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東風尤憐芳華去,相親卻作百花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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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說眾佛,曆盡無量劫,六度萬行,證得無上佛果,入於無餘涅槃。無人、無我、無眾生、無壽者相,法身非相,法亦非法。然經之於我等,尚需持之以恒,日日念誦,方可循序臻入那無人、無我、無眾生、無壽者之真佛境。到那時,才可以說‘真佛境者,也非真佛境,故曰真佛境’。”
小林佛寺,大殿裏,心遠法師,聲如洪鍾,正在為眾弟子、信眾解說《金剛經》要旨。
眾人聽得如癡如醉,無不欣然皈依。
……
老僧心遠一卷經解罷,慈眉垂鬢,善目微睜,微笑著環視眾人。此時眾人若是心生疑惑,便可自行提問。
一名年僧人,緩緩起身雙合掌於胸前,提出疑問,語速平穩:“大師祖,《金剛經》說,佛法非法,淨土非真,然我等眾人修行,但求往生那莊嚴佛土,此說,當如何理解其矛盾之處。”
眾人聞說,微微點頭,紛紛付議此問。
心遠微笑依然,好像正等此問,嗬嗬笑曰:“參悟佛經之路,當循序漸進,若是起步伊始,便羨慕那萬裏之外,間情形豈不盡漏。若是對初入佛門之弟子、信眾,卻說‘法亦非法’,那聽聞之人,豈不懵懂,繼而聽之任之、不了了之?”
年和尚微蹙眉頭,思考片刻後作釋然狀,繼續問道:“弟子懵懂似有所感,不知合否。佛說“法亦非法”者,之於那成就果之弟子,因其境界之大信心故,才能於彼境界,再入新境界。而於我等,則以現有之信心,戒定而生慧,循序而漸進,可也。”
心遠祖師嗬嗬大笑:“淨土曰極樂,大千能廣納,緣法於各人,最大是心意。所願隨心發,行滿時必至。心有惑交給佛祖,心有信且持且行,可也。”
眾人聞言閉目,少頃皆有所悟。
說法行將結束,心遠一改素日沉默之慣例,繼續又說道:“好了,今日我便將坐化,再與眾位多言幾句。”
眾人聞言無不驚駭,“這怎麽可能!大師祖莫非是與我等說什麽鋒吧。”
心遠依舊笑曰:“生死不過自然規律,我今已八十有餘,坐化也是自然。死死生生,也不過換做一場新人罷了。眾位當清醒,爾等所皈依的,不是我老僧,而是佛祖留下真經,所說之法。持之行之,莫要欺人欺心,便是在成佛路上,循序而行了。”
說完,便一改平日裏莊嚴神態,麵露愁思,卻似那哀怨的少女,出口成詩:
昨夜東風昨夜花,
晨來半地掃芳華。
人言東風不解粉,
花好時節不待發。
我道東風心有難,
天下誰人不惜花。
東風尤憐芳華去,
相親卻作百花殘。
柔軟若是隨風舞,
金作骨來玉妝身。
眾人聞言,不知所謂,無不驚詫遲疑。
而此時的老僧,早已留下遺蛻,神遊他境去了……
……
“靈兒,愚姐慚愧,虛長妹妹幾歲,這些許光陰著實是虛度了。不想妹妹乖巧可人兒,卻也如此俠義。”
“姐姐出,也未必輸給他們。那幾個軟骨小子,連基本的步法都不穩,在這學堂整日隻知呱噪,徒費學資!”
對話的是一雙玲瓏的小女兒,二女青慧兒,女青靈兒,是這昌隆鎮上富賈青宇家的千金。
要說這個八歲的女青靈兒,呱呱墜地,就能慧目圓睜,四下裏認人。家人說話,她似乎也能聽懂,總是似有若無地回應,人都說這女兒通靈,是大慧大貴之人。
可誰能知青靈兒心所想。
那日,小林寺,自從她吟出那首詩,真靈離開小林寺,便恍恍惚惚如睡醒一般,成為了這家初生的小姐。
說來也怪,自己竟然記得前世裏的一切,甚至連到了晚年早已忘記的陳年舊事,都記得清楚。
她這幾年作小女兒態,本應十分辛苦。然而生為女兒身,真的就有一顆女兒心。如若不然,如何讓一位八旬有餘的老僧,扭扭捏捏地做一個安分的小女兒。
宿慧者,天之驕。半個時辰前,一件瑣事改變了她在家人心的形象——
青家在鎮上有間大書院,鎮上孩童,多來此處讀書。
學堂裏,青靈兒正把一冊《論語》,讀到“巧言令色,鮮矣仁”,就聽到前方一聲幼女的哀叫:你們討厭,我要去告訴先生。
青靈兒聞聲望去,學堂裏的惡霸樂生財,正掐著腰站在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學生桌前,身後跟著他的兩個跟班——黃芪和柳郎。
桌上的硯台被打翻,墨跡灑在女學生身前的衣襟上。
青靈兒煞有介事,對著上的書卷小聲嘀咕:“聖人助我誅此惡霸!”,而後便將書卷砸到樂生財臉上。
眾人一驚,樂生財卻吃痛大怒道:“誰敢打我,好大的膽子。”
青靈兒起身,冷眼蔑視著樂生財,這時卻急得二姐青慧兒連連小聲提醒她快跑。
但是幾個呼吸之後,個肇事的惡霸,都撅著屁股趴在地上。
青靈兒身嬌力薄,不與之較力,使出幾個絆子,便把人摔地鼻青臉腫。
這一幕,卻被學堂裏的老先生華子儒,躲在暗處盡收在眼底。
華子儒心暗道:好女娃,竟然將青家九式拳法練到如此紮實精妙,著實用功不淺。
事實確實是如此,學堂授課,武並包。
學自然不在話下,青靈兒更是將能染指的武藝通通極力演練。
因為她發現,這是一個沒有佛門的修真世界。她今後不會自然而然地出家修行,因此她的未來,前途未卜,所以便努力鍛煉自身,為那不確定的未來多做一份準備。
而這個修真,則是道門修行的統稱。
其實不隻道門,這個世界就連天魔的傳說都有,就是單單沒有佛門的說法,於是一顆疑惑的種子隻好暫且隱忍在青靈兒心。
小小青芽立心早,未卜前途未必夭。
時年青靈兒九歲,早起坐定誦經,一課已完,便於自家院,閑庭信步。忽有家人來請,說是書院的華先生來訪,請小姐相見。
會客堂裏,青宇和華子儒,分主賓在座。
華先生正端著蓋碗兒,輕呷一口香茶。見青靈兒提裙邁步,跨過門檻進來,便放下蓋碗兒,點頭對青靈兒示意。
青靈兒心暗道:今番華先生來訪,怎的不見其他家人在座?
青宇吩咐青靈兒坐在華子儒對麵。
華子儒淡淡開口,卻聲如洪鍾,不似平時授課時那般綿軟蒼老,明顯是運上了真氣:“靈兒姑娘,不知,你可願意修真?”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青靈兒心卻頓時炸開,眼光透出狠狠的驚詫。
但用不多時,青靈兒便平複了自己的情緒,望向華子儒的眼光也平靜下來,淡淡說道:“先生可否詳細說說。”
華子儒看過青靈兒的反應,點點頭,細細將前後因果介紹了一遍。
青家雖是世俗的大商賈,但是內部卻有修真組織,稱為“內室”;而相對的江湖武者組織,就叫“外室”。
實際上青家是一個修真家族。而華子儒自己,就是一個外室的弟子。
青家每隔年會舉行一次新弟子的選拔大會,主要是針對內室弟子的選拔。
而成為內室弟子的標準,則是必須具備靈根。這靈根說來複雜,簡單說,就是決定一個人能不能修真的決定性因素。
“沒有靈根,不能修行”是一條鐵則。因為世上沒有針對無靈根人的修真方法。
青靈兒望了一眼父親,青宇微微點頭,示意她繼續聽。
介紹了大體的情況,華子儒直接表明要帶青靈兒去參加測試。一旦被測出身具靈根,便可以進入青家內室,修習修真功法,無論是金木水火土的哪一種靈根,都無疑會改變一個人的未來。
昌隆鎮每次參會的組織者,就是這昌隆書院的華先生。而青宇作為青家在昌隆鎮的一把,本應該帶頭做這件事情的。但是近來幾次大會,昌隆鎮的結果都是慘淡,青宇也就漸漸無心參與。
青靈兒聞言,略作思索,便提出自己的問提:“先生,不知這靈根如何測法?”
華子儒微微點頭,便作答:“據說青家內室有一件寶貝,名叫‘五靈台’,此寶可以測試每個人的靈根種類和品級。有無靈根,也是一測便知。”
青靈兒又問出第二個問題:“先是曾說,您不是青家血脈,為何也能入青家外室。”
華子儒嗬嗬笑道:“果然心思如塵人靈慧。青家不論內室,或是外室,雖然都以培養青家子弟為先,但是實際上都不隻限於從青家家族內部招收弟子。外來的遊俠散人,隻要有意願為青家效力,通過考核,就可以加入青家。大樹底下好乘涼嘛。”
青靈兒心好不興奮,畢竟一直覺得未卜的前途,突然有了方向。一時間思緒萬千,最後卻隻是慢慢抬起頭,猛然直視華子儒,堅定地說道:“好!就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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