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番外 地球愛情故事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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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2月13日, 德國中北部仍是森寒,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離德累斯頓轟炸任務時間越來越近, 但美國陸軍第八航空隊的駐紮機場上空仍是一片陰霾, 飛行員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 時不時望向天空,然後不甚耐煩地跺跺腳。
天氣惡劣, 機場上的轟炸機和戰鬥機無法起飛, 與英國皇家空間部署許久的轟炸任務也無法進行, 第八航空隊的指揮官和飛行員都心急如焚。
隻是航空隊軍醫安東尼卻在想著其他的事情。
他在前一天收到了一封來自紐約的信,信上說,他的朋友, 詹姆斯.巴恩斯已經在一次任務中跌落山穀, 音訊全無。
如果換做是他的族人, 或者是任何一個深泉星係的居民, 他也隻是笑笑不會當成一回事兒, 可問題在於,詹姆斯.巴恩斯是個人類。
跌落山穀就會死的人類。
他看著窗外, 室內與室外的溫差使得室內玻璃上布滿了一層蒙蒙的霧氣, 將屋外機場的燈光暈染得如同罩著雲霧的月光, 冬天天黑得早,這也代表了, 任務時間到, 應該攜帶上千噸炸藥飛往德累斯頓的第八航空隊, 還被惡劣的天氣,逼得隻能在駐紮機場上幹著急。
雖然作為深泉星係軍人,他已經參與過大大小小無數次戰役,但醫生總是要比上陣殺敵的戰士要來得感性得多,雖然這份感性,被他深深地埋葬在了他那些花花綠綠的襯衣和碗口粗的金項鏈中。
他想著生死不知的好友,歎了一口氣。
趴在病床上任他換藥的傷員聽見那聲歎氣,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加、加納先生,我的傷口又發炎了嗎……”
安東尼愣了愣,將手中的棉簽扔進醫療廢物的垃圾桶裏,說:“沒問題,過不了多久就痊愈了。”
“唉,我倒是恨不得立馬就能好。”傷員嘟嘟噥噥,“這樣就能跟阿什麗他們一起執行夜襲任務了。”
安東尼哼了一聲,將止血鉗扔到護士那邊去,慢條斯理地摘下了手套,走到一旁的洗手池前,一邊仔仔細細地清洗手縫,一邊說:“現在天倒是黑了,但是那群飛行員還在外麵急得跺腳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飛,恭喜德累斯頓人民今晚得了個安穩覺。”
他話音剛落,一個飛揚的女聲忽然闖進屋內:“你可說錯了,德累斯頓人民現在估計擠在防空洞裏痛哭呢。英國皇家空軍先飛過去了。”
安東尼一聽這個聲音,就覺得有些頭大。
他此時已經洗好了手,抖了抖手上的水珠,回過身,便看見一身飛行員製服的年輕姑娘慢悠悠踱著步子,走進這座臨時診所。
“阿什麗!”之前還哼哼唧唧的傷員一看見來人,立馬興奮得要從病床上跳起來,卻被眼疾手快的安東尼一把按了回去:“跳傘失敗的人,在傷好之前沒資格再跳。”
傷員:“……”
安東尼看向站在大門處的阿什麗,說:“這次是頭疼?”
“看見你頭就不疼了。”美豔英武的姑娘笑著說。
“腰疼?”安東尼平靜地理了理自己花裏胡哨的襯衫領子。
阿什麗雙手叉腰:“都沒睡到你我怎麽腰疼!”
安東尼:“……”
沉默三十秒之後,他說:“例假疼?”
阿什麗貌似嬌羞地低下了頭:“人家什麽時候來例假你不是最清楚了嗎?”
安東尼:“……”
所有躺在臨時診所因跳傘失敗而失去了從病床上跳起來的資格的傷員們:“……”
“我是來找你的,安東尼。”阿什麗說。
每次不都是來找我嗎?安東尼心裏默默想著,但還是從衣架上取下了自己的冬裝軍服,慢慢走向對方,嘴裏說著:“走吧,看你天天蹦蹦跳跳的,魯道夫他們心裏癢得很,別難為他們了。”
阿什麗挑了挑眉,一把抓住安東尼的手,便將他拉出了診所。
出了門,一股寒氣迎麵撲來,安東尼倒沒什麽感覺,隻是瞟了瞟拉著他往前走的阿什麗,然後將臂彎之間搭著的冬裝塞到了阿什麗的懷中,語氣生硬地說:“穿著。”
阿什麗被這件厚厚的軍大衣給塞了滿懷,愣了愣,隨即笑著說:“我才舍不得穿,我要留著做珍藏,以後死了也要用這件衣服包著我的骨灰盒。”
安東尼皺了皺眉,沒有再接話。
比起深泉星係居民,人類的生命太過短暫,也太過脆弱。
他想了想,非常認真地說:“如果你真的要拿我的衣服包著你的骨灰盒,那我送你另外一件好了。”他的那些襯衫比這件軍大衣可好看多了,顏色鮮豔,花樣繁多。
阿什麗臉上的笑容一僵,隻不過一瞬間,她的眼角又翹了起來,說著:“好啊。”
阿什麗把安東尼帶到了她的宿舍裏。
作為第八航空隊唯一一支夜玫瑰,雖然平時其他男性飛行員都與她稱兄道弟,有著可以一起去泡妞的交情,但大家還是把她當成一個平常的二十幾歲的小姑娘一般來愛護的,所以她自己享有一間單獨的宿舍,床邊的衣架上還掛著一條從美國帶過來的連衣裙。
雖然來到這裏之後,她一次都沒穿過。
安東尼第一次見到阿什麗的時候,她掀開戰鬥機艙門,伸手矯健地從機艙中跳出來,那時候他還以為這是個相當稚嫩的男飛行員,直到這個身材相對較矮的飛行員走到他麵前,摘下頭盔和護目鏡,露出一張豔麗到明媚的臉時,他才知道,這是一個才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
一個女飛行員。
一個相當擅長夜航的女飛行員。
而這個女飛行員,是他的頭號粉絲,號稱將他從1935年的處女作,一直到入伍前的最後一部電影,全都看過三遍以上,並且宣稱戰爭結束之後,他一定會娶她的。
一向喜愛開玩笑的安東尼調笑著說:“為什麽要戰爭結束之後,咱們現在就去注冊結婚呀。”
然後阿什麗就真的拉著他去注冊結婚了。
事後,拿著一張結婚證走回營地的安東尼還在思考,為什麽他隻是來地球執行派駐任務,怎麽還順便跟地球女性結了個婚,他又不是天性風流四處留情的藍環章魚人。
為了避免日後回母星被損友詬病,他雖然跟阿什麗領了結婚證,卻拒絕履行夫妻義務,反正任務時間不長,過不了多久他就要回母星去了。
阿什麗……阿什麗這樣漂亮又優秀的女孩子,總是不乏追求者的。
今天是2月13日,也是他跟阿什麗結婚的第三年。
阿什麗仍是跟初見時一樣,熱情,充滿活力,崇拜著這個曾經是電影皇帝,而現在隻是航空隊軍醫的安東尼。
她將安東尼推進自己的宿舍,然後轉過身,“啪”地一下把門關上,安東尼聽見聲音,回過頭來看她,剛要開口,她已經忙不迭地跑到了床邊,解開了自己製服的扣子。
“你這是做什麽?”安東尼一臉疑問。
“我要換上這條裙子,跟你過情人節!”阿什麗指著她床邊掛著的那條紅格子連衣裙,“隻有十二個小時了!”
“十二個小時?”安東尼奇怪道,“襲擊德累斯頓的任務不是已經交道英國皇家空軍那邊了嗎?”
“明天天氣好轉,隨時準備執行任務。”阿什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她將盤在腦後的金發解開,垂在了肩上,硬朗的製服滑下,露出她瑩白的美好的身體。
她側過臉來,看向安東尼:“你連跟我過情人節都不願意嗎?”
安東尼揉了揉眉心,他對地球上的節日沒什麽概念,如果早知道阿什麗會在意這些,那麽等下個月13號,深泉星係的蒙托爾節的時候,去為她采珊瑚來吧。
“過情人節可以,但別脫了,這麽冷,會感冒的。”他一邊說著,一邊取過被放在門口衣架上的軍大衣,走上前去,想披在阿什麗的肩上,手剛觸到阿什麗的肩膀,就被她緊緊握住。
作為臂力極強的巨鼇蟹人,他是可以輕易掙脫的,但他微微低頭,便能看見阿什麗有些發紅的眼眶。
他頓了頓,而此時,阿什麗已經握著他的手,將他推到了床上,然後赤/裸著身體,趴在了他的身上。
安東尼的身體倏地僵硬起來,他愣愣地看著阿什麗埋在自己肩窩的腦袋,猶豫了一會兒,才伸出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背脊上。
二月中旬,很冷,他觸到她身上因為冷空氣而冒起的一片顫栗。
“安東尼,戰爭結束之後,我們就離婚吧。”阿什麗悶聲說。
安東尼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對不起,這三年,讓你為難了。”阿什麗抬起頭,輕輕吻了吻他的下巴,“戰爭降臨,每個人都會害怕,所以會輕易接受來自身邊的愛意,我知道你之所以答應跟我結婚,是因為這個。等到戰爭結束,你就可以退役,重回好萊塢,做回……你真正想做的安東尼.加納。”
“我……”安東尼剛開口,阿什麗的右手食指就已經按在了他的嘴唇上,她笑了笑,說:“不要再說其他的了,在任務召喚我之前,我們先好好過一個情人節吧。”
她說著,伸出手來,將他那件花花綠綠的襯衣扣子一顆一顆解開,帶著濕意的吻從他的喉結,一路向下,安東尼緊緊攥住身下床單,發出一聲低沉而急促的呻/吟。
1945年,安東尼過了第一個地球上的情人節。
第二日,阿什麗穿上了製服,跳進了戰鬥機的機艙,像是他們初見時的回溯,她沒有朝臨時診所望一眼,便隨著隊友,一起駕駛著P-51野馬戰鬥機,在情人節這天,駛向了硝煙彌漫的德累斯頓上空。
安東尼坐在診所窗邊,心不在焉地聽著趴在病床上的傷員們講述著飛行員們的速度與激情,他時不時地扭頭看向窗外,總覺得會有一排戰機,穿透雲翳,帶著一身征塵,回到他的視線中來。
從天明,到日落,德累斯頓的大火燒了又滅,滅了又燃。
就像他所說的那樣,跳傘失敗的飛行員在傷好之後沒有資格再跳起來,那個總是蹦蹦跳跳朝他走來的姑娘,終於沒有再出現在他的身邊。
他最後想說的話,終究也是沒能讓那個姑娘聽見。
後來,盟軍勝利,他回歸好萊塢,也不乏有人追求,他每次都笑著回答:“抱歉,我是個鰥夫。”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總會心中暗地裏自嘲,當初他來到地球執行派駐任務的時候,沒想到自己順便結了婚,更沒想到,自己結婚不到三年,就成了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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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一頭華發的阿什麗抿了一口咖啡,笑著看向仍舊年輕英俊的安東尼。
“還有什麽然後!”安東尼撇著嘴,“七十年代我偷偷來到地球,想去德累斯頓拜祭一下你,結果聽說你還活著,還結了婚。”
“哦。”阿什麗點點頭,“所以你就賭氣不來找我。”
安東尼哼了一聲。
阿什麗放下咖啡杯,用手撐著下巴,慢悠悠說道:“我有幸沒死,但我後悔了,我不想跟你離婚,所以打算生下孩子之後,抱著孩子上門找你負責。不過……”
戰後的德國環境相當複雜,她居住在蘇占區,別說回到美國,每天生活都得小心翼翼。孩子生下來後沒多久,她就從報紙上看到了好萊塢一代電影皇帝安東尼.加納亡故的消息。
安東尼的最後一部電影《戰火愛情》上映之後,她抱著孩子偷偷去看了,還沒看完便哭著跑出了電影院。
電影裏麵,安東尼所扮演的盟軍戰士在諾曼底登陸戰一役戰死,他死前懷中還揣著沒有寄出去的信,上麵隻有一段話:
“我多麽希望,在戰爭結束之後,你會收回那句‘離婚’的氣話,愛我如初,我們愉快地度過接下來的每一個情人節;我們還會有一個孩子,或許叫詹姆斯,或許叫史蒂夫,這兩人是我最好的朋友,當然,我最愛的是你。也許如你所說,戰爭雖然使寂寞的人走到一起,但我從未感覺到寂寞,因為有你。”
“所以這是真情告白?”阿什麗笑著說。
安東尼埋頭喝咖啡。
阿什麗搖了搖頭,感歎道:“你跟以前一樣,還是不誠實。”
安東尼緩緩地放下咖啡杯,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一樣,說:“阿什麗,你會介意一個看上去比你年輕的丈夫嗎?”
阿什麗挑了挑眉:“你會介意一個看上去比你蒼老的妻子嗎?”
“不。”安東尼說,“你從不曾蒼老。”
仍舊是那個從機艙中跳下來的漂亮姑娘,風吹亂那頭本應浪漫多情的金發,眯著眼睛,仰著頭,自信滿滿地說:“安東尼,戰爭結束之後,你一定會娶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