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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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係統防盜章, 訂閱章節比例達50%後即可正常閱讀最新內容。 冉霖躺在精致小巧的雙人歐式沙發裏, 局促的空間隻能委屈大長腿搭在扶手上。不過冉霖不以為意, 甚至搭得還挺舒服,隨著手指不間斷地滑屏幕, 懸空在外的一截小腿隨著腳丫也不知跟著來自哪個空間的節奏晃。
情況通報下麵有路人問起老生常談——為什麽立功的永遠是朝陽群眾?明星就不能動動腦子換個地方?比如我大密雲山川壯麗森林茂密,還有水庫!
老問題下麵自然有老梗——世界上有五大王牌情報組織:美國中情局(CIA)、前蘇聯克格勃(KGB)、以色列摩薩德(MOSSAD)、英國軍情六處(MI6)、北京朝陽群眾(BJCYQZ)。
其實為什麽明星永遠在朝陽區被抓這件事, 冉霖最有發言權,畢竟他已經在這裏住了兩年。
兩年前, 大學快畢業的他突然因為幾張照片在微博走紅。其實說是走紅也不恰當,就是被輪了一波熱度。起初是最帥校草、明媚少年,後來不知被哪個營銷號大V帶的節奏, 愣是刷出了一輪熱門話題——如果有初戀,一定就是你的樣子。
照片的源頭已不可考, 像是校友偷拍的。
傍晚操場,夕陽西下, 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坐在雙杠上眺望遠方。少年的五官清朗俊秀,身材勻稱頎長,尤其一雙眼睛很亮。明明光線昏黃,可這眼神讓他整個人都明媚起來, 就像晴朗清晨的第一縷風。
之於當時的冉霖, 那隻是一個大四學生再尋常不過的求職未果, 喪氣歸來。否則誰會沒事穿著白襯衫在操場雙杠上思考人生。
之於現在的冉霖, 那卻是人生的一個拐點。
不知從哪打聽到他手機號的經紀公司聯係過來問他有沒有興趣進娛樂圈時, 他還以為自己遇見了騙子。後來公司報銷機票住宿請他去北京當麵聊,他抱著十二萬分警惕甚至跟宿舍弟兄們製定了緊急聯絡的方式和暗號,這才啟程。
幸而首都的天是晴朗的天……呃,精神文明層麵上的。這家叫做夢無涯的影視文化有限公司沒有掛羊頭賣狗肉,實實在在是娛樂圈裏的,也簽著幾個臉熟的小明星,但可能成立時間尚短,還沒有什麽太耀眼的成績。
冉霖性格謹慎細心,通常不會衝動做決定,不過一旦想清楚,也不會拖拉。
他大學學的語言,就業麵窄,大學也一般,所以都大四了工作還沒著落,加上他得承認,跟他接洽的那位夢無涯的員工把娛樂圈描繪得色彩斑斕,滿地鑲鑽,恨不得為他的未來畫一張黃金餅,撩得他這樣從來沒想過會和娛樂圈扯上關係的吃瓜群眾心裏一陣陣癢。
於是他做了人生第一個帶點賭博味道的決定。
成了,他萬眾矚目,衣食無憂;敗了,大不了撿起大學專業,回社會上從頭再來。
他喜歡把事情往最壞處想,如果這個最壞的結果自己也能接受,那麽這件事就可以做。
合同一簽就是六年,那一年他二十一。
如今兩年過去了,萬眾矚目不用想,衣食無憂嘛,隔三差五跑跑劇組男六七八丨九號,堅持用臉經營微博,隻要不大手大腳,總還是成的。而且在這片祖國心髒最繁華的地界,能提供這樣一間整潔的單身公寓給員工住宿,你不能對公司再要求更多了。
這就回到了上麵的問題。
為什麽明星都住在朝陽區?
因為這裏是北京所有區裏麵積最大,常住人口最多,影視文化公司最紮堆的地方。
誰都喜歡上班離家近,租房的北漂龍套買房的大腕明星都不例外。
隻是娛樂圈比朝陽區要大得太多了,人也多太多了,能夠成為明星的永遠是露出海麵的那一角冰山。大部分人永遠泡在鹹澀的水下,要麽融化匯入大海,要麽蒸發徹底離開。
冉霖感覺自己就快要蒸發了。
合約還有三年零九個月,但他已經快半年沒接到任何通告了。
公司的策略是集體栽培,評優選拔,重點培養,就看一口氣簽下的這撥小嫩肉誰先冒頭。
最終冒出來的是韓澤。一部非常中二的偶像劇,愣是讓他演得紅遍了去年的整個暑假。再之後,公司的資源就明顯向他傾斜,冉霖和其他幾個人,基本就處於放養狀態了。
這個圈子裏,有人像袁鶴那樣,在五光十色裏迷失了自己,也有人像冉霖這樣,摸爬滾打兩年,連這個圈子真正光芒的地方,都沒進入過。
恍惚間,手上一滑,電話脫落。冉霖正想打個哈欠,就被電話砸了門牙,瞬間不困了。
挺拔的鼻尖有刷新功能,接觸到屏幕的瞬間,就非常貼心地幫冉霖更新了熱門。
捏著手機坐起來,冉霖本意是想摸一摸受難的門牙,一來安撫,二來檢查是否有鬆動,可在看見最新熱門的一刹那,便什麽都顧不上了。
老戲骨詮釋什麽叫“投胎式演技”!
微博標題起得短平快,衝擊力強,內容其實就是一段近期熱播的正劇片段。
冉霖最近有點打不起精神,好聽點叫低落期,說白了就是喪,所以連帶著也不怎麽磨煉演員的自我修養了,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啃西語,準備未雨綢繆地把曾經的專業撿起來。
可當點開播放,老戲骨那鏗鏘有力的台詞一出來,冉霖的血就熱了。
冉霖這輩子沒真正喜歡過什麽事情,就連高考填誌願選專業,也是聽說小語種好找工作。
結果入行兩年,他發現自己竟然愛上了演戲。
甭管男六七八丨九號,哪怕隻有幾場戲,幾句台詞,隻要一拿到劇本,他都會翻來覆去地琢磨,神經病似的對著鏡子自己排練,碰見一些沒被編劇賦予太多背景的,他幹脆自己給角色編人物小傳,開心而忘我。
演戲不是一件高人一等的事,與金融、IT、建築、廣告、烹飪等等一樣,隻是三百六十行中的一個。
但他喜歡它。
喜歡到預感可能再沒機會繼續這件事時,一貫想得開的他,都很沒出息地頹了。
“陽光下少年~~夢想可曾實現~~冰冷的世界~~有沒有把你改變~~”
手機鈴突兀響起,跳動著的來電人信息擠走了原本的微博視頻。
“康哥。”冉霖沒敢耽擱,以最快速度接起。
別的經紀人跟藝人怎麽相處的他不清楚,反正康回隻要聯係他,一定就是有工作要交代。或許是兩個人之間沒有合同關係,都是給公司打工的緣故,從公司把康回分配給他當經紀人之後,他倆就一直客客氣氣公事公辦,完全不存在聯絡感情培養私交的互動。
“現在來公司。”
一如既往,簡明扼要。
通常冉霖不會矯情,哪怕語焉不詳,也會應了再說。但眼下都夜裏十一點了……
“現在?”
“有問題?”
“不,我的意思是需要我準備什麽嗎?”
“不用,來公司之後直接去化妝間。”
“行。”
以最快速度打車到公司,冉霖才發現不隻他,賀嘉一和陳翎也被叫來了。
這兩位現在公司的地位和他差不多,都是韓澤紅了之後被放養的,靠一些綜藝通告和自拍維持著微博上的粉絲熱度。
相比他們這三位藝人急匆匆隻身趕來的寒酸,被召過來的造型和攝影團隊可謂準備充足。化妝鏡前一落定,造型師先上,弄完了妝和發型,再挑衣服。
攝影師暫時無事,抱著自己的相機坐在那裏打盹。
人靠衣裝馬靠鞍,尤其冉霖他們這樣底子本就出眾的,一番精心造型,妥妥潮流帥哥。而且三個人還按照公司一貫設定的方向分了類。冉霖穿的是潮牌棒球服,圖案有點花,但特別顯年紀小,要的就是張揚少年,盡管已經二十三,可整個人與當初照片裏那個雙杠上的少年,幾無變化;賀嘉一挺拔俊朗,一身簡單休閑,走的是清新男友風;陳翎則是一身朋克,要的就是搖滾青年。
再遲鈍也知道這是要街拍了。
不過冉霖還是沒猜得完全準確——街拍不假,但不是拍夜景,是拍機場。
機場尬拍是娛樂圈這幾年掀起的風潮,甭管藝人們是不是真要坐飛機,也甭管踩著恨天高上飛機累不累,反正隔三差五就要收拾得美美得來幾張機場擺拍。
當然藝人們不會承認是擺拍的,都是趕飛機途中,“隨意地”拍兩張,有的甚至會說這是路透照,是偷拍。
也不知道誰先發現的這條“神路”,圈內好幾位已經通過“機場街拍”晉升時尚Icon,極個別號召力強粉絲基礎好的帶貨能力更是恐怖,幾乎上午機場照出來,下午網上同款就熱銷。
作為男藝人,冉霖對拍照其實不太熱衷,尤其每每看見一些女明星們在機場裏凹造型,周圍打光、攝影一應俱全,然後照片出來還要說是“路拍”,他都覺得尷尬。
但沒辦法,想在這個圈子裏混,就得使勁渾身解數。
替別人尷尬完了,自己也要閃亮登場。
但其實,從倉促的電話召喚就看得出來,這一次“街拍”並非為他們準備。一問康回,果然是韓澤行程有變,提前從時裝周回來了。
韓澤現在是公司重點捧的對象,必然要派團隊去拍第一手的機場美照,要不然到時候全網都是粉絲尖叫的飯拍或者角度詭異的醜照,宣傳總監就不用繼續幹了。
估計公司覺得拍一個也是拍,拍四個也是拍,索性團隊共享,讓他們蹭一回宣傳資源。免得永遠在微博發自拍,再真愛的粉絲也會看膩。
深夜兩點半的機場,比白天冷清許多,三三兩兩的旅客在座位上或昏沉打盹,或刷手機PAD,一切都很安靜。
不過這冷清隻持續到國際航班出口。
人山人海,燈牌招展,若不是機場管製,估計這些少男少女們還會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意外的是燈牌裏不光有韓澤,確切地說,隻有少部分是韓澤,大部分都是另外三個字——陸以堯。
康回是他們三個共同的經紀人,但不是韓澤的經紀人。在看出韓澤有紅的苗頭之後,公司就重金挖來了剛從奔騰時代傳媒集團離職的金牌經紀人王希,而她也順理成章成為夢無涯經紀人部的老大。
奔騰時代算是國內現有最具影響力的幾家傳媒集團之一了,平台好,資源強,經紀人同樣是業內翹楚。隻是不知道什麽原因,當然對外宣稱的是理念不合,王希就這樣淨身出戶,沒帶走一個藝人。
之後就有了韓澤的爆紅。
賀嘉一總喜歡在背後腹誹是韓澤運氣好,陳翎一憤青無所謂,愛誰誰。
但冉霖覺得,同樣的資源,有人紅了,有人沒紅,差的可能是時運,也可能是實力,與其嫉妒別人,不如做好自己。
當然這是他去年勸對方的雞湯了,今年他是個負能量Boy,沒辦法再鬥誌昂揚。
王希應該是認識陸以堯的,因為後者雖然名義上是自組工作室,仿佛自己給自己當老板,但陸以堯工作室其實是掛靠在奔騰時代傳媒下麵的,嚴格意義上講,依然是奔騰時代的藝人。而前者離職時,後者已經小有名氣。盡管王希並不是陸以堯的經紀人,但同屬一家公司,哪怕一年隻在年會上見一麵,也該是認識的。而王希跟陸以堯的經紀人,怕更是相熟。
帶著新東家的藝人跟老東家的同事、藝人同台(國際抵達出口)PK,不知道希姐會是個什麽心情。
畢竟,陸以堯現下正風頭正盛,韓澤和他一比,很難再顯出什麽光芒。
冉霖不認識陸以堯,但他總能見到陸以堯——電視上,還有微博裏。
尤其今年,是陸以堯的大爆年。
雖然那人前兩年也有過幾個讓人印象深刻的電影、電視劇角色,但大多不是一番。直到今年上半年,擔當絕對男一號的電視劇《夜雨十年燈》、《雲章》和電影《北海樹》撞到了一起。
兩部電視一個三月,一個四月,前後腳上星播出。現在的電視劇都是雙星聯動,就是最多可以在兩家上星衛視上同步播出,但這兩部電視劇絕的是,播放平台是同樣兩家。也就是說觀眾三月份才是XX衛視和YY衛視看完《夜雨十年燈》,緊接著繼續在這兩個衛視上,同一時間,同一劇場,看接檔的《雲章》。
弄得那段時間網友調侃,打開電視就是陸以堯。
兩部電視劇都是IP改編,收視群體也都是年輕人,《夜》的口碑很一般,《雲》的口碑非常好,於是先抑後揚,兩部電視劇播完的後續效應,便一直持續在正麵。更讓業內看到陸以堯價值的是兩部電視劇收視率都破了表,完爆同期甚至去年的大部分IP劇。
對於粉絲,粉的是偶像這個人。
對於投資人,看的是明星能帶來的投資回報。
陸以堯兩邊都占全了,再不紅可真就天理難容了。
俗話說好事成雙,到了被老天爺偏愛的陸以堯這裏,好事就成了三。
六月,就在兩個電視劇播完陸以堯人氣正井噴的時候,電影《北海樹》上映。雖然片子走文藝路線,票房十分疲軟,但口碑絕讚,並且在八月入圍了國外某A類電影節的主競賽單元。
如今國慶剛過,電影節落幕,才跟著劇組走完紅毯鍍了一層厚金的陸以堯終於載譽歸來。
盡管影片最終隻得了三項提名中的最佳攝影獎,但一個受國際認可的最佳男主角的提名,足以讓陸以堯在同期新星中脫穎而出,率先甩掉偶像的帽子,晉級演技派,並且徹底華麗轉身,成為電影咖。
論賺錢,演電影不如演電視劇;但若論逼格,大熒幕永遠都是明星們的追求。
君不見多少電視劇裏人氣爆棚的偶像明星,到了大屏幕上都成了票房毒藥。能在大熒幕站穩腳跟,陸以堯已經將同時代的小生們,甩開一大截。
他今年才二十四。
隻比冉霖大一歲。
“啊啊啊啊——”
“韓澤!韓澤!”
“啊啊啊——”
粉絲仿佛積蓄了一夜力量的尖叫險些掀開T3航站樓的屋頂。
正望著陸以堯燈牌豔羨地胡思亂想的冉霖被嚇了一個激靈。
國際航班抵達出口已被堵得水泄不通,所有為了韓澤而來以及部分為了陸以堯但覺得對韓澤也是路人粉的少男少女們都開始尖叫。
冉霖他們遠遠躲在最外圍,任憑三人帥出天際,這時候也沒人會回頭看他們一眼。
韓澤已經走出來了,沒戴帽子、墨鏡或者口罩等任何遮擋的東西。這說明他的狀態非常好,有足夠的自信敢於直麵真愛的飯拍。
事實也確實如此。
一襲幹淨利落的風衣,大步流星走起來似乎都能帶起風。發型隨意自然,卻又不失味道,而那張一路帶著笑的俊臉,絲毫不見旅途勞頓,滿滿的元氣和溫暖。
韓澤能紅是有原因的。
古裝俊朗,現代裝瀟灑,單憑造型就能讓觀眾毫不串戲,這是老天爺賞的飯。
隨著韓澤往外走,一部分人群也呼啦啦跟著動,一時間尖叫聲,腳步聲,推搡聲,亂成一團。
康回早被人海淹沒,倒是一直跟在韓澤旁邊的希姐,和同車一起來的這會兒正端著相機的攝影師,還很醒目。
不過大部分的粉絲和娛記仍然留在原地,等著陸以堯。
韓澤的背影在粉絲的簇擁下越來越遠,眼看就要出航站樓。
賀嘉一有點擔心地嘀咕道:“我們真的就在這裏傻等?看這架勢,那小子肯定一出航站樓,坐著公司車就跑,攝影師還能折回來拍我們?拍完了怎麽回,一起大半夜打車?”
陳翎懶得理他,正因為機場不能抽煙,而憋得直打哈欠。
冉霖其實也不想理他,因為這位同門的腦回路永遠都是直線段,拐個彎都是難為他。但眼見著賀嘉一蠢蠢欲動,大有隨風奔跑自由是方向趨勢,冉霖隻得攬住他脖子,以哥倆好的親昵姿態解釋:“放心吧,韓澤他們回來那麽多人,就是我們全騰地兒,那輛小破車也擠不下。公司肯定已經提前派車過來等著了。”
賀嘉一愣住,好半晌,才恍然大悟地點頭:“有道理!”說完還不過癮,又直勾勾看了冉霖良久,補一句,“你小子腦袋是好使。”
冉霖哭笑不得,總覺得完全沒有被表揚的喜悅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陸以堯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我愛你——”
不知誰先喊了第一句,之後聲浪就再下不去了。
如果說韓澤的粉絲們隻是差點掀翻航站樓,那堯粉真就徹底掀翻了。
幸好大廳裏不讓停車,否則現在應該全是被震響的報警器。
相比韓澤,陸以堯可謂全副武裝,帽子口罩墨鏡戴了個全套,一路低頭,隻管在周圍工作人員的開路下,大踏步往外走,連個笑臉都吝嗇於給接機的粉絲們留,速度之快堪比移形換影,不知道的還以為在逃命。
冉霖有些失望。
原本他還想看看真人的。
電視劇裏的陸以堯特別合他眼緣,劍眉,桃花眼,不笑的時候有些冷,但多半的時間都帶著淡淡的笑。古裝劇裏是翩翩世家公子,劉海撩起來全部攏進發髻,禁欲深情;現代劇裏是頑皮男友,劉海放下來,清新陽光。
可惜了。
冉霖暗搓搓地在心底歎息一聲,從他胳膊下掙紮出去的賀嘉一,正神情複雜地看著少男少女大部隊隨“男神”而去。
同在娛樂圈,這種差別待遇的衝擊力太大了,大到除非你有鋼鐵般的意誌,否則終是意難平。
大廳重歸安靜,國際抵達出口已經空空蕩蕩,地上躺著一塊燈牌,隻一個“堯”字,仍在盡職地閃爍,估計是剛才擁擠著落下的。
冉霖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把燈牌撿了起來——畢竟是人來人往的出口通道,這種東西橫在地上怎麽看都有些不安全。
可是撿起來之後,冉霖就有點後悔了。
撿的時候他並沒有多想,隻當舉手之勞,愛護環境,人人有責。然而當真正把燈牌拿到手裏,他就覺出燙手了。
燈牌和熒光棒等應援物不一樣,不是用完就丟,像他手裏這個燈牌,做工精美,質量上乘,保存好了用上一兩年都可以。
冉霖在最初進入娛樂圈的那一年,也會偶爾遇見粉絲舉著燈牌為他接機。數量自然和陸以堯沒法比,但不管是十個粉絲也好,十萬個粉絲也好,每一個粉絲的心情都是一樣的,怕是沒人喜歡看到自己為偶像應援的燈牌被人丟進垃圾桶。
慢著。
不知是不是閃爍的燈牌照亮了冉霖的大腦,他忽然覺出哪裏不對。下意識抬頭看出口上方的大屏幕,果然,雖然來自韓澤時裝周的航班和陸以堯電影節城市的航班都顯示已經抵達,但兩個航班的抵達時間前後相差十五分鍾,就算陸以堯的速度再快,行李傳送總是按照航班順序來的,他怎麽可能緊跟在韓澤的後麵就出來了?
斜後方傳來騷動,冉霖回頭去看,發現之前跟著粉絲們一起簇擁“陸以堯”走出去的八卦記者們又都跑回來了!
冉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眼前的國際抵達出口,雖然心中已隱約明了,還是覺得陸以堯這招玩得邪。
骨碌碌——
有拖動行李箱的聲音了。
最先出來的是一組夕陽紅國際旅行團,盡管已是後半夜,大爺大媽們仍精神矍鑠地回味著旅途的見聞;之後出來的是幾個外國人,再然後是學生模樣的年輕人……
大約六七分鍾後,人流漸緩,直到最終,出口重歸空蕩靜謐。
看起來仿佛這架航班的旅客都走光了。
但冉霖用餘光瞄瞄四周嚴陣以待的娛記,還是堅定地認為自己沒猜錯。
骨碌碌——
來了。
冉霖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出口,也不知道哪來的執著,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驗證猜測,還是想看看能想出這麽損招數的陸以堯真身。
黑色休閑褲,暗灰色套頭針織衫,內搭白襯衫,露出領子邊緣,和隨性的襯衫下擺。
不同於韓澤的精心準備,陸以堯應該也注意穿搭了,但終究還是隨性了些,頭發也因長途跋涉,睡得有些亂翹,好在本就走閑適風,倒平添幾分慵懶。
不過純素顏,和走出來看見娛記們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還是出賣了他。
這人料定之前的“替身”會把所有人卷走。
冉霖敢肯定。
嘴角不受控製地上揚,冉霖簡直能在心裏腦補陸以堯此刻的OS,必定都是上了電視會被嗶掉的詞。
不過這人應變能力很強,或者說自控力很好,很快便藏起懊惱,眼裏帶上溫和的笑。
哢嚓哢嚓的拍照聲不絕於耳。
陸以堯也大方地由著他們拍。
冉霖想,他可能是覺著反正都這樣了,與其狼狽,不如優雅。
有幾個心急的開始提問題,開啟錄音的手機幾乎要懟到他的嘴上,大部分是關於這次電影節的,也有極個別膽大的,直接問緋聞。
經紀人姚紅從頭到尾陪在他的身邊,但又不會喧賓奪主,似乎對陸以堯很放心,即便被問到緋聞,也沒有急於阻止,相比永遠妝容精致的王希的幹練犀利,這個同樣四十左右的女人更溫婉樸素,不像女強人,倒像姐姐。
她的放心是有理由的——陸以堯四兩撥千斤,就把關於緋聞的問題解決了,還逗笑了一幹記者。
冉霖站得近,故而聽得很清楚,瞬間就明白過來,這是陸以堯早準備多時的答案,就等著誰撞上來,好讓他抖這個機靈。
大約回答了五六個問題,姚紅終於開口,溫和地跟記者們表達藝人還需要盡快回去休息的意願。
記者們難得碰見跟他們商量的藝人團隊,將心比心,也互相體諒,便慢慢把路讓開。當然,拍照不能停,還是要盡量捕捉到多的素材。
冉霖也跟著記者閃到一邊。
陸以堯的真人比電視上還有味道,他以純欣賞的角度把這位優秀同行看了個夠,這晚上就算沒白來。
咦?
陸以堯毫無預警地看過來,冉霖沒來得及收回視線。
四目,相對了。
原本在經紀人和助理陪同下準備快步離開的陸以堯,忽然往冉霖這邊走過來。
冉霖瞬間緊張,沒等他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陸以堯已經攬住他的肩膀,燦爛微笑:“謝謝你們來為我接機。”
不是你,是你們,這一刻的冉霖,代表著剛才山呼海嘯般的所有粉絲迷妹。
冉霖看看陸以堯,再看看自己手裏的燈牌,忽然生無可戀。
這廂陸以堯帶著他一起麵向記者鏡頭。
那廂娛記們心領神會,立刻哢哢一頓拍。
冉霖咽了下口水,隻能配合著露出尷尬但不失禮貌的笑容。
燈牌上的“堯”字在鏡頭麵前閃啊閃,替持牌人訴說著對偶像無盡的愛。
陸以堯可能是良心發現,覺得自己先前用歪招不太厚道,於是滿腔歉意都回報給了舉著燈牌的幸存粉絲;也可能是逢場作戲,賣個愛粉絲的好人設。但不管哪種,冉霖都覺得自己吃虧了……
“你是……冉霖?”
娛記中終於有見多識廣的,認出了這位十八線男星。
“還真的是冉霖!”
“原來你也是陸以堯的粉啊哈哈!”
“別是為追星才進的娛樂圈吧!”
“這個好勵誌!”
“冉霖你說句話啊……”
圍攻的對象從陸以堯變成冉霖,娛記們明顯放鬆隨意許多。
但是冉霖不想說話。
他現在隻想對所有人砸燈牌。
拍到第三期,他終於能跟陸以堯進行正常互動,甚至偶爾還能開對方兩句玩笑,已經讓他很知足了。
月朗星稀,氣溫比白天涼了許多。
幸而節目組尚存一絲人性,給諸位男星發了厚外套,當被子蓋也好,穿身上也好,隨大家喜歡。
冉霖是當被子蓋著的。
他們五個人,四個椰子葉帳篷,通過剪刀石頭布,最終輸掉的夏新然和張北辰擠在一間。猜拳結果出來的時候,夏新然的表情簡直像世界末日。
冉霖也不知道夏新然到底討厭張北辰什麽。但問題太敏感,他和夏新然又沒有熟到那個份上,所以再疑惑也隻能放在心中。
枕著雙臂,聽著海浪,望著遠處連在一起的海和天,仿佛整個人都開闊起來。
冉霖是個喜歡想事情的人,然而現在,他隻想放空。
他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做,什麽都不用煩,隻靜靜地,任由時間流逝……
“歐耶!”
突如其來的歡呼打破了夜空下的寧靜。
冉霖歎口氣,一邊想著自己果然還是沒有放空的福氣,一邊爬起來探頭出去張望。
然而他的動作還是太慢了,隻來得及捕捉到夏新然歡天喜地跟導演組離去的背影。
“怎麽走了?”冉霖不明所以,問隔壁帳篷先一步出來瞭望的陸以堯。
但其實陸以堯也不是很清楚,隻能猜測道:“應該是導演組有新任務給他吧。”
冉霖疑惑皺眉,咕噥:“大半夜的能有什麽新任務?”
陸以堯想了想,認真地對上他的眼睛:“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腦補的好。”
冉霖有一瞬間的晃神,差點沉迷在陸以堯的凝視中,回過神之後馬上笑:“也對,反正肯定不會是吃夜宵。”
陸以堯莞爾,聳聳肩,又鑽進葉子帳篷。
冉霖輕輕鬆口氣,莫名後怕。
小心翼翼地進帳篷重新躺下,冉霖還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撲通通亂跳。
上一次出現這樣的感覺還是在剛進公司的時候,被帶去參加某個著名導演的電影首映禮。一眾主創互動完,冗長環節進行完,終於全場黑下來真正開始影片播放,男主角出場的第一個鏡頭,就把他秒了。
那是一個男主緩緩抬起頭的特寫,表情很淡,眼裏卻含著深切的無法言說的情感。
當時的他,也是這種心髒驟然漏一拍,然後就開始不受控製亂跳的感覺。
影片以女主的視角貫穿始終,於是冉霖的心情也隨著女主一起,為這個男人而悲,而喜。
電影結束時,仿佛自己也談了一場戀愛。
然而很奇怪,當主創再次出來感謝時,看著台上的男明星,冉霖卻沒有任何感覺。
他忽然明白過來,讓他心動不已的,是男星在電影中塑造的那個人物,而非男星本身。
事實上男星本人與那個角色之間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台上的男星開朗健談,溫文爾雅,電影中的男人內向憂鬱,偶爾,還會閃出一些黑暗麵。
也是在那個時候,冉霖才明白,原來演員是這樣厲害而又神奇的存在,可以把與自己截然不同的角色,塑造得細膩而逼真,讓你感覺那並不是一個虛構人物,而是有血有肉,實實在在地生活在這個世上。
冉霖沒愛上那個男明星,但最終愛上了表演。
可是陸以堯沒演任何人。
此時此刻,波浪聲不停息的海邊,陸以堯隻是在做他自己。
這不是個好兆頭。
冉霖翻來覆去也躺不踏實,恨不能坐起來像夏新然那樣嚎一嗓子。
娛樂圈是一個挺奇怪的地方,男明星賣腐可以,但你不能是真GAY。哪怕有些人已經被拍到了石錘,但隻要這個男星還想在圈裏吃這碗飯,就必須義正言辭對“同性疑雲”說不。
公關團隊在遇見這種言論的時候更是如臨大敵,不論他們表現出的是雲淡風輕的謠言止於智者,還是鏗鏘有力的我要給你發律師函,可背後,無一例外都是對這種傳言的高度警惕。
按理說,社會發展到今天,對於性向這個事情,其實已經很包容了。尤其是越年輕的一代,越包容開放。
可不知道為什麽,一放到娛樂圈,這件事就是紅色警戒。
輕則負丨麵丨新丨聞纏身,重則光速flop,一蹶不振。
冉霖對這種現狀很無奈,但也懂得既然想在這個圈子裏長久地待下去,就要遵守規則。
所以關於自己的性向,他一直三緘其口,甚至在隻是有可能簽夢無涯的時候,就刪光了一切社交網絡裏可能引起猜疑的言論和照片。
他不想傷害別人,但他總要保護自己。
所幸,入行兩年,他也沒被“喜歡男人”這件事打擾過。或許是星途發展太一般,社交圈越來越窄,他都快忘了喜歡上一個人是什麽感覺了。
結果就在剛剛那一刹那,陸以堯帶他重溫。
喜歡上圈內人,還是著名偶像男星?
冉霖覺得自己在作大死。
不對,還不能這麽快下結論。
冉霖抿緊嘴唇,眉頭深鎖,終於在薅光手邊的椰子葉前,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重新半個身子探出去呼喚:“陸以堯……”
片刻後,隔壁帳篷裏露出半張困倦的臉:“嗯?”
隔壁的隔壁的帳篷以及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帳篷裏,則隻露出兩雙眼睛,暗中觀察。
“我還是覺得夏新然被叫走很可疑……”冉霖嘴上說著準備好的話題,眼神卻定在陸以堯的臉上,半秒都不偏移。
陸以堯打了個哈欠,皺著眉毛歪頭想想,忽然眼底一沉:“不會是準備等我們睡著以後來個突然襲擊吧?”
“……”
“冉霖?”
“啊,”甩甩頭,冉霖總算回過神,連忙重重點頭,“很有可能。”
陸以堯疲憊地歎口氣,生無可戀:“那這晚上別想睡踏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