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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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見真章

    還有老謝,行哥兒, 這兩人衣裳幹脆就沒扣, 胡亂一裹再用腰帶一纏就跑了出來。

    可是有兩個人不一樣。

    一個是去廚房放火的常嬤嬤,連頭發都梳得油光水亮。還有一個就是她的大孫女陶依依, 頭發雖然是胡亂綰在一起, 但是衣裳……一個扣子都沒亂。

    方才在睡夢中聽見玖荷喊失火了,她們兩個便焦急起來,胡亂穿了衣裳就出來, 之後便是謝嬤嬤幫著滅火,玖荷兩斧子劈開了角門, 一直到角門打開, 老夫人覺得自己還有點驚魂未定之後的氣喘籲籲。

    就算是她們兩個年紀大了, 手腳不利索,可是又能落後年輕人多少呢?

    要知道角門被劈開的時候, 她那一位大孫女正和常嬤嬤對峙, 衣裳一個扣子都沒扣錯, 也分毫不見她喘氣, 顯然……要麽是已經來了很久了,要麽就是不急不慢的走過來的。

    如果是前頭……那就是說在常嬤嬤出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看見了, 又或者……在常嬤嬤前兩日給她收拾東西的時候她就有所察覺了。

    如果是後頭這一條……老夫人打了個寒顫, 不敢想下去了。

    玖荷第二天睡到大亮才起來, 床上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她急忙穿了衣裳出來, 看見謝嬤嬤正往裏走, 見她起來一笑道:“快來吃早飯。”

    “起來晚了。”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說話,說完又是對視一眼,謝嬤嬤道:“今兒不用你做早飯,老夫人專門讓我去賣了老劉家的羊肉湯,還有點心包子,正要叫你起來呢,不然一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經曆了昨天晚上那樣的事情,玖荷可以說是救了他們一家老小,還有老夫人的性命,謝嬤嬤對她是越發的親熱,上來就拉了她的手,道:“你得多吃點,現在長得有點小了,當年我孩子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跟我一般高了。”

    玖荷跟著謝嬤嬤往外頭走,不過腦海裏頭也很是飛速的過了一遍,謝嬤嬤的孩子……聽說謝嬤嬤的孩子是個兒子啊,能跟他比嗎?

    不過長的比上輩子高一些,結實一些,卻是玖荷一直希望的。

    不多時玖荷洗漱完畢,三人坐在一起很是舒心的吃了早飯,昨天夜裏玖荷就睡得很好,有種將所有心事都放下後的輕鬆,今天早上這頓飯又吃的全身都熱了起來,讓她不由得對著老夫人笑了起來,兩個眼睛都要彎成月牙了。

    這可真容易滿意,老夫人歎了一聲,道:“叫他們過來吧。”

    場麵一下嚴肅了起來。

    不多時,謝嬤嬤帶著常嬤嬤,身後跟著少爺小姐,幾人一起到了老夫人屋裏。

    一進來常嬤嬤便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道:“昨天是我一時糊塗,求老夫人饒了我這一次。”

    “糊塗?”沒等老夫人開口,玖荷便道:“燒房子可不叫一時糊塗!”

    “怎麽能是燒房子呢?”常嬤嬤很是詫異的看了玖荷一眼,“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著老夫人,想說什麽又有點害怕的樣子。

    老夫人嘴角稍稍勾了勾,回頭給玖荷一個安撫的笑容,意思是聽她能說出什麽來。

    玖荷眯著眼睛等著常嬤嬤,視線又往少爺小姐身上掃了掃。兩人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眼睛都還紅著,不過跟昨天晚上相比,小姐這會看著可有點狼狽。

    常嬤嬤磕了個頭,道:“我……夫人去了已經兩月有餘,我這……說來慚愧,已經兩個月沒見過葷腥了,昨天看見族裏送了不少東西過來,她又在廚房裏頭忙忙叨叨一整天,我這……實在是忍不住了。”

    她抬頭看著老夫人,“我昨天不是去燒房子的,我就是……我就是饞肉了,想去做點吃的。”

    “不可能!”玖荷想起昨天夜裏的場景,“誰家做飯能把柴火灑一地的?誰家做飯能倒油點房子的?你分明就是——”

    “你平日裏就牙尖嘴利,慣會罵人的。”常嬤嬤急忙出聲打斷了玖荷,道:“我看見你就怕,再說你還拿棍子打我。”常嬤嬤袖子撩起來,露出手臂上一段青來,“再說你也不給我解釋的機會,拿著棒子就追著打,我慌忙之間手裏的東西散落一地,這才不小心著火了。”

    老夫人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隻是平淡無的嗯了一聲。

    玖荷聽明白了,常嬤嬤可一點都沒明白。

    “後來我怕她追出來,我老胳膊老腿的可經不起她折騰,這才關了門的。”常嬤嬤一邊說,一邊拍著胸脯道:“後來她拿著斧子砍了門出來,可真是嚇死人了。”

    玖荷眯著眼睛看著她笑,常嬤嬤越發的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又往後閃了閃。

    隻是屋裏……反正玖荷覺得沒人信她,不過一晚上想出這等理由來,還真是難為她了。

    “你說我是拿木棍子打的你?”玖荷生平最恨人栽贓嫁禍,上輩子被人栽贓,這輩子居然還不算完,而且一次比一次拙略,一次比一次漏洞百出。

    常嬤嬤忙點頭。

    “誰家棍子能有這麽粗?上頭還帶花紋的?別是你在屋裏哪個桌角上磕出來的吧。”

    常嬤嬤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隻是轉瞬又委屈起來,“誰好端端的磕自己做什麽,老夫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一早上聽了這一場戲,老夫人覺得也差不多了,而且被她這麽死不悔改的一頓說,老夫人心中原本還有那麽一點點的憐憫,現在也什麽都沒剩下了。

    “你是齊氏陪嫁的嬤嬤,有做過兩個孩子的奶娘,按理就算是要處罰你,也不是經由我手……”

    老夫人皺著眉頭,“你們一家三口,也隻有你在我府上當差。”

    玖荷詫異的看了謝嬤嬤一眼,謝嬤嬤點了點頭。

    這可太不地道了,玖荷心想,哪兒有把配房一家三口拆開的呢?

    常嬤嬤今年也三十有餘了,單從嬤嬤這個稱呼來說,她肯定是成親的了,而且玖荷記得她剛來的時候,也聽小姐說過,這一位常嬤嬤曾做過他們兩位的奶娘。

    所以她不僅是成親了,還有了孩子,而且這孩子還比少爺小姐稍稍要大一些。

    可是來了都快兩個月了,也沒見有人提起過常嬤嬤的夫婿還有孩子,甚至她自己日常的言語舉動裏,也完全像是沒這麽兩個人的樣子,隻是又不是守寡。

    這事兒現在想想裏頭可都是問題,全都是那一位齊家老太君下好的套。

    老夫人不急不慢的說著,玖荷聽了兩句就覺得老夫人這是故意吊著常嬤嬤,她不由得翹起嘴角,站在老夫人身後看著常嬤嬤變來變去的臉色,覺得也算是為昨天晚上的事情稍稍出了點氣。

    正想著,忽然外頭一陣喧嘩,老謝手裏提著個人進來了。

    他將這人往地上一扔,那人大喊起來,“你這天殺的奴才,我好好的走路,怎麽就礙了你的眼了!”

    是宋嬤嬤!

    “你以為我眼神不好,在門口來來回回好幾次,我不願理你而已,你說說,你在我們家門守著是為了什麽!”老謝一肚子的氣,抬腳就踢了她兩下。

    這分明就是商量好了來看結果的!

    玖荷忽然計上心來,很是飛快的說了一句,“她已經承認了,說都是你主使的!”

    “胡扯!明明就是她舍不得富貴——”

    “她誆你的!”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說話,雖然宋嬤嬤被常嬤嬤及時阻止了,不過就這隻字片語也夠叫人回味的了,玖荷這才安安心心的站在老夫人身後,徹底的不言不語了。

    老夫人看了看下頭這兩人,又往自己孫子孫女兒臉上掃了掃,開口又是一樣的話語。

    “你的身契更不在我手裏——”

    下頭兩人明顯鬆了口氣。

    可是老夫人又道:“不過都是姻親,你們家裏老太君又是極明事理的一個人,就算我處理了你們,想必她也是讚同的。”

    那兩人的臉上立即變成死灰一片了。

    “玖荷,你說說該怎麽處理她們兩個?”

    一瞬間玖荷想了很多,比方她上輩子雖然平反,但是也被人打死了,又比方陶大人一直都沒放棄,又或者……這輩子老夫人是能健健康康,舒舒服服的活著了。

    她淡淡一笑,道:“依我看,她們兩個一個是齊家的國公夫人派來看外孫的嬤嬤,一個是先夫人的陪嫁,要是您真的處理了她們,國公夫人心裏怕是有疙瘩。”

    宋嬤嬤明顯鬆了口氣。

    玖荷知道這是為了什麽,宋嬤嬤肯定以為她眼裏也隻有富貴,想著先扒上那一位國公夫人,將來也能撈點好處。

    隻是跟玖荷相處兩個月的常嬤嬤卻不這麽想,玖荷不管是言語行動,放在第一位的就是老夫人,第二位是那位遠在邊關做縣令的陶大人,要知道昨天她可是差點就成功的了,玖荷怎麽可能為她們兩個說話。

    “嗯,”老夫人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

    玖荷看著地上兩個嬤嬤,一個臉上越發的灰敗,一個已經顯出笑容來了。

    “依我看,您不如就修書一封,先前常嬤嬤怎麽說的,您就怎麽說,讓她們兩個帶回去就算完事了,正好快過年了,常嬤嬤畢竟是國公府出身,也好回去看看。”

    老夫人嘴角微微翹了翹,“你這個主意很好,去磨墨吧。”

    玖荷笑眯眯的去了書房,身後還傳來老夫人的聲音,“你原先說今天便要走,我隻稍稍耽誤你一會,不過當初常嬤嬤說了你是坐著國公府的馬車來的,也不怕我耽誤。”

    當初她們拿來堵人的話,全甩在自己臉上了。

    玖荷長高了一些,不過最為顯著的,卻是她整個身材都變得玲瓏有致起來,加上這些年吃得好,睡得香,心裏也沒了煩心事兒,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的多了,整個人從裏到外都洋溢著喜悅的情緒,叫人一看就挪不開眼睛。

    “鞭炮、賞錢、茶點、紅紙。”謝伯伯興奮的原地轉起圈來,又看著玖荷道:“這年紀大了腦子就是不好使,快來幫我看看還缺了什麽沒有?”

    “沒缺了。”玖荷笑道:“謝伯伯記性可好了,該準備的東西都備下了。”

    “快都坐下!”老夫人一臉的笑意,半真半假的訓斥了一句,“鬧得我都頭疼了!”

    謝嬤嬤端著茶出來,見狀笑道:“少爺說去看榜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依依接過茶杯,用茶杯蓋子稍稍撇了撇茶葉,這才遞到老夫人手裏,道:“弟弟這次是必定考中的,隻是不知道是什麽名次。”

    “聽說陶大人當年頭一次科舉,參加縣試便考了案首,少爺是大人的兒子,又是得老夫人親自教導出來的,想必也是個案首。”玖荷興高采烈道。

    老夫人放下杯子,雖刻意板著臉,不過卻是止不住的笑容,還有不住上翹的嘴角,道:“你們太過張揚了,不過一個縣試,什麽都算不上呢,一大早就拉著我在前院等著。”

    說著她又看了看地上放著的紅鞭炮,道:“若是他過了院試,考中秀才了再慶祝一番也不遲,這才是縣試——”

    “知道了知道了。”玖荷上前扶著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您看買也買了,搬也搬了,我們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再搬回去也得費上好大一陣子功夫。要麽您先坐著,我們慢慢的收拾?”

    老夫人又道:“嗯,不過賞錢茶點什麽的不用收了,他今日去看榜,必定有人先跑回來報信的,總得給點跑腿錢才是。”

    有點口是心非,玖荷跟謝嬤嬤對視一眼,一起笑了起來。

    “恭喜恭喜!”

    兩人還沒笑完呢,就見外頭跑進來一堆大概五六個看著不過十來歲的童子,進來便一起拱手作揖,學著大人的樣子衝老夫人行禮道:“恭喜老夫人,您府上的陶公子縣試過了,還被縣太爺欽點為本縣的案首!”

    “這可太好了!”依依一下子從椅子上起來,雙手不自覺的捏著手帕,眼睛裏似乎都有淚光了。

    “快快快!”老夫人道:“快取些點心茶水來給他們用,這一路跑的,氣兒都不勻了。”

    玖荷急忙端了茶點上去,得了一聲謝。老夫人又抓起桌上堆好的銅板,給他們滿滿塞了一手。

    “這可真是太好了!”玖荷不由自主的讚歎一聲,被縣太爺親自點中縣試的案首,隻要後頭的院試、府試不出什麽大差錯,別交了白卷,別犯了忌諱,那是肯定過的,等於說一個秀才已經提前到手了。

    而且這還不算完,案首是可以直接進縣學的,縣裏還有專門的錢糧給他們,縱然是數目不多,但是這等榮譽每年隻有一個人能得。

    單單看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便知道她也是極其滿意的。

    當下謝伯伯不等人招呼,便出去放了鞭炮,不多時又有幾人上門賀喜,可是等來等去,老夫人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行哥兒怎麽還沒回來?”

    “許是被道喜的同窗絆住了?”依依道:“他考中了縣首,自然是要跟同窗相互道喜的。”

    玖荷卻覺得少爺不是這樣的性子,他會賀喜不假,不過耽誤這麽長時間就有點奇怪了,她看了老夫人一眼,“要麽我出去看看?”

    依依小心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道:“……畢竟也考中了,算是個大人了,這路他每天也是好幾次的走,不過晚回來一點便叫丫鬟去尋……我總怕他在同窗麵前覺得……不自在。”

    老夫人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玖荷笑道:“這有什麽,大喜的日子,家裏的人還沒同他道喜呢,我去找少爺,這頭一份的祝賀沒輪上,第二份怎麽也得我們先來才是。”說著她便出了門,一路往縣衙去了。

    路上早有得到消息的人同她道喜,玖荷一路笑眯眯的往前走,很是有點感動深受,替少爺高興,替陶大人高興,替老夫人高興,開心的快要飛起來了。

    隻是轉過一個路口,看見自家少爺被堵在了牆角,再看看堵著他的那個人,玖荷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冷了下來,借了旁邊賣燒餅的大叔的扁擔,提在手裏就過去了。

    “小少爺中了科舉,也算是大人了,該學著做些大人做的事情了,您來我的春風館坐坐?你這樣年少有為的少爺,我不收度夜資的。雖然館名叫做春風一夜,不過你來幾夜都行。”

    說話的是個二十餘歲,一臉妖媚,擦脂抹粉的女人,一邊說著一邊使眼神,又想伸手去拉陶行的手。

    陶行一臉的窘迫,滿臉通紅不敢抬頭,口裏不住道:“男女授受不親。”幾乎都要縮到了牆角。

    玖荷一棍子打在她要往自家少爺身上招呼的手上,那人呼痛,往後跳了一步。玖荷又一把將陶行拉在自己身後,道:“我當是什麽人,原來是你!”

    玖荷瞪圓了一雙明目,“你好好的開你的館子,拉扯我們少爺做什麽!”

    那女子很是嫵媚的笑了笑,“你們家少爺才中了縣首,鎮上哪個姑娘不想喝了這頭湯?”女子又裝出很是害羞的樣子抿嘴一笑,“橫豎他也到了年紀,早晚有這一天,你不過一個丫鬟,管這麽多做什麽?”

    玖荷舉了舉手裏的扁擔,“你還想再挨上一棍子不成?”

    那女子退後兩步,“得得得,看你護食護得這樣緊,又是近水樓台的——”

    剛說了這一句,旁邊又來了個身材瘦削到有點駝背的護院,手裏拿著剛買好的包子,叫了一聲十九姑娘,又不懷好意的看著玖荷,“要我說你這小姑娘也別老攔著,不過……”他上下打量玖荷兩眼,眼睛裏冒出色眯眯的光來。

    “你是不知道男人的好處,等你知道了,也就不會攔著你家少爺了,不如我教你嚐嚐——”

    話沒說完,就被玖荷一棍子輪在腰上,手裏的包子掉了一地不說,連人都倒了下來,誒呦誒呦叫個不停,“打死人了!”

    玖荷眉毛一瞪,“你這護院也太沒用了!”

    十九姑娘臉色一冷,“你當潑皮當慣了?這時候你也耍賴!”

    那躺在在地上打滾呼痛的護院急忙起身,扯了扯衣裳衝著玖荷撲了過來,“叫你知道你家爺的厲害!”

    哪知玖荷仗著人小,很是靈活的朝旁邊一躲,又是一棍子狠狠往那人下邊招呼了過去,這一棍子打上去發出噗的一聲,護院頓時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這一次他臉色蒼白,頭上冒著冷汗,連叫聲都比方才小了許多,一看就知道是真打到地方了。

    “你——”十九姑娘這個字也不知道是想罵玖荷,還是想說地上這護院太不爭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