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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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與奉仙這一聊就聊到了金烏西墜。
出了琉毓宮,天官招來一隻白鸞,任由它帶著自己在上清境內亂竄。
“你現在這副神體,根本不能做任何事。”奉先當時這樣說道:“你這副神體,頂多隻能算是一具被神識充滿的驅體,稍不留意,神識就會遊離出你的身體。若不是地官與水官用神力護衛再加上這仙界源源不斷的靈氣充盈,你早就因為神識離體魂飛魄散。”
“你說得我好像就是一個裝著神識的容器一般。”天官苦笑:“仿佛這些神識並不喜歡我這個容器,隨時想著往外跑,可是又經不住天官他們法力高強,硬生生的把它們逼進我這個容器內。”
“這比喻倒也不差。”奉先正色道:“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讓你神識歸位的辦法。大概有點眉目,但並沒有誰試驗過,一切都隻是一個理論,並未實際操作過。”
“什麽辦法?”天官眼前一亮。
“回到人間去!”奉先答道:“回到當初你度劫的地方,甚至是你與旱魃天王大戰的九幽地界去。我記得地官曾說過,他找到你的時候,你倒在一片廢墟中,體內的神識正在向外發散,照得整個大地一片光亮。若不是他及時製止了其它神識的潰散,你早就該生死道消了。既然是這樣,那麽首先我們應該將你散發在神州各地的神識全部找回來。擁有了一副完整的神識達到一種完滿的狀態,你體內的神識就會因為這種完滿而相互牽製相互吸引,才不會因為不完整而總是潰散不斷。然後再想辦法與你的神魂合一。也許,這樣,你才能擺脫當前的困境,真正的恢複成原來的模樣,原來的狀態。”
天官摸了摸腰間奉先送她的一個淡紅色的如意腰墜。腰墜做得極其用心,隻有食指大小,如意頂端一顆暗色的玥珠。
奉先告訴她,這是他花了一千年才練化出來的一顆玥珠,讓天官從現在開始就一直佩帶在身上。玥珠會因為長期佩帶,慢慢吸納主人的靈氣來養珠。如果哪天天官找到自己的部分神識,而神識卻因為離體太久無法聚入體內,就可以暫時將這些神識吸入這顆玥珠中。而玥珠受主人靈氣滋養,也會用這份滋養來回養這些神識。在玥珠中被滋養的神識會慢慢有主人的印記,從而回歸主人靈體內。
奉先說他本不願這麽早就把這顆珠子給她。因為他認為這顆珠子應該可以被他練得更完善。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不日他就會下界。甚至還不讓天官去送他。
有些煩燥,天官輕拍下白鸞,白鸞鳴叫一聲,往更遠處飛去。
上清境禹餘天,三十六天中的第三十四天。南宮鳩,奉先,地官,還有很多已經被這個世界忘記的遠古大賢們都居住在這裏。可是這裏卻常年清冷。
也許是這裏的大賢們都喜歡那種清冷的風格,整個上清境常年被冰雪覆蓋,在整個天界也算是一處比較特別的所在。冰雪未覆蓋到的地方卻是一片生機盎然,翠綠的植物與這冰白色映襯出這片寧靜又清幽的仙境。
有仙界靈氣的滋養,雖是冰雪地界,各處的綠色仙根靈草們倒也能夠肆意的生長。白色和綠色變成整個上清境的主要色調。隻有一處地方例外。
遠遠就看到一座深黑色的宮殿聳立在一片冰白與翠綠之間。地官的洞靈清虛宮——上清境最高的一處宮殿。
天官剛降落在殿外,就見到地官的大持事宮女夏未靜立在那裏,似乎已經等了她好久。
“見過天官大人!”夏未輕輕一福:“主上臨出門前就讓婢子在此等候,天官大人果然過來了。”
“夏未!”天官眼前一亮,跑過去牽著夏未的手笑道:“這幾日,讓你們受累了。”
夏未輕笑:“若天官大人真能記得我們往日對您的好,以後便少氣主上吧。不僅如此,還把這上清境千裏雪原歸功於我們主上。害得我每次去仙婢掌事宮那裏庭議時都收到一群仙婢的同情眼光。好像我們在這裏受了什麽酷刑一般。”
“嘿嘿,這可不能怪我。”天官吐吐舌頭從衣袖裏拿出一朵瑩瑩的瓊花:“你看,地官大人一生氣,我紫徽宮周圍的瓊花就全部變成冰屑了呀。這一朵本來也是淹淹一息了,還是我用雲汐露水養了好久才恢複成這樣的。”
夏未掩嘴笑道:“恕婢子說句大不敬的話,天官大人這麽些年的無理取鬧,有哪件不是讓人又氣又無奈的?地官大人能怎麽辦,還不是隻能施點冰凍法術嚇嚇你們,難道還真的要動手?他可心疼你得緊呢。”
“哪有,我哪有無理取鬧了?”天官立馬反駁。
“遠的不說,就說前段時間,天官大人吵著鬧著要玩人間話本。拖著小棒錘和大壯找了一些紅紅的布做了兩身嫁衣,還搭了個戲台子讓他們在台上演什麽拜堂的戲碼。”夏未一副很了然的樣子:“水官大人講起來的時候,都笑得不成樣子了。”
“哈哈哈哈……”夏未還沒說完,天官就笑倒在一邊了:“夏未你不知道,太好笑了。我那個時候正坐在台下手持細棍教台上的大壯怎麽持夫妻對拜的禮。地官和水官就進來了……大壯大叫了一聲媽呀,就跑掉了。我背對著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正納悶,不就是演個話本嘛,把他嚇成這樣。然後整個戲台子就被冰凍住,下一刻就全部跨了。等小棒錘爬出來的時候,臉上的妝被冰塊洗得花花綠綠的,正要向我哭訴,卻突然忍住了,身子抖得跟什麽一樣。想哭又不敢哭的表情。”
夏未無奈:“都說我上清境的仙奴是最苦的,伺候了這麽一位冷麵主子。其實地官大人並沒有這麽難伺候。反倒是小棒錘,我覺得她再替你背幾次黑鍋,以後就算能升個仙官,也沒有這命去消受了。”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往清虛宮內走去。
這清虛宮整體以黑色為主,石材是地官在仙界外的一處未知境地采到的一種會泛著淡淡光暈的黑色岩石。所以整個清虛宮看著並不黑暗,卻像一股清流一般熒熒生輝。到得晚上,更是從岩石上閃出星星點點的光彩,若有似無,似近還遠,讓人感覺置身於一個神奇的幻境內。
清虛宮的建築很特別,除了地官的主殿是宮殿式設計,其它地方基本上全是各式各樣的回廊。或有頂或無頂,或中間穿插著花廳,或建於水上迂回往返,或建於山間延綿向上攀爬。各式各樣的回廊,似走也走不完,繞也繞不到盡頭。
而所有這些回廊都掛滿了黑紗,這些黑紗或懸掛在宮燈下方直直的墜下來,或並排在有頂的遊廊,簷廊兩側……這些宮紗很薄很輕,就算走過一個人,也會輕輕飄起。若是晚上,更是被宮外飄進來的冷風鼓得飛揚起來。
每次天官來,都喜歡圍著這些回廊的柱子來回轉著,用黑紗將自己藏起來,又從柱子後麵揭開黑紗露出半邊臉來。
遠遠的,就見到一身華裝的女子遊走於廊柱之間,眼裏有些迷醉,有些恣意,手裏拿著一朵瓊花輕觸鼻尖,另一隻手優雅的輕撫著旁邊飄著的黑紗。九鳳錦閃出一片紅色華彩。整個回廊裏就她一個人,在那裏舞蹈,在那裏奔跑。回廊盡頭,那人便愣愣的站在那裏,看著她。
夏未不知何時已經恭敬的站在了這個全身黑色的男人身後,聽到不遠處傳來愉悅的笑聲,她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又低下了頭。
玩得正高興的女子似乎忘記了之前的煩心事,竟然就著這些黑紗圍縵輕哼起來,隻是才哼完第一句,一轉身就看到長廊盡頭的那個人,生生的把後半句吞了下去。
地官遠遠的向她持了個禮,然後做了個請的姿勢。
到得正殿來,地官將主上位讓給天官坐下,自己坐在下首方。夏未將茶放下後揮退了大殿內的仙婢,自己也退出殿外。
殿內一下子就安靜下來。誰也沒有說話。
之前在庭議的時候,天官借著三人都在場,裝傻充愣撒了一通嬌。可是真正到了兩人單處時,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你……”最後還是地官先打破了沉默:“去南宮鳩那裏,可有什麽結果?”
“恩。”天官眼珠轉轉點點頭:“他說他早前就已經看到上清境有異象,那日望天華表衝進上清境他也看到了。他說奉先大劫是繼我之後又一天界損失。”
地官看著水官,看得她心裏發毛。
“好吧!”水官無奈:“他說,奉先死相已顯,如果我不想被他連累就要離他遠遠的。他去人間我就得呆在天界,如果後期他為禍天界,我就得避到人間去。不然,我這點道行,被他的法光輕輕掃一下也得完蛋。”
水官見他依然一副死人樣看著她,隻好從坐位上跳下來,從袖子裏拿出那朵瓊花,走過去,輕輕的用一根紅色的絲線紮在地官胸前。
“行啦,我認錯,也認輸。”天官左右看看那朵花,又再把它擺正了點說道:“那晚是我不對,你既然知道我心裏為奉先擔心,就大人大量饒我這一回。”
地官終於低頭看了看那朵花,再次用萬年不變的臉色看著天官:“南宮鳩到底說了什麽?你還想騙我?”
天官臉色一變,慢慢縮回自己的坐位上,手指絞著衣袖,哆嗦著說道:“他,他說,奉先必死,可是他死前可能會瘋狂反撲天界,天界可能會遭到重創。但是他後麵的就看得很模糊,然後他就又發瘋了,扯著我大喊大叫,說他算不出後麵,還指著我說我怎麽還沒死,我在大劫的時候就該死了,為什麽還站在他麵前,我差點沒被他嚇死。”
地官聽到此刻反倒臉色蒼白。
天官扯起自己的衣袖放到地官麵前,幾道青青的指印印在她雪白的手頸處。
“呐,這就是他剛才發瘋的時候給我捏的。”天官委屈的說道:“肩上還有,要不是我跑得快啊,我真怕他能生吞了我。不過我跑出天芒宮之前聽到他大吼,說什麽我的大劫是你害的,如果我還呆在你身邊,一定灰飛……”
“別聽他胡說八道!”地官突然大吼一聲打斷了天官的話。
天官被他嚇得一愣一愣的。
地官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平複過來。。
他看著她,每次她穿上那套錦衣都要比平時成熟穩重很多,可此刻卻像個嚇到的小鹿,幽幽的看著自己。
他向她招招手。她慢慢向他走去。牽起她的手,輕輕揉著她手上的淤青。
一時無話,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呆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地官輕歎一聲,那聲音低得幾不可聞。下一刻天官別扭的將地官的手從自己手上推開。
“不日奉先就會下界。”天官低聲說:“你還是早做打算。至於南宮鳩說你的瞎話我是不會信的。隻是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他問道。
天官吸吸鼻子悶悶的說:“奉先說今日一別便是永訣,我知道他下界後就會收斂仙靈,像個凡人一樣在人間遊蕩直到遇劫。我希望你能在他下界後推算出他的方位,帶我再悄悄的遠遠的看他一次。我們三人差點就成永訣,我想你應該知道那種滋味,他畢竟是我在這仙界很重要的朋友。我隻是想知道他過得怎麽樣。”
“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地官拒絕道:“我會隨時留意他的動向。但是否帶你下界,我不能承諾。我認為安全的話會帶你下去,但如果我認為不行,你就算哭死在這裏也沒用。”
從清虛宮出來,天官看著漸遠的黑色宮殿,看看自己手上的淤傷。甩甩手,奉先下手還真是重,隻是不知道這招苦肉計效果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