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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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見真章

    睿王妃連衣裳都沒穿好, 便咬牙切齒的開始發號施令了,“鳴冤鼓敲響兩刻之內陛下是必要現身親自聽案的,你趕緊去宮裏,看看今日當值的不管是誰, 先將她的臉打花了,苔五十苔到隻給她留一口氣!”

    來人急忙出去, 沒等出門口,就被睿王妃隨手扔的一個茶杯打在背上,“跑著去!要是誤了事我要你全家的命!”

    “這作死的小娼婦!當初就該直接要了她的命!”睿王妃一巴掌拍在桌上, “你去找將軍府的人來作證,還有她家裏的鄰居,太醫,藥鋪的夥計,該怎麽說不用我教你了吧!”

    一波又一波的人從睿王妃院裏出去,她又稍稍整理了衣裳,將眼圈揉紅了, 這才憤憤道:“王爺那裏少不得我親自去一趟了!”

    玖荷在宮門口不過站了兩炷香的功夫, 便看見皇宮側門打開, 出來一隊略顯慌亂的侍衛簇擁著將她帶了進去,玖荷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這巍峨的皇宮, 回頭衝陶大人點了點頭, 有點謹慎, 卻又無比堅定的邁出了第一步。

    一時間她腦海裏頭湧現出各種各樣的念頭, 可是隨著她腳步一步步的踏出去,最後留下來的隻有一個無比清晰卻又簡單異常的:伸冤!

    玖荷被帶到了一處大殿裏頭,上頭的寶座上空無一人,下頭擺了幾把椅子還有案台,中間那一座上頭已經坐了個官員,看著四五十歲,目光如炬落在她身上。

    玖荷一進去便跪了下去,口中道:“大人容稟——”

    “掌嘴!”那大人不等她一句話說話,便扔了個簽子下來,左右立即上來兩個侍衛,抓著她的領子就啪啪啪扇了起來。

    “大人沒問你話,哪兒有你開口的地方!”

    玖荷心裏默默的數著,兩人加起來扇了她一共十下,雖然數量並不多,但是力氣極大,大概扇到六七下的時候,她就察覺不到痛了。

    玖荷死死攥著拳頭,告訴自己這是下馬威,後頭還有五十苔刑,不受了這個,是斷然沒法在皇帝麵前伸冤的。

    “下跪何人,抬起頭來!”堂上又是一聲吼。

    玖荷抬起頭來,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連脖子都疼了起來,“民女張氏玖荷。”

    堂上之人眼睛一眯,略點了點頭,又扔下一根簽來,“苔五十!”

    旁邊立即有人舉著木棍上來,玖荷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用人扶她,自己便趴了下來,到了這步田地,她發覺自己竟然有些興奮,這是馬上就要看見曙光的興奮,甚至這興奮能讓她暫時忘記恐懼。

    可是當那板子打下來……玖荷覺得自己太天真了。

    一開始她還能咬牙忍著,心裏倒數著數。

    還有四十八下就能看見陛下了!

    還有四十六下就能伸冤了!

    ……

    可是打到第十下的時候,玖荷忽然聽見背上一聲脆響,又是一陣劇烈的疼痛,她倒抽一口冷氣,覺得連吸氣都疼了起來。

    這是要她的命啊!

    才十下苔刑而已,她怎麽就撐不下去了呢?玖荷死死咬著下唇,想起平日裏聽說這苔刑要打死人,都是要打到一百下以上的,把肉打爛了人才會死,可是現在才不過打了她十下,她背上的骨頭就斷了,那她還能撐過五十下嗎?

    玖荷發出無力的嘲笑聲,可是一張嘴便是血湧了出來,連內髒都已經傷了。

    哈哈哈,她在心裏無聲的呐喊:睿王妃!就算在這陽間我告不到你,我就不信你是九天仙女下凡塵,在閻王爺那裏你依舊能一手遮天!

    “住手!”

    玖荷恍惚間聽見一個嚴厲卻又親切的聲音響起,大殿裏頭嘩啦啦的跪倒了一片,連不住往她身上招呼的板子也停了下來。

    “玖荷,玖荷。”一個帶著焦急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玖荷努力抬起頭來,看見陶大人跪在她身邊,眼圈已經是紅了。

    玖荷咧嘴一笑,又是鮮血湧出。

    “陛下!”陶大人衝著皇帝不住的磕頭,聲音哽咽道:“這人就要被打死了啊!”

    玖荷的視線已經模糊了,隱隱約約看見那個明黃色的身影一腳踢上了打她板子的官員,直接將人踢得往後滾了兩滾,“你就是這麽審案的!先將人打死了再說?”

    那人急忙跪好,小聲辯解道:“按規矩,告禦狀是該先苔五十的。”

    皇帝又是一腳上去,“滾!宣禦醫來!”

    玖荷現在能動的隻有脖子,恍惚間她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也察覺不到有人在她身上紮針、給她傷口上灑藥,更加看不見禦醫衝皇帝搖了搖頭,以及陶大人悲切中帶著失望的神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又聽見有人在耳邊叫她,玖荷晃了晃腦袋,睜開眼睛隻看見眼前一片金星,稍稍想看清楚什麽便是一陣頭暈,手腳更是一陣陣的發冷,整個人似乎都飄了起來。

    “你有什麽冤屈,當著朕的麵一一說來。”

    玖荷覺得自己整個人的反應都遲鈍了起來,甚至這句話聽在耳朵裏也想了許久才知道是什麽意思。

    “睿王妃誣賴民女在湯中下藥,害得將軍妾室小產,後來更是將民女投入大牢之中,連累陶大人無辜丟官,民女無處伸冤,隻得來告禦狀。”

    簡簡單單的這一句話,玖荷說了許久才說完,隻是她話音剛落,便聽見大堂上響起睿王妃的聲音。

    跟前頭相比,現在她的聲音已經是柔弱中帶著委屈,一點盛氣淩人的架勢都沒有了。

    “冤枉啊!臣妾也是問了將軍府許多人,又去問了藥鋪的夥計,還找了她家裏的鄰居,將這些人都問了個遍,這才察覺此人有嫌疑,便將她送去了大興縣衙。這中間臣妾可一點逾矩的地方都沒有!都是這賊人不死心不肯認罪,不知受何人蠱惑來告禦狀,要說冤枉,臣妾才是最冤枉的一個!”

    睿王妃說著說著便哭了出來。

    玖荷閉著眼睛,聽見有人進言要這些證人上場。

    不多時大殿裏頭又是窸窸窣窣的聲音,玖荷看不見,隻能通過聲音分辨這些人都是誰。

    當日招她進將軍府的劉大娘,“……見她頭一麵就覺得她是個不安於室的,隻是我們老夫人心善,橫豎不過一個幫廚,招便招進來,無非多一張嘴吃飯而已,沒想惹出這等禍事來……”

    不是的!當日那劉大娘分明看她可憐,又說她太過瘦弱,還專門吩咐大廚房的人照顧著她。

    還有當日跟她一起上工的曹媽媽,“……原先在大廚房的時候,她便總是跟過來的家丁護院們眉來眼去的,夜裏還總給人做宵夜,孤男寡女的我也不好多說什麽……”

    胡扯!她跟曹媽媽一起值夜的時候,分明是曹媽媽偷懶去打牌,留下她一個人在大廚房等著下夜的護院們,怎麽就成了孤男寡女了!

    還有她們家裏的鄰居,“在家裏就是不安分的,否則怎麽會都二十二了還沒嫁出去?名聲壞透了唄!”

    玖荷不住的搖頭,她二十二還沒出嫁是因為孫氏想留著她賺錢!孫氏開的聘禮沒有一個人能出的起!原先她也拉著她的手說過心疼的話來著,怎麽今日就全變了!

    最後還有個很是陌生的聲音道:“就是她!個子小小的,穿得一般,張口便是要麝香,而且隻要麝香,我記得清清楚楚!”

    玖荷眼前蒙上了一層血霧,越發的看不清了,“我沒出過將軍府!我哪裏來的銀子買麝香!”

    可惜她聲音太小,中氣又不足,聽起來竟像是心虛一般。

    “人證物證聚在!”睿王妃又張口了,“還有太醫呢,太醫也說我兒是吃了麝香才小產的,當日她那湯太醫也看過了,的確裏頭是加了麝香的。”

    玖荷又聽見一個老頭的聲音,符合著睿王妃的說法,“的確如王妃所說,喜姨娘的症狀的確是滑胎之相,微臣在湯裏也的確找到了麝香。”

    “胡扯,你們都胡扯!”玖荷憤怒的大叫起來,血又湧了上來,嗆得她不住的咳嗽。

    睿王妃回頭看了她一眼,又對著台上的皇帝道:“陛下明鑒。”

    大殿裏頭隻能聽見玖荷緊一陣慢一陣的呼吸聲。

    半晌,玖荷又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帶著幾分試探之意,“這人證物證都有,而且十分齊全,依臣看這案情已經很是明朗了,分明就是這刁民誣告王妃,按律罪加三等,淩遲處死!”

    謝嬤嬤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比少爺大了三歲,少爺……其實老夫人也沒把你當成是丫鬟,你隻管當少爺是弟弟便是。”

    “這……”玖荷皺了皺眉頭,從裏頭品出點不太尋常的味道來,隻是想抬頭求證的時候,卻發現謝嬤嬤已經到前院去了。

    玖荷索性一個人在這屋裏將所有思緒都整理了一遍。

    首先,謝嬤嬤說這話絕對不是無的放矢,應該是在暗示她什麽。

    其次,換屋子這事兒換了小姐是常理,可是換了她……還讓她住在原本小姐住的西廂房裏,這番的抬舉她,讓人不免多想。

    而且老夫人還說了搬了屋子就讓少爺好好讀書,還要教小姐做衣裳做被子什麽的。讀書玖荷不太了解,不過女紅這事兒玖荷是在了解不過了。

    做衣裳縫被子等等可比繡荷包要費事兒多了,當然不提那些精致的雙麵繡,就說一般的水平。

    縫衣裳得先量尺寸打板,幾片都得裁得均勻一樣大小,最後就是縫在一起了。

    說起來不過簡簡單單三個程序,可是但凡中間哪一片裁得不合適了,這衣裳出來就是斜的,針腳如果粗細不一樣,穿是能穿,可是衣裳是扭的,人看著還能精神嗎?

    再說繡荷包,整個都能拿在手裏,左右不過巴掌大點地方,怎麽都能看清,做衣裳就得整出好大一塊地方來,圍著不停地轉,單說把布拉平整這一條……玖荷記得上輩子她剛學縫衣裳的時候,就差點沒哭出來。

    而且玖荷還見過無論怎麽縫被子,都能跟床單縫在一起的人……所以說,學這兩樣東西,但凡心不靜,那是絕對糊弄不過去的。

    老夫人要給小姐教這個……小姐是肯定沒多少閑工夫了,而且少爺一旦開始讀書,兩人又不在一個院子,怕是一天隻能見上一兩回了,這麽一來……玖荷總覺得有點別的意思。

    比方老夫人對小姐已經心生警惕了。

    玖荷歎了口氣,老夫人將這一對父親不在身邊,又新近喪母,正彷徨無助的姐弟兩個分開教養,除了心生警惕,還能有別的意思嗎?

    不過玖荷同時也鬆了口氣,陶大人對她恩重如山,這輩子來了陶大人家裏,老夫人對她比上輩子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好,這才是個家的感覺。

    所以一想到陶大人的女兒對老夫人……不敬,玖荷自己就已經難受到手足無措了,更別說要去跟老夫人說了。眼下雖然不用明說,玖荷依舊打定主意要好好看著少爺小姐,總之陶大人的這一家子,誰都不能出事情!

    這麽一想,玖荷又精神抖索的往前院去了。

    少爺還沒回來,不過小姐屋裏已經有了人,玖荷過去一看,小姐正和謝嬤嬤說話。

    “……這東西便不勞謝嬤嬤費心幫我收拾了。方才祖母也說了,我這個年紀差不多也該學著做點什麽了,不如我先收拾了,回頭嬤嬤幫我檢查一遍可好?”

    小姐的聲音比方才越發的柔弱了,而且還很是恭敬,說到最後那個可好兩個字,幾乎都帶上了點懇求。

    謝嬤嬤的表情不太自然,道:“這是自然的,我不過來看看您屋裏的家什,您看那些您用著合適,回頭搬去後頭屋裏。又或者位置什麽的,您想再換換?”

    玖荷走了過去,衝著小姐微微屈膝行禮。

    “你來的正好,”謝嬤嬤一看見她便鬆了口氣,道:“快跟依依說說這屋子是怎麽布置的?”

    玖荷看小姐屋裏其實也是差不多的布置,便將方才兩人商量的一一說了出來,又看著小姐,看她怎麽說。

    依依沉吟片刻,道:“倒是也沒什麽,就照你們說的擺放便是。”說完又問:“看祖母的意思,是越快越好,這兩日我便把東西收拾出來,這就搬了吧。”

    謝嬤嬤正想答應,沒想玖荷搶先一步開口了。

    “許是還得過兩日呢?”她笑了笑道:“那間屋子原先是飯廳,外頭人來人往的不說了,裏頭是半間倉庫,放了不少雜物,收拾出來倒是快,隻是許久不住人的屋子難免陰冷,又是冬天,得好好烤上兩日才好住人。老夫人雖沒明著說,但是這不會叫您住潮屋子的,姑娘您收拾東西也不必太著急。”

    “原來是這樣。”依依點頭嗯了一聲,有點頭一次聽見屋子烤了才能住人的樣子,又是一句“都依你們的”。

    眼見沒什麽可說的了,屋裏的家具也都看了一遍,除了有個大櫃子得先拆了才能搬出去,剩下的基本都是摞在一起的,靠著力氣就能搬出去。

    謝嬤嬤給玖荷使了個眼色,正想告辭,卻見少爺手裏提著兩個包裹進來了。

    這東西眼熟的很,不就是那天夜裏小姐跑回去之後,從幾人屋裏搜出來的?謝嬤嬤那個已經被她帶走了,剩下兩個還都在老夫人屋裏放著呢。

    陶行把那個用花布包著的包裹放在了桌上,道:“祖母說了,咱們兩個也該自己管管事兒了,這東西讓咱們好好收著。”

    玖荷跟少爺打了個照麵,這才跟謝嬤嬤一起告辭了。

    不過等她們兩個出來,依依臉上的表情立即變了,雖然不過是細微之處,但是悲切之情明顯比方才要濃了許多。

    “沒兩日我便要搬到後院去住了,”依依看著陶行,很是關切道:“祖母讓玖荷姐姐照顧你,我也是放心的。她雖然才來沒兩個月,但是祖母對她多有信任,想必她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陶行點頭道:“姐姐也不必太過擔心,咱們家裏就這麽大,我讀書也是在家裏讀,每日還是有不少機會見麵的。而且連祖母誇玖荷忠心,這才叫她照顧我的。”

    忠心這兩個字依依是沒聽見的,她眉頭一皺,心想怕就是方才祖母留了弟弟下來說的,她眼神在弟弟身上轉了兩轉,也不知道方才這小半刻,祖母究竟給他說了什麽,還特意先叫她走了,不叫她聽見。

    “嗯,”依依笑容裏夾雜著淡淡的憂傷,道:“這屋子以後就留給玖荷住了,你要像敬重我一樣的敬重她。”

    原本依依說這句話,是想激起陶行的反叛心的,畢竟玖荷一個賣身的丫鬟,怎麽能做少爺的姐姐?還要少爺敬重她?可是沒想陶行聽了反而越發鄭重的點頭,“我一定聽姐姐的話。”

    依依差點沒忍住,可就是這樣她也倒抽了一口冷氣,越發的肯定祖母跟他說了什麽,隻是這麽驟然的問平白叫人心生警惕,她心裏暗暗告誡自己幾句,道:“母親不在了,俗話說長姐如母,我一定好好看著你長大成人的。”

    陶行果然越發的感動了,依依稍稍鬆了口氣,不管祖母說了什麽,弟弟這個耳根子軟,性子也軟的毛病一時半會是改不掉的,這樣就行。

    姐弟兩個又說了幾句話,陶行這才離開。

    屋裏隻剩下依依一個人,這下她的臉色徹底垮了下來,兩手死死絞著桌布,用盡渾身力氣的扯拽,不過這桌布委實結實得很,讓她發泄了好久也沒什麽變化。

    隻是這麽一來,依依倒是沒方才那麽激動了,她將這很快就不屬於自己的屋子又掃了一眼,憤恨道:“讓一個丫鬟住小姐的屋子,她也配!”

    但是常嬤嬤走了,她從此就是孤身一人。

    不知道怎麽,依依忽然想起常嬤嬤說的當年在國公府裏頭,她母親別說頭發了,連衣裳都不用自己穿,越發的咬牙切齒。

    她快步走到衣櫃麵前,飛速的打開櫃子,一股腦將裏頭所有的衣裳都捧了出來扔在床上,忙忙碌碌的收拾開來,可是看著這一床的衣裳,她不由自主又想起來常嬤嬤那句話。

    “……你這手,怕是比原來夫人身邊的丫鬟還要粗……”

    依依懊惱的倒在床裏。

    要是那天晚上她沒出去就好了!

    要是沒玖荷這個人就好了!

    要是——要是那場火再大一點就好了!

    她忽然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了。

    沒了常嬤嬤這個明顯跟剩下人不是一路的嬤嬤,陶家的日子過得越發的舒爽了。少爺讀書習字,小姐跟著老夫人學做女紅,玖荷冷眼看了兩日,小姐態度越發的平和,整日晨昏定省,空閑時間不是侍奉老夫人,便是做些女紅,倒是也看不出什麽來了。

    對於玖荷來說,雖然搬到了前院伺候少爺,她的作息跟以前相比並沒有什麽兩樣。依舊是早起燒水,跟謝嬤嬤一起負責一日三餐,空閑時間打掃打掃屋子,洗洗衣裳,另外就是些縫補的活兒了。

    不過陶家人口不多,沒了常嬤嬤在也沒人攪事兒,很快除了做飯,剩下的活計就沒多少了。

    隻是玖荷還是一有空閑時間就往老夫人屋裏去,不管怎麽說,那天夜裏的事情現在想起來……小姐身上的疑點依舊沒法解釋,所以玖荷現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看著她。

    畢竟一個沒出過門的小姑娘,連青菜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能做的事情著實有限。

    況且又是在老夫人身邊養著,老夫人誠心待她,指不定沒兩年就養好了。

    這是怎麽回事兒!

    “冷冷冷,娘,姐姐把被子全搶走了!”

    她耳邊互相響起孩童的聲音,迷糊中還帶了幾分委屈。

    這個聲音她太耳熟了,這不正就是上輩子收養她的孫氏一直放在心尖上,養的十好幾歲了還混在家裏沒個正經差事的張發嗎?

    “你又作什麽死!”不遠處的大床上傳來孫氏半夢半醒的聲音,“讓你跟弟弟睡是讓你照顧弟弟的!不是——”

    電光火石間,玖荷的手已經先於她的腦子做了決定,她飛速拿起床頭晾著的一碗水,這是因為秋天熱燥,孫氏怕張發晚上口渴放在那兒的。

    玖荷將這水往張發褲子上輕輕一斜,裝出剛醒之後含含糊糊的樣子道:“娘,弟弟又尿床了。”

    “晦氣鬼!”孫氏想翻身坐起,隻是天氣日漸寒冷,又是大半夜睡的正香,她不過掀了個被角,就再起不來了,“定是你偷懶了,睡前沒叫你弟弟上茅房。”

    玖荷冷笑了一聲,總之這家裏不管出什麽事情,都是她的不對。

    黑暗裏,她的嘴角上浮起一個諷刺的弧度來,上輩子的她原以為爹娘對弟弟特別好,是因為頭胎生了她這個閨女還傷了身子,後來又過了四年才終於得了這麽一個兒子。

    不過經曆了那樣一個上輩子,她至今也還記得孫氏雙手捧著玉佩,用那樣鄙夷的語氣說出“小娼婦”這三個字兒時候自己的心情。

    一點都不覺得驚訝,雖然不傷心,可是卻又覺得麻木,是因為太痛了嗎?

    “愣著做什麽!還不給你弟弟換衣裳!”

    孫氏的聲音再次響起,將玖荷的心思又拉了回來,現在看來,其實他們日常相處間就能看出來端倪了,玖荷上輩子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可是……懷疑了又能怎麽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