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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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安檢,距離登機時間還有半小時。
傍晚的首都機場,客流量仍然很大,冉霖帶著鴨舌帽和口罩, 快步跟著王希進了貴賓休息室。
這一次除了劉彎彎以外,王希還帶了化妝師等幾個人,相比之前兩期, 陣容從三人行變成了小團隊。
不過除了冉霖以外,大家都是經濟艙的票。
王希特殊, 飛太多了已經是金卡會員,所以能跟冉霖的頭等艙一樣享受貴賓休息室,其餘人則在過完安檢之後, 就去了登機口前麵的大廳裏等。
貴賓休息室裏人很少, 也很安靜。
偌大的空間裏, 有設計感地分布著軟椅,沙發,現代感十足的小茶幾, 以及形態各異的綠植。
幾個商務打扮的旅客零星散落,或看書, 或對著筆記本,沒有任何聲響。
在王希的要求下,訓練有素的服務人員帶著他們走到了休息室的最裏麵。
那是由一排書架分隔出的半封閉空間, 王希覺得那裏更清淨些。
誰知剛繞過書架, 冉霖就看見了坐在書架後麵沙發裏的陸以堯。
聽見聲響的陸以堯抬起頭。
四目相對。
兩個人都有一瞬間的懵逼。
王希沒看見右手邊的陸以堯, 因為越過書架的她一直昂首挺胸,直視前方。
所以第一眼看見的是正往外走想去洗手間的姚紅。
“這不是紅姐嘛。”
王希的聲音不大,聽起來就像公共場合禮貌地打招呼。
但冉霖一聽就聽出來了,這根本不是平日裏那個冷淡的王希。語調微妙上揚,咬字清晰分明,怎麽聽都感覺另有深意。
姚紅倒是一如既往溫和微笑。
隻是回應的四個字……
“真巧,小王。”
讓人一言難盡。
明明都是四十左右,這種詭異的相互稱謂,再聯想兩人都曾在奔騰傳媒,冉霖覺得自己能腦補出八十集宮鬥劇。
可偏偏打完招呼之後,人家倆就手挽著手姐妹情深地去了角落敘舊。
剩下冉霖站在書架旁邊,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嗨,真巧。”尷尬的對視裏,冉霖隻能剽竊姚紅的開場白。
陸以堯從最初的驚訝中恢複些許,腦袋尚未思考更多,人已經很自然從沙發起身:“你也是七點的飛機?”
冉霖沒料到陸以堯會直接站起來這麽禮貌,他腦補的是對方能回應他就很不錯了,於是連忙道:“你休息你的,不用管我。”
陸以堯仍然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看他。
冉霖也被看得莫名其妙,好半天,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哦哦,我18:55的飛機。”
陸以堯囧,在對冉霖的“心機Boy”評價裏添了第二條備注——偶爾呆萌。
第一條是在被特辣米粉和超級酸苦汁連番打擊的那個晚上添的,源自一瓶礦泉水的——偶爾細心。
“那就是同一個航班了。”陸以堯打完招呼,終於坐了回去。
冉霖忽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好像站起來跟自己打招呼這件事,是陸以堯身體機製裏的一個任務,這和與對冉霖這個人的好惡無關,完全是該情境下的條件反射。
“那個,我先去那邊了……”冉霖指指王希的方向,說完也沒等陸以堯的回應,就很自覺退了場。
對方的台詞和動作一氣嗬成,弄得陸以堯那句“一起坐”完全沒找到出口機會,直接胎死腹中。
按說這也沒什麽,本來就是句客氣話,但當餘光裏冉霖根本沒去找王希,而是同樣躲開還在“敘舊”的王希和姚紅,挑了個角落裏不起眼的單人沙發窩進去之後,陸以堯就有點別扭了。
他設想中的冉霖應該是盡一切可能跟他互動,抱他大腿。
雖然這樣想有不要臉的嫌疑,但誰讓剛認識的時候冉霖就是這麽幹的呢。
不,那個時候他們其實還不能算認識。
如果以第一期的錄影為他倆“認識”的起始點,那麽整整兩期,“他認識的這個冉霖”都沒再做出什麽讓人反感的事。事實上冉霖不僅沒上趕著跟他互動,還在節目中有意無意避開了他。
大多數五個人一起出現在鏡頭裏是,冉霖跟夏新然的話最多,其次是張北辰。
陸以堯不確定冉霖是“洗心革麵”了,還是又發展出了新的“套路”,但如果不搞陰謀論,不考慮前仇舊怨——畢竟最近冉霖那邊都沒再捆著自己炒了——單純從本心上客觀評價,對比整個錄影過程中冉霖和他的態度,他會把負分投給自己。
以惡意去回應善意,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了。
哪怕惡意不甚明顯,哪怕善意有待商榷。
姚紅說他一直帶著情緒錄節目,原話是你本來就慢熱,再帶上情緒,粉絲和觀眾不傻,透過鏡頭都感受得清清楚楚。你是想把粉絲打包洗沒,還是想把觀眾凍到路轉黑?
他當時沒回應,但心裏是不服氣的。
然而現在不得不承認,姚紅一針見血。
不過想這麽多也沒用,他總不能走到冉霖身邊,跟他道歉說,對不起,我不應該在前兩期裏帶著有色眼鏡看你。
況且,如果不是冉霖先捆綁炒作,他也不會把反感情緒投射到冉霖身上。
歸根結底,他還需要對方團隊的一個道歉呢。
算了。
陸以堯放下雜誌,決定刷刷微博,轉移一下注意力。
指望明星的經紀團隊之間互相道歉,就像指望煮熟的鴨子張嘴說話,劇本太科幻了,槍斃。
一打開微博客戶端,就是鋪天蓋地的@。
陸以堯隨手點進去,果然都是來自節目組的官微@,還有粉絲轉發完的繼續@。
這兩天陸以堯在通告間隙裏,大部分時間都在刷和《國民初戀漂流記》有關的微博了。
畢竟是綜藝首秀,說平常心那都是自己騙自己。
可惜節目組今天更新的花絮與自己無關,是冉霖和張北辰的。
【#國民初戀漂流記定檔2.14# 獨家花絮第八彈:一葉扁舟,泛水漓江,誰是終極山水男神?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張北辰竟要把第一名讓給 @冉霖?[XX衛視-國民初戀漂流記的秒拍視頻]】
這都帶的什麽節奏。
沒點開視頻,陸以堯就對著微博內容皺眉了,這是生怕兩家粉絲掐不起來?
帶上耳機,點開視頻,幾十秒一會兒就播完了。
陸以堯毫不意外地摘下耳機,心說果然是沒爆點創造爆點也要剪。
雖然視頻裏那個時間段,他還在江上苦逼地當船工,沒能親臨現場,可視頻拍得清清楚楚,傻子都看得出來,那是冉霖在跟張北辰開玩笑。
如果他沒猜錯,冉霖後麵肯定還有話。不,應該是正常人都會在後麵解釋,這隻是個玩笑。
不過如果他是張北辰,壓根都不會說出把第一名讓給你這種話。
這得是要多遲鈍,才能意識不到這句話的招黑屬性?
陸以堯自由放飛的隨心觀後感,停滯在看見熱門評論的那一刻。
不是一條懟冉霖。
是十條裏有五條都在懟,剩下三條抱走張北辰,拒絕拉踩,還有兩條吃瓜圍觀。
陸以堯又鬼使神差地跑到冉霖自己的微博裏。
發現最新一條的評論下麵也已經有了張北辰路人粉和討厭他的節目粉的蹤跡。
幸虧花絮很短,掀起的討論度有限,也不乏理智粉說等完整節目出來再看,XX衛視就喜歡搞噱頭炒話題。
不知道冉霖有沒有看見這些。
陸以堯停下滑微博的手指,下意識抬眼往冉霖窩著的角落裏看。
今天的冉霖穿了一件淺灰色棉服,幹淨清爽。但是這會兒休息室很溫暖,他已經脫掉棉服,隻穿著藍色帽衫。陸以堯一直覺得冉霖有些單薄,可能是骨架小的緣故,明明有一米八,但整個人的感覺還是挺秀氣。
當然這隻是陸以堯個人的看法,他直覺冉霖不一定會喜歡這種評價。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好端端看著雜誌的冉霖忽然抬頭。
陸以堯連忙低頭,重新進入專注於手機的模樣。
一分鍾以後。
重新抬眼皮偷窺冉霖的陸以堯開始思考,自己究竟在幹嘛,以及為什麽會做賊心虛。
直到登機,冉霖都沒拿出過手機。
陸以堯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冉霖看見那些,還是不希望,亦或者隻是單純的好奇。
頭等艙裏,兩個人的座位並排,中間隻隔了一個過道。
然而依然全程無交流。
因為冉霖在飛機進入平流層後就開始睡,在空姐提醒他飛機開始降落時,才迷迷糊糊地起來。大部分時間裏就東倒西歪地睡著,哪怕遇上氣流,也隻是調整一下姿勢,完全不受幹擾。
陸以堯歎為觀止,莫名有點羨慕這人的睡眠質量。因為他自己是那種眼罩耳塞齊備,仍然很難在飛行中睡著的人。
不過冉霖似乎沒有做什麽美夢,因為每次陸以堯偏頭去看,那張小臉都是皺著的,白瞎那滿滿的膠原蛋白。
翌日上午,再次集合的五位嘉賓在節目組的帶領下,來到了三亞某處未開發的遠郊沙灘,開啟第三期錄製。
這裏遠離市區,沒有遊客,甚至當地人也不大過來。背靠著一片野生椰林,麵朝著碧藍的大海,在椰林和大海之間,則是這片廣闊沙灘。
與遊客如織的沙灘不同,這裏的沙子完全不柔軟,也不細密,布滿了砂礫和礁石。
但當風吹動椰樹巨大的葉子,當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落下無數斑駁,這片沙灘便仿佛有了生命力,那海浪的一來一去,便是它的呼吸。
“今天我們從頭到尾隻有一個任務,那就是荒島求生!”
沒了女主持,串場成了導演組的任務。
好好的漂亮的姑娘換成了怎麽看都不懷好意的中年男子,五位男星從上期適應到這期,還是覺得別扭。
然而導演很喜歡這個兼職,每次串場都特別激情投入:“從現在開始,你們就已經流落到了這個荒島上,沒有通訊設備,沒有現代工具,你們隻能就地取材,搭屋蓋房,生火做飯,頑強地活下去!”
“那個,”眼看著導演就要撤,冉霖連忙舉手,“我還有一個小小的疑問……”
導演天真無邪地看著他:“嗯?”
冉霖指指擺在他們麵前的幾個裝著鮮活生猛海鮮的紅色塑料桶:“這些……就是擺在這裏單純刺激我們的嗎?”
“當然不是,”導演說得十分自然,“這些就是你們的食物,一旦你們搭好的房子通過驗收,升起的篝火熊熊燃燒,這些東西就可以煮來吃啦!”
冉霖:“……”
陸以堯這種一貫不願意挑刺的都忍不了了:“你不是剛說完,讓我們堅強的活下去?”
導演:“對啊,就地取材搭房子,憑空升起熱篝火,沒有一件是可以輕鬆完成的,相比之下這些魚蝦蟹,都是浮雲。”
陸以堯:“……”
冉霖:“導演你快去忙吧,別曬壞了。”
顧傑、張北辰、夏新然:“是、啊!”
趕在按耐不住群毆之前,五位男星終於轟走了導演。
五個夥伴頂著大太陽,開始研究這座“荒島”。
二月份,算是三亞比較舒服的時候,可畢竟是海邊,毫無遮擋的太陽光,仍然刺得人睜不開眼。
十分鍾以後,探路回來的五位夥伴重新集合。
“怎麽樣?”張北辰怕熱,這會兒早脫了長袖,隻穿事先套在裏麵的白色T恤。
“除了椰子樹,什麽都沒有。”陸以堯先出聲回答。他在集合時就已經換了寬鬆的淡藍色短袖和白色短褲,這會兒清清爽爽,還帶點文藝氣息。
對於自己最喜歡的顏色,冉霖是很敏感的,如果恰好穿著這顏色的人也合眼緣,那真是能欣賞到地老天荒。
然而眼下不是舔屏的時候。
陸以堯的答案基本可以代表所有探路者,那就是這片野生沙灘,真是荒得隻剩下椰子樹。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能用的隻有沙子,海水,和椰子樹。”顧傑幫夥伴們做了總結,“除了砍倒椰子樹,我想不出還能怎麽蓋房子。”
“說得像你是砍了樹就知道怎麽蓋房子了似的。”夏新然擦完最後一條胳膊,把防曬霜遞給冉霖,“你也擦點吧。”
冉霖還在思索怎麽荒島求生,直覺搖頭:“不用,我擦過了。”
夏新然:“這麽熱的天,擦過了也得頻繁補。”
冉霖沒接,倒是陸以堯伸手把防曬霜拿過來了,端詳半天,沒擦,而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我們已經流落荒島連吃飯都成問題了,卻會有一瓶防曬霜?”
夏新然愣了下,但好像不希望自己顯得心虛,很快就又重新昂起頭:“對啊,我、我流落荒島什麽都被海水衝沒了,就剩下它,不行啊!”
顧傑撲哧一聲樂出來。
導演組在錄影之前已經要求嘉賓把身上所有東西都交出來了,一切就地取材,誓要營造荒島求生的真實感——雖然這裏麵最大的BUG是那幾個紅色塑料桶——但作為嘉賓,每個人還是很配合的。
也隻有夏新然能幹出這種藏防曬霜的事。
攝像大哥顯然很喜歡這種不按套路出牌的插曲,立刻湊近,對著陸以堯的手很是一頓拍。
冉霖看著夏新然想往回拿,又不太好意思的模樣——畢竟是破壞了規則——下意識就想幫忙,索性湊上去直麵陸以堯,語氣深沉,態度嚴正:“這不是一瓶簡單的防曬霜,這是我們現在和文明世界唯一的關聯了,如果我們等不來營救,若幹年後,就隻能抱著它尋找回憶。所以你不應該質疑它,相反,應該感謝夏新然把它帶來,並且和我們一起將它奉若珍寶。”
陸以堯發誓,這是他這輩子聽見過的最匪夷所思的歪理邪說。
然而他竟然覺得自己要被說服了。
見對方遲遲不語,冉霖頓時胸有成竹:“現在可以把它還給夏新然了嗎?”
哪知道陸以堯還是搖頭:“不行。”
冉霖囧:“為什麽?”
“既然是珍寶……”陸以堯說著擰開蓋,“那我也來點嚐嚐。”
冉霖:“……”
今天的陸以堯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可具體哪裏不一樣,冉霖又說不上來。
夏新然一臉驚悚地湊到顧傑身邊,跟對方說:“這個陸以堯肯定是假的,是替身!”
顧傑黑線:“上真人秀還能替身?”
夏新然不以為然:“怎麽不能,有文替有武替有馬替,就可以有綜替。”
顧傑把有點悶熱的單衣脫了,漂亮的倒三角身材在黑色工字背心底下一覽無餘:“……和你們一起荒島求生太費血了,我再去椰林裏轉轉。”
平安北京的通報沒有點名,但短短幾分鍾,當事人就被扒出來了——袁鶴,剛剛憑借一部大IP改編電視劇裏的男三號積攢了一些人氣。
不過終究是新人,娛樂八卦號轉一轉,剛愛上沒幾天的粉絲哭一哭,末了留下句粉轉路,或者我們永遠在這裏等你,也就再沒了聲響。
冉霖躺在精致小巧的雙人歐式沙發裏,局促的空間隻能委屈大長腿搭在扶手上。不過冉霖不以為意,甚至搭得還挺舒服,隨著手指不間斷地滑屏幕,懸空在外的一截小腿隨著腳丫也不知跟著來自哪個空間的節奏晃。
情況通報下麵有路人問起老生常談——為什麽立功的永遠是朝陽群眾?明星就不能動動腦子換個地方?比如我大密雲山川壯麗森林茂密,還有水庫!
老問題下麵自然有老梗——世界上有五大王牌情報組織:美國中情局(CIA)、前蘇聯克格勃(KGB)、以色列摩薩德(MOSSAD)、英國軍情六處(MI6)、北京朝陽群眾(BJCYQZ)。
其實為什麽明星永遠在朝陽區被抓這件事,冉霖最有發言權,畢竟他已經在這裏住了兩年。
兩年前,大學快畢業的他突然因為幾張照片在微博走紅。其實說是走紅也不恰當,就是被輪了一波熱度。起初是最帥校草、明媚少年,後來不知被哪個營銷號大V帶的節奏,愣是刷出了一輪熱門話題——如果有初戀,一定就是你的樣子。
照片的源頭已不可考,像是校友偷拍的。
傍晚操場,夕陽西下,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坐在雙杠上眺望遠方。少年的五官清朗俊秀,身材勻稱頎長,尤其一雙眼睛很亮。明明光線昏黃,可這眼神讓他整個人都明媚起來,就像晴朗清晨的第一縷風。
之於當時的冉霖,那隻是一個大四學生再尋常不過的求職未果,喪氣歸來。否則誰會沒事穿著白襯衫在操場雙杠上思考人生。
之於現在的冉霖,那卻是人生的一個拐點。
不知從哪打聽到他手機號的經紀公司聯係過來問他有沒有興趣進娛樂圈時,他還以為自己遇見了騙子。後來公司報銷機票住宿請他去北京當麵聊,他抱著十二萬分警惕甚至跟宿舍弟兄們製定了緊急聯絡的方式和暗號,這才啟程。
幸而首都的天是晴朗的天……呃,精神文明層麵上的。這家叫做夢無涯的影視文化有限公司沒有掛羊頭賣狗肉,實實在在是娛樂圈裏的,也簽著幾個臉熟的小明星,但可能成立時間尚短,還沒有什麽太耀眼的成績。
冉霖性格謹慎細心,通常不會衝動做決定,不過一旦想清楚,也不會拖拉。
他大學學的語言,就業麵窄,大學也一般,所以都大四了工作還沒著落,加上他得承認,跟他接洽的那位夢無涯的員工把娛樂圈描繪得色彩斑斕,滿地鑲鑽,恨不得為他的未來畫一張黃金餅,撩得他這樣從來沒想過會和娛樂圈扯上關係的吃瓜群眾心裏一陣陣癢。
於是他做了人生第一個帶點賭博味道的決定。
成了,他萬眾矚目,衣食無憂;敗了,大不了撿起大學專業,回社會上從頭再來。
他喜歡把事情往最壞處想,如果這個最壞的結果自己也能接受,那麽這件事就可以做。
合同一簽就是六年,那一年他二十一。
如今兩年過去了,萬眾矚目不用想,衣食無憂嘛,隔三差五跑跑劇組男六七八丨九號,堅持用臉經營微博,隻要不大手大腳,總還是成的。而且在這片祖國心髒最繁華的地界,能提供這樣一間整潔的單身公寓給員工住宿,你不能對公司再要求更多了。
這就回到了上麵的問題。
為什麽明星都住在朝陽區?
因為這裏是北京所有區裏麵積最大,常住人口最多,影視文化公司最紮堆的地方。
誰都喜歡上班離家近,租房的北漂龍套買房的大腕明星都不例外。
隻是娛樂圈比朝陽區要大得太多了,人也多太多了,能夠成為明星的永遠是露出海麵的那一角冰山。大部分人永遠泡在鹹澀的水下,要麽融化匯入大海,要麽蒸發徹底離開。
冉霖感覺自己就快要蒸發了。
合約還有三年零九個月,但他已經快半年沒接到任何通告了。
公司的策略是集體栽培,評優選拔,重點培養,就看一口氣簽下的這撥小嫩肉誰先冒頭。
最終冒出來的是韓澤。一部非常中二的偶像劇,愣是讓他演得紅遍了去年的整個暑假。再之後,公司的資源就明顯向他傾斜,冉霖和其他幾個人,基本就處於放養狀態了。
這個圈子裏,有人像袁鶴那樣,在五光十色裏迷失了自己,也有人像冉霖這樣,摸爬滾打兩年,連這個圈子真正光芒的地方,都沒進入過。
恍惚間,手上一滑,電話脫落。冉霖正想打個哈欠,就被電話砸了門牙,瞬間不困了。
挺拔的鼻尖有刷新功能,接觸到屏幕的瞬間,就非常貼心地幫冉霖更新了熱門。
捏著手機坐起來,冉霖本意是想摸一摸受難的門牙,一來安撫,二來檢查是否有鬆動,可在看見最新熱門的一刹那,便什麽都顧不上了。
老戲骨詮釋什麽叫“投胎式演技”!
微博標題起得短平快,衝擊力強,內容其實就是一段近期熱播的正劇片段。
冉霖最近有點打不起精神,好聽點叫低落期,說白了就是喪,所以連帶著也不怎麽磨煉演員的自我修養了,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啃西語,準備未雨綢繆地把曾經的專業撿起來。
可當點開播放,老戲骨那鏗鏘有力的台詞一出來,冉霖的血就熱了。
冉霖這輩子沒真正喜歡過什麽事情,就連高考填誌願選專業,也是聽說小語種好找工作。
結果入行兩年,他發現自己竟然愛上了演戲。
甭管男六七八丨九號,哪怕隻有幾場戲,幾句台詞,隻要一拿到劇本,他都會翻來覆去地琢磨,神經病似的對著鏡子自己排練,碰見一些沒被編劇賦予太多背景的,他幹脆自己給角色編人物小傳,開心而忘我。
演戲不是一件高人一等的事,與金融、IT、建築、廣告、烹飪等等一樣,隻是三百六十行中的一個。
但他喜歡它。
喜歡到預感可能再沒機會繼續這件事時,一貫想得開的他,都很沒出息地頹了。
“陽光下少年~~夢想可曾實現~~冰冷的世界~~有沒有把你改變~~”
手機鈴突兀響起,跳動著的來電人信息擠走了原本的微博視頻。
“康哥。”冉霖沒敢耽擱,以最快速度接起。
別的經紀人跟藝人怎麽相處的他不清楚,反正康回隻要聯係他,一定就是有工作要交代。或許是兩個人之間沒有合同關係,都是給公司打工的緣故,從公司把康回分配給他當經紀人之後,他倆就一直客客氣氣公事公辦,完全不存在聯絡感情培養私交的互動。
“現在來公司。”
一如既往,簡明扼要。
通常冉霖不會矯情,哪怕語焉不詳,也會應了再說。但眼下都夜裏十一點了……
“現在?”
“有問題?”
“不,我的意思是需要我準備什麽嗎?”
“不用,來公司之後直接去化妝間。”
“行。”
以最快速度打車到公司,冉霖才發現不隻他,賀嘉一和陳翎也被叫來了。
這兩位現在公司的地位和他差不多,都是韓澤紅了之後被放養的,靠一些綜藝通告和自拍維持著微博上的粉絲熱度。
相比他們這三位藝人急匆匆隻身趕來的寒酸,被召過來的造型和攝影團隊可謂準備充足。化妝鏡前一落定,造型師先上,弄完了妝和發型,再挑衣服。
攝影師暫時無事,抱著自己的相機坐在那裏打盹。
人靠衣裝馬靠鞍,尤其冉霖他們這樣底子本就出眾的,一番精心造型,妥妥潮流帥哥。而且三個人還按照公司一貫設定的方向分了類。冉霖穿的是潮牌棒球服,圖案有點花,但特別顯年紀小,要的就是張揚少年,盡管已經二十三,可整個人與當初照片裏那個雙杠上的少年,幾無變化;賀嘉一挺拔俊朗,一身簡單休閑,走的是清新男友風;陳翎則是一身朋克,要的就是搖滾青年。
再遲鈍也知道這是要街拍了。
不過冉霖還是沒猜得完全準確——街拍不假,但不是拍夜景,是拍機場。
機場尬拍是娛樂圈這幾年掀起的風潮,甭管藝人們是不是真要坐飛機,也甭管踩著恨天高上飛機累不累,反正隔三差五就要收拾得美美得來幾張機場擺拍。
當然藝人們不會承認是擺拍的,都是趕飛機途中,“隨意地”拍兩張,有的甚至會說這是路透照,是偷拍。
也不知道誰先發現的這條“神路”,圈內好幾位已經通過“機場街拍”晉升時尚Icon,極個別號召力強粉絲基礎好的帶貨能力更是恐怖,幾乎上午機場照出來,下午網上同款就熱銷。
作為男藝人,冉霖對拍照其實不太熱衷,尤其每每看見一些女明星們在機場裏凹造型,周圍打光、攝影一應俱全,然後照片出來還要說是“路拍”,他都覺得尷尬。
但沒辦法,想在這個圈子裏混,就得使勁渾身解數。
替別人尷尬完了,自己也要閃亮登場。
但其實,從倉促的電話召喚就看得出來,這一次“街拍”並非為他們準備。一問康回,果然是韓澤行程有變,提前從時裝周回來了。
韓澤現在是公司重點捧的對象,必然要派團隊去拍第一手的機場美照,要不然到時候全網都是粉絲尖叫的飯拍或者角度詭異的醜照,宣傳總監就不用繼續幹了。
估計公司覺得拍一個也是拍,拍四個也是拍,索性團隊共享,讓他們蹭一回宣傳資源。免得永遠在微博發自拍,再真愛的粉絲也會看膩。
深夜兩點半的機場,比白天冷清許多,三三兩兩的旅客在座位上或昏沉打盹,或刷手機PAD,一切都很安靜。
不過這冷清隻持續到國際航班出口。
人山人海,燈牌招展,若不是機場管製,估計這些少男少女們還會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意外的是燈牌裏不光有韓澤,確切地說,隻有少部分是韓澤,大部分都是另外三個字——陸以堯。
回程的時候他問王希,自己發揮的怎麽樣。
王希難得不吝表揚,說他演得很靈。但頓了頓,又補一句,估計這倆都沒戲。
說這話的時候他們坐在公司的商務車裏,除了司機,隻有他們兩個和劉彎彎。
為方便交流,王希和冉霖一起坐在後排,劉彎彎則老老實實坐在副駕駛。
車子遇上晚高峰,在路上堵起來沒完,司機等得有些無聊,在征得王希同意後,打開窗戶,點了支煙。
淡淡的煙草味道裏,一路上都沉默的王希忽然饒有興味地瞥了他一眼,開口:“我發現你身上有個挺有意思的點。就是你做什麽事情都喜歡多想,唯獨演起戲來全情投入,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冉霖琢磨了一下這話,好像有點品出來了:“我試戲的時候導演表情不好?”
“不不,”王希道,“他們對你的戲沒意見,但其實壓根就不關心你演的怎麽樣。兩個導演都是,中途就想打斷你了,估計是礙於介紹人的麵子,還有你也一點不跟人眼神交流,就沒找著機會,隻能讓你演完。”
冉霖詫異:“你是說他們在我試戲之前,就已經決定不用我了?”
王希聳聳肩,扯了下嘴角:“嗯,主要演員應該已經定好了,試戲隻是走走過場。”
冉霖點點頭,再沒多問。
別看王希說的話輕描淡寫,像隻是簡單知會他一下沒戲似的。但當場就看出來了,卻偏等到現在才說,根本就不符合王希幹淨利落的性格。所以冉霖明白,她是顧慮到了他的感受,才一路都在想最合適的開口時機和告知方式。
其實冉霖想告訴王希,自己沒那麽脆弱。
王希能幫他爭取到這兩個機會,肯定是下了功夫的。但一個項目從來都是多方博弈的結果,更何況這種重要的角色,牽扯到方方麵麵的關係,可能真正掏錢投資的出品人有自己屬意或者想推的明星,也可能已經有更強的關係脈搞定了導演。
“以後這種情況還會有的,習慣就好了。”王希輕歎口氣,揉揉太陽穴。雖然勸冉霖習慣,但她自己其實也不太開心,看得透是看得透,不代表不會影響心情,另外最近韓澤那邊的事情也多,連日兩頭跑,讓她很疲憊,“後天就是第二次錄影了,沒問題吧。”
“沒問題,”冉霖連忙道,“我就按你說的,做我自己,已經慢慢進入感覺了。”
王希滿意地點點頭,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便補充提醒:“記得多跟陸以堯互動,別傻不拉幾總跟夏新然抱團,他綜藝感太好,你在旁邊出不來。”
冉霖怔住,久久沒說話。
王希沒注意到他的表情,提醒完,便向後靠去,閉目養神。
隻剩下一直豎著耳朵的劉彎彎,心情複雜,想回頭,又不敢,隻能直視前方,胡思亂想。
車流終於開始移動,司機掐了煙,輕點油門,一點點跟著隊伍往前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