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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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莒城東,居住的多是官宦世家。
田家,祖上曾為莒國開國功臣,到了這一代,雖說家中沒有朝廷重臣,但幾個出色子弟也都是功名在身。田家治家極嚴,不允許子弟縱情酒色,到了晚上,年輕一輩多半都閉門用功讀書,與周圍的院落相比,他家顯得有些燈火寥寥。
田家後院,是女眷的住所。一個三層閣樓上,一名溫婉美麗的少女,輕托著下巴,望著窗外的小花園出神。她的眉宇之間,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淡淡憂傷,分外惹人憐愛。
“鄧安,你會在哪裏呢?”
少女低聲呢喃,幾乎不可耳聞。閣樓窗外微風吹動,伴隨著低低的鳥語蟲鳴,原本鮮豔的各色花木,在夜色中輕輕的搖曳,偶爾還會飄落一片片花瓣,似乎為失去往日的風采神傷。
少女繼續自言自語:“他們都說你已遭不幸,可是我不相信,一定是他們在故意騙我,你肯定不會有事的……”
說到後來,她止不住的輕輕啜泣。
忽然,一名男子長歎一聲,悠悠道:“鄧安早已不在世上,他們說的沒錯,田小姐何苦記掛於心,使他無法心安離去。”
“是你在說話嗎?”少女猛得抬起頭,欣喜的望了望窗外,可是沒有任何發現,失望的自語道:“難道是我太想念他了。”
念及於此,她那玉脂般的俏臉上,蕩起一層淡淡紅暈,燭光映照之下,更增她的嬌俏與美麗,使人難以逼視。
“鄧安此生何幸,竟能得田小姐如此眷顧,隻是你我陰陽相隔,喜梅山的緣分已盡,還望田小姐節哀。”
男子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飽含了無盡憂傷。
“真的是你?為什麽不肯見我!”
少女這才明白過來,剛才絕非幻聽。若是換做他人,聽到這飄忽的聲音,恐怕要被嚇的半死。少女情之所至,沒有任何的恐懼,反倒變得十分熱切,盼望心中的那人現身一見。
“希望田小姐能有心理上的準備。”
一陣陰風吹過窗戶,使得燭光忽明忽暗,在田小姐吃驚的目光中,吹入屋內一團陰氣,緩緩化為人形,正是鄧安的樣貌。
“你?你是人是鬼……”田小姐隱約猜到了結果,也有了心理準備,可麵對現實,依然受驚不輕,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說呢?”看到田小姐的反應,早有所料的鄧安苦笑一聲,柔聲安慰道:“不必害怕,我隻是過來看望你,沒有惡意。”
“你真的已經……,我不相信!你在騙我!唔唔……”
表麵上看似柔弱的田小姐,因無法接受這個殘酷事實,忽然間大喊大叫起來,然後就是淚流滿麵,撫案痛哭起來。
鄧安幻化的雙目緊閉,心如刀割,卻無法流出一滴眼淚,他默默的注視著失態少女,再也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不久,樓下傳來踩踏樓梯的聲音。
“世事無常,你這是何苦呢……”
少女抬著再看鄧安時,已經不見了蹤影,隻留下這麽一句簡單的話語,在她的耳邊久久縈繞,她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的喜梅山,看到了那個麵帶微笑的青年書生。
“小姐,你沒事吧!”
一個十六七歲的丫鬟聽到樓上有動靜,擔心自家小姐出事,急匆匆上了樓,隻看到田小姐眼睛紅腫,怔怔的望著窗外,口中反複念叨“你不會有事”,遂焦急的上前詢問。
“我沒事!剛才做了一個噩夢。”少女輕輕搖了搖頭。
丫鬟心中不忍,猶豫一下,試探著說道:“安嬸剛從前院回來,又看到那個王公子了,不過,他好像被老爺給勸走了。”
少女銀牙輕咬,恨恨的道:“就是死,我也不會嫁給他!”
田家宅院之外,一條僻靜無人的街道。微風吹過地上落葉,一團陰氣從院內飄了出來,幻化成鄧安的模樣。情已消逝,無往無我。雖說隻是陰氣形態,卻能清楚的看到他臉上的那份惆悵。
“這麽快就出來了,怎麽不再多聊會兒?”街道邊的一個黑暗角落中,孟平緩緩走了出來,一邊走著,還一邊嘻笑。
“有什麽可聊的!”
鄧安心情不好,沒有給他好臉色,主動要求回到了魂幡中,孟平不以為意,見天夜已晚,立刻返回了國師府。
十天後,孟平不願再聽王一平數落,隨便找了個借口,辭別師父,與鄧安踏上了返回岩陰峰的行程。
這些天,鄧安除了去看望田小姐之外,隻回了一趟鄧家在京城的宅子,他有限的一生,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那裏渡過的。
鄧中樞死後,鄧家這所宅子由一名外姓下人照看,邊關傳來鄧宏身死的消息後,王昌順的兒子王應德,借口宅子為無主之物,強行將那名下人趕走,把它劃為自己名下。即使沒有地契等憑證,也沒有人會為遭到滅門的鄧家,去質疑本朝丞相的兒子。
王應德霸占了這處地產後,沒有告訴自己老婆,而是在這裏偷偷養了一房小妾,經常帶著狐朋狗友過來喝花酒。
鄧安不想使孟平為難,沒有去找王應德的麻煩。
關於鄧家遇害之事,孟平打聽起來出奇的順利。當他約見陳東勝,索要當初抓捕鄧安的報酬時,順便問聽起了此事。可能是王昌順認了國師王一平為族叔,孟平又是王一平徒弟的緣故,陳東勝將他了解到的有關鄧家之事,說了個七七八八。
伏擊鄧家一事,的確為王昌順幕後指使,但具體操辦的是他的一個遠房親戚,名叫房二龍,現在擔任著丞相府護衛統領一職。參與圍攻鄧家車隊的人,一部分是王府護衛,另一部分是興安山脈中的剪徑強盜,而這些人的身份,也隻有房二龍清楚。
了解到這些,鄧安不忘讓孟平打聽大哥鄧宏和鄧三群的事。
鄧中樞回鄉途中被劫殺一事,曾轟動朝野,鄧宏人雖在邊關,卻也早早的知道了這件事,由於莒國與周邊鄰國關係緊張,他身負皇命,不能回家理喪,隻能派下屬去處理家中後事。
王昌順深知斬草要除根的道理,暗中派人在京城散布流言,說鄧宏對皇帝多有不滿,然後,他便指使自己一係的大臣趁機聯合上書彈劾,皇帝震怒之下,派使臣去邊關問罪。
可是,當使臣到達邊關後,守將告訴他,鄧宏帶人追擊一小股敵國探子,不小心掉進一條湍急的河流中,不可能生還。
王昌順不相信事情會如此巧合,暗中派出不少人打探,由於亭水鎮是鄧宏老家,他便讓陳東勝去找鄧三群幫助查尋。
至於鄧三群,可以說在做了鄧家管家後,就開始考慮自己的後路。因為王昌順與鄧中樞在朝堂上鬥的厲害,將來很可能會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做為兩家的管家,鄧三群與陳東勝不可避免的會牽連進去,一旦自家主人失勢,他們就要跟著倒黴。
為了避免這一情況發生,鄧三群與陳東勝簽了一份“君子協議”,兩人之間,無論是誰遭難,另一人一定要施於援手。在雙方勢均力敵,形勢不明的情況下,這完全是互利的協議。
陳東勝聽到王昌順要對鄧中樞動手,顧念往日交情,馬上向王昌順求情。王昌順是玩弄權術的高手,自然知道屬下心思。而且,為了更好的監視鄧中樞,需要鄧家高層做內應,於是他便提出,隻要鄧三群提供鄧中樞回鄉的路線等情報,不但會放了鄧三群,還可以將鄧家在亭水鎮的產業相贈。此外,在殺死鄧中樞及其親屬後,肯定會有人懷疑到他的頭上,這就需要一個有力的“證人”,證明鄧家遭遇了劫匪,鄧三群就是個很好的人選。
對於這兩件事,鄧安有了一定推測,如今得到證實,表現的出奇冷靜,在他看來,參與此事的人遲早要血債血償。
返回岩陰峰途中,孟平經過一個小鎮。這個鎮子與鄧安曾經路過的隆安鎮十分相似,鎮上多是收購山貨的行商。
鎮鬼門在小鎮設立了一家藥行,專門收購長年份的藥材。這家藥行也相當於鎮鬼門的一個聯絡點,往來莒國和岩陰峰的弟子常常會選擇此地落腳休息,負責此間生意的是名練氣四層老頭,因為失去了培養意義,被派來打理這些瑣事。
老者看到孟平進來,馬上將其帶到樓上休息。客套了一些話後,看到孟平有些不耐煩,這才起身告辭。孟平和鄧安都感到奇怪,以前孟平也來過這裏,每次老頭都是愛答不理的,隨意安排一名凡人仆役招待,這次不知為何,竟然格外的殷勤,還親自引領。他們猜測了幾個原因,依舊毫無頭緒,就不再糾結此事。
第二天,鄧安剛打算離開,老頭敲開了他的房門。
“孟師弟,這是要岩陰峰?”
“楊師兄,你有話直話,但凡在下能夠幫忙的,一定會盡力而為。”孟平不想和他玩兒猜謎,開門見山的直接說道。
聞言,老頭尷尬一笑,說道:“還是孟師弟爽快,其實也不算什麽大事。不久前,我得到一個消息,有幾名藥農在一個山澗邊上,意外發現一株千年玉參,當他們上前采摘的時候,被藏在附近草叢中的一隻紫冠蛇襲擊,隻有一人逃了回來。”
說到此處,老頭偷偷觀察孟平的反應,見對方臉上沒有他所期待的表情,不禁大失所望,隻得繼續說道:“紫冠蛇的實力相當於練氣四層,以我的修為很難將它拿下,孟師弟如今是練氣四層修為,聽說還又擁有魂幡,對付它應該輕鬆至極,所以,我想請師弟出手幫忙采回千年玉參。當然,我不會讓師弟白忙一場,所獲得的藥材兩人平分,千年玉參市價是四塊下品靈石,回來以後,如果師弟不要想藥材,我可以付給你二塊靈石。”
“千年玉參?”孟平想了想,點頭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