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計劃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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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成功了, 也還是會遭受反噬受傷。對抗普通的審神者尚且艱難, 像新任審神者這樣擁有強大靈力的主人, 就更是無望。
燭台切沉默了一會,終於壓抑住現在就去找五虎退的衝動。審神者的靈力給他的語言帶來了力量, 這樣跑出來請求他調換人選, 已經是燭台切能夠做到的極限了。就算再怎麽不甘心, 燭台切光忠仍然隻有一個選擇,就是按照審神者安排的那樣,到廚房裏去打掃,然後準備午飯。
又一次,他明知道有同伴可能會被傷害, 卻什麽都做不到,隻能維持著可笑的冷靜, 還說服自己這才是明智的選擇。
——無論燭台切光忠如何沮喪, 山姥切國廣都已經乖乖跟在都彭身後, 走進了他的房間,還周到地隨手關上了拉門。
都彭掃視眼前這個和風的房間,雖然打算重新裝修, 不過先住幾天換一種體驗也不錯。他掏出一個白色的半月形布袋,在裏麵翻了翻, 把這幾天打包的紙箱一個個掏了出來。山姥切國廣垂著頭, 好像對他的動作視而不見。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就像五虎退至今都沒有問過他, 是怎麽做到複活了一隻小老虎的。生活奪走了他們好奇的勇氣,讓他們在麵對他時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想到這裏,都彭難得感到了一絲抱歉。
他在第一次見到山姥切國廣的時候,確實並不友善——都彭了解自己,在更年輕的時候,他比現在溫柔得多。更為他人著想,會為了體諒他人更徹底地壓抑自己的脾氣,就算不高興,也盡量不表現出來。
他欣賞過去那個克己自製的自己,同時也欣然接受現在這個坦率自我的自己。
盡管他隻是想要敲打時之政府,不過,他也確實在山姥切國廣滿懷期待的自我介紹之後,評價說他“不算是驚喜”。而且,雖然他真是無法忍受山姥切身上那個髒被單,但如果不是為了測試他的順從程度,他是不會在第一麵就強硬地讓他脫掉它的。
(都彭早就計劃好,等把初始刀山姥切接回來,就趁他洗澡時把那糟糕的被單直接拿走藏起來。)
山姥切國廣真的很乖巧。和五虎退完全不同,卻又極為相似。都彭當然看得出來,那並不是別有用心,為了達到某種目的(比如為時之政府監視他的本丸)做到的忍辱負重。他是懷著赤誠的期待,來到自己麵前的。
他的自我,傷害到了山姥切國廣柔軟珍貴的善意。所以,他必須予以他足夠的補償。作為主人,他有責任讓山姥切國廣先開心起來,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喜愛。這才是他放棄了審神者的新手任務,以及本丸的清理,同時把泡溫泉的享樂時光推後,單獨把山姥切國廣叫到自己房間的原因。
從半月形口袋裏掏出的紙箱很快在房間裏堆出一座小山。審神者總算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他拆開封箱的不幹膠,從紙箱裏掏出為山姥切國廣準備的休閑服,與之配套的鞋襪,以及一整套嶄新的內衣褲。
自從在審神者論壇看到這些付喪神的內番服後,都彭耳邊仿佛聽到了自己審美在呐喊和哀嚎。於是,他果斷搜索了付喪神的各種穿衣尺寸,並且選購了大量服裝。
他抱著給山姥切的衣服,按照顧五虎退的流程,帶他走進了衛生間。為了搭配和風裝修,衛生間為他準備了木桶浴缸。調試了熱水後,都彭對山姥切國廣說:“你簡單衝洗一下。”
他把抱著的衣服放下,“換上這些。”
山姥切國廣茫然不解。他打量著新任審神者,卻無法從他的臉上推測出他這樣做的用意。是在嫌我髒吧?像之前幾次一樣,雖然想說“反正我是仿品,穿得破爛一點正好”,但他動了動嘴唇,還是沒敢把這句話說出口。
能收到審神者送的新衣服,這出乎了山姥切國廣的意料,讓他受寵若驚。不管這是不是因為受到了嫌棄,他仍然感到發自內心的快樂,畢竟,這是他第一次收到審神者送的禮物。所以在審神者提出讓他交出本體時,付喪神根本沒想過要問為什麽,暈乎乎地將手中的打刀送到了審神者手中。
因為山姥切是成年人,所以都彭並沒有問他需不需要自己留下來幫忙。他握著山姥切的本體離開衛生間,替付喪神關好門。他整理出一片幹淨的區域,從整理箱裏找出保養日本刀的工具箱。
審神者跪坐在窗邊,在地板上鋪上墊布。在和煦的陽光下,打開了工具箱,將工具一樣一樣擺在墊布上。
這個工具箱早已不是當初給五虎退手入時,他從時之政府免費領取的簡單標配版。由於審神者素來信奉“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原則,舍得為自己的工作和愛好花錢。在論壇上大麵積瀏覽,翻閱了各種推薦和種草貼後,都彭在隻擁有一振短刀的時候,就已經愉快地把自己的工具箱升級到了豪華版。
都彭心情很好地擺弄了一會工具後,終於再次拿起了山姥切國廣,將刀抽離刀鞘,來回翻轉著欣賞了一會後,用工具輕巧地拔出目釘,舉起刀,有條不紊地錘擊自己持刀的虎口,讓刀莖跳出刀柄。眨眼功夫就將山姥切國廣的本體拆到不能再拆。
然後,他將山姥切的部件逐一在墊布上擺正,這才再次握住刀莖,拿起打粉棒,沾上由自己精心選擇的打粉,開始輕輕用打粉棒輕輕敲擊刀身。
時之政府將他現在所做的事命名為“手入”,取得是修理和照顧的意思。當刀劍付喪神受傷時,審神者用自己的靈力,配合這些工具,對刀劍的本體或者人形這樣做,可以修複他們的傷勢。
不過,對真正的日本刀而言,這套方法是需要每日或者隔日就要做的日常保養。據說如果能夠堅持,就能讓數百年曆史的刀具鋒利如新。
都彭在論壇上得知,刀劍付喪神們也很喜歡這種保養。不過,一個審神者往往要供養數十振刀劍,一旦太刀、大太刀等付喪神受傷,就要花費少則十幾個小時、多則幾十個小時來修複。
愛惜刀劍的審神者,就算想要為自己的刀劍每日保養,但要兼顧及時的手入和本丸的日常管理,往往也是力不從心。這種無傷的保養,往往隻能被當做一種獎勵方式,偶爾為之,作為審神者對刀劍付喪神的褒獎。
都彭控製著自己的靈力,平穩地注入特製的打粉棒裏。希望自己的心情,能夠通過這次保養傳達給山姥切國廣——審神者在心裏這樣想著,感到平靜和安寧。在第一次為五虎退手入時,他就發現了,打粉和拭刀,都能讓放鬆心情,達到入定的效果。
呼吸變得緩慢,身體和心靈都感到舒適,摒棄雜念,靈氣的運轉卻在緩緩的加速,在審神者周身形成肉眼可見的光暈,厚重濃鬱到在一定程度上隔絕了他的五感,將他拉進廣袤無垠又寂靜無聲的識海中。
直到“呯”的一聲巨響,像一股漩渦,將他猛然拉回現實。
都彭像所有被突然驚醒的普通人一樣,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大概兩三分鍾後,他才清醒過來,想起了“我是誰”“我在哪”以及“發生了什麽”,同時意識到剛才的響聲出自自己的衛生間。
審神者放下手中的打刀,站起身快步走向衛生間。即便隔著們,他也能清晰地聽到金發付喪神粗重的喘息聲。都彭提高聲音說問:“山姥切,出什麽事了?我要進去了。”
說話間,他推開了門。
他驚訝地發現,付喪神摔倒在地上,可能是因為他的提醒,正在慌亂地扯過自己破舊的髒被單,手忙腳亂地裹住自己。大概是剛從浴桶中出來,還沒來得及擦幹身上的水珠,薄薄的白色被單馬上被水滲透了,顯露出下麵紅得驚人的皮膚。
付喪神的金發濕漉漉地貼服在臉頰上,裹緊被單簌簌發抖,像瑟瑟秋風中的一株無依無靠的小樹。他死死低著頭,用沙啞的、帶著哭腔的聲音控訴道:“你……你在對我這個仿品做什麽?”
這個付喪神的聲音,並不是小短刀那種聽起來就軟軟的、很好欺負的類型。當他這樣質問的時候,低沉的語調聽起來還真的有點凶——如果可以刨除裏麵喘氣聲和哭腔的話。
但都彭還沒來得及對他的質問做出回應,山姥切國廣像是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語氣問題。他的聲音軟弱下來,輕聲說:“求你別……別再這樣了……”
工作人員馬上露出“這個人又要搞事”的眼神,都彭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感覺自己非常冤枉:他提出的明明是早就定好的事情,而初始刀變成眼前這樣才是時之政府搞出來的突發事件。
工作人員到底還是認命地叫來了燭台切光忠。
燭台切光忠是一位高大的付喪神,穿著相比山姥切國廣來說正常了許多,起碼黑西裝下麵沒有套著品位奇特的護甲,而是老老實實搭配了襯衫和領帶。在修身外套的襯托下,他的身材顯得非常漂亮:無論是寬闊的肩,還是勁瘦的腰,或者修長的腿,看起來都非常的醒目。
雖然劉海也太長了些,不過因為他右眼帶著眼罩,本來就看不見,不存在影響視線的因素,所以都彭還可以忍受。
這位太刀付喪神握著本體,邁著利落的步伐跟在工作人員身後走進房間。他的眼神飛快地略過五虎退和山姥切國廣,盡管一個是昔日的同伴、雖然名字叫做五虎退,身邊卻一隻老虎都沒有,而且還換了個發型;而另一個則脫下了從不離身的被單,眼神無助又絕望。
——這位將一切收入眼底的付喪神卻還是可以及時收回目光,鎮定自若地介紹自己:“我,是燭台切光忠。伊達政宗使用過的刀,雖然對政宗公沒有不滿。但這個名字據說是因為斬殺人的時候將其身邊的燭台也一同斬斷了。再怎麽強調青銅,切斷的也隻是個燭台,如果能換成其他更厲害的東西就帥氣多了。”
都彭對自己早就同意要接納的家政人員還算滿意。到目前為止,燭台切光忠可以說是他接觸過的,性格最正常的付喪神了。他並不是說小短刀和小床單不可愛,不過,成熟穩重的大人總是更讓人安心的存在。
於是都彭並沒有多說什麽,直接接收了這振太刀,辦理了手續。對於終於可以把他打發給狐之助,工作人員顯得十分開心。按行程安排,新任審神者的下一站是自己的本丸。
在他們離開選擇初始刀的房間時,山姥切國廣的腳步遲疑了。審神者讓他脫下被單,他聽從了他的命令,但那畢竟是在房間裏……他望著審神者的背影,審神者沒有回頭的意思,山姥切國廣說不準他是忘了自己現在的情況,還是希望他一直不要再披上被單。
盡管山姥切國廣對這位審神者了解有限,但也能認識到自己最好不要擅作主張。
山姥切國廣猶豫著是否要詢問和請求審神者,而都彭已經走了出去。除了審神者外,所有人都在留意他。五虎退回過頭給了他一個為難和擔憂的眼神,但馬上就轉回頭,緊緊跟在審神者身後。燭台切光忠則體貼地停在他身邊,為他擋住了一些好奇的視線。
金發的付喪神抿緊嘴唇,感到了一種……無力和自棄。他又一次失敗了,第二任審神者同樣不喜歡他。說得更準確些,恐怕是討厭他。因為這位審神者並不會為難其他刀劍——事實上,五虎退從頭到尾都沒有停止過櫻吹雪,而燭台切光忠也隻是介紹了自己馬上就得到了承認。
說是初始刀,然而並沒有哪怕一秒鍾,審神者是獨屬於他的。嚴格來說,五虎退才是審神者的初始刀,而審神者又在接手本丸的第一天就擁有了一振太刀——燭台切光忠,盡管不算稀有刀,可是戰鬥力在太刀裏卻仍然位於上遊,而且性格成熟穩重,擅長料理,是很受審神者喜歡和器重的一振刀劍。
金發的付喪神茫然地走在時之政府的走廊裏。所有路過的工作人員、來往辦事的審神者,還有跟隨在審神者身後的付喪神都對他驚訝側目。山姥切國廣隻能假裝自己並不在乎,盡量垂下頭,抱緊原本可以替他遮擋這些視線的布料。
“看呀,那振山姥切!”“呀,沒有披被被的被被!”細小的交頭接耳聲匯聚在一起,讓他仿佛落入冰潭,就算再如何掙紮,最終也隻能屈從於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