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先斬後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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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勤政殿

    “皇上,盧公子求見。”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帝王的神色,見他麵色平靜,竇行雲這才弓著身子上前稟報。

    今兒個早朝,大臣們紛紛上書說起民間的那些個傳聞,令皇上很不開心。作為貼身侍候的太監總管,對皇上的心思他多少還是能窺探一些的。早些時候就曾聽聞皇上對裴家的那位三小姐情有獨鍾,如今朝臣們沒事兒找事兒,非得將那一位從秀女名單中踢出來,皇上的臉色能好看麽?

    可是作為帝王,是不能憑著自己的喜好做事的。皇上剛登基不久,還有許多地方被朝臣們牽製著,有些身不由己。可是在他看來,皇上對那位姑娘是真的動了心思的,否則也不會發那麽大的火兒。

    聽到竇行雲那熟悉的尖銳嗓音,順德帝從奏章中抬起頭來,淡淡的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竇行雲再次躬下身子,應了一聲,便出去宣旨了。

    與往日那個嬉皮笑臉的瀟灑公子有所不同,盧少棠今日的神色可以說是極為難看。俊朗的臉上不帶一絲的笑意,就好像別人欠了他幾百萬銀子似的,臉黑得跟鍋底有的一拚了。

    “草民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盧少棠撩開袍子,不卑不亢的跪了下去。

    順德帝起初沒抬起頭來,直到發現哪裏不對勁了之後,才暫時放下手頭的事情,朝著正前方多瞄了一眼。“你這是怎麽了,誰招惹你了?”

    多年的至交好友,順德帝極少見到他這副深沉憤怒的模樣,心中難免感到驚訝。

    “皇上,草民有重要的事情要稟奏。”盧少棠仍舊黑沉著一張臉,言下之意很明了,就是想要單獨談談。

    順德帝對他自然是放心的,大手一揮,就將殿內的太監宮女兒全都打發了出去。“起身吧…現在可以說了?”

    “事關重大,不得不謹慎小心一些。”盧少棠從地上站起身來,挺拔的身姿屹立在禦案前,與年輕的帝王平視。

    順德帝見他如此謹慎,神色也跟著肅穆了起來。“能夠讓你這般嚴正以待的,想必一定不是小事。說說看,又有誰想要造反了?”

    “近來,草民的探子回報,說是京城外一間破廟鬧鬼。草民自然是不信這些鬼神之說的,便命人查探了一番。原來,是有些人為了掩人耳目,故意放出的風聲。草民偏不信邪,便喬裝在那裏守候了幾日,果真發現了一個重大的秘密。”

    “你就別賣關子了,直接說吧。”順德帝最是不喜歡這般拐彎抹角的,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

    盧少棠摸了摸鼻子,他這不是想要將事情講得更為合理一些嘛。“真相就是,庸王府裏的謀士與朝中重臣相勾結,想要圖謀不軌。”

    提到前太子,順德帝不屑的冷哼道:“就憑他那些蝦兵蟹將,也想謀反?”

    “明麵上的太子黨,皇上的確處理了不少。可隱藏在暗處的人,卻未必都清理幹淨了。據草民所知,草民那位二叔近來似乎也常偷偷的往城外跑…”

    盧少棠與現任鎮北侯的關係,順德帝是早就知道的。表麵上兩家人井水不犯河水,可私底下的肮髒手段可就多了去了。若不是老侯爺早有防範,盧少棠這條小命兒能否保得住都還難說呢。

    “他隱藏的真是夠深的…”順德帝握緊了折子,冷峻的臉上漸漸浮起了殺意。

    手握重兵的大臣,本就該韜光養晦躲避鋒芒,如今,那人倒好,居然暗地裏小動作頻頻,還與廢太子勾結,這無疑更加惹人猜忌。

    “若是隱藏的不深,又如何能夠以一個庶子的身份繼承爵位?”盧少棠嘲諷的勾起嘴角,對先皇做出的糊塗事兒很是鄙夷。

    即便是護駕有功,也不能壞了祖上定下來的規矩,將爵位傳給一個姨娘所出的庶子。自古以來,嫡庶尊卑有別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正統就是正統,不容玷汙。人性都是貪婪的,嚐到了權勢帶來的甜頭,他又如何會心甘情願的放棄?如此一來,即便是有著血緣關係的親人,也會翻臉無情。

    “朕正打算收回兵權,他就不安分的一頭撞上來,甚好。”順德帝將手裏的奏折一丟,露出決然的神色。正愁找不到正當的理由來,他就不怕死的敢與庸王勾結謀反。不得不說,盧少棠帶來的這個消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沉默了一陣,順德帝又開口問道:“齊王叔昨兒個遞了牌子進來,說是給太後她老人家請安,你覺得這裏頭可有什麽玄機?”

    端木太後也就是昔日的端木皇後,那可是當年助紂為虐,害死淳貴妃的不二幫凶。他會那麽好心的進宮探望?

    盧少棠對皇家的事情可沒興趣摻和一腳,道:“冤有頭債有主,皇上又何必理會這些小事。他們之間的恩怨,就讓他們自個兒解決好了。”

    “話雖如此,可畢竟這皇宮是朕的皇宮,若是出了什麽亂子,朕的顏麵何存?”

    “皇上也說了,這皇宮是您的皇宮,就算會發生點兒什麽,誰又敢往外頭傳?”

    兩人對視良久,一個挑眉,一個撇嘴。

    許久之後,盧少棠才從勤政殿走出來。竇行雲沒聽見摔杯子的聲響,總算是大大的鬆了口氣。

    驛站

    “主子,有人送了一封書信來。”仔細的檢查了一番確認沒有任何不妥之後,破風才將它遞到齊王殿下的麵前。

    齊王剛回京不久,這麽快就有人找上門來,在預料當中也在預料之外。

    迅速的將信件的內容瀏覽了一遍,齊王沉靜的臉上不由得綻放出一絲笑意。“這小子還真是不知道客氣…”

    見主子露出鮮有的輕鬆,兩個侍衛皆是暗暗好奇。

    “看在他幫了本王一把的份兒上,本王就勉強答應了。破風,你去備一份好禮,送到相府去。”齊王心情頗好的勾起嘴角,朗聲吩咐道。

    “主子這是要…”破風木著一張臉,不明所以的問道。

    “本王與相爺乃是忘年交,既然回京了,自然是要去拜訪一下的。”齊王說的冠冕堂皇,從言語上根本挑不出任何的錯處。

    隻是,剛一回京就與內閣首輔大臣私交甚密,這樣可是大大的忌諱啊!

    “主子…”破風想要勸說,卻直接被攔下。

    “本王自有分寸。”齊王露出威嚴的一麵,二人皆低下頭去,不敢再有異議。

    “記住,一定要高調一些,最好鬧得人盡皆知才好。”

    無奈,木頭一號破風,木頭二號烏鴉隻得乖乖的聽從吩咐去街上采買禮品,然後抬著兩口大箱子招搖的在街上晃了一圈,大搖大擺的在相府門口停了下來。

    這件事兒,迅速的京城傳播開來,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聊資。

    “聽說沒,齊王殿下剛回京,就往相府送東西,也不知目的何在…”

    “齊王殿下這架勢,好像是要上門提親啊…”

    “莫非齊王殿下看上了相爺家的閨女?”

    “你別瞎說…相爺的嫡女,早就許給了王家的嫡長孫,一女怎能配兩家!相爺家又不止一個未出閣的小姐…”

    自然,這個傳聞也傳入了某個人的耳朵裏。

    據說那一日,勤政殿的杯子換了兩遍。

    據說那一日,相爺下朝之後便請人看了黃曆。

    據說那一日,某人躲在府裏偷著樂了半天。

    靜默齋

    “這流言還真是可怕…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情,居然說的跟真的一樣。”侍書從外頭買了針線回來,聽著滿大街說齊王殿下有意求娶相府孫小姐的事兒,就不由得覺著好笑。

    裴瑾正專心的搗著缽子裏的草藥,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方才小灰飛進後花園的時候,因為太過肥胖,不小心撞到了假山上,肚子上劃了條口子。裴瑾見它可憐巴巴的望著自己,便將它帶了回來。缽子裏綠油油的藥泥,便準備拿來給它敷傷口的。

    侍書說的口幹舌燥也不見主子搭理,隻得閉了嘴,將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事務上。

    裴瑾小心地將藥汁塗抹在小灰肚皮上的傷口上,小灰舒服的咕嚕咕嚕叫了兩聲,任由著她擺布,絲毫沒有掙紮的意思。將手頭的活兒交待給身邊的侍書,裴瑾淨了淨手,坐回了榻上。“記住,每兩個時辰敷一次。”

    侍書掃了一眼那很是享受的鴿子一眼,摸了摸鼻子道:“這家夥到底都吃了些啥,怎麽長這麽肥了?”

    裴瑾懶懶的歪在枕頭上,有些昏昏欲睡。可是在睡著之前,她還是打算先替這小家夥正名。“嚴格來說,它不是鴿子,而是鷹的一種,叫做隼,而且還是體型最大的白隼。別看它長得像鴿子,性子也還算溫和,等再過一段時日,就能有兩三個鴿子那麽大了。”

    侍書一臉震驚的打量著那閉目養神的小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難怪每次她想要逗弄它的時候,總是會被鄙夷,原來它根本就不是鴿子!想到鷹凶殘的本性,她就不由得流了一身冷汗。萬一惹怒了它,給她破了相就不好了。

    “小灰灰…不,鷹大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日後,我一定好酒好肉的伺候著,您千萬別抓花我的臉啊…本來就長得勉強了,若是再留下幾道爪印,那就更嫁不出去了…”

    侍書念念有詞的嘀咕著,生怕它秋後算賬。

    侍畫有些忍不住笑了,道:“你也有這麽膽小的時候?”

    “我小的時候被鷹啄過,到如今腦門兒上還留著疤呢…”侍書心有餘悸的說道。

    原來,這裏頭還有這麽一段故事。

    裴瑾迷迷糊糊的聽著她們小聲議論著,不知不覺的就沉入了夢鄉。等她一覺醒來,已經未時三刻了。尚未完全清醒,就聽見外頭嘰嘰喳喳的很是熱鬧,詢問一番過後才知道,原來是二少爺在武試中拔得頭籌,被皇上欽點為武狀元,並賜予了從七品的盛京遊牧副尉。

    書香門第094章哀順變。惹惱主子的下場,可不好受啊!

    “主子這是打算先斬後奏,背著老太太上門去提親?”

    “難道你以為我吃飽了撐的,錢多了沒地兒花?”甩給貼身侍衛一個大白眼,盧少棠沒好氣的輕斥道。

    王麟偷偷地拭了拭額上的汗珠子,不敢再有任何的異議,撒腿就往外跑。接下來,府裏可就熱鬧了。

    盧少棠並沒有瞞著,反而大張旗鼓的命人將一抬抬裝著奇珍異寶的箱子從他的庫房裏流水般的往外搬,好像那些東西都沒花錢似的,自然是鬧得人盡皆知,連後院的那一位也坐不住了,命人急急地將他召了過去。

    據說老夫人氣得又將博古架上的東西換了一遍,頭一次將這個寶貝疙瘩大罵了一頓。“這個不孝子孫,是想氣死我麽?居然背著我做出這樣的事來…來人,把四少爺給我找來,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

    一催二請之後,盧少棠慢悠悠的晃著八字步來到寧安堂。老夫人見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氣得又吐了一口老血。“你給我跪下!”

    盧少棠瞥了她一眼,慵懶的掀起衣袍,慢吞吞的跪了下去。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親去的早,親事自然是由我這個祖母說了算。怎麽,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連祖母的話都可以當成耳邊風了,是不是?!”一連串的炮轟,令淩氏臉色漲得通紅,端莊嫻淑的形象早已不複存在。

    “祖母何出此言?孫兒自認為恪守孝道,從不曾違背過祖母的意思。奈何皇命大過天,孫兒就算想要盡孝,也不能違背皇上的意思啊!這抗旨不遵的後果,可是要殺頭的。搞不好,整個侯府也得跟著陪葬呢…”盧少棠不慌不忙的應對,臉上卻再也沒有恭敬。

    想起楊氏膝蓋上又青紫了一大片,他容忍的後果竟還是沒能讓母親逃過噩運,那他根本無需再忍了!

    荀嬤嬤仗著老夫人的信任,不等老夫人發話,便又搶先站出來嗆聲道:“四少爺,老夫人可是您嫡親的祖母,您為了那樣一個不懂規矩的女子,竟然編出這麽一套謊言來想要瞞天過海,也著實太不厚道了一些。莫說是皇上的旨意,即便是口諭,也得有宮裏的公公登門宣旨,老奴可沒聽說宮裏來了人。您仗著老夫人的疼愛,竟學那些宵小之輩使出這樣下作的手段,實在是…啊…”

    不等她把話說完,下一秒這個狗仗人勢的婆子便哀嚎一聲,被一陣風給摔出了門外,姿勢怪異的跪趴在了地上。門牙撞掉了兩顆,說話也變得口齒不清。“老唬人…您可腰替盧比做豬啊…”

    “你…你竟敢對我身邊的嬤嬤動手?你…你簡直大逆不道…”淩氏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頓時氣得渾身顫抖,臉上的五官也扭曲得猙獰可怖。

    “一個狗奴才,也敢指責主子的不是!真不知道是她膽大包天呢,還是缺乏教養!”盧少棠冷哼一聲,毫不留情的說道。“孫兒不過是替祖母管教管教這不守規矩的奴才罷了,怎麽就成了忤逆了?難道說,在祖母的規矩裏,那個老貨也算是我的長輩?她任意責罵孫兒,孫兒就得忍著受著,隻因為她是祖母跟前兒的人,便可以在規矩之外的?”

    憤然的將心裏的不滿吐出來,盧少棠心情變得賊好。“看來,祖母的規矩還是因人而異。莫說這老貨對我不敬就該受到懲罰,即便是她沒做出這番舉動,可見了我居然連請安的規矩都忘了,看來,是祖母疏於管教了…既然祖母無暇管教這些奴才,那麽孫兒由孫兒代勞又有何不可?”

    淩氏指著他半天,愣神插不上嘴。

    “來人,將這個不守規矩,以下犯上的狗奴才拖下去,鞭責四十,以儆效尤!”不等淩氏開口,盧少棠吆喝一聲,立刻就有隱藏在暗處的侍衛架起那仍舊哀嚎不止的荀嬤嬤往院子裏拖,繼而哀嚎變為尖叫和慘叫,嚷嚷的人心發慌。

    淩氏的心腹之人被打,這無疑也是打了她的臉麵。

    盧少棠忽然展現出這樣強勢的一麵,還真是令人措手不及。在淩氏看來,盧少棠一向都是向著她的。即便她故意對楊氏不滿,他也不會幹涉其中,任由她搓圓捏扁,根本就不敢說一個不字。

    可是轉眼間,這個聽話乖巧的孫子就變得翻臉無情,連她身邊的人也毫不客氣的鞭打問責,這叫她以後在府裏還如何立足?

    “哎喲…哎喲…”那一鞭子一鞭子的不僅僅是打在荀嬤嬤身上,也是抽在淩氏的心上。“住手,你們快些住手!”淩氏氣急敗壞的尖叫起來,將平日裏墨守成規的禮儀全都丟到了九霄雲外。

    然而,那些侍衛卻放佛沒聽見似的,仍舊高高的揚起手中的鞭子,根本不聽這老太太的號令。

    淩氏平時威風慣了,哪裏見過這等陣勢。想要衝上前去解救她的心腹,卻又忌憚那不長眼的鞭子,最後隻得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看好戲的盧少棠。“你快叫他們住手!”

    “祖母…這四十鞭子還沒完呢,他們是不會罷手的…”盧少棠雙手抱臂的斜倚在門口,臉色卻硬冷的不近人情。

    淩氏氣得身子一軟,就朝一旁倒了下去。

    丫鬟們一陣忙亂,好一陣兒才將人給救回來。但此刻的淩氏,早已沒了盛氣淩人的模樣,隻抱著頭喊疼,哎喲哎喲的哼哼著。

    冷眼看著淩氏被扶進屋子裏去,盧少棠才下令讓侍衛停了手。“將這個老東西丟柴房裏去,等學好了規矩,再到老夫人跟前侍候。”

    “是。”黑衣侍衛整齊劃一的朝著盧少棠螓首,毫不費力的一把將癱軟在地的婆子拎起,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高深莫測的暗衛,院子裏的那些丫鬟們個個都驚訝的合不攏嘴。盧少棠在她們心目中的地位,瞬間也高大了起來。

    “那就是傳說中的暗衛吧,看起來好威風哦…”

    “可是這些暗衛隻聽四少爺的話,連老夫人都支使不動呢…”

    “四少爺好像變得不一樣了呢…”

    老夫人被四少爺氣得暈厥過去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鎮北侯府,每個人的反應卻是大不相同。

    侯爺隻是挑了挑眉,似乎並沒有感到驚訝。侯夫人則是有些幸災樂禍,畢竟她在老夫人那裏也吃了不少的排頭,正愁沒人替她主持公道呢。楊氏則是微微歎息,覺得這樣對兒子的名聲不利。至於姨娘鞏氏,隻是笑了笑。

    不過府裏的下人們卻已經有了一個認知,那便是:侯府就要變天了,老夫人一人專斷的時代就要一去不複返了!

    ------題外話------

    這一章寫的極為痛苦,不斷地寫了刪,刪了寫,總覺得不夠滿意,親們看後給點兒意見哈~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