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誰會把度假的地方建在那兒？不是應該選冬暖夏涼或者是度假勝地嗎？你看我們這，都快曬得冒煙了啊。”

    這時一直低頭看手機的張語瑩冷不丁的說道。

    “說不定是投資房地產呢？現在城裏的房價不都炒上天了嘛。”

    “不可能。”

    “話別說那麽肯定喔，今年開春的時候——好像還要早一點，不是就有一批人來我們這做調研嗎？據說是相中了我們這兒空氣好，打算在這裏蓋療養院還是什麽的。”

    在一旁傾聽了許久的林秋菊也讚同的點了點頭。在她的印象中確實是有這麽一回事，由於國道的建成，從林場村到外麵的城市隻需要三、四個小時，外地來往的人次也相對頻繁了起來。

    “媽媽，這邊要建療養院，那是不是會有很多老爺爺老奶奶來我們這裏？”

    坐在張語瑩身邊喝著果汁的林月瑤用好奇的眼神望著媽媽。月瑤已經是高三的學生了，雖然算得上是博覽群書，但看起來卻像個小女孩般的單純，眼神裏透露著些許的呆滯。

    “隨口一說而已的啦。”

    張語瑩擺了擺手，“誰會來我們這山裏麵度假啊？咱們這確實是空氣清新，民風淳樸。但我們這沒有城裏那麽多的娛樂啊，那些老人來了還不得悶死麽。怎麽，你希望這裏修建療養院？”

    “不是的，我隻是問問，畢竟療養院我隻是在電視裏才能看到。”

    “月瑤是覺得村子裏平時太靜了，希望熱鬧一點對吧？”

    許悠話正說著，林月瑤就輕輕地搖頭。

    “療養院怎麽樣，我並不是太關心。我隻是不希望村子裏會突然出現一大堆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凡事往好處想啊，你想啊，能來療養院的都應該挺有錢吧？那他們還不得把周圍的配套設施建好？那以後我們買東西就不用在特意去城裏了哦，公交車的數量也一定會大大增加，怎麽樣，是不是有些期待了呢？”話音剛落，許悠就用手撫著額頭歎了口氣，“不過這是不可能的，村裏的老頑固們怎麽可能答應嘛。”

    之前村裏要通國道，就引起了村裏老人的普遍反對，但當時的老村長卻以發展林場村經濟為由，在鎮裏大力運作。結果林場村的村民們氣的暴跳如雷，到處拉橫幅、貼標語，宣揚著建國道會給村子帶來禍患，老人們甚至還組織起來，在修路的地點集體靜坐。或許是抗議起到了效果，後來通車的地方便移到了村子的南端，從此那部分便快速發展了起來。

    “生活會不會就此方便起來還另說，但是會湧進來一大批不知底細的外地人，我們甚至還有可能向他們卑躬屈膝、點頭哈腰，以求他們施舍幾個臭錢過活，哼，那我還不如去死。”

    張語瑩雙手撐著下巴附和道。

    “這麽說來應該就不是療養院了嘍？不過那麽氣派的大屋做老人集中營也確實可惜了點，看來房主還是打算自己住才對。不過這屋子的外牆怎麽好像是直接搬過來的，好多地方都有裂紋了。”

    “豈止是外牆，我看連屋子都是直接搬過來的，大概屋主是上了年紀的人，舍不得離開已經住慣了的老宅吧？”

    “那當初幹嘛還搬過來啊？”許悠笑嘻嘻的問道。

    “這你就不懂了吧，上了年紀的人總是喜歡住在空氣清新的地方嘛。在城裏他們早就住夠了，你看那些街頭全是車，空氣嗆得不行，要我去住我才懶得去咧。”

    “說不定人家隻是在城裏沒什麽機會去炫耀他們的財富，隻能來鄉下炫耀一番。”許悠露出略帶捉狎的笑容。“搞不好別人擔心咱們把他們當成了失敗的城裏人，免得咱們誤會，故意來顯擺的。”

    一旁的張語瑩不由得失笑出聲。

    “這屋子年頭肯定是有些的了，但還不至於能用來顯擺吧？我家的屋子也好幾十年了，還是奶奶那一輩建的咧，可不見得會輸它。不過我真搞不懂，既然有錢把整棟房子搬過來，何不重新用那筆錢重新造一棟呢？”

    “嘖嘖，人家城裏有錢人的生活哪裏是我們這些市井小民能理解的。你聽那些路過司機不是說過嗎，城裏富人吃東西那都是要買兩份的，吃一份扔一份，那不是閑的有病嗎？”許悠說完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你瞧我家，屋頂破了幾個洞也隻是用木板修修補補，還不是照樣住人。”

    “誰說不是啊，我家四口人就隻能擠在兩間房住，來了親戚朋友串門什麽的就隻能打地鋪，想蓋多一間小房的閑錢都沒有。”

    林秋菊一邊聽著張語瑩和許悠聊天，一邊淘著晚餐用的米。兩人的對話傳遞了一條重要信息，“該死的外地人就要踏上我們村子的土地。”腦子裏不斷地浮現出種種不好的畫麵，讓林秋菊的心情頓時沉重不已。

    在她的印象中，外地人就等同於“毀壞村子的暴徒”與“奪走孩子的壞人”。

    “嗯？那個不是外麵新搬來的家具店小子嗎？”

    張語瑩的聲音驚醒了還沉浸在詭異幻想中的林秋菊，她抬起頭來，看到一個孤單的身影靜靜地在外麵的道路上挪步，在刺目陽光的照射下，使他瘦弱的背影顯得愈發堅毅。

    “這也是個外地人。”瞬間緊繃的情緒讓林秋菊幾乎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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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嗶嗶”

    “喂！家明！”

    高啟林按了幾下喇叭，打開車窗，對著低頭在國道上慢慢走著的家夥喊道。回過頭來的李家明看到了他，立刻停下了腳步，皺起了眉頭。

    “大中午的要去哪啊？天氣這麽熱。”

    “給我家老爺子送東西，還有，不要叫我叫的那麽親近，請叫我的全名。”

    “哈哈哈哈”

    高啟林笑得很大聲，隨手打開車門，示意李家明上車。

    李家明將雙手在褲腿上蹭了蹭，再抬起手用手袖拭去頭上的汗珠，鑽進了高啟林的車裏。

    “呼，還是車裏涼快些。”

    “這麽熱的天怎麽會想到用腳走的？”

    “沒錢嘛，公交車又等不到。”

    聽到李家明有些抱怨似的回答，高啟林笑了笑，開動了車子。村子本身對於公共交通的需求就比較少，也沒有什麽大型的企業，因此公交線路和班次也就少的可憐，運氣不好的時候等上一個小時也屬稀鬆平常，有時候等得不耐煩幹脆走到下一站等車，說不好真的就碰上幾輛姍姍來遲的車子。不過大部分時候還是來不及走到下一站，就在中途被公交車趕了過去，最後就花幾個鍾頭一路走回村子。對於以前沒買車的高啟林來說，這種行為再熟悉不過了。

    “早知道等不到車，我就騎自行車出來了。對了，怎麽你這麽早就開車到這裏了？不上班嗎？”

    “今天事情少嘛，結束說一聲就溜了。哈哈，說起來還真是賺到了。”

    “不但可以提前下班，還不會扣薪水，天底下這麽好的工作居然陪你碰著了。”

    “你不是要參加公考嗎？加油啊，到時候你不就能開著車到處跑了。”

    “嗯，我一定要要考上，然後離開這裏。”李家明說完，又用袖子擦拭汗水。“這裏要什麽沒什麽，連地鐵也沒有，虧大家還住的這麽開心。”

    “你旁邊就坐著個一個呢。”

    高啟林不由得搖了搖頭，露出一絲苦笑。李家明並不是林場村本地人，前些年跟隨父母從外麵的大城市舉家遷移至此。林場不乏外麵搬進來的居民，但從大城市遷移進來的外地人確實是少之又少，更何況其他搬過來的居民大多與本地人有著親緣或血緣上的關係。其實，高啟林本身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外地人，還是很小的時候和父母搬進了這裏。雖然高家與林場村也沒有血緣關係，但由於他的父親高偉在衛生院工作的緣故，嚴格來說也算是林場的一份子。而與村子毫無瓜葛，卻仍要硬搬進來的怪人，大概就隻有李家明他們一家了。

    “家明，別說這話，要讓你父母聽見可要傷心了啊。叔叔阿姨當初不就是喜歡這裏與世隔絕的自然氛圍與質樸敦厚的村民，才會毅然決然的搬來這裏的嗎？”

    高啟林的這番話讓李家明立刻露出了極為厭煩的表情。

    李家明的父母就是那種較為“文青”的人，鍾情於詩情畫意般的生活，在得知林場村這個完全與他們心目中世外桃源完全符合的地方後，舍棄了繁華的都市生活搬遷於此，買下村子裏破舊的空屋，開墾荒地，到處收購木材製成各式各樣的家具，再通過網上來尋找買家。雖然高啟林家原來也是從城市搬來的，但對於從小就在村裏長大的他來說，林場村就是他的故鄉。雖然鄉下生活確實有諸多不便，習慣了倒也不覺得怎樣。不過高啟林也不能說對現況感到滿意，林場村空靈寧靜的生活就如同身旁的空氣一般一所當然，因此他完全不能理解為何要千裏迢迢舉家搬遷至此。

    吸引人的自然環境嚴格來說就隻有小溪和一望無際的山嶺，而由於近年來砍伐嚴重，早已換成了生長周期較短的樹種，實在感受不到“自然”的氣氛。再說這裏的村民也不如外界所想象的那般單純質樸，也難怪李家明會對現在的生活這麽不滿與憤恨。對於生於城市長於城市的李家明而言，這種無聊乏味的鄉村生活確實難以忍受，自然會將一切的罪過歸咎於“自私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