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迷國師迷語迷人心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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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憐第一反應就是提起芳心劈下去。還好他習慣好, 動手之前掃了一眼, 生生刹住,道:“裴將軍?”

    這人翻身立起,正是裴茗。他撣了撣肩頭灰土,居然還算從容倜儻,看了一眼他們, 道:“太子殿下和鬼王閣下在這裏看起來很愉快嘛。”

    謝憐道:“還好, 還好。那啥裴將軍你不要緊麽?我剛才好像聽到了‘喀啦’一聲……”

    裴茗道:“哦, 不要緊。多謝太子殿下關心,‘喀啦’一聲的不是我的骨頭。是這個。”他舉起一根東西, 正是那根倒黴的男人大腿骨, 已經不成骨形了。他道:“還好有這位仁兄幫忙,裴茗才在這座山怪體內刨出一條生路。雖然是男人的骨頭, 但可算得是一位鐵骨錚錚的好男兒了。”

    話音剛落, 不遠處,第二個人影從天上落下, 重重摔落。眾人走過去一看,這一次是裴宿。他臂彎裏護著半月, 半月臂彎裏護著兩個裝了刻磨和容廣的黑陶罐。二人均是灰頭土臉,不過看起來沒什麽大礙, 很快爬起, 裴宿吐了幾口灰泥,道:“將、軍!太子殿,下。”

    裴茗望了望天, 道:“看來這山怪覺得我們味道不佳,吃了吐。”

    花城和謝憐對視一眼,淡聲道:“不一定。也許,隻是有人叫它吐出來罷了。”

    裴茗走了幾步,覺察到不同尋常的震動,皺眉道:“這山怎麽回事?為何抖這麽厲害?”

    謝憐道:“因為它正載著我們,向著銅爐行駛。”

    裴茗走到引玉開的那個洞口邊往外看了一下,道:“好快!正好幫我們省了腳力。”

    然而,至此,還少了一個人。謝憐道:“靈文呢?”

    花城似乎用右眼看了一下,道:“棲在他背上的銀蝶被山怪吞了。他不見了。”

    也就是說,靈文和錦衣仙,現在可以行動自如了。這可不得了,謝憐道:“趕緊找到他!”

    於是,一行人又在這山怪的體內四下奔走起來。花城放出了進百隻死靈蝶,一通搜索,最後,帶著眾人找到了另一個洞口。

    這個洞是被人硬生生打出來的,邊緣極不規整,外麵就是飛速後退的景色,呼呼的狂風直往山體裏灌,發出人一樣的鬼哭狼嚎。想來,靈文被山怪吐出來後,就在這裏自己開了個洞跑了。謝憐在洞口邊緣向下望,蹙眉道:“這可如何是好?錦衣仙破壞力太強了,不能就這麽丟著不管。”

    花城道:“不必擔心。反正他最後也是要去銅爐的,殊途同歸罷了。”

    幾人聚齊了,謝憐簡單講過方才所聞,略去了一些細節。講完了後,眾人就坐在地上發呆。畢竟現在沒什麽怪要打,也不用自己趕路,不免有些空虛無聊。

    因為引玉說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和權一真交流,看到他就頭疼,謝憐也覺得現在放權一真出來可能不是明智的選擇,便暫時讓他維持不倒翁的形態。裴茗閑得彈著那不倒翁玩兒。謝憐看著那不倒翁東倒西歪的厲害,覺得有點可憐,道:“裴將軍不要玩兒了。”

    裴茗應了。然而,等謝憐困意上湧,靠著山壁小憩之後,他又開始彈了起來。沒人管他,引玉一直守著洞口計算走了多遠,遠遠看著這邊,好幾次都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話。誰知,樂極生悲,裴茗彈著彈著,一旁的裴宿忽然“咚”的一聲,一頭歪到了。裴茗立刻沒心思玩兒了,抓起裴宿道:“小裴?你怎麽了?!”

    引玉悄悄走過來把那不倒翁撿走,擱到謝憐旁邊去了。花城道:“吵什麽吵,死不了。殿下在睡覺沒看見嗎。”

    謝憐小憩了一陣,果然被吵醒了,醒來就見自己不知何時靠在了花城肩膀上。花城的聲音就在耳邊,道:“哥哥醒了?”

    謝憐揉了揉眼睛,身旁權一真的不倒翁晃來晃去,他道:“怎麽了?”

    花城道:“沒事。困的話可以再睡一覺,過不久就到了。”

    謝憐見對麵的裴茗抓著裴宿領子狂搖,微微一驚,醒了大半,還以為又怎麽了,上前看了看,道:“哦,裴將軍不必擔心,小裴將軍隻是饑乏交迫,一時不支。”

    裴宿畢竟是人身,折騰這許久未進食水,又沒有謝憐豐富的挨餓抗打經驗,謝憐吃一頓能頂三天,挨十頓打也跟沒事一樣,裴宿就不行了,終於撐不住倒在這裏。裴茗道:“人身就是不方便。誰有吃的沒有?”

    無人應聲。半月拿出了一個罐子,道:“對不起,我隻有這個……”正是那裝著顛鸞倒鳳的罐子,裴茗道:“你怎麽還拿著這玩意兒?快丟了!”

    那邊吵吵嚷嚷,花城對謝憐道:“你看,沒我說了沒事的。不如再睡一覺。”

    那山怪載著他們跑了大半天,謝憐見外邊天都暗了,道:“我們跑了多久?”

    引玉一直守著那洞口計算,答道:“大概已經跑出了將近八百裏。”

    這可比他們步行快出太多了。謝憐也來到洞口邊。他原本隻是隨便看看,誰知,一眼掃過,忽然看到一樣東西,登時背上寒毛倒豎起來,道:“下麵是什麽?”

    從這座山怪之上俯瞰,黑夜之中,下方地麵上,赫然有一張巨大的人臉!

    這張人臉眼睛彎彎,嘴角翹起,還在詭異的微笑著。謝憐忍不住倒退一步,花城在他身後,接住了他。他心神微定,再仔細一看,原來,那“人臉”是由山川、溝壑等組合而成的圖案,不過是視覺的錯覺而已。然而這錯覺栩栩如生,一眼望去,不免教人大吃一驚。謝憐道:“那很像‘眼睛’和‘嘴巴’的溝是什麽?”

    花城道:“那是烏庸人的‘母親河’,烏庸河。發源自高山,是雪水融化後形成的河流。當然,現在已經徹底幹涸了。到了這裏,就說明離銅爐已經很近了。”

    謝憐點點頭,又道:“那‘鼻梁’呢?”

    花城道:“是烏庸河河岸邊的一座繁華城池。下去看看嗎?”

    謝憐側首道:“下麵有什麽好看的嗎?”

    花城道:“那城裏,也有一座烏庸神殿。”

    有神殿,那就有可能有壁畫。謝憐立即道:“下去!”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更多關於烏庸太子的事。裴茗也道:“下去吧!得給小裴找點能吃的。怎麽下去?”

    花城揮了揮手,每個人的身邊都浮現了幾隻銀蝶,閃著磷光,棲息在他們的肩頭、背後、頭頂和袖口。旁人見了這麽小的銀蝶,未免要犯嘀咕能不能帶起他們?謝憐卻不問一句,拋出了若邪,把所有人都係在一起,這樣,就不會在半空中失散了。引玉把那洞口開得更大了,足以讓五六人同時進|出。準備完畢,謝憐和一行人都來到洞邊,他道:“諸位,準備——”

    裴茗道:“等等!”

    謝憐轉頭,道:“裴將軍,你有什麽事嗎?”

    裴茗道:“有一件事我覺得還是講一下比較好。二位手上的這是?”

    順著他的目光,謝憐向下望去,望到了自己的手。他舉起手,這才發現,他和花城二人手指之間的紅線,還是相連著的。

    ……”謝憐輕咳一聲,道,“這,這是……用來聯係的一樣法寶。”

    裴茗道:“哦。不會不方便嗎?畢竟是一根線,萬一被絆住了或是絞在哪裏,說不定要出事的。”

    他這麽提醒是很有道理的,不過,出於某種微妙的原因,謝憐不是太想讓這根線斷掉。見他神色微凝,似乎有點糾結,花城看了一眼,笑道:“這樣的確是有點不方便。”

    說完,謝憐便看到二人指間的紅線消失了。花城道:“這樣就方便多了。”

    謝憐凝視著紅線消失的那片空氣,還有點兒怔住的,它隻短暫的連了一會兒,就沒了。雖然也不是什麽大事,不,應該說這就是芝麻大點兒事兒,但他還是有點失落。怕被人看出來,謝憐笑了笑,道:“走吧!準備——跳!”

    那山怪還在兀自向前衝,渾然沒發覺這幾個蚱蜢大點兒的小人兒從自己身上悄然落下。而一行人在一群死靈蝶的圍繞下,飄然落地,毫發無損。落地地點,正是那張巨大的微笑人麵的“鼻梁”。

    起身後,謝憐卻十分奇怪,四下望了一圈,道:“三郎,這裏有烏庸神殿和城池嗎?”

    花城道:“有。”

    謝憐道:“可是……這裏什麽都沒有啊?”

    當真。他以為落到地麵後,會見到之前第一座神殿那樣的小鎮風光,能看到街道、商鋪、民居、古井、神殿等等,然而,眼前所見的,卻是一片平坦的空地,空無一物,根本不像是有城池存在過。裴茗架著裴宿,一腳踩上一塊大石,道:“‘繁華的城池’在哪裏?”

    花城道:“在你腳下。”

    什麽?”

    眾人都圍了過去。裴茗腳下的就是那塊石頭,謝憐道:“難道有機關嗎?”

    花城道:“站過來。”

    他拔|出彎刀厄命,刀尖向下,劈進石塊旁的地麵裏。那刀尖刺中的地麵,先是喀啦一聲,裂開了一點蛛網似的裂痕。接著,那裂痕迅速擴散開來,越裂越大,越裂越深,最後,那一片地麵轟然塌陷下去,露出一個涼颼颼的黑洞來。

    花城率先跳了下去,謝憐沒想到他忽然搶先,撲到洞邊,道:“三郎?”

    須臾,底下傳來了花城的聲音,道:“底下沒事,你們可以下來了。”

    原來,他是先下去探路了。謝憐鬆了口氣,立即也跟著跳了下去。其餘人也一個兩個跟上。花城牽了謝憐的手,拉他站起來。謝憐道:“好黑啊。”

    話音剛落,黑暗裏便亮起了幾隻銀蝶,翩翩飛舞,還多出了幾團鬼火,瞬間照亮了地洞深處。呈現在眾人麵前的,是一條長街。

    在千年之前,這應該是一條繁華的街道,商鋪密集,房屋高大。方才裴茗腳踩的那塊大石,就是一座屋舍的屋頂。謝憐望向上方,道:“原來如此。這座城,是被埋了嗎?什麽東西埋的?地動?山崩?還是……”

    花城道:“火山灰。”

    謝憐猛地轉頭。花城道:“厚達兩丈的火山灰,把整座城都埋在了地下。你們現在看到的,是那些來銅爐山試煉的妖魔鬼怪挖掘出來的一部分。更多的部分,還深埋在火山灰裏。”

    即是說,烏庸太子夢境裏的滅世之景,成真了!

    裴茗把裴宿放到路邊,道:“先不管這麽多了,有水沒有?沒吃的先給他灌兩口也是好的。”

    花城道:“走運的話,可以在很深的地方找到地下水。”

    於是,裴茗和半月便去找水了。謝憐正若有所思,花城走過來道:“哥哥,你看手上。”

    謝憐下意識照做,一看才發現,雖然紅線消失了,但他第三指上的那道豔紅的結還沒有消失。

    花城分明說過,兩人之間的紅線斷了,結就會消失的,這是怎麽回事?

    見他訝異,花城微笑道:“一個小小的障眼法罷了。紅線是隱了,距離不受限製了,也不用擔心被絆住,但其實它沒斷。但隻要緣結還在,紅線另一邊的人就是安全的。靠近銅爐了,危險也增多了,還不知前方有什麽在等著,這道紅線,我想了想,還是不能取下來。你說呢?”

    得知紅線還在,謝憐嘴角忍不住上揚起來,一經覺察,立即正色,嚴肅地道:“哦,對。這樣的話,就可以隨時知道對方是不是還安全了。很實用的法術。”

    花城也笑了一下,隨即斂了笑意,道:“不過,殿下,有件事,我一定要說。”

    聽他說得肅然,謝憐道:“什麽事?”

    花城道:“我知道你不會死,也不怕死。但是哪怕你再強,也不要當你自己不會受傷。”

    謝憐愣住了。花城又道:“不會死,不等於不會受傷,更不等於不會疼。看到什麽奇怪的危險的東西,不要亂碰。先找我,讓我來。”

    謝憐忽然想起,之前,他用手去拿那兩個沾滿屍毒的頭蓋骨時,花城瞬間變得不好的臉色,心道,莫非那時候,他就是因為這個生氣?

    如果真是這樣,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半晌,才道:“好。我不會了。”

    聽到他誠懇的答應,花城似乎滿意了,點點頭,轉身往前走去。謝憐道:“三郎等等!”

    花城回頭。謝憐擠了半天,才小聲地道:“……你也是。要是看到什麽危險的東西,我不碰,你也別碰,好吧?”

    聞言,花城一邊嘴角緩緩揚了一下。他走近一步,正要說話,忽聽裴茗在不遠處道:“這是什麽玩意兒?”

    半月道:“好像是人。”

    裴茗道:“還真是!但人怎麽會變成這樣?”

    花城和謝憐對望一眼,朝他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謝憐道:“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