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鳴看到空間裏山川劇變，天與地交界的遠方道道山峰夷為平地,永不見天日的穹宇天光驟然明朗,緊接著,似有什麽破裂開的聲響自上方傳來。

    “撕拉。”

    沒有日夜之分的空間霎時快暗淡下來，接著，遠處山巒綿延的地方皆消失無際，唯留一片荒莽草原，如巨大的空中蜃景轟然崩塌。

    “唔。”昏迷前的刺痛再次傳來,而不同的是,這次腦海中出現了一股奇異能量,帶著流水的清涼蕩滌開。

    “有緣人,我終於等到你了。”悠悠一聲長歎。

    慕鳴一驚，“你是誰？”

    但那個人沒有回答，兀自說道，“我的靈元支持不了結界太久，去找血魔和顧家的後人，他們會給你想要的答案……”

    “哈？”慕鳴一頭霧水，揚聲問了問，“你還在不在？”

    沒人應答。

    *

    待意識回攏，最先竄入鼻息的就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即使是在未來也沒有做任何改變。

    慕鳴睜開眼坐起來，腦中一片清明。

    他在猜想剛剛說話的與慕宅畫像上的人是不是同一個，當然更多的則是在消化腦海中突然出現的《木乙清靈訣》。

    像小說裏的修真功法，共九層，練到第九層境界便是羽化登仙。

    慕鳴突然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不夠用，就在昨天他還為了一些事迫不得已依附楚烈並做了交易，而今天，天上就砸下這麽大一個餡餅。

    這是不是在昭示，他距離可以隨心所欲離開的目標不遠了？

    對了，空間怎麽樣了？

    在昏迷中，他借助意識親眼見證了空間巨變，說不害怕空間消失是不可能，畢竟它可是現在安生立明的根本。

    意念進到空間裏，心中一鬆。

    還好，一切安然。

    “媳婦兒。”耳邊響起一道略沙啞的聲音。

    慕鳴一驚，太沉浸在自己事中都忘了先看看周圍。

    楚烈原是趴在床上補眠，被慕鳴坐起的動作驚醒，欣喜看著昏迷一天的人終於醒了。

    “媳婦兒你餓不餓？”楚烈眼睛晶亮。

    慕鳴縮了縮頭，正常情況下不是應該問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怎麽看這貨樣子有點不懷好意。

    他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於是，搖頭。

    楚烈有些失望，接著便聽到某人肚子一叫，頓時裂開嘴，“我去給你拿飯！”

    “……”慕鳴默，果然沒好事啊，楚二這麽積極去拿飯的是要鬧哪樣？

    喂，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兩分鍾後，楚烈提著保溫桶進來，跟著的還有一個被抓包來的醫生。

    慕鳴像木頭人一樣被又擺手又看眼睛，最後得出結論，人沒事了。

    房間裏隻剩下兩人。

    楚烈喜滋滋打開保溫桶，盛了一碗端到慕鳴麵前，語氣帶著隱隱期待，“味道怎麽樣？”

    “……”慕鳴咽下一口，“還好。”

    就見楚烈樂得跟朵花似的。

    “楚烈？”慕鳴叼著勺子吃起來。

    說實話，粥的味道還不錯，要不是這男人一臉“你誇獎我吧。”的求表揚表情，他是打死也猜不到粥會是這人做的。

    “恩？”某隻大型寵滿心歡喜等誇獎。

    “你的。”慕鳴遲疑，還是歎出口氣，“胡子該理一理了。”

    “……”下一秒楚烈耷下臉。

    慕鳴忍不住笑，到了還是沒再給他臉色看，“粥很好喝，謝謝。”

    某人嘴角一勾，尾巴要翹上天了。

    “嘟嘟。”

    驀地，光腦通訊響起。

    似是知道什麽事，楚烈目光一凝，對慕鳴笑了笑，“我出去辦點事，你好好休息，拜祭你爺爺的事何媽已經準備好了。”

    “好。”慕鳴點頭，繼續往嘴裏送粥。

    直到楚烈腳步聲漸遠。

    慕鳴擱下勺子，注視著還冒熱氣的白粥，接而抬頭看向窗外。

    楚烈，你的乖順，你的示好是在做給誰看？

    可惜啊。

    我已經不想再相信了……

    *

    楚烈走的急，在一個無人的走廊轉角停下來。

    打開光腦。

    裏麵傳來冷姬沉穩的聲音，語氣略急，“圍城外的喪屍已經聚集起來往三大幸存者基地走，比往年提早了半個月。”

    “另外，信息部傳來消息，今天最少有三分之二的屍兵往基地這邊來，最快2o天到達……”話頭一頓，似乎是通訊那頭生了什麽事。

    半晌後，冷姬聲音再次傳來，裏麵透著凝重，“最新消息，昨天早上喪屍大軍生暴動，二分之一生進化，1o天後就會到達基地，而以我們現在兵力，最多撐不過五天。”

    這消息無疑是雪上加上。

    喪屍大軍提前到來就已經讓他們措手不及，這一進化，形勢嚴峻。

    “原因查到了嗎？”楚烈微微皺眉，冷靜道。

    越是這種時候，任何人都能害怕，隻有他不能。

    “沒有。”冷姬搖頭，“派出去探查的人幾乎全軍覆沒，這些消息還是從監控器的殘片中收集的。”

    情況遠比想象的要危急。

    “我知道了。”楚烈點頭，關了光腦。

    走廊轉角擁擠過道中，隱有過路人腳步聲傳來，然後漸行漸遠。

    “安雅。”楚烈打開通訊，昏暗光線中看不出他此刻表情。

    良久，言語中透出悠悠歎息，“五年前那個交易，我答應了。”

    *

    慕鳴身體狀況良好，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開車來接的人是白淮，慕鳴把《木乙清靈訣》在心中過了一遍，感受到身體中流淌的細小清流，心情甚好。

    白淮難得不答話，開車把人送到慕宅後就離開了。

    慕鳴看著他匆忙背影，挑眉。

    走得有點急，似乎出事了？

    何媽因為有另外工作並不是整日都在慕宅，現在房子裏隻有老管家，一個雇來的鍾點工廚子以及兩個打掃的下人。

    慕鳴摸摸肚子走到廚房，裏麵沒有人，四下看了一眼，從空間裏取材料隨便弄了點飽肚。

    偌大房間沒人就少了熱鬧，冷冷清清的。

    慕鳴回到房中，無事後閑下來才想起虛擬網上的晉級賽，忙找出端口連接上。

    這裏是帝星不是藍海星，自然不用找特意的訊號接收站。

    半靠在床上，帶上眼鏡就進了虛擬平台。

    江河飯館。

    時間正是下午營業時間，由於少了慕鳴主廚，這幾天明顯少了不少人。

    小魚正在招呼客人，看到慕鳴進來，一喜，“炎黃你可算回來。”

    “恩。”慕鳴直接往廚房走，“比賽怎麽樣了？”

    今天正是第二場晉級賽比完的二天。

    “你不在，還能怎麽樣。”小魚有些沒精打采，“不過好在還是熬到了第三輪，對了，這次的主題是甜點。”

    “甜點？”慕鳴卷著袖管，往外張望了一眼，“店長呢？”

    “招廚子去了。”月倩端著空碗碟進來，“怕你沒時間上來，又不想當掉第三場比賽。”她聳聳肩，“出去碰運氣了。”

    正說著，就見江禾垂頭喪氣走進來。

    “店長！”小魚喊道。

    “哎。”江禾不甘不願應了一聲，呐呐得連頭都不抬一下，看來被打擊的不行。

    月倩擱下碗，鼓足氣，“店！長！”

    這一大聲，不僅江禾，連店裏的客人都紛紛轉頭。

    江禾這才看過來，正準備開口教訓兩句，就看到一旁的慕鳴，頓時跟見了親人一樣，“炎黃，我終於把你盼回來了！”

    正值晉級賽關頭，懂得麵食的廚師又少，有也被別人早早藏了起來，他這一出去可以說是處處碰壁，千難萬難，這才意識到自己就是走了狗屎運，才能隨便一抓人，就請到了一尊大佛，這一被打擊，連帶那二星廚師的工資都有點不好意思拿出手了。

    慕鳴往旁邊一站，躲開飛撲，笑，“哪有這麽誇張，我不在你們不也過了嘛，再說曉壯手藝不錯，再練幾天就可以出師了。”

    江禾一臉恨鐵不成鋼，“那還不是多虧你留下的醬料配方！這曉壯啊。”他看看一旁青澀臉龐的少年，“要是關鍵時候不老掉鏈子就好。”

    少年本來聽了慕鳴的話還有點自信，這會兒被說頓時泄氣，他確實有個人多時候就容易緊張的毛病，晉升賽又是在公共場合，他的手別提抖得有多厲害了。

    “年輕人嘛，要求不能太高。”慕鳴說完這句就愣了，貌似以他現在這具身體的年齡，也隻能算個年輕人，於是摸摸鼻子，“我聽說這次的題目是甜點？”

    “恩。”江禾臉色不好抱怨道，“我剛剛去外麵轉了一圈，他們藏得可掩飾了，麵粉是工會最新公布的食材，能琢磨出麵就不容易了，哪來還有甜點。”

    慕鳴摸摸下巴，心中有了主意，但接下來又搖頭道，“還是老規矩，我把製作方法留下，能趕回來就盡量趕，不行的話就看你們自己了。”

    “我的祖宗，你還要走啊。”江禾頓時哀嚎。

    慕鳴一笑，“不一定。”按照楚烈和白淮神色匆忙來看，他不確定能在帝星待多久，“看情況吧。”

    人都這麽說了，江禾也沒有辦法，隻好應著，算了，有方法總比他跟隻沒頭蒼蠅一樣亂竄好。

    “啊，炎黃，我還有件事。”江禾說，“上次涼麵的醬料配方我想跟你買斷，在我們現實的店中出售，每賣出一份可以按利潤的5%回扣給你。”

    慕鳴一愣，笑，“其實你不說我也不會知道。”

    江禾搖頭，嚴肅道，“這是信譽問題。”

    一旁，三位店員也是附和點頭。

    慕鳴望了他們一眼，微笑不再多說，“先忙吧，等完了跟我說說第二場比賽的事。”

    店裏的人有許多都是衝著慕鳴一根麵的名氣來的。

    前幾天人不在還好說，這會兒一見人來，點菜那是怎麽多怎麽來。

    還好有了前車之鑒，飯館裏的食材都是額配備的，但盡管如此，在接口平台關閉的時候，店裏還是被打劫了一空。

    這次，江禾難得奢侈一回，交了5oo聯邦幣，將店裏的打掃工作交給虛擬網的清潔刷新。

    眾人擠在小廚房裏，看著曉壯著手做涼麵拌醬。

    色澤鮮亮，淋在瀝幹涼透的麵條上，令人食欲大開。

    幾個人都是先前吃過的，這次的主要服務對象就是慕鳴。

    在四人期待目光中，慕鳴夾進一口，嚼嚼。

    “怎麽樣？”曉壯有些忐忑。

    慕鳴歪了歪頭，皺眉。

    跟他期待的味道不一樣。

    寫下這張配方後他就急著下了線，也沒有自己做過，曉壯功夫還不到家他是知道的，但這味道，似乎不盡然就是曉壯的問題。

    “這是按照我給你的那張單子做的？”慕鳴頗為好奇，又夾了一口麵。

    味道不算難吃，有股微妙的差異感，卻是來自肉的本身，“這是什麽肉？”

    江禾摸摸腦袋，“牛肉啊。”

    慕鳴疑惑看了他一眼，忽然心血來潮道，“店裏還有沒有其他肉，給我看看，越多越好。”

    江禾不明白，卻是照實說，“剛剛已經賣的差不多了，不過我可以在聯網上訂購，很快就到。”

    十五分鍾後。

    慕鳴將桌上十幾種肉一一查看了一遍，起身，苦笑，果然即使是一樣的名字叫法，肉本質的肌理味道已經做了改變。

    尤其是牛肉，羊肉和鴿子肉，已經算是變異肉了。

    先前他做菜的時候大多為變異獸的肉，以為隻是調味上的缺少才帶來口感上的不同，畢竟自然蔬菜的味道並沒有改變太多，想不到……

    “怎麽了？”江禾看著慕鳴突然變作惆悵，實在不明白不就是看個肉，哪來這麽多感歎，高級廚師的思維果真是他等凡人無法理解的？

    慕鳴搖頭。

    是他太自大了。

    一個廚師最基本的課題就是食材選擇，而他站在五百多年前原有的知識上，卻忽略了這之中歲月的變遷。

    殊不知，哪怕百年，能改變的也有太多太多。

    看來，他追求的廚藝一道，要想在未來有所作為，必須重新開始了。

    下了虛擬網天色尚早。

    慕鳴摸到老管家的花房裏溜達了一圈，此間，光腦接收到了一個預料外的通訊。

    “你是？”慕鳴望著光屏上的人。

    那頭，少年看著慕鳴，臉上卻是感興趣之色，自報家門，“顧安欽。”

    慕鳴挑眉，這不就是在異能者大廳找茬的那夥人，似乎這個人跟原主還有點感情上的糾葛？

    敢不敢再狗血一點？

    等等。

    他忽然想起昏迷中聽到的話，好像要自己去找血魔和顧家的後人。

    這個血魔他不清楚，至於顧家的後人，不會就是他吧。

    慕鳴霎時被雷得一臉血，絕對不是，不然在以前的交往中肯定會覺察到什麽。

    不過，看這人，似乎有點來者不善？

    慕鳴板著臉，麵無表情道，“不好意思，相信你也聽說我失憶了，要是你想秀智商上那點微不足道的優越感，閣下找錯人了。”

    “啪。”光屏一暗。

    一旁老管家看得目瞪口呆。

    “怎麽了？”慕鳴汗，不就是掛個通訊，至於這麽驚訝嗎？

    “小少爺。”老管家抖了抖，“那個人可是聯邦三皇子。”

    “……”

    慕鳴淡定笑了。

    恩，約法三章第一條，天塌下來有姓楚的人頂著，他不介意多掛幾次通訊。

    *

    姓楚的人在晚飯後才匆匆趕回來，那時何媽已經照慕鳴說的收拾好了碗筷，還將廚子也給打了走。

    於是，餓著的某人隻能黑著臉到廚房找了包營養液喝著。

    大廳鋪了軟墊的長木椅上，慕鳴坐著百無聊賴看聯邦新聞，身邊坐下一人。

    “媳婦兒。”楚烈一圈胡茬還沒修，長長的平頭也亂了還沒理，叼著營養液看起來有些可憐。

    “恩。”慕鳴淡淡瞥了他一眼，伸手拍開對方伸過來想摟腰的手，輕飄飄說，“第二條。”

    楚烈一僵，這才記起還有約法三章這玩意，臉又黑幾分。

    良久，才無奈歎出一口氣，將吸光的營養液袋子丟進垃圾桶，起身，“基地出了點事，明天早上我帶你去拜祭一下慕伯伯，下午要回去了。”

    “時間比較趕，你有什麽東西要買的話先想好，等我洗完澡陪你出去一趟。”說完揉了揉慕鳴茸茸的腦袋，往樓上走。

    慕鳴被他揉得一呆，隨後愣愣看著播放器上的新聞，低頭自嘲一笑。

    *

    要買的東西自然是沒有，慕鳴本就對未來不熟，唯一感興趣的食材在未來又稀缺。

    於是，洗得香香滿心歡喜準備進行第二次約會的楚二，最後隻能和媳婦又隔著枕頭睡了一晚。

    次日。

    慕景容的墓地設在皇城北郊，從慕宅出還要坐兩個多小時的車。

    “嫂子。”白淮終於忍不住擠開楚烈蹭了過來，後者斜斜眉頭倒也沒說什麽。

    慕鳴看了白淮一眼，笑，“哦，小奶貓找我什麽事？”

    瞬間秒殺！

    白淮拾兜拾兜碎了一地的玻璃心，哀怨看了憋笑的楚烈一眼，默默躲車角繼續裝深沉。

    慕鳴哼了一聲。

    一個混蛋加三個臭雞蛋！

    掏心掏肺對你們好，你們倒好，還合起夥來騙老子，想要原諒沒那麽容易！

    想到這裏，慕鳴心中又是一番計較。

    說實話，水果和空間裏的石頭對研究病毒有好處他也很高興，畢竟藍海星的現狀他看在眼裏，拿出一些來研究造福全人類他也沒說不可以。

    可為什麽非得耍手段逼他到厭惡，以至到後來楚烈用“為了全人類”這種大義為借口的時候隻會讓他感到惡心。

    這種把自己意願強加到別人身上，而一點都不尊重當事人本身的行為，與強盜又有何異？

    也正是因為這點，才讓他萌生了想走的念頭。

    人一輩子太短，他隻想活得舒心。

    在他將《木乙清靈訣》練到第三層，到時基地研究有了水果支撐，消減病毒的藥劑恐怕也應該能研究出來了吧。

    慕鳴轉向車外一閃而逝的繁華風景。

    那時，就是他功成身退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