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聞有一種挫敗感，他所有的努力似乎都在九龍歸一之下沒了作用，他不知道薑元羲是如何弄出來那個九龍歸一的，他根本不信是神明的手筆。

    哪有這麽巧合的，就在他的鯉魚吐玉璽之後，丹陽縣就出現了九龍歸一，這裏頭若是沒薑元羲的事，他就把頭扭下來。

    但正如鯉魚吐玉璽讓他收獲了民心，九龍歸一的效果隻會更厲害。

    收到世家和豪強出發前往丹陽縣的消息之後，李仲聞頭一次感覺到迷茫，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嗎？

    不！是得權貴者得天下。

    薑元羲距離得到天下還需多久？

    ......

    盧和裕那一日就跟在薑元羲身邊，親眼目睹神跡之後，心中早已經沒有了要爭強的想法，大大的慶幸自己在此之前就投誠，若是在九龍歸一之後再投誠，在薑元羲心中的地位必定大大不如。

    這些天薑府車水馬龍的盛況他看在眼內，哪怕他沒有參與其中，也知道薑元羲此刻手中物資豐富，這些物資絕對能供得起她開始征伐李家了。

    果不其然，兩個月之後，薑元羲就召集了其他人，下達了征伐的命令，且還是分四路作戰——邵兕虎、胡不歸、曲成文、盧和裕。

    盧和裕有些驚訝這其中竟然還有他領軍，也毫不掩飾了這份驚訝，薑元羲見了，笑著道，“盧將軍是曾經打敗了荊門軍的存在，我很期待盧將軍的戰果，在此就恭候盧將軍的捷報了。”

    盧和裕明白這是薑元羲既看重他，也是信任他的能力與忠誠，畢竟隻看其他三軍的領軍人物就看得出都是薑元羲的親信，他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感覺，隻誠懇的道：“主上請靜候佳音。”

    除了這四人作為領軍主帥之外，薑伯庸作為邵兕虎副將、薑伯錦作為胡不歸副將、方純作為曲成文副將、而盧和裕的副將則是他自己以前的將領手下，但崔玉書也被薑元羲指派到盧和裕軍中做軍需後勤之用，倒不是要監視盧和裕，而是為了日後做準備。

    三日之後，四人各自領著二十萬大軍分赴四麵，同時征伐李家的地盤。

    他們的攻勢來勢洶洶，特別是麾下的軍士，有一種莫名的自信，他們的主上是神明眷顧的真龍，這個天下必定是她的，他們無所畏懼！

    且也不知是誰帶頭的，每次衝鋒作戰之前，士兵們都要大喊一聲——“九龍歸一，天下無敵”的口號，然後他們士氣高漲，奮不顧身的衝殺，與之相反的是李家的黑鐵軍，反而沒了以往那種所向披靡的精氣神。

    四麵戰場，隻有與胡不歸對著的彭高所部，和邵兕虎對著的李仲聞親率的部下還能僵持之外，其餘兩麵戰場李家所部一敗再敗，地盤一退再退。

    盧和裕所率領的軍隊，其中隻有五萬是他以前的天勝軍，剩下的都是丹陽兵，天勝軍早就被打散了，而正是這次出征，他才深深震撼薑元羲的大手筆。

    領軍出征之時，他就注意到軍中多了一個百人的隊伍，這些人裏頭，隻有七八個是老者，其他的都是少男少女，得知其中竟然還有小娘子之時，他有些驚怒，軍中進女子，這不是胡鬧嗎！

    當下他就準備嗬斥副將，這是行軍打仗呢，你當是郊遊踏春嗎，竟然讓小娘子在這些正值壯年的惡狼中，萬一鬧出了事，豈不是引起軍中嘩變？

    副將也很委屈，他以前就是跟著盧和裕的，但現在又不是他們自己當家做主，這些軍士都是薑元羲撥下的，他也沒弄明白呢。

    正想按照盧和裕的命令把那些小娘子都趕走，就被聞訊而來的崔玉書攔住。

    兩人也是聽了崔玉書的解說才知道這支百人隊伍還有個名字，叫軍醫屯，是除了虎賁軍之外，獨屬薑元羲統領的，整個軍醫屯大概隻有五百來人，幾乎都出自太學院藥堂，老者是藥堂的先生，至於那些少年少女，都是藥堂的學生，此前就跟著薑元羲打過仗，這次被薑元羲分派到了四軍。

    而盧和裕擔憂的小娘子會引起軍中嘩變，崔玉書讓他放心，就算是天勝軍也被告知過，軍醫屯裏的小娘子不能動，若是被小娘們告了一狀，輕的都是軍棍，重的那可是要坐大牢的。

    以前有不信邪的人敢動手動腳，最後都在大牢裏蹲著了，此後再無人敢輕視這些小娘子，且除了天勝軍之外，丹陽兵對這些出自軍醫屯的小娘子都是非常尊敬的，會很客氣的稱呼她們為小大夫，不少人的傷勢都是她們包紮救治。

    盧和裕一聽是薑元羲分派下來的，就打消了要趕那些人回去的念頭，但同時也偷偷叮囑副將，讓他好好跟以前的天勝軍吩咐，千萬不能招惹了那些小娘子，萬一鬧出些不好的事，難堪的是他。

    等到了他打仗之後，他親眼見識到了軍醫屯的作用，重傷的人就由那些老者醫治，輕傷的則是那些少年少女負責，看著他們稚嫩的臉龐沒有害怕，反而眼都不眨的看著士兵們血肉模糊的樣子，盧和裕大開眼界，更讓他驚歎的是，這些他以為是累贅的少年少女，包紮的手法嫻熟的很，且根本不怕髒不怕累，往往是包紮完一個輕傷的士兵之後，又去趕往下一個士兵，忙得滿額頭汗也趕不上擦拭。

    那些原本就是丹陽兵的士兵看他們的眼神並無半點輕視，反而每次都會很鄭重的向他們道謝，少年少女們也會露出微笑安撫他們傷勢會很快好。

    有丹陽兵帶頭，那些天勝軍也逐漸開始慢慢尊敬他們起來，救死扶傷的醫者，總是值得人尊重的，且他們年紀這麽小就跟著上戰場了，就是這份勇敢也值得稱讚。

    盧和裕擔憂的事並沒有發生，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心緒複雜，軍中最缺的其實就是醫者，若是以前他們天勝軍有這麽多醫者在，興許不少人根本就用不著失血過多而死。

    聽說這些學生跟著老大夫已經學了五年，簡單的包紮和小病小痛他們都能應付，有他們的幫忙，不少士兵的性命得以保全。

    他覺得薑元羲是這個世界上最會為屬下著想的首領了，五年之前就想到了今天，怪不得軍中那些人提起薑元羲就一副口吻狂熱的樣子，那些丹陽兵一點都聽不得半點她的壞話，那是真的會跟人拚命的，且讓他覺得心驚的是，他帶來的天勝軍似乎也有這種趨勢，越來越崇拜薑元羲。

    明明薑元羲不在軍中，盧和裕還以為是九龍歸一的讓天勝軍有這種趨勢，後來才發覺，九龍歸一隻是讓天勝軍對薑元羲敬畏，卻不會讓他們狂熱的崇拜。

    是那些丹陽兵。丹陽兵總是喜歡跟天勝軍說起薑元羲神勇之事，他們總是用一種狂熱的口吻訴說，聽得多了，竟也漸漸被同化了。

    更重要的，還是天勝軍們自己感覺到了薑元羲對他們的慷慨和重視——軍中一日三頓飯，有兩頓飯是有湯有肉的！

    豬肉、羊肉、魚肉，這些都能讓士兵們吃得滿嘴油，盧和裕領軍出征的第一天得知軍中夥食竟如此之好，目瞪口呆。

    他還找上了負責糧草軍需的崔玉書，怕他沒有打過仗，把肉類一下子吃完，往後打得越發艱難沒肉吃可不行。

    哪知崔玉書笑著擺手，“盧將軍莫要擔心，這些肉足夠我們這樣消耗至少半年的時間。”

    且有句話崔玉書沒有說的，半年的時間，足夠船隊出海打更多的魚回來了。

    盧和裕半信半疑，“可不是還有另外三軍嗎？”

    崔玉書還是溫和的笑，“你且放心，不僅是我們軍隊，就是另外三軍的肉食也是盡夠的。”

    崔玉書是薑元羲身邊的人，盧和裕謹記自己後來乍到，沒有跟崔玉書起爭執，隻憂心一旦肉食吃完該如何辦。

    結果半個月之後，丹陽縣那頭竟又派了一支民夫隊伍給他們送來了將近兩萬石的肉幹！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肉幹送來的時候，正好是半下午軍中操練之時，泰半的士兵看到了一袋又一袋的肉幹被送進夥房營，操練的動力更是十足。

    盧和裕嘴角抽搐不已，“這到底是在打仗還是在開酒樓？”

    眼前的一切都讓他深深的抓狂，飽滿清香的大米，吃的可是幹飯！每頓都有肉吃，油水充足的很，吃完都是滿嘴的油，肉類還能換著吃，吃膩了豬肉就吃羊肉，吃膩了羊肉就換魚肉，相反，最難找得到的反而是青菜！

    這跟他以前帶著天勝軍打仗恰恰相反，他們以前吃得最多的就是菜幹配白飯，肉反而是幾天才能吃上一頓，分到每個人碗裏還隻能嚐嚐鮮，過過嘴癮，現如今......

    這才是天勝軍越來越崇拜薑元羲的原因，跟著她頓頓有肉吃啊！

    而後投桃報李的，吃飽的士兵打起仗來真是凶猛得似猛虎，盧和裕對上的那一路李家軍節節敗退，果如他所說的那樣，不斷的給薑元羲傳回了捷報。

    這場征伐足足打了大半年，李家已經全麵收縮，被逼回了老巢隴西，此時李家的地盤隻剩下隴西以西，卻依然頑強的沒有投降繳械。

    薑元羲下令全軍暫停攻伐，各路軍隊匯合，半個月之後，四軍匯合，等來了薑元羲。

    她要親自掛帥出征！

    在她來到軍中的那一刻，四軍的將領分明感受到軍中蔓延起了一種非常火熱的情緒，見到她騎著高頭大馬出現在軍營的瞬間，在軍營門口的那些士兵紛紛單膝下跪，右手撫著胸口，頭仰著，雙眼亮得驚人的看著那個身影，口中高聲大喊，“九龍歸一，天下無敵，恭迎主上！”

    她所過之處，皆是半跪的身影，甚至還有人聽說她到來之後，特意趕來朝見她。

    直到她進了主帳，那些士兵們才紛紛散去重新操練。

    “五娘，你都成他們心目中的神了。”敢這樣跟薑元羲調笑的，除了薑伯錦，不做他人。

    這些年薑元羲身上的氣勢越發厚重，除了薑伯錦還敢跟她玩笑之外，就連胡不歸等名將見著她都恭敬不已。

    薑元羲嗔了一眼小哥，坐在主帳的主位上，示意其他人坐下，薑伯庸笑著道：“五娘你怎麽來了，李家已是強弩之末，隻要再給我們一個月，李家就能拿下了。”

    其他人紛紛認可的點頭，他們四路大軍匯合，足足六十多萬的大軍，李家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

    薑元羲微微一笑，“仲郎君是個值得認真對待的對手，同樣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她這話，讓其他人對視一眼，紛紛了然。

    他們倒是很明白薑元羲的感受，畢竟其實嚴格來說，從頭到尾，她的對手都隻有一個，到了對手窮途末路之時，於情於理都要來。

    而對薑元羲來說，她來此的原因很簡單——李仲聞不能留，他必須死，而死在戰場上，死在她手中，總好過死在其他人手中。

    “我還在想，你什麽時候來，你若是不來，我還真的未必會出戰。”李仲聞笑著看向對麵英姿颯爽的人。

    此時天色正好，兩軍對峙著，一方士氣高漲，一方靜肅默然，看著像是哀兵，卻又帶上了最後的勇氣。

    在兩軍前頭，是騎著高頭大馬的將領，薑元羲身後一排的將領為她壓陣，就這番氣勢已經高過李仲聞太多。

    “是，我亦是如此想的，所以我來了。”薑元羲笑著道。

    對薑元羲來說，李仲聞是個很可怕的人，他有滿身的才華，還有讓人心驚的謀略，端看就連北梁皇室最後都是滅於他之手就可以看出，北梁遲早都是他的，可惜多了她這個變數。

    薑元羲能容得下其他人，卻容不下李仲聞，不是她沒有這份胸懷，而是她快沒時間了。

    不是她說喪氣話，她家五哥小哥他們，跟李仲聞比起來，還是差了那麽一點，若是不殺死李仲聞，興許就算她打下了這個天下，最後都會易主，她心驚於李仲聞對待北梁皇室的手段，所以她不能留下他。

    “仲郎君，上次丹陽縣一別，你我之間還未分出勝負，不若我們趁著這次機會比較一下？”

    李仲聞值得她這樣認真對待。

    李仲聞顯然也是這樣想的，手中長槍一指，“我正有此意。”

    “請！”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