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溫柔鄉苦欲守金身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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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那少年士兵的背影猛地一僵,緩緩轉身,但就是沒敢過來。眼下情勢刻不容緩,見他遲疑,謝憐心中一股焦躁衝起,強忍著燥意道:“你不要怕,我又不會對你怎麽樣。快過來!”

    終於,那少年邁開了步子。奔到了謝憐身前二尺,又猛地刹步。謝憐無聲地輕吸一口氣,向他伸出一隻手,道:“扶我起來,帶我離開。”

    那少年士兵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這隻手。仿佛瀕死之人終於找到依靠,謝憐瞬間整個人鬆懈下來,朝這少年身上倒去。

    由於沉浸於溫柔鄉之中,他體溫升高,已經渾身發燙,然而,這少年的掌心竟然和他一般的熱燙,還在微微發顫。

    謝憐隻靠了一會兒,蓄了點力氣,便提了一口氣,勉力站直了。他不願讓一個比自己矮小的人全力支撐自己,在攙扶之下慢慢走了幾步,誰知,卻聽花妖們道:“別,太子殿下,你可別離開呀。‘他’就在路上等你呢,你要是離開了這裏,就會遇到‘他’了。”

    “他”?

    謝憐道:“‘他’是誰?”

    提到這個人,溫柔鄉們仿佛微微膽寒,凝滯了片刻,須臾,嘟噥道:“‘他’就是‘他’。”

    花朵們相互點頭,道:“‘他’就是‘他’。就是那個帶我們來到此處的人。”

    盡管它們不敢說出那個人的名字或是身份,可謝憐腦海中,立即浮現了那張半哭半笑的麵具。他道:“你們的意思是,如果我現在回去,把你們挖到這裏來的那個人,就會在路上截殺我;而如果我留在這裏,他就不會來找我,是嗎?”

    花妖們十分滿意,嘰嘰喳喳地點頭。謝憐心中無名登時火起。

    不殺他,隻把他困在這裏,限於這般難以啟齒的境地,這是故意要玩兒他還是想怎樣?!還不如幹脆出來決一死戰呢!

    稍稍冷靜,他便壓下了那陣惱意。看來,對方並無意正麵擊敗他,似乎隻是想要他損法力,掉境界,失信徒。

    這些花妖說的未必是真話,但就算不是真話,仔細想想,即便這少年一路扶著或者背著他,他們也未必能安全回去。若是對方故意在半途扔下來幾個女子,情況反而更糟更尷尬。

    權衡片刻,謝憐吐出一口灼熱的氣息,閉上眼,道:“帶我到那邊的山洞去。”

    那少年士兵依言而行,扶著他穿過一地橫七豎八的屍身,來到那座山洞之前。謝憐低聲道:“停。”

    那小兵停步。謝憐連抬手也發顫,道:“你的劍呢?”

    那少年左手支撐他,騰出右手舉起佩劍。謝憐伸出一手,挽起衣袖,露出小半截胳膊,瑩白月光下,宛如羊脂冷玉,那少年呼吸一滯,謝憐卻沒注意,低聲道:“刺我一劍。”

    舉著那把破劍的手立即垂下去了,謝憐道:“不要怕,你隻管刺,刺深一些。我要設陣,眼下手邊沒別的法寶了,非得見血不可。”

    那少年士兵卻道:“殿下,請用我的血!”說完,舉起自己手臂便提劍一割,完全沒保留力道,謝憐道:“不用!你的血”卻是沒趕上,一道深長的豁口已出現在那少年手臂上,霎時鮮血橫流。謝憐歎道:“唉你罷了。”

    他的血是能開光的無價之寶,一個凡人的血又如何能與之相比?但見這小兵一片誠心,不忍心直說他做的是無用功,隻道:“多謝了,不過,還是需要一點我的血做引子。”於是,自己取了那劍,雙手顫抖,割了好幾次才下準手,刺在了小臂中心。殷紅的神血順著白臂下流,滴滴的在山洞前劃了兩道弧,猶如兩道屏障,可謂是暴殄天物。謝憐還特地混了點那少年的血,畫完之後,愈加頭暈目眩,道:“進去吧。”

    山洞裏黑黢黢的,那少年從懷中掏出一枚火折子,擦亮了,火光映得四周明亮至極。

    那少年士兵的臉擋在繃帶後,遮得嚴嚴實實,謝憐此刻的狼狽之態卻是暴露無遺。冷汗涔涔,發絲微亂,唇角沾血,腫脹微紅。那是方才咬破嘴唇、給寶劍開光時留下的傷口。火光刺得謝憐眼睛生疼,熱浪也灼得他分外難受,謝憐立即道:“別點火,滅了。”

    那少年立即丟了火折子踩熄,四周重陷入黑暗。謝憐被他扶進了山洞,以一個冥想靜心的姿勢,在地上坐了須臾,緩緩道:“現在有一個任務要交給你,你能完成嗎?”

    “”那少年半跪在地,對他道,“萬死不辭!”

    謝憐忍著急促的氣息,強作鎮定道:“這個山洞之前,我設了屏障,一共兩道。外麵一道,是不讓外麵的東西進來的;裏麵一道,是不讓裏麵的人出去的。”

    無聲地喘了幾口氣,他繼續道:“兩道屏障之間,留有一個人的空間,你就在那裏,守住洞口。不管聽到外麵有什麽聲音,也不要出去;同樣的,不管聽到我在裏麵怎麽了,也絕不能進來。”

    那少年微微愕然:“殿下,你一個人在裏麵?”

    謝憐道:“是。我不知道我會做什麽總之,無論如何,你都不能進來。”

    眼下這個狀況,他又沒法回去。而等救兵,戚容估計現在還在路上磕磕絆絆,光是跑回皇城去都得好大一會,等他搬來救兵,不知是什麽時候了。隻有先鎖一處地盤,固守陣地,想辦法化去溫柔香。他沉聲道:“花妖結果,魅惑之力極強。它們多半馬上就要成熟了”

    這時,空氣中的香氣突然大漲,打斷了他的話語。那溫軟曖|昧,鋪天蓋地,花妖們發出暢快的格格嬌笑,紛紛道:“我的根!我的根硬了!”

    “果子成熟啦!”

    聞到那陣馥鬱至極的香氣,謝憐便覺心跳加速,血直往腦上衝,咬牙道:“快出去!你千萬不要吸入香氣,若它們靠近,不必害怕。任是什麽東西也過不了血線,但隻要你腳還踩在陣內,就可出劍殺傷它們。”

    那少年士兵望了一眼外麵,用力一點頭,持劍奔了出去,卡在了洞口的兩道血線之間。山洞外,一地橫屍中,簇簇花叢愈顯豔麗。而那一整片花叢都在隱隱顫動,仿佛其下的根須就要破土而出。不久,果然有東西破土而出了——那是一個女人的頭!

    那“女人”的頭從土裏長了出來,呼吸到土麵上新鮮的空氣,似是極為暢快陶醉,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隨即,跟著露土的是半個渾圓的肩膀,一條手臂也爬了出來。

    溫柔香的果子,是結在根須下麵的。而它們的成熟後長出來的果實,就是各色各式的女形。

    已到了成熟的時機,無數赤身裸|體的女郎破土而出,它們揚手摘掉頭上的豔紅花朵,沐浴在月光之下,盡情舒展四肢。原先散發香氣的,是那些小小的花朵,而現在散發香氣的,就是這些妖豔女子。它們拍了拍豐腴軀體上的泥土,理一理長發,朝這邊山洞口走來,媚聲笑道:“太子殿下,我們來啦!”

    山洞之內也充斥著濃鬱的香氣,令人窒息,謝憐閉目端坐於洞內,心中默誦道德經。然而,並無多大作用,那些花妖講起話來絲毫不知羞恥,無數鶯聲燕語在洞外呢喃,什麽心肝寶貝、哥哥弟弟,一陣亂叫,叫得他心煩意亂,於是改默誦為明誦:“五色使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靜勝躁寒勝熱清靜為天下正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渾沒注意平日倒背如流的經文此時背得顛三倒四。洞外女妖們拍手笑道:“好太子,好心肝,我的乖乖殿下,你又不是和尚,念什麽經呀哎喲!”

    隻聽尖叫四起,似是那少年士兵一聲不吭,但手底下卻發了狠,劈劍狂砍,惹得那群女妖一陣逃竄,道:“殺妖啦!”

    有的遠遠罵開了:“你這天殺的死小鬼,辣手摧花的小怪物!一點兒也不懂得憐香惜玉!”

    “嚇死了嚇死了,這麽大點人,下手就這麽狠!長大了還得了!”

    這群花妖如饑似渴地往山洞裏擠,偏生就是擠不進去,一時沒瞧見地上的血陣,還以為是因為有個人攔在山洞前。商量了一陣,聚在半遠不遠處,都道:“小哥哥,你幹什麽非要攔在這裏不讓咱們過去呀?咱們又不是要幹壞事,無非是想找太子殿下快活一下嘛。”

    “小將軍乖,可別打擾咱們找太子殿下辦好事啊。”

    “這小弟弟凶霸霸的倒是挺有勁兒,可惜,就是太小了點,忒嫩了些。他大概連是什麽‘好事’都不知道吧!”

    在花妖們咯咯嘰嘰笑作一團的譏嘲聲中,謝憐微微睜眼,隻見山洞口,立著一個漆黑的剪影,那是一個雙手握劍、仿佛死也不會讓開的少年。忽然,一女妖道:“我說小哥哥,你也別跟個棒槌似的杵在這兒了,你圖什麽呀?要不然,跟我到旁邊去快活快活唄?你喜歡什麽樣的?我這樣的怎麽樣?”

    那少年士兵還是一聲不吭,眾女妖以為要進山洞就非得過他這一關,紛紛對他使出了渾身解數,起哄道:“我這樣呢?”

    “這樣的又如何?你看我好看不?”

    “你看我,喜歡不喜歡?”

    然而,從一開始的調笑,到後來的抱怨,到最後的咒罵,那少年卻始終如一,遠了便不睬,近了便砍。謝憐知道,溫柔鄉出土之前,可以在土裏隨意捏造自己的形貌,想要出聲提醒,卻苦於某種原因不敢開口。好容易捱過了那一陣陣逼人的熱|潮,他道:“別看它們”

    光抵禦那衝腦的血燥,已令他精疲力盡,因此這句聲音極輕極低,那少年士兵卻一下子便聽到了,立刻大聲道:“是!殿下,你你怎樣了?”

    謝憐道:“無礙。若是難熬,封住你的眼睛和口鼻”

    那少年士兵還未回答,這時,一名女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我知道啦!小朋友,我猜,你最喜歡的,一定是這樣的吧?”

    看樣子,又有一株新的溫柔鄉破土而出了。山洞外,突然一陣死寂。而那少年士兵,似乎也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眾女妖驚天的笑浪幾乎把謝憐整個人都掀翻過去。

    它們拍手尖叫道:“哎喲!你這一出可不得了,可不得了了!”

    “我的媽!你是怎麽想到的?真是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快看哪!這小子整個人都呆了,我看八成就是這樣吧!”

    “是這樣沒錯了!還以為這死小鬼是塊石頭,誰知竟是錯看了,小小年紀,膽子這般大!”

    “甘拜下風,甘拜下風!怎麽樣小朋友,這般香|豔美景,還不趕快過來快活快活?”

    “過了這個村,可就沒了這個店囉。此時不來,你就是肖想八百年也吃不著啊!還是,要我們幫幫你呀?眼下不就嘻嘻嘻嘻”

    那少年士兵被徹底激怒了,語音帶上了森寒之意:“你、們、找、死!”

    與此同時,洞中的謝憐也快到極限了。

    他隻覺眼中耳中都是一片混沌,再也坐不穩了,身體向前傾倒,還好雙手勉強撐住了地麵。可是,這一倒,牙關一時沒咬緊,恍惚間,唇邊泄出了一縷痛苦難耐的呻|吟。h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