冷的天兒,難為他還能來,快讓他上來暖和暖和。”

    半兒應聲,叫馬夫停了車。

    莫小少爺莫玉珩(heng二聲)飛快趕來,翻身下馬,激動而欣喜,朝馬車左張右望一番,向露出個小腦袋的半兒興奮地問道:“淩夕……淩夕姐姐呢?”

    半兒搖頭歎息,悶悶不樂,“小姐還在雲山,不肯回來呢。”

    莫玉珩臉上的笑容立馬收了回去,頓時就急了,“怎麽……怎麽會呢!

    淩夕姐姐在信中明明說要回來的!你……你是不是……”

    他說了一半,恍然見半兒詭異一笑,當即明白自己被捉弄了,可氣是沒有的,知道這隻是個玩笑,高興還來不及呢。

    “你這丫頭,膽子愈發地大了,竟敢騙我!”

    半兒“咯咯”笑,不服道:“誰讓你明知故問,小姐當然是在車裏,否則還能在哪?”

    莫玉珩被她這麽一說,驀地一臉尷尬,自己隻顧著高興,適才一定跟個呆子一樣。

    他一模頭,嘿嘿笑了,見半兒招呼他進去,急忙應了聲,鑽進車中。

    車中少女膚色白膩,清麗脫俗,神態悠閑,美目流盼,自有一股輕靈之氣,加之一身雪白的狐裘披風,高貴而華美,仙氣十足。

    莫玉珩驀地一愣,“姐姐好美,愈發地美了。”肺腑之言脫口而出。

    半兒聞之,“咯咯”笑起,“小姐當然美,有眼睛的都知道。”

    “多嘴,愈發地沒規矩了。”

    聽到小姐訓斥,小丫鬟一伸舌頭,頑皮地做了個鬼臉兒,不再言語。

    莫玉珩摸摸頭,臉一紅,嘿嘿傻笑兩聲。

    “哎!瞧我多糊塗,竟然錯過了姐姐的車,還好發現及時,追了上來。”

    “其實玉珩本不必來,這天寒地凍的,出行也是不便。”

    莫玉珩正色道:“要的,要的,一定要的,冷點怕什麽,此處到蘇府少說也要一個時辰,姐姐沿途奔波,已經無聊十幾天了,我也好陪姐姐聊聊天,打發一下時間嘛。”

    蘇淩夕笑,“玉珩當真有心了。”

    莫玉珩摸摸頭,卻歎息了一聲,“姐姐這樣說玉珩當真慚愧了,沒能去雲山接姐姐回來,玉珩心中本就愧疚著呢。”

    蘇淩夕會心一笑。

    莫玉珩道:“不過我本以為能在城門口遇見侯爺呢,豈料侯爺竟沒來接姐姐!”

    莫玉珩霍然想起,便脫口而出。

    此等困惑不足為怪,五年前,金陵誰人不知,蘇淩夕乃平陽侯蘇錦笙最寶貝的女兒,在府上可謂呼風喚雨,貨真價實的掌上明珠,別說是到金陵城門來接,就是不遠千裏,親自去雲山相接都不足為怪。

    蘇淩夕笑笑,沒說話。

    莫玉珩轉念便釋懷了,“許是侯爺公務繁忙吧,哎,說實話,蘇叔叔現在也著實不易,近來屢遭不順,事端不斷,就在三個月前,還被貶了官。”

    半兒大驚,秀眉一蹙,插口急道:“什麽?老爺為什麽會被貶官?怎麽會這樣?!”

    莫玉珩俊臉一黑,“哼,還不是遇上了小人!姐姐有所不知,這金陵啊,來了個妖孽!仗著有錢,呼風喚雨,無惡不作,殺人放火就是家常便飯!也不知他是怎麽巴結上了龍堃(kun一聲)那個狗將軍,鬥個蛐蛐都能贏個都督當!姐姐聽過有這麽當上都督的麽?”

    半兒“噗嗤”一聲笑了,此事忒是滑稽。蘇淩夕也甚是驚異。

    她離開時雖隻有十二歲,但龍堃的名字就是個三歲孩子也知曉。

    那是當朝皇帝的親舅舅,大權在握的大將軍。

    五年前,先皇駕崩。

    龍堃扶植了他十三歲外甥楚澤為傀儡帝王,自己手握重兵大權,名義上雖是國舅,卻早已與國君無異。

    此人的陰險狠毒,蘇淩夕早有耳聞。

    莫玉珩的爺爺莫閣老乃三朝元老,無疑為朝中的一股清流。

    莫玉珩從小耳濡目染,心中自是和他爺爺一樣,有著一顆還楚家天下的丹心,是以對龍堃這樣的逆權者自是恨之入骨。

    蘇淩夕道:“玉珩剛才的稱呼在此跟我說說也便罷了,切記不可再說,聽見了麽?”

    莫玉珩沉著臉,冷哼了一聲,自然不是對蘇淩夕的話不屑,也自然知道蘇淩夕所說的全是為他好,可他就是控製不住對那人的厭惡。

    半兒接口道:“然後呢,然後關老爺什麽事兒?”

    莫玉珩氣道:“那妖孽都督比那狗,比那龍堃好不了多少。前些日子,一個科考書生不知怎地得罪了他,他可倒好,為了報複他,竟放火燒了整個貢院。幾百份考卷一夜之間化為灰燼,多少人寒窗苦讀就為了這一張考卷,卻,卻被他這一把火燒了個精光了。哎!氣死我了!不僅如此啊,侯爺正是負責此次科考的主官,貢院失火,他自是責無旁貸,被削了兩品官職,據說,哎,據說已是萬幸了。”

    “竟有這樣的人?那龍大將軍不知是他幹的?”

    莫玉珩氣道:“哼,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幹的幹淨利索,要不是我爺爺盯上了他,也發現不了是他所為。再說,哼,那龍堃就算知道是他幹的也未必會責罰他,也不知被他灌了什麽迷魂湯?”

    蘇淩夕歎息一聲,“既然能如此受那龍大將軍的垂青,想必那都督也是有些過人之處。”

    “呸!!什麽過人之處?!”莫玉珩立馬就急了,若不是因為在馬車中,定然暴跳如雷。

    “那妖孽……不過就是個靠臉勾魂的狐狸精!還……還男女通吃!!哼!!”

    “這……”

    莫玉珩愈發地暴躁,“哎呀,淩夕姐姐,雖說家醜不可外揚,可在我心中你也不是什麽外人,我實話跟你說了吧,那妖孽……那妖孽勾的我姐姐魂都沒了!可是氣死我了!”

    “雲……雲薇麽?”

    那是莫玉珩的孿生姐姐。姐弟倆雖從小打打鬧鬧,可蘇淩夕知道,他們彼此感情好的很。

    莫玉珩咬牙切齒,氣急敗壞地道:“可不就是她,丟死人了!一哭二鬧三上吊,那麽多好親事不要,非要嫁個妖孽,可他……可他是什麽好人麽?!!”

    蘇淩夕歎息一聲,聽來聽去,終於明白玉珩厭惡那都督的根源了。

    馬車一路飛馳,到達侯府的時候已過了正午。

    父親不在府上。二姨娘韓氏和蘇家的幾個姑娘帶著眾多下人歡天喜地迎接了她,但蘇淩夕知道,她們臉上的怡悅大多是假的。

    自母親離去,五年了,她一走便沒再回來過。不僅因為母親。

    更是因為他……

    昔日,他說他厭惡她,憎恨她,永遠也不想見到她,既然如此,那便這樣吧。

    黃昏之際,她瞧著外麵緩緩飄零的雪花,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他,初見時,就在這蘇府之中,那天也是飄著這樣的雪,他像一隻冷漠而凶殘的狼,出現在她的視野中,眸中的寒氣冷過深冬的天氣……

    蘇淩夕努力甩開如洪水般傾瀉而來的記憶,閉目沉穩一會兒,向半兒招呼一聲,“陪我出去走走。”

    兩人相互攙扶,緩緩漫步在風雪之中,穿過金陵的條條街道,不知不覺,也不知走了多久。

    行人大多匆匆,像她二人如此漫步於雪色之中者絕無僅有。

    對麵樓閣傳出一陣嬉笑,在安靜的黃昏之際,格外引人注目,蘇淩夕下意識抬頭張望一眼,隻見“拾花樓”三個字映入眼簾。

    “咦!風塵之所,小姐不要看。”

    蘇淩夕聽話地應了一聲,可剛要轉過頭,腳步卻驀然一滯,青樓門前,一人霍然砸入視線……

    飛雪彌漫天際,寒風吹亂青絲,他長身玉立,腳步也是一滯,細雕密琢的臉旁美如冠玉,抬頭刹那,風華流轉,一襲火紅的狐裘披風在漫天的白色之中,神秘而妖魅……

    “表……表少爺……”

    心跳漏了半拍,毫無防備,她就這樣見到了他……

    唯獨那日賞梅會後,她曾告訴過蘇淩蘭:舞是在一處偏僻的宅院,一個未謀麵的女子所授。

    雖然偏僻的宅院多得是,但她次日偏偏去了城南的那所舊宅。

    蘇淩蘭如若真的與陸晟軒見過麵,並提起過此事,那陸晟軒有此猜測也就不足為怪了。

    回想曾經,陸晟軒在蘇家之時,對所有人似乎都很厭惡,唯獨對三姨娘徐氏和二小姐蘇淩蘭有那麽一分特別。

    蘇淩夕想,或許是因為她母女二人的處境太過不如意,激發了他的善心吧。

    “沒見過。”

    豈料陸晟軒卻是如此回答。

    蘇淩夕大出意料。

    “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陸晟軒不緊不慢,沒回答,而是問:“你為什麽選擇了驚鴻舞?”

    蘇淩夕隻覺得胸口緊了一緊。

    為什麽?

    因為那是她在她娘麵前跳的最後一支舞,也是她娘給予評價最高的一支舞。

    “因為擅長。”

    當然這也是極其重要的一個原因。

    陸晟軒沒接話,而是又飲了一杯酒。

    蘇淩夕繼續追問:“那你到底為何知道我是在那學的?!”

    陸晟軒沉默許久,就在蘇淩夕以為他不會說了的時候開口道:“因為那時,我也在那古宅。”

    “!!!”

    蘇淩夕驟驚,於此同時大怒,“你!你不守遊戲規則,你你你跟著我!!!”

    她說完這句立時沉默了。

    不隻是她,陷入沉默的還有陸晟軒。

    ***

    四年前,十二歲的蘇淩夕爭強好勝,且極其貪玩好動。她在府上有二十幾個玩伴,可時間久了,能玩的遊戲都玩了,大家也都沒什麽新花樣。蘇淩夕便煩了膩了。

    這時來了個傲慢表哥,雖不聽話,又對她反複衝撞,但蘇淩夕乏味的日子卻有了改變,與他鬥智鬥勇,可謂棋逢對手,倒是迎來了新挑戰,新樂趣。

    那年梅花樹下,他認了輸。倆人劍拔弩張的關係得到了緩和。

    但表哥終究是個性了些,有認輸,當然也有條件。他承諾,自己既能充當她的保護者,又能充當她的玩伴,其他人不需要,通通靠邊站。

    蘇淩夕雖對他囂張傲慢的態度仍是很不屑,但聽起來又十分期待。這小子與眾不同,放出大話,也有些本事,於是便忍了他,聽了他的。

    倒是真的沒讓她失望。表哥每日帶她玩耍的都是高難度遊戲,諸如到府內什麽偏僻之所去尋寶探險?掩人耳目地去蘇家各個老宅走一遭?

    府內玩完了,便偷跑出府玩耍。這其中有兩個關鍵的事情,一個是“偷跑”,一個是“出府”。

    蘇淩夕本就貪玩好動,不安生,喜歡刺激。這個“偷跑”可是一個全新的挑戰。一旦“偷”成功,便是外麵的花花世界,驚心又動魄。

    表哥不斷變花樣。那段日子,蘇淩夕但覺自己真的很開心,前所未有過的開心。

    最為讓她心驚肉跳和喜愛的就是表哥提出的最後一個遊戲——跟蹤。

    兩人喬裝,一起跟蹤某個人,從出府到回府,不被其發現,便作為遊戲的勝利。

    從奉命出去辦事買東西的丫鬟小廝到主子他們跟了個遍。也正是因此,還發現了一些男女私情,尷尬的是還曾共同目睹了春宵之事。

    蘇淩夕十二歲,半懂不懂,但為人並不扭捏,依賴也信任表哥,但覺可以與他無話不談,是以,事後,她還曾問他,“你懂麽?”

    表哥一聽登時臉紅了。

    他那年十五歲,自是已經懂了男女之事。蘇淩夕平時也喜歡向他問東問西。但別的事兒他都能給她解釋,這事兒……咋說……

    表哥紅著臉,一臉羞赧,不自然的手足無措。

    蘇淩夕從未見過他如此樣子,登時捧腹大笑起來。

    “表哥也有想要親親抱抱的人嘍?”

    她把適才聽到的那男子和心上人卿卿我我的話現學現用,拿來逗他。

    表哥俊臉一沉,但覺臉燒的更厲害了,凜然勒令道:“閉嘴。”說著轉身就走,好似要逃掉一般。

    蘇淩夕看著好玩,怎會就此罷休,登時歡喜地小跑跟上他,窮追不舍,不斷追問:“到底有沒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