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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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見真章
在陶大人的詢問下, 玖荷冷靜下來,仔細回想了整件事情, 她也不是個笨人,當下便皺了眉頭,“這事情明顯不對!”
陶大人也是歎了口氣, 這麽明顯的栽贓嫁禍,睿王妃是沒看出來, 還是……
“回稟老爺。”玖荷跪在二堂,焦急到言語都有了幾分淩亂, “那太醫說喜姨娘是因為吃了麝香才小產的, 且不說別的, 麝香這等香料, 比銀子都要貴,我來將軍府連一個月都沒到, 一月不過五百文錢,連月錢都沒拿到呢,哪兒來的銀子買麝香?您看看我這樣子, 可是有銀子的人?若是真有銀子, 我何苦去那地方受罪!”
“況且將軍府人人都知道,我這二十餘天根本就沒有出過將軍府, 我又是從哪兒得來的這東西。”
玖荷越說越氣憤, “麝香這等東西, 雖然我沒用過, 但也是知道這東西味道極大, 不過小指甲蓋一點點就滿屋子都是味道了,那天晚上我不過做了個極其清淡的荷葉蓮子湯,喜姨娘聞不出來味道?她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死哪兒去了?”
“依我看她肚裏根本就沒孩子!不過是為了做戲罷了!”
話音剛落,就見陶大人的師爺進來,麵色焦急,若有似無掃了玖荷一眼,低頭在陶大人他耳邊低語兩聲,陶大人皺了皺道:“將她壓回牢房之中,容後再審。”
玖荷緊緊抿著嘴,雙拳緊握,但凡睿王妃再敢出現在她麵前,她非得狠狠砸上去不可!
陶大人走了兩步,又回頭安慰她道:“此事中間必有隱情,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
玖荷點了點頭,跟著衙役回去了牢房。
隻是這一句容後再審,讓玖荷足足等了三天都沒下文,她不由得越來越焦急了。
她一邊告訴自己陶大人是個好官,不畏強權,定能為她伸冤做主,一方麵又想這一次要她命的是睿王妃。
而睿王妃的背景……這天底下大概就隻有正牌的太後比她尊貴了,陶大人真的能頂的住壓力,將這明顯是栽贓嫁禍的案子查個水落石出嗎?
玖荷搖了搖頭,不能說是水落石出,這等明明白白的誣陷——她攥進了雙手,自打進來大牢之後再沒有修剪過的指甲深深的掐進了肉裏,留下一個深紅色半月牙的痕跡。
這等誣陷!
不過是狗仗人勢罷了,她就不相信這天底下沒有說理的地方!隻要讓她——隻要她能出去,她一定要去告禦狀,要去敲響那立在刑部外頭的大鼓,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睿王妃究竟是仗勢欺人,指鹿為馬的!
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睿王妃是怎麽不要臉的!
隻是自打進了大牢,她不免精神緊張,連著繃了好幾天,精神難免不濟,想著想著又睡著了。
“姑娘!姑娘!張姑娘!玖荷!”
恍惚間她聽見有人叫她,又聽見一陣鐵鏈聲響,玖荷猛地睜開眼睛,發覺外頭天已經徹底黑了。
女監就她一人,大牢裏幾乎是一片漆黑,遠處兩盞油燈並不能照亮這陰暗的場所,但是卻能讓她看清楚外頭站著的兩個人。
一個是縣衙的二把手,縣丞趙大人,另一位是縣令陶大人的師爺,這兩人都是一臉的焦急,似乎還有點愧疚,憤恨,這等複雜的情緒交織在臉上,加上遠處忽明忽暗的油燈,看著有點猙獰。
可是玖荷什麽都不怕,她飛快從石板床上跳了下來,隻是剛奔到門口,忽然又停住了腳步。
這個時候來找她,明顯不正常,玖荷咬了咬唇,知道似乎有點不太妙了,她緩緩退後了兩步,挺直了脊梁,問道:“陶大人……可是有了變故?”
那二人臉上愧疚之意越發的濃重了,兩人對視一眼,齊齊衝她鞠躬,玖荷的心像是忽然掉入了無底深淵,沉的完全找不到了。
師爺上前一步,不知道從何開口,卻又不能不開口,他痛苦的搖了搖頭,道:“姑娘,你可知道為了你這個案子,陶大人已經被參了,說他九年前隱瞞母喪……陶大人已經被停職查辦,交給大理寺審問去了。”
玖荷沒有說話。
不過對於師爺來說,有了這個開頭,下頭的話就沒那麽難說了,“你的爹娘還有弟弟也已經死了,因為王妃給了他們一百兩銀子,被賊人跟上……現在外頭又說你命太硬,克死了將軍沒出生的孩子,克死了爹娘還有一家人。”
玖荷搖了搖頭,“這不過是睿王妃的一麵之詞,我不信,難道你們都信嗎!”
哪知對麵兩個人連看她都不敢。
縣丞深吸了一口氣,上前一步道:“不僅如此,將軍府還有傳說是因為你勾搭上了將軍,又有了身孕,想第一個生下孩子,這才給將軍的姨娘下了毒。”
玖荷一巴掌拍在了柱子上頭,震得鐵鏈嘩啦啦響個不停。
驚慌間她竟然不知道找誰求救,可是她就是這樣,越到危機的時候,越到死到臨頭,反而越發的鎮定,她道:“將軍呢!將軍不管?就憑髒水潑在他頭上!還有龐管事,他是將軍府的大管事,你們請他來一問便知!”
縣丞搖了搖頭,道:“將軍在京營練兵,沒個把個月回不來了,龐管事去尋他了,而且……睿王爺也發話了,說要把這案子快快結了。”
玖荷覺得自己的心忽然掉到了深淵的最底下,啪的一聲,摔了個粉碎!
“我要去告禦狀!我要讓皇帝評評理,這天底下究竟還有沒有王法!難道因為她身份高,她有權勢,她就可以不把我們這些貧民當人看了!難道——”
“總之是我們對不起你!”縣丞飛快的開口打斷了她的話,“我們知道你是冤枉的。”縣丞的聲音很是痛苦,“可是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他語速快的不給玖荷打斷的餘地,“明天我就會代替縣令審案……若是,若是這天底下真有神明,你去陰曹地府告狀吧,閻王爺必定會給你一個公道的。”
說完,縣丞頭也不回的走了,師爺衝她深深地一鞠躬,也跟著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玖荷覺得自己在哭,可是這聲音聽起來又像是笑。
她搖頭歎息,又點頭咒罵,“我不認命,我不認罪!就算你們上刑,就算你們屈打,我也不會成招的!”
“張姑娘……”
黑暗中再次響起一個略帶疲憊的聲音。
“陶大人!”玖荷幾乎是從石床上飛了下來,連帶著身上的鐵鏈嘩嘩作響,她飛速撲到了牢門口,借著微弱的月光去看陶大人。
陶大人也在看她。
兩人眼神相接,都在對方眼睛裏頭看見了不屈服三個字!
玖荷鬆了口氣,陶大人忽然淡淡一笑,道:“現在光憑我一個人是沒法子了,不過——”
陶大人還沒說完,玖荷便接了上來,“告禦狀!”
陶大人點了點頭,有點像是警告般道:“你可想好了,告禦狀苔五十,你得撐過去才能有說話的機會。”
“我不怕!”玖荷隻覺得心中氣要從胸口衝了出去,“可是……”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鐵鏈,還有緊鎖的牢門,“我怎麽出去?他們說明天——”
一陣鑰匙碰撞的清脆聲響讓她止住了言語,她眼睜睜的看著陶大人從腰間扯出了一串鑰匙。
“陶大人——你!”玖荷覺得自己快要落淚了。
陶大人的笑容有點釋懷,“我跟你一樣,我相信人間自由公義,我也不相信睿王妃能一手遮天。”他一邊說著,一邊拿鑰匙打來了牢門,“我陪你一起去告禦狀!”
玖荷看著陶大人,聲音哽咽,“就算敗了我也不過是賤命一條,可是陶大人,你的前程功名——”
陶大人搖了搖頭,“若是你敗了,這樣的朝廷可還值得人為之效力?”
玖荷咬著牙,看著打開的牢門,堅定的走了出去。
“原不該讓你一個弱女子承擔許多,隻是……”陶大人拿著卷宗的手又緊了緊,“這些證據供詞都在我手裏,我——”
“我知道的。”玖荷回頭看了他一眼,深深的鞠了一躬,“我心裏對陶大人感激不盡。”
陶大人抿了抿嘴,什麽都沒說。
玖荷的步伐越發的而堅定,一步步走到了皇宮門口,頓了片刻,拿起那幾十年未曾有人拿起過的棒槌,一下下堅定的敲響了鳴冤鼓。
咚!咚!咚!咚!
玖荷越敲越用力,越敲速度越快,似乎要把她這幾日的冤屈全部敲出來,也似乎要將她從小到大受到的種種不公全部敲出來!
不知不覺中,她發覺自己已經是淚流滿麵了。
“有人敲響了鳴冤鼓!!!”
“快快快!去稟告陛下!”
玖荷聽見宮門裏頭一陣嘈雜的聲音,又回頭看著京城幾乎是瞬間亮起的燈火,衝陶大人一笑,“不管這一次能不能伸冤,至少我也讓睿王妃再次名動京城了!睿王妃作惡多端,有了這一次便有下一次,就算不是我,總有人能告倒她的!”
陶大人卻是表情嚴肅,簡簡單單隻說了一個字,“能!”
她耳邊互相響起孩童的聲音,迷糊中還帶了幾分委屈。
這個聲音她太耳熟了,這不正就是上輩子收養她的孫氏一直放在心尖上,養的十好幾歲了還混在家裏沒個正經差事的張發嗎?
“你又作什麽死!”不遠處的大床上傳來孫氏半夢半醒的聲音,“讓你跟弟弟睡是讓你照顧弟弟的!不是——”
電光火石間,玖荷的手已經先於她的腦子做了決定,她飛速拿起床頭晾著的一碗水,這是因為秋天熱燥,孫氏怕張發晚上口渴放在那兒的。
玖荷將這水往張發褲子上輕輕一斜,裝出剛醒之後含含糊糊的樣子道:“娘,弟弟又尿床了。”
“晦氣鬼!”孫氏想翻身坐起,隻是天氣日漸寒冷,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她不過掀了個被角,就再起不來了,“定是你偷懶了,睡前沒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聲,總之這家裏不管出什麽事情,都是她的不對。
黑暗裏,她的嘴角上浮起一個諷刺的弧度來,上輩子的她原以為爹娘對弟弟特別好,是因為頭胎生了她這個閨女還傷了身子,後來又過了四年才終於得了這麽一個兒子。
不過經曆了那樣一個上輩子,她至今也還記得孫氏雙手捧著玉佩,用那樣鄙夷的語氣說出“小娼婦”這三個字兒時候自己的心情。
一點都不覺得驚訝,雖然不傷心,可是卻又覺得麻木,是因為太痛了嗎?
“愣著做什麽!還不給你弟弟換衣裳!”
孫氏的聲音再次響起,將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來,現在看來,其實他們日常相處間就能看出來端倪了,玖荷上輩子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可是……懷疑了又能怎麽樣呢?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玖荷穿了鞋子下床,視線飛快地在這屋裏掃了一圈。她今年不過才十三歲,可是這家裏大半的家當都是孫氏從她身上壓榨出來的,甚至後頭到她死的那九年,她的月錢還給家裏蓋了間新房子。
玖荷從衣櫃裏頭摸出來張發的褲子,這也是用她賺來的銀子置辦的啊,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舊衣裳,玖荷冷笑了一聲,這輩子她不伺候了!
“磨磨蹭蹭的!還要不要睡覺了!”孫氏又是一聲喝。
玖荷嗯了一聲,忽然察覺到手底下一個略顯硬硬的物件。
她心頭猛地一跳,該不會是——玖荷飛快的伸手下去摸,口中又打馬虎眼道:“怎麽收的這樣靠裏。”
果然是!
據孫氏說,是撿到她之時,她身上帶著的玉佩。
玖荷摸了這東西出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藏在哪裏,索性含在口裏,又去床邊給張發換了褲子,這才將玉佩塞在了她枕頭底下。
“把你弟弟抱過來。”孫氏又吩咐道。
玖荷將張發放到大床上,裝作很是委屈的樣子道:“娘,那我呢?”
果不其然,孫氏很不耐煩道:“他隻尿了一半,你繼續睡便是,明早起來記得把被子褥子都曬了。”
玖荷嗯了一聲,回到小床上躺下,沒了聲音在旁邊,她也能仔細想想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了,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她該怎麽辦?
繼續待在這家裏?不是,不是家。
“什麽時候了?你爹怎麽還沒回來?”
張發今年不過八歲,正是吃睡長的時候,上了大床頭挨著枕頭便睡著了,不像孫氏,夜裏醒了便要走了困勁兒,一摸身邊被窩還是涼的,自家漢子還沒回來。
玖荷看了看外頭的月亮,透過並不清楚的窗戶紙高高掛在正當空,她道:“子時?爹不是說請許久沒見的朋友喝酒去了?”
孫氏罵罵咧咧說了一句“哪兒來的銀子充大頭”,翻了個身麵朝裏,顯然是打算繼續睡覺了。
玖荷卻看著這一點點都不明亮的月亮睡不著了,她手伸到枕頭底下,狠狠的摸了摸那玉佩,玉佩表麵並不光滑,硌的手都有點疼,雖然活了兩輩子,加起來也見過不少世麵了,甚至上輩子到死她的親爹娘也不曾露麵,可是玖荷心裏不免生出點疑問來。
她的親爹娘究竟是誰呢?
玖荷將這玉佩拿出來對著微弱的月光看了兩眼,的確如孫氏所說,這玉佩通體晶瑩,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頭一點瑕疵都沒有,甚至在那一點點透過窗戶紙照進來的月光映襯下,顯得很是白潤。
能換不少銀子,玖荷越發的不解了,上輩子……上輩子孫氏為什麽沒把這玉佩當了呢?
外頭傳來打更人的聲音,“天幹物燥小心火燭”,還有隨即響起的三更的梆子。
床上的孫氏翻了個身,嘴裏罵罵咧咧道:“敲敲敲!還叫不叫人睡覺了!”
玖荷立即將這玉佩又藏在她那用破布縫的枕頭裏頭。
“開門!開門!”門口傳來張林震耳欲聾的敲門聲音,孫氏一下子翻身坐起,道:“這個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還不快去開門!”
她瞪了玖荷一眼,“難不成叫你爹在外頭凍著?”
“娘。”跟孫氏躺在一個被窩的張發又被驚醒,扯了扯孫氏道:“冷。”
孫氏急忙躺下,摸了摸他的腦袋,“睡吧,你爹回來了,叫你姐姐去開門,你繼續睡。”
在孫氏因為害怕打擾到兒子,因而刻意壓低了的聲音中,玖荷不急不慢的穿好衣裳,搓了搓已經有點冰涼的手,出了屋子打開了院門。
打開門便是撲鼻的酒氣,張林被他口中的好友扶著,看見是玖荷開的門,便又抱怨了一聲,“也不給我留門!還當不當我是你爹了!”
若是上輩子的玖荷,便要覺得委屈了,可是現在——她隻在心裏默默說了一句不當,便側開了身子,躲過了那一位友人的視線,“麻煩您將他扶進來。”
“好說好說。”跟張林不一樣,那一位友人雖然也是一身的酒氣,可是臉上分毫不見醉態,甚至腳步還筆直筆直的,扶著他絲毫不見亂。
裏頭孫氏聽見動靜,急忙穿了衣裳,又點了油燈出來,伸手接過張林,客氣道:“多謝。”一轉頭對著玖荷又嚴厲了起來,“還不快去燒水!”
那友人卻沒撒手,反而道:“張大哥這會有點迷糊,嫂嫂一人怕是扶不住他。”
玖荷急忙趁著沒有人注意她,一個閃身悄無聲息去了廚房,捅開爐子又添了些柴火,又去院子裏的水缸裏頭舀了兩大勺水做上,那邊孫氏已經跟那友人說了兩句話,叔叔嫂嫂的稱呼上了。
這個人她記得清清楚楚!
上輩子也是一樣,這人送了她爹回來,借口因為天黑外頭不好走,又因為他是外地過來的,也怕被巡街的衙役盤問,便在她家裏歇了一個晚上,第二天……
嗬嗬,玖荷冷笑一聲,就跟她爹說要將她賣去窯子裏,又說最近時興要她這樣半大還看著有點稚嫩的小女孩子伺候,隨隨便便就能賣出去十幾兩銀子來。
孫氏也很是動心,要知道想她這麽大的姑娘,沒什麽突出的手藝,就是賣出去簽了死契做丫鬟,也不過五兩銀子頂天了,況且又是被這人帶到外地去賣了,也不會被人戳脊梁骨罵。
後來她是怎麽逃過去的呢?生生在秋天的冷風裏頭下了狠手把自己吹病了,孫氏舍不得給她請大夫,每日就是土方子或者去土地廟裏給她求香灰喝下去,硬是拖了快一個月才好。
本來就不是很健康的身子,又病了一個月,雖然最後病是好了,不過原本看著很是單薄的人,連衣服都撐不起來了,不管穿什麽都是罩在身上飄的樣子。
也正是因為她一個月都沒下地幹活,不管是孫氏還有張林,又或者她那個不成器的弟弟,都過得焦頭爛額的,知道了沒她不行,之後這事兒也就再也沒提過了。
“怎麽還不好?”廚房外頭傳來孫氏的聲音,隻是因為有外人在,孫氏倒是沒怎麽罵她,吩咐道:“客人今天留在我們家裏休息,你去收拾收拾西邊那間屋子,再端個火盆過去。”說到火盆,孫氏咬著牙有點心疼,道:“熱水先端去給客人,好好伺候著。”
玖荷道了聲是,孫氏出去伺候。
玖荷又等了片刻,上輩子什麽都不知道也就罷,這輩子——她索性盛了半熱不冷的水出來,又等了片刻,這才端著一盆僅僅有點熱乎氣的水出去給那客人,也不等人說話又急忙出來,道:“還得給爹爹燒水。”
隻是不過就這一眼,她便看見那人的眼神在她身上瞟了好幾眼,惡心!
你愛找誰找誰,她是不伺候了!
回到廚房,玖荷索性挑了幾根才砍下來的柴火,又潑了一瓢水上去,這才將這味道極其嗆人的火盆端了過去,那人起壞主意她是阻止不了,便用這睡也睡不著,又有點折磨人的環境來回報他吧。
周大娘就住在街口最好的那一處小院子裏,她算是個小工頭,這一帶做糊燈籠的人都是從她手底下過的,雖然長相稍稍凶惡了一點,不過心腸卻是很軟的,對玖荷也很是照顧,每次去她家裏總能得兩塊點心吃。
雖然不過是什麽棗糕或者發糕這等市井小民常吃的東西,但是如果沒有她,玖荷的日子怕是要淒慘的多,玖荷心裏對她多有感激。
“你娘又打你了?”周大娘一看見她,眉毛就豎了起來。
玖荷搖了搖頭,“沒有。”說的是真話,可惜孫氏平日裏的印象實在是太壞了,周大娘一個字都沒有信。
“來先吃個包子。”周大娘挑了個肉包子塞在她嘴裏,道:“這麽早出來怕是還沒吃飯吧,你先等等,我吃完了給你結工錢。”
玖荷嗯了一聲,很是真情實意的抬頭道:“謝謝周大娘。”
周大娘似乎聽出來點什麽,愣了愣忽然笑了,道:“不過一個包子,你吃了便是。”
玖荷手裏拿著包子,小小的咬了一口,雖然內裏已經是個大人了,可是當她想起來上輩子經常兩三個月都看不見葷腥,不免還是有點唏噓,隻是這一次傷心的情緒已經是越來越少了,都要走了,都要過新生活了,還想這等事情做什麽?
玖荷抬眼看了周大娘,孫氏是絕對不敢跟周大娘頂牛的。
周大娘雖然不過是這一條街上糊燈籠這個活計的工頭,但是跟平常比方繡花,或者掌管縫補洗衣等等活計的工頭都是關係良好,孫氏要是敢得罪她,今後是什麽活兒都別想接了。
不過她也接不到了,玖荷想起上輩子她生病那段,孫氏照顧家裏那可是焦頭爛額,這輩子她是徹底撂挑子不幹了,家裏又有兩個大爺,孫氏哪兒還能有閑工夫出來做零工賺錢呢?
所以就算她從周大娘這裏拿了工錢跑了,孫氏也是不敢來胡攪蠻纏的。
況且本來就是她做的活兒,憑什麽所有工錢都叫孫氏拿走了?這已經不是孫氏一家人吃幹的,給她喝稀湯湯了,這分明就是連清水都不給她剩下。
“不過一個包子,看把你樂的。”周大娘放下碗來笑了笑,起身去了裏屋,不多時手裏就拿著一個小布包出來,往桌上一放,隨手將碗筷撥在一邊,道:“這是你的工錢一百三十七文,還有你做的那個小兔子的燈籠據說小姐很是喜歡,專門又賞了一百文錢,按照前頭說好的,賞錢你得一半,一共是一百三八十七文,你數數。”
說著周大娘將銅板倒在了桌麵上,又道:“你手巧,我再給你添一點湊足兩百文,你不許去做別的!”
玖荷一時間有點難過,又不敢抬頭,隻能嗯了一聲。
周大娘摸摸她的腦袋,道:“別那麽實心眼了,這十幾文錢你好好收著,別叫你娘知道了,也好給自己買的東西。”
玖荷又是嗯了一聲,伸手將銅板連帶小布包都藏在了懷裏。
“我幫您收拾收拾吧。”玖荷忽然站起身來,將桌上的碗筷都規整到了一處,端著就往廚房去了。
“灶上有熱水,專門洗碗的,小心手。”周大娘也沒攔她,隻在她背後說了一句。
玖荷很是勤快的幫著周大娘收拾了家裏,又想周大娘對她這樣好,她不能直接從周大娘家裏跑掉,不管怎麽說,就算周大娘對上孫氏肯定是贏家,她也不能給周大娘找麻煩。
做了這個決定,玖荷又回到了家裏,橫豎孫氏幹的事情多,隨便尋個什麽理由便又能發作起來了。
不過……玖荷忽然皺了皺眉頭,她想起上輩子這個時候她已經開始擔憂要被賣到窯子裏頭去了,第二天便生了重病,是孫氏去拿的工錢,她可是一點沒說還有賞錢啊。
真是——都窮成這樣了還不忘藏私房錢,一家子的極品!
回到家裏,除了張發去上學堂了,剩下幾個人都在,也包括那看她的目光很是不善的友人。
玖荷心裏歎了口氣,橫豎不能善了,索性痛痛快快的撕過一會,也不枉她這兩輩子受的委屈還有憋悶。
“娘,要我說也快過年了,弟弟那私塾也不用去了。”玖荷拿這個一點就著的話題開頭,果不其然看見孫氏臉色變了,連眉毛都快成八字的了。
“按說他啟蒙也算早的了,六歲開蒙,他現在都八歲了,跟他一屆進去的別說三百千這等啟蒙書籍了,連幼學瓊林、孝經還有孔子家訓這等書都讀完了,他卻還在三百千上耗著,”玖荷笑了笑,“就是我,每天送他上下學都學完三百千了,他一天在私塾三個時辰,回來還要都兩個時辰的書,一天到晚什麽都不幹,怎麽還不如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