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坍塌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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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大多數情況下,試圖直接赤裸裸地揭露其他人的怠惰的確不失為是一個很好的辦法——但是,在剛剛的那種時候,是不適用的。”坐下來的時候,我對我身旁死死地盯住我的比企穀說道,“比企穀前輩很擅長觀察問題,發現問題,但是恕我直言,你的解決問題的方式還是一如既往地糟糕呢!”

    “請不要擺出一副你很明白我要怎麽做的樣子。”

    “請不要擺出一副被我揭穿了事實卻不服氣的樣子,冷靜下來思考,你真的會覺得對於這一批得過且過的委員來說,這種揭露式的刺激有什麽用嗎?他們已經足夠的疲憊了,昨天有用的方式,不代表今天有用,他們已經到達了一種無法回應有效刺激的時候。就和計劃經濟體製在末期出現的弊端一樣,無論政府如何加大經濟刺激,都隻是積重難返,所以,這個時候與其用刺激的方式,不如用強製性的手段榨幹他們的最後的剩餘價值會比較好。”

    “什麽時候你成為這種共產主義者了?”

    “不對,比企穀前輩,我隻是作為一個無情的剝削者,利用了那種體係對我的行為作出解釋而已。”

    “既然你用了這種體係,你也知道這導致的結果就是無效率吧?”

    “缺乏效率總歸是比沒有推進要好的。就和gdp增長低總比gdp零增長要好。而且,所幸的是,和經濟增長不同,我們不需要考慮透支發展所付出的代價,我們隻需要完成文化祭的任務就可以,控製著下麵的這一批人,在崩潰的節點必要地犧牲一兩個沒用的家夥——比如相模同學,最後完成文化祭的任務,這才是最重要的。”

    “所有人都不會受到傷害的世界是不存在的——”比企穀喃喃地說道。

    “當然,我也想盡力創造一個所有人都不會受到傷害的世界——但是,在必要的時候,那頭祭祀品不是已經選擇好了嗎?跳得最歡的人,作為集體中的最不安定的因素,理應為了服從集體的利益而犧牲自己呢!”

    “由比濱,你選修課有興趣選世界史嗎?”

    “我想應該會的。”

    “你會和斯大林很像的。”

    “那比企穀前輩認為自己是托洛茨基,還是布哈林呢?”

    “我可不是那種笨蛋,”比企穀搖了搖頭,“既然你要解決問題,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方法去做就行了。”

    “明智的判斷。”

    “但是,前麵的那兩個人,你是怎麽考慮的呢?”比企穀瞥了一眼兩位執行委員長,繼續問道。

    “所以,我隻是在解決問題的方式上像斯大林而已,我可沒有他的那種對絕對權力和絕對地位的瘋狂的崇拜。如果我失去了權力,那我也會欣然接受——然而,問題在於,似乎我沒有失去這種權力的機會呢!”

    臉色泛紅,表情輕鬆的雪之下,臉色發白,一言不發的一色,兩個人現在的心情也許是完全不同的,但是,這兩人所處的實際狀況,卻應該是完全相同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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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委員會結束的時間比平時要稍微早一些——給了大家回去仔細思考標語的時間。當然,這種小小的優惠並不能掩蓋整個委員會中的複雜的氛圍。一方麵,所有人感受到了委員長的不可動搖的權威的鬆動,另一方麵,他們卻也隻能就著慣性遵循著對麵的權威。

    在我往雪之下的方向走過去的時候,難得出現的城廻會長在我身邊稍稍地停頓了一下。

    “如果你真的有這麽多想法的話,那從一開始競選委員長,不也是可以的嗎?”

    帶著哀傷的,無可奈何的語氣,她這麽說道。

    我沒有對這個問題作出回答。

    這當然不是因為對她的問題沒有答案,而是我覺得,她不會相信我的答案的。

    ——從一開始,我對委員長的權力,以及委員長所能夠帶給我的利益,沒有任何期待。我所做的一切,隻是在糾正其他人的錯誤罷了。

    這是沒有人會接受的事實,所以,也沒有人會相信,那麽,解釋與不解釋也就沒有意義。

    我來到雪之下旁邊的時候,她正在和小春說著什麽,一色在她們的身邊安靜地注視著。一色彩羽的臉上依然缺乏應該有的活力,似乎是依然沒有辦法從之前的困境中擺脫出來。

    即使和我對上眼神,她也依然很快地垂下了眼瞼。

    給你留下的時間也不多了呢!

    意識到我的出現,雪之下和小春似乎有些下意識地停止了對話,而當她們試圖無視我重啟對話的時候,卻都有些尷尬地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最後也隻能徹底地轉向了我的方向。

    這倒不是我所期待的效果,不過是在是很有趣就是了。

    雪之下輕輕地朝我點了點頭,小春也輕輕地叫了一聲“由比濱前輩”。

    “剛剛,前輩的發言,還是一如既往地犀利呢!讓我想起了之前在我們的質詢會上的發言,雖然說得完全是兩件事情,說明的方法也完全不同,但是那種頗有說服力的感覺似乎是一致的。”正式場合的小春,眨著眼睛,說著一番正式的場合應該有的恭維的台詞。

    “隻要雪之下前輩不要覺得喧賓奪主了就可以。”

    “雖然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雪之下皺了皺眉頭,但是隨後她的表情還是變得舒展了起來,“但是效果不錯,所以也就接受了。”

    “不過,標語的話,還是應該由我們主動想一個作為預備的方案會比較好,否則又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卻沒有其他競爭對手的話,我也不能保證次次都把對方說服。”

    “嗯,這點我知道的。”

    “前輩的意思難道是由委員長先確定好標語嗎?我覺得標語應該是由集體建議,集體討論決定的才好——”小春有些瞪大著眼睛看著我和雪之下。

    “當然是由集體討論,集體決定的。隻不過我們也需要以防萬一,不是嗎?如果明天的標語依然是一個不符合標準的標語,而我或者部長提出的反對意見又不能確保說服對方,用我們自己的標語和對方競爭也就是唯一的選項了吧?”

    “而且,作為委員長提出的標語,”雪之下補充說道,“自然而然地對其他人有更強的說服力,更有利我們打擊那些不符合標準的標語。”

    “但是,難道不就是因為這一點,所以委員長才應該比較慎重地提出標語,以防止自己的身份影響到委員們的判斷,不是嗎?像現在光明正大地利用委員長的權勢來獲得利益,這實在是有些不可理解——”

    “杉浦書記,這應該是你不夠了解現在總武高的執行委員會的情況所導致的。現在的執行委員會中,反對兩位委員長的勢力的實力可不弱呢!就像今天提出標語的早阪前輩和讚同他的相模前輩,都是對委員長不滿的勢力,這些人的數量不在少數,當然現在我們還是可以把他們壓製下來,但是,當他們通過一次次的提案獲得了自己的話語權之後,我們想要再壓製他們,那就十分困難了,這種做法,隻是防範於未然的必要舉措而已,希望你能夠理解呢!”

    “嗯,那個,雖然沒有由比濱說得這麽嚴重,但是我作為委員長,如果委員們缺乏對我的決策的服從,那這個委員會的工作就很難進行下去,所以即使這種做法有些不合理,但是我們要對長遠做出考慮和判斷。”

    “但是,歸根結底,一項標語的選擇與否不應該由委員的身份來決定,不是嗎?雖然我今天認同由比濱前輩對早阪前輩的標語的批判,但是按照你們的意思,即使早阪前輩提出了一條更符合標準的標語,你們也要反對他嗎?”

    “這當然不是,這需要民主投票,如果是民主通過的標語,我們當然不會反對。”

    “——但是今天早阪前輩的標語是民主通過的。”

    “然而,杉浦書記,這條標語不符合標準嘛!你懂我的意思嗎?不符合標準,那就在民主表決之前被一票否決了。”

    “不符合標準,是由前輩和雪之下前輩判斷的,是這樣嗎?”小春咬著嘴唇,不滿地問道。

    “作為委員會的執行委員長,而且作為比其他執行委員更加優秀的委員長,我想,小春你也會相信,雪之下肯定比一般的執行委員考慮得更多,也更容易製定合理的標準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這不是在製定法律,如果什麽事情都要通過陳述厲害讓委員們通過所謂的標準的話,那這個委員會就天天在這種無意義的準備工作中度過就可以了,我們要把委員長的權威和委員會的民主有機地結合起來,這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不是嗎?”

    “但是——”小春有些憤怒地看向了雪之下,我當然知道,她肯定不是在為今天的早阪前輩抱不平,她是在質疑委員會本身的程序的合法性。

    “由比濱說的沒有問題,事實上,為了維持委員會的運作,之前一直是采用我的個人的獨裁的方式——考慮到這樣的決策模式對我的消耗有些大,所以今天才會試圖采用民主的方法的,所以,在必要的時候,由委員長來製定一些前提,不也是無可厚非的意思嗎?”

    “雪之下前輩,難道對由比濱前輩的想法,一點意見都沒有嗎?”小春不可思議地看著雪之下,就好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

    “嗯,由比濱最近提出的建議都十分有建設性,也和我的基本思路十分相符,我覺得我沒有必要刻意為了反對由比濱而否定他的提議,不是嗎?”

    “但是——”

    ——但是剛剛的雪之下雪乃,不完全被由比濱和也引導著在前進嗎?

    我知道小春到底想說什麽,當然,她的這個問題應該也隻能永遠地卡在“但是”這裏了。這個質疑,她是永遠無法開口發出的。

    除了小春,我想在場的許多人,都能夠意識到這一點——雪之下身後的一色的臉色已經更加蒼白,攪動手指的樣子讓我看著甚至有些心疼。

    但是,隻有雪之下一個人沒有意識到。

    她似乎很滿意於小春的無話可說的狀態,也很滿意於這種一如既往的似乎一切在她的掌握之中的狀況。

    “抱歉,總武高方麵的事情,我不應該關注得這麽多的——尤其是由比濱前輩還幫助我個人解決了一些問題的情況下。”最後,杉浦小春還是在最關鍵的時候選擇了停止。

    當然,這也在我的預料當中。

    “如果明天杉浦書記沒時間的話,也可以不用來參加我們的討論會,你的想法我們已經很清楚了,我想,明天得出的標語應該不會違背你的態度。”

    “明天,我也是有時間的。”小春喃喃地說道。

    “是嗎?那也就繼續歡迎你與會了。”雪之下挑了挑眉毛,回應道。

    “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匆匆地抓起自己的書包,就好像在逃避什麽一樣,杉浦小春很快地離開了教室。

    我注視著她離開的背影,我知道她剛才的憤懣是為了什麽。

    作為她的目標的雪之下雪乃,這個偶像本身的存在正在發生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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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作者最近看的書與寫的文之間的關係,小春等於考茨基,和也等於列寧,你講道理講得再清楚,無奈人家總是一句“反正你不按照實際情況來,你是在胡說八道”就把你的一堆話給廢了(論布爾什維主義邏輯的無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