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1 清水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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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最後一個人爬上車，槍聲也漸漸停了下來。卡車緩緩起步，有人忍不住回頭向著來路看去，短短十米不到的距離此時已是一副人間地獄的慘景。那數具被屍群圍埋的屍體，十多分鍾前還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那一張張朝夕相處三個月有餘的熟悉麵孔此時卻都變成了麵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冰冷骨架。
車輛緩緩駛離了那一片區域，庇護著他們度過末世最初三個月的超市漸漸遠去。逃上車的這些人神色複雜地回頭瞪著那個漸漸消失的超市，湧出的淚水衝刷著他們臉上斑駁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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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村原村委會辦公室內，現清水基地臨時辦公點。
此時作為詢問室的辦公室門口筆直地站著兩名實槍核彈的軍人。辦公室內，老舊的實木辦公桌後坐著兩個女人，一旁還站著一名麵色嚴肅的軍人。
兩個女人對麵坐著這一批剛救回來的其中一個女人。
“請如實回答幾個問題。”辦公桌後的顧媛嚴肅地看著女人問道。
女人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
“龍悅。”
“之前做什麽工作？”
“幼師。”
一直低著頭盯著手中筆記本的蘇晴抬眼看了一眼這個性格柔弱名叫龍悅的女人。龍悅安靜地垂著眼，情緒非常低落。
“你身邊現在還有什麽人？”
龍悅雙拳緊了緊，眼底泛起了淚花。緊抿著唇搖了搖頭。
“沒有了，我男朋友，剛才也……”
顧媛看著龍悅，忽然想起剛才超市裏那些人撤離時，一個戴眼鏡的男青年臨跑到車前了，見後方有兩個老人摔倒在地便又折返回去，結果人沒就出來還連著自己也被喪屍圍住。等車上人發現並進行掩護時，他已經被喪屍傷及要害，緩緩跪倒在血泊中。四周的喪屍立即蜂擁而上瞬間將他淹沒。在那混亂中，車上這個女人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叫就昏倒了過去。
顧媛是親眼看著那個男青年倒下的，隻是沒想到當時在顧媛身後突然昏倒的女人原來竟是她。那個可敬可歎的男青年的女友。
顧媛看著龍悅的眼神也柔和了一些，不過蘇晴要求的問題依舊得問:“你有沒有殺過人？”
龍悅堅定地搖了搖頭:“沒有。”
“什麽情況下你會殺人？”
“我……不會殺人。”
顧媛抿了抿嘴角:“行了，你出門右轉，到隔壁房間登記一下，領一套行李，會有人給你安排住處。”
龍悅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站起身向著顧媛微微弓腰輕聲說了聲謝謝，然後轉身走出了門。
按照顧媛的提示，龍悅來到了隔壁房間，報了名字登記了個人信息，領了一套鋪蓋行李還有兩套換洗衣物和個人洗漱用具一套。還被告知了一些注意事項。比如鍋碗瓢盆住處都有，其他日常用品需要節約使用，往後每個月可以到居委會領取一次紙巾香皂等物品。住房是和其他單身女人同住。分配到具體工作崗位的，安頓好兩天後就要到崗開始工作。沒有指定專項工作的人就要參加農田勞作和大眾都要參與的勞動。目前吃飯都在村中央的臨時食堂，每人定時定量分配一日三餐……
大院裏的人進進出出辦公室已經大半，新來的幸存者大多都已經被帶往了安置點。
還沒詢問登記的人已經不多了。一直磨磨蹭蹭到最後的胡三三人一直蹲在辦公室旁邊的角落裏觀察著，見那麽近百人都進去又順利出來都領了行李得到安置了。估摸著問話登記這檔子事兒其實也就是走個過場。根本就沒他們想得那麽複雜。於是三人杵了煙頭，互相遞了個顏色，也一個個起身慢悠悠地跟到了已經人數不多的隊伍後頭。
這一天來了近百號新人，老人兒童不問，女人簡單問，男人細問，顧媛早已扛不住換上了後來進來的蘇俊洋。馬毅民那個監督崗也坐到了被問席的斜後方。蘇晴卻還端著那本寫滿了名字部分有重點備份的筆記本坐在原位。
“名字？”蘇俊洋看著前方的圓臉男青年。
“胡三！”胡三趕忙道。
“名字？”
“哦，哦，胡文武。”胡三訕笑著糾正道。
“災前做什麽行業？”
“……搬，搬運工。”
胡三略微一猶豫。蘇晴立即就抬起了眼看向了胡三。胡三此時正麵帶微笑地與蘇俊洋對視著，然而太多的細節卻暴露了他此時內心的緊張。眼神閃爍麵部肌肉僵硬，他是在強裝鎮定。兩手放在腿上，不由自主地捏著拳，他在防備。不住地顛著腳，他在掩飾內心的緊張。他在撒謊！而且蘇晴第一眼看他的眼神，潛意識裏就已經斷定這個胡三不是個什麽好東西。他身上有太多令蘇晴感到厭惡的氣息。
但是，之前超市那批人撤離的時候，這個胡三好像是掩護那批人最後才上車的幾個人之一？一個壞人，怎麽可能會在那種時候選擇留在最後給他人墊底？說不通啊？而且跑在最後的兩個女孩出事的時候，他們還第一時間衝上去救人了，所以車上的火力才沒有直接掃過去。盡管人還是沒能就出來，但他們也的確出了力了。難道他身上那種令人厭惡的氣息隻是蘇晴的錯覺？
蘇晴目光直盯在胡三身上審視著。
“有沒殺過人？”
胡三目光又閃了一下，嘴角極輕地一抽，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回答道:“沒，沒有。我怎麽敢殺人呢？從災難爆發我就躲到那個超市裏了，至今連喪屍都沒怎麽殺過。我，我害怕。”
蘇晴的目光了冷幾分。垂下眼，轉過筆頭用紅色在胡三的備注信息裏畫了一條橫線。
縱觀滿頁信息，絕大多數名字之後都是一個藍色的小勾。唯有那麽兩三個用紅筆寫著“待定”。而唯有胡三的信息之後，畫上了紅色的橫線。
胡三捏著一手心的汗走出了詢問室，與李大頭擦肩而過時偷偷遞了個心有餘悸的神色。
李大頭走進屋，神色淡定地坐下。
蘇俊洋抬眼看了來人一眼，開口道:“下麵請如實回答以下問題。不論做過與否，都請如實回答。”
李大頭筆直地坐著點了點頭:“是。”
“姓名？”
“李衛文。”
“災前從事什麽行業？”
“小區保安。”
“現在身邊還有什麽人？”
“……沒了。”
蘇俊洋頓了頓。繼續問道:“有沒有殺過人？”
此時蘇晴抬起了眼看向了李衛文的眼睛，卻正巧撞上了李衛文斜過來的視線。蘇晴眸光一凜微微眯起了眼。
李衛文趕緊移開眼，片刻失神後沉悶地答道:“……殺過。”
蘇俊洋聞言再度抬起眼看著李衛文，問道:“為什麽？殺了誰？什麽情況下？”
“災難爆發時，我妻子被咬了，後來她也變成了喪屍，開始傷人，不得已我才下手殺了她。”
李衛文說著低下了頭，叫人看不清他臉上的情緒。
蘇俊洋歎了口氣，說道:“行了。你可以出去了。門口右轉領行李。”
李衛文站起身，神色悲傷地向著屋裏的幾個人分別說了聲謝謝然後才轉身出了門。
蘇晴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待他走出門去，下一個人進來，蘇晴才緩緩收回思緒，在李衛文的信息備注欄裏用紅筆畫下了一個問號。
“姓名？”
梁小偉緊張道:“梁，梁小偉。”
“災前從事什麽工作？”
梁小偉訕訕地撓了撓頭:“沒，沒工作。”
蘇俊洋打量著眼前這個四肢健全身材偏瘦看上去已經二十好幾的梁小偉詫異道:“你多大了？”
“26。”
“26了還沒工作？你平時靠什麽生活？”
梁小偉又撓著頭訕笑道:“靠爸媽養活。”
蘇俊洋不禁一笑:“職業啃老啊？”
梁小偉不好意思地撓著頭。
“我告訴你啊，來到這裏，你什麽都不會沒關係，但是手腳必須勤快，必須和大家一樣踏踏實實完成分配給你的工作。這兒可不養閑人。知道嗎？”
“知，知道！我一定手腳勤快，保證認真完整工作！”梁小偉連連點著頭保證道。
“行了，你……”蘇俊洋正要讓梁小偉走。卻立即被蘇晴給打斷了：“慢著，問題還沒完呢。”
蘇俊洋微微一愣，這才想起來剛才一跑題就把正題給忘了。
蘇俊洋不好意思地衝蘇晴一笑，掩飾地清了清嗓子繼續向梁小偉問道:“還有三個問題，不管你做沒做過，比如如實回答。”
“啊？還有問題？”梁小偉一驚，準備抬起來的屁股又趕緊坐回了凳子上。
“你有沒有殺過人？”
梁小偉脖頸僵硬地抽動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也僵硬起來。很快梁小偉就覺著後背一片冰涼，額頭上卻浮起了一層虛汗。
見梁小偉半晌不作答，蘇俊洋抬眼和馬毅民，蘇晴分別對視了一眼。又看向梁小偉道:“你別害怕，做過什麽就老實說。這年頭世道不比從前了，肯定有些身不由己的時候。還要你老實承認做過什麽就行了。我們就是問問一下每個人都做過什麽，了解一下大家的過往。不會給你判刑的。”
梁小偉緊張地皺著眉頭，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等了片刻，都以為他會交代點兒什麽，梁小偉卻雙拳一捏，矢口否認道:“我沒殺過人。”
蘇俊洋看了梁小偉數秒，勸道:“做過錯事不要緊，重要的是知錯，能改。”
梁小偉下巴緊了緊，繼續搖頭堅定道:“沒有，我真沒殺過人。”
蘇晴審視地打量著低頭不再說話的梁小偉。氣氛陷入了叫梁小偉感到喘不上氣的沉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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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門外一直在院子裏一棵大榕樹下抽煙蹭著時間的胡文武和李衛文兩眼不住地朝著詢問室那頭瞟。門口站著兩名實槍核彈的士兵卻又叫他們膽怯地不敢直視。
“誒，你說梁小偉那個慫包不會這麽容易就被人家給詐出來吧？”李衛文吐著眼向胡文武低聲問道。
胡文武吐了一口煙眯眼看著遠處那扇緊閉的木門道:“怕不至於吧？那小子雖然慫，但卻還算有點兒腦子。都好不容易到了這兒了，反正咱那件事也算過去了，誰再想翻案也拿不出證據。裏頭那娘們兒倒是有點兒犀利，那眼神看著我就跟刀剮似得，看得我都有點兒發悚，不過後來想想也沒啥，咬死不承認還不是就過去了。她還能把哥們兒怎麽樣？”
“我總覺得裏麵那些人可不是那麽好糊弄。”李衛文憂慮道。
胡文武抬眼看著李衛文，也有些猶豫起來:“誒，李大頭，梁小偉這小子怎麽進去那麽長時間也不出來，不會真招了吧？他要是真把咱們給供出來那可怎麽辦？”
李衛文吸了口煙，若有所思地盯著那頭不作答。
“要不，咱趁著現在趕緊跑吧？”胡文武急道。
看著胡文武沉不住氣的樣子，李衛文斜眼掃了他一眼:“慌什麽？他要是招了，門口那兩個當兵的還能繼續站在那兒不動？早就來把我兩五花大綁了。”
胡文武急得嗓門大了幾度:“可不就是趁著他小子還沒招，咱們還有機會跑嗎？等他招了那還跑個屁啊！”
李衛文一怒，眼裏突然浮起一抹凶光卻又立刻收了回去，強忍著怒火道:“你他嗎能不能先冷靜點，現在跑？往哪兒跑？沒看著外麵還有一道圍牆四周都是崗哨還有那些端著槍的兵嗎？你以為那麽容易讓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那怎麽辦？”胡文武哭喪著臉道。
“再看看情況，見機行事。”李衛文再度看向門口那頭。卻見門開了，梁小偉正一步三回頭點頭哈腰地從裏頭退出來。
“誒？出來了！瞧他那孫子樣兒，不會是已經把咱們給賣了吧？”胡文武啐道。
李衛文把煙頭往地上一扔，衝胡文武使了個眼色道:“先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