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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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二十三,是定西候的四十六壽辰,不是整壽,不好大辦,但想到新摘了老太太的孝,三年沒有喜慶活動,一家子憋得還是想熱鬧一下,於是不僅請了戲班子,親朋好友也都邀請來聚一聚。//訪問下載//

    因為是侯爺的壽宴,酒菜單子便由侯爺親自過目。

    榮安院是定西候的起居室,位於定西侯府東南正房大院,雕梁畫柱穿山遊廊貫耳配房,壯麗軒昂。

    整個定西侯府原先是前朝一個藩王的府邸,這藩王在前朝未覆滅時便犯了事,宅子收歸朝廷,因為規製高也無人敢買,這再好的宅子一旦無人住,失了人氣,房子便頹敗下來,再加上後來朝廷更迭征戰多年,等到了定西侯手裏,已經是破敗不堪,經曆兩代修繕擴建才有了那藩王府當年最盛時候的景致。

    定西侯小謝氏生性不愛熱鬧,因此她這院子裏便少有高聲大語,隻是此時在後廊倒座廳外,一個削肩蜂腰的女子正在大聲訓斥,她麵前跪著三個渾身亂戰的小丫頭。

    周媽媽走時,正好看到這一幕,認得其中一個小丫頭是手下一個婆子的女兒,便停下腳。

    “…撕爛這張嘴,去領一頓板子,叫你們老子娘,立刻跟我滾出去,這輩子都別進榮安院…”女子咬牙喝道。

    小丫頭們嚇得叩頭哭求饒。

    “這是了?”周媽媽說道,一麵走。

    聽到詢問,那女子轉過身,十六七歲,瘦長臉型,眉清目秀,穿著一件絳紅色短比甲牙白的中衣,束著一條蔥綠腰帶。

    周媽媽認得是這院子裏的一個三等丫頭喚作金釵。

    “姑娘這是做?侯爺的正頭日子要到了,能大動肝火?”她說道。

    周媽媽性情沉穩人前人後的也不常出聲,在侯爺的一堆使喚人中毫不起眼,但就憑她自從跟著大謝氏嫁的第一天,就開始掌管太太的庫房一直到如今小謝氏嫁十年了,她依舊掌管著倆的庫房,老太太死了,府裏的大庫也開始由她慢慢接手,可見所受的倚重。金釵在她麵前不敢托大,那拉長的臉兒上立刻堆滿了笑,施禮問好。

    “周媽媽了。”她說道,一麵看了眼伏在地上哭的小丫頭們,“這幾個小蹄子耍滑偷懶不算,還聚在一起亂嚼舌根,媽媽自然是的,太太最不喜這等嘰嘰喳喳惹是生非…”

    周媽媽點點頭,似是不經意的看了眼那跪著的丫頭們。

    “,,我們再不敢了,饒過我們這一次…”其中一個立刻抓住一根稻草一般,一麵叩頭一麵哭道。

    “你們也是,既然來這裏當差,還不規矩?”周媽媽開口說道。

    那三個丫頭立刻又衝她叩頭,還抬起手啪啪的打的臉。

    “太太在屋裏呢,別鬧了。讓她聽到了,才是鬧心。”周媽媽皺眉說道。

    “還不快下去。”金釵得到提醒,忙說道。

    三個丫頭如蒙大赦又叩了幾個頭,才起身跑。

    “再有下次決不饒你們。”金釵又說道,看著那三人跑開了。

    “太太忙著呢?”周媽媽笑問道。

    “是,在看菜單子,劉媽媽蘇媽媽她們都在呢。”金釵笑道,一麵看四下無人,挽著周媽**手緊走了幾步,低聲道,“周媽媽,你可也聽說了那位的事了?”

    先頭還教訓小丫頭們不許亂議論,就迫不及待的要議論,周媽媽抿嘴笑。

    “哪位?”她問道。

    “就是…”金釵左右看了看,低聲道,“秋桐院的那位。”

    周媽媽心裏突突兩下,就猜到她要說了。似乎是在不經意間,定西侯府的犄角旮旯裏開始有人談論一件稀罕事,不管是上夜熬神犯困還是勞累一天得以躺在床上歇息的時候,有關秋桐院大少死而複生的故事都是最炙手可熱醒氣提神的談資。

    周媽媽將香爐蓋上,動作輕輕無聲,嫋嫋的白煙在屋子裏散開,驅散了夏日午後的沉悶。

    掀起清一色粉色小珍珠串成的隔簾,周媽媽走進東邊的廂房,一個三十五六歲左右的婦人斜倚在炕上閉目似是睡著了,她麵頰微高,身材豐腴,穿著家常的灰蘭色府綢黑色緞邊的圓領對襟衫,豆綠的綢緞裙子,許是因為歇午覺,扯去了釵環,隻留一個赤金點翠的壓發。

    一個才留了頭的小丫頭在一旁認真的打扇子。

    周媽媽走接過小丫頭手裏的扇子,擺擺手,小丫頭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都是說的?”她忽的開口問道。

    這話說的突然,能把人嚇一跳,但周媽媽卻絲毫無驚,就如同二人方才一直在聊天一般。

    “太太。”周媽媽一麵繼續搖著扇子,一麵說道,“家裏這麽多事費心神的,這小小伎倆小把戲上不得台麵理會它做。”

    這位便是定西侯,謝氏。

    “先是上吊自盡”她依舊閉著眼,慢悠悠的說道,“丫頭們滿院子哭嚷著死了,然後引人來看又活了,還說進了黃泉道喝了孟婆湯見了老太太,我倒不,往日木頭人一般,原來她還有這個編瞎話的本事。”

    她說著話,睜開了眼,作勢要起來,周媽媽動作流暢及時的將大引枕放在她手下,好讓她斜倚著坐。

    “說是那老賊婆推她的,這話說的可真漂亮,既然都是那死了老賊婆許她的,那在這家裏豈不是要以她為尊了?”謝氏麵上浮現一絲笑,這笑意在唇邊若隱若現,很是溫純和藹,但嘴裏吐出的這一句話如是讓外人聽到了,真是要被嚇的以為在做夢。

    定西侯老,她的婆婆,在她口中說出來,竟然是如此一口一個的老賊婆。

    周媽媽神態依舊從容。

    “不管她說,自讓她說去,不過是一陣風,就了。”她捧過一杯茶來,低聲說道,“太太不必理會。”

    “三年無聲無息的,如今突然就開唱了。”謝氏接過茶吃了口,拿起帕子輕輕擦了嘴,麵上神情似笑非笑,“莫非是打量著成哥要了還想再搏一搏?”

    周媽媽沉默一刻。

    “有話你就說。”謝氏察覺她的欲言又止,便說道。

    “那日我正好從秋桐院過,撞見小丫頭跑,問話說朱姨娘院子裏的素梅正被大少罰跪。”周媽媽說道。

    “素梅?”謝氏用手按了按發鬢,“就是整日打扮的妖妖嬈嬈被朱姨娘放在侯爺跟前晃來晃去的那個?”

    “是。”周媽媽含笑說道。

    謝氏沒有再,麵上拂過一絲不鹹不淡的笑。

    “齊姑娘性子,咱們也是再熟悉不過,別說讓丫頭下跪了,就是跟丫頭說句重話,她都不敢,所以我聽說之後,原本我不該去管,但還是忍不住瞧瞧了。”周媽媽接著說道,這些日子雖然她沒提起,但不知怎的,那一日那女子倚門而笑的樣子時不時的在眼前晃,晃的她都有些心慌。

    “你瞧著了?”謝氏問道。

    周媽媽抬頭看她一眼。

    “就像就像變了個人。”她說道。

    謝氏看著她,麵色古怪似是想笑又想發脾氣。

    “你是說,她果然是喝過孟婆湯,失了以前的舊塵往事,脫胎換骨重新為人?”她問道。

    周媽媽有些尷尬,不該作何表情,確切的說,她真的不要說的是,就是如此覺得而已。

    “看來咱們大少說的這些話真不是騙人的。”謝氏又笑了,站起來活動下肩背,“讓周媽媽你這般的老人都信了這些傳言,可見這種鬼把戲也隻有鬼才能教會她,果然是真上了黃泉路見到那個死鬼老賊婆了。”

    她說著笑起來,笑的有些忍不住彎下腰。

    “太太,老奴慚愧。”周媽媽在一旁尷尬的低頭說道。

    “去查。”謝氏猛地收住笑,雙目微凝,“這世上搗鬼的從來都不是鬼,而隻有人,給我去查,看看是誰在背後要興風作浪,倒也真是另辟蹊徑,竟然撿了這個廢物當槍使。”

    周媽媽肅然應聲是,同時更加慚愧,真是糊塗了,活了這一把年紀,竟然沒想到這個,隻不過,她心中還是閃過一絲迷惑猶疑…

    那一日看到的大少,那透出的氣勢,的味道等等一切的一切,貌似並不是誰教一教就能教出來的,成不見老太太親自帶了她兩年,結果還不是……

    “還不快去?”謝氏皺眉打斷了周媽**出神。

    周媽媽不敢多想應聲忙匆匆的出去了。

    謝氏望著擺動的珠簾一會兒,才坐下來。

    “老賊婦一向算計的好”她慢慢說道,“但俗話說人算不如天算,再算計的好,也抵不過天不多留她一刻,天都不留她,死了三年了,竟然還有人妄想打著她的旗號掀起風浪,真是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