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天機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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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天不可泄露
胖子眼睛一亮:“是啊是啊!”
千雪摸著胡子,姿態甚是高深。四隻眼睛齊齊將她望著,期望能從她口裏聽到更多跟此事有關的事,奈何那漆黑濃密的胡子都要被她摸得打結了,仍沒說出什麽下來。
胖子眼裏冒出希望的火花:“求大俠救命!”當即就要下床膜拜一番。
千雪心裏暗說‘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繞過誰!死胖子你幹盡缺德事,有今天這個下場純屬報應!’,麵子上依舊崩著副高深,瞧了眼巴巴望著的郝仁,又瞧了瞧虛弱的胖子,神秘兮兮道:“我見過此物,不過是不成氣候的精怪,找人收了它便是!”
按理說,此情此景,她這番說辭是毫無問題的。
胖子被郝仁重新扶到床上,賊心不死地問:“那大俠有沒有具體收服這個精怪的法子啊?”
“嗯……”千雪點頭,以前說書的唱戲的算命的每到無言時刻常說那句話是什麽來著?千雪一陣思索,思索半天,靈光一閃,道:“天不可泄露啊!”
這句話固然很萬用。
萬用到回去時,在街上遇到個道士,最後也說了這麽句話。那道士仙風道骨,有些慧根的樣子,估摸是平白受了鎮民的茶水,便非擺個八卦出來算一算泗水鎮的運勢。
這一算不得了,竟算出個大凶之相。
便有人皺眉問:“怎麽個大凶之兆了?”
那道士凝眉,胡子烏青,但甚長。道士一陣捏指,道:“近來泗水有邪崇作祟,大難不遠矣!”
千雪對道士的那一套信得很,郝仁卻是個不嫌事多的主,見別人都在問道士,他也插了一腳:“你說有邪崇作祟,那你說說是什麽樣的邪崇,又怎麽個作祟法?”
道士一怔,凜了半晌,意味深長地道:“天不可泄露!”
便被眾人當作混吃騙喝的趕走了。
路上,郝仁依舊有些憤懣:“這年頭,什麽都能來混吃騙喝。”
千雪一抱琴,一拂柳,悠然道:“混吃騙喝總比傷天害理強。”
然郝仁料想得也算準,自胖子病倒在床起,郝仁每日都去探望,或掂著些草藥去,或掂隻雞。可那胖子卻不知是得的什麽怪疾,一日蒼老十歲,短短幾日,便白發蒼蒼,外貌上已是花甲之人。
這些天以來,千雪養得不錯,傷勢已然痊愈,除了先前和傾心一戰時損的那些修為,法力也恢複得差不多了。隻是臉頰上的傷疤依舊,醜陋得很。
千雪原本是個半吊子,現今又損了修為,連半吊子都不如,加之無音琴隻剩一根弦,為梨憂報仇更是遙遙無期。千雪原本打算的是,傷勢好了至少先回千行一趟,說不定師父什麽時候就回來了。
奈何經郝仁說了胖子的狀況,便有些不放心郝大娘母子倆。那晚她確實是看見了那一團邪崇,胖子出事前也確實是遇到那一團邪崇,擔心郝大娘和郝仁受到牽連,千雪決定,即便是要走,也要等到確定郝大娘相安無事才行。
約莫又過了兩日的樣子,郝仁一路火急火燎地跑回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千雪,老大、老大不見了。”
此時距胖子初躺倒在床之日算起,約莫十來天的樣子。
千雪在竹林悠閑得久了,除了偶爾幫郝大娘鼓搗些草藥,閑時便自己去山上牽了些藤條,在院門前兩根碩大的竹子上綁了個秋千。正來回蕩得歡,冷不防被郝仁的氣勢一嚇,差點從藤條上摔下來。
等到秋千停得穩了,千雪方撓了撓耳朵,不以為然道:“那胖子作惡多端,有此番下場純屬報應!”
“你!”郝仁氣結:“這不是因果報應,如果說談報應,那我也應該和老大一樣的下場才對。”
今天亦是個豔陽天,郝大娘取了前些日子新采的草藥正翻曬。千雪朝著大娘的身影努了努嘴,盯著郝仁道:“種什麽因便得什麽果,你沒有遭此報應,或許是你娘種的善因應在了你的身上,你先前作了不少惡,如今善惡一抵,所以你才沒有同胖子一樣的下場。”
早些時候,肴光給她普及過凡人業果的知識,說是天上有一本天書,專寫凡人命數,做了功,便在簿子上記一筆。做了惡,便也在簿子上記一筆。此生種了什麽因,下輩子便要償什麽果。
顯然郝仁不是很信這一套,氣衝衝道:“老大他是遇到了意外!我要去找他!”扔下這句,便一路捶竹踏葉而去。
梨憂死之前,千雪對好壞無太大的概念,梨憂死後,千雪才對好壞善惡有了新的認識。好人便是像郝大娘那種,壞人則是胖子那種。如今胖子失蹤了,她是肯定不會去尋的,便踮著腳晃起秋千來,一晃一晃了大半個下午,過了黃昏。
太陽一斜下去,碧綠竹葉上便蒙了層霧水。千雪幫著把一堆一堆的草藥分類好,又拿剪子剪了多餘的葉子,再一捆一捆地捆好。聽郝大娘說,這些草藥除了用來給人開些方子,剩下的便拿去集市賣掉,用以補貼家用。
千雪站在郝大娘身旁,捆了捆草藥,甚是疑惑道:“大娘,你可知郝仁——”她本想問得是是可知郝仁在外麵的所為,轉念想到郝仁說的大娘受不得驚嚇,總歸覺得大娘這樣善良,而自己的兒子整天瞞著她在外胡作非為總不是很好。
忖了半晌,便含蓄道:“大娘,你可知郝仁在外麵是個什麽樣的人?”
枯黃草藥上的枯一僵,郝大娘眼睛微眯,情緒有些波動,半晌,把千雪捆好的草藥掛到屋簷下的竹籬笆上,才歎了口氣,緩緩道:“他是我兒子,在外麵做了什麽事,我怎麽會不知道呢?”
“啊?”千雪一驚,全然沒想到郝大娘竟已知曉。可她若是知道這麽些事,依她的性格,又怎能放任不顧呢。
“大娘,你確定你真的了解郝仁在外麵的所作所為嗎?”
“他是我兒子,我怎麽會不知道呢。”郝大娘垂首笑了笑,幾縷花白的發絲微微飄在風裏。
千雪卻是更加不解:“那大娘若是全然知道那些事,為何還放任不管呢?你可知道作惡終歸害人害己。”
山風吹得竹葉沙沙作響。
郝大娘安然道:“先捆完吧,捆完了我同你講。”
地上的草藥還剩少許,千雪腳麻利分別捆好,又轉身將那些捆好的草藥掛滿了鵝黃色的籬笆牆,郝大娘才不緩不急地拉了兩根竹凳子到門前,講起郝仁的過往來。
“仁兒小時候其實是很善良的,他為人老實,待人憨厚……”
千雪心急口快道:“既是如此,為何現在變成這般?”
斜陽透過竹林尖兒,灑了些斑駁到郝大娘溝壑橫生的臉龐上,照得一對琥珀色的瞳孔晶瑩透亮:“你聽我說完。”
琥珀色瞳仁裏的光暗了暗,郝大娘接著道:“那個時候仁兒他爹還在,我們一家原本很好,可惜仁兒他爹是個賭鬼,仁兒五歲那年,他爹去賭了天,輸光了家裏所有的銀兩後,喝了個爛醉,結果回來的時候,掉河裏淹死了。那時我又不會謀生的活,就帶著仁兒挨家挨戶地乞討,後來有些銀兩了,我便在鎮裏開了個藥鋪,生意正紅火時,來了幫歹徒,將我的藥鋪砸了……”
講到此處,郝大娘情緒有些波動,頓了頓,道:“後來我便自己采些草藥來賣,那時仁兒本是要念書識字的,可私塾裏的孩子總是笑他有爹生沒爹養,仁兒便總是因為這些事同那些孩子鬧,我常常勸他,以為給他一些銅板買些吃食給那些孩子,那些孩子就不會嘲笑他,誰知道,仁兒的一番好意,卻讓那些孩子欺負他更甚……從此以後……”
郝大娘搖了搖頭:“從此以後,他就變了個人。我治病救人不圖回報,若是蒼天真的有報應的話,我這些年救人無數,也該抵了仁兒做的那些事吧。”
說著,竟老淚縱橫。
沒曾想到,郝仁竟是這樣的不幸。郝大娘著實疼愛郝仁,難怪郝仁即使再怎麽作惡,始終對郝大娘恭敬得很。千雪被此母子情深感動,加之郝大娘又於她有恩,便下定決心道:“大娘,你放心,以後有我在,我一定會保護你們的。”
她覺得,鬥不過神仙難道還鬥不過幾個凡人嗎。
郝大娘抹過臉頰,看了看天上幾縷嫋嫋的炊煙,起身道:“我這老太婆話太多,說起往事就沒完沒了,連晚飯都忘了做。”便一搖一晃進了夥房。
千雪笑嘻嘻地跟上去:“大娘,我來幫你。”
夥房不大,甚是簡潔,灶台、砧板、鍋碗瓢盆一眼便能看完。千雪坐在灶台邊,看了看了身後牆角邊的柴火,循著記憶學著郝大娘的樣子從一堆枯草裏揪出一戳來,然後用火折子點上。
千雪笨拙的樣子惹得郝大娘一陣笑,便放下鍋鏟,走過去把教起千雪來。
她本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哪會燒火做飯這些。郝大娘一教,她便有模有樣地學。正學得興趣盎然,忽地門前折下一大片陰影來,千雪順著陰影抬首望去,竟然又是那天看到的那團黑影。
彼時天色有些暗,卻還沒暗得徹底,天邊依舊有絲絲霞光。千雪拔腿跑出時,那團張牙舞爪的黑影已跑了許遠,所過之處,連白雲都被染得黑了幾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