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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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見真章

    這麽回答便是承認了, 老漢笑道:“我是齊家老太君派來的, 這不臨近年下,老太君叫我給您府上送些年貨來,都不是什麽貴重東西, 自己莊子上產出的糧食啊, 麅子等物, 還有給少爺小姐帶的東西。”

    玖荷往後頭一張望,三輛馬車, 她衝著老漢點點頭, 客氣道:“您稍等片刻, 我先去回老夫人。”

    玖荷回去屋裏,有點雀躍跟老夫人道:“齊家派人來了!”

    老夫人嗯了一聲, 謝嬤嬤卻有點疑惑, “你這麽開心做什麽?”

    玖荷笑了笑,“這是常嬤嬤宋嬤嬤兩個露底了, 齊家老太君服軟了。”看著謝嬤嬤還有點沒明白過來, 玖荷道:“方才那老漢開頭第一句話就是問這兒可是陶大人家裏?這說明什麽?”

    玖荷看了謝嬤嬤一眼, 也不賣關子了,“這說明他們從來都沒來過,若是齊家平日裏跟咱們有往來,他們又怎麽會不知道地方?”

    謝嬤嬤不由自主點了點頭,歎了口氣, “這些年……”說了三個字兒又想起來不是什麽好事, 雖然玖荷也不是外人, 隻是不管跟誰說,這種事情縱是自己想起來都是有幾分不舒服的。

    “就算問一聲是打招呼,是客氣。”玖荷又道:“我看他們幾個人,周圍都落了些煙灰瓜子兒殼什麽的,想必已經在咱們家門口等了一陣子了,您想,若不是那家的老太君專門吩咐了,齊家的下人又怎麽會好好的在咱們家門口等著?連門都不敢敲,生生的等著人出來。”

    看那兩位嬤嬤就知道國公府齊家的下人平日裏是多麽的傲氣了。

    老夫人嗯了一聲,看她們兩個很是不沉穩,又比往日都開心了幾分,當下道:“將人請進來,再去叫行哥兒和依依過來,既然他們外祖母專門給帶了東西,也叫他們兩個出來看看,這樣回去的人也有話說。”

    謝嬤嬤出去叫人,玖荷去廚房燒水沏茶,等她端了茶出來的時候,那一位帶頭的老伯已經在老夫人屋裏說話了,玖荷從半掩的角門往前院一張往,他帶來的手下正往卸東西,看見玖荷,謝伯伯趕忙兩步過來,小聲道:“多煮些茶來,要有饅頭麵湯等物也稍稍準備一些。”

    玖荷點頭,舉了舉手上的茶壺道:“東西放下就去。”

    謝伯伯雖然是一臉的笑容,不過也帶了點不屑,“這一撥才是正兒八經走親戚的呢,隻是又客氣的不像話。”

    謝伯伯還得看著前院,說了兩句便又走了回去,玖荷端著茶壺到了老夫人屋裏。

    老夫人坐在上首,背後站著謝嬤嬤,少爺跟小姐一左一右坐在她下手,正中站著那老伯正在說話。

    能被國公夫人派出來辦事,還是在前頭一樁事情辦砸了的前提下出來,這一位必定是個能八麵玲瓏的角色,玖荷放下茶,掃了這老伯一眼。

    年紀大,麵向看著很是和善,這頭一眼就叫人生不出惡感來。

    老伯看見玖荷倒茶,衝她微微一笑表示感謝,不過說話的節奏一點都沒亂。

    “……原該叫常嬤嬤跟著一起回來的,隻是她們兩個回去的路上興許是哪頓飯吃的不太合適了,染了病,好容易撐到國公府,回完話就躺下了,兩天就瘦成皮包骨頭,我們老太君請大夫看了,說是得了時疫,老太君便將他們一家遷去京郊的沒人的莊子上養著了……我臨來的時候老夫人還專門差人去看了,怕是好不了了。”

    “這可真是……”老夫人歎了口氣。

    依依已經忍不住出聲詢問了,“常嬤嬤什麽——”她抿了抿嘴,將原本打算說的下半句話咽了下去,明顯換了個說辭,“臨近年下的,怎麽這個時候病了呢?”

    玖荷看見那老伯嘴角明顯往上翹了翹。

    “咳,姑娘跟我們老太君想到一處去了,連說的話都一樣呢。”老伯興高采烈的讚了一句,“要不怎麽說是親的呢,當日您母親在家的時候,也是跟老太君最貼心的一個。”

    玖荷咳嗽了一聲,要說一個懂事盡職的丫鬟,這個時候是該打斷對話了。這分明就是挖牆腳,或者說哄騙還不太懂事的小孩子來著。

    老夫人看她一眼,玖荷微微屈膝,端著東西又出去了,臨出門聽見那老伯又換了個話題。

    “老太君叫我給您陪個不是,原想著夫人去了,咱們兩家更應該走動才是,沒想這婆子平日裏在家裏倒還過得去,一出門就成了這等張狂樣子。”老伯一邊說話,一邊唏噓,“隻是我還得多解釋一句,老太君原不是這個意思,都是傳話的婆子會錯了意。”

    玖荷看不見,不過她覺得老夫人興許是點了點頭,因為那老伯笑了笑,又道:“咱們家老爺深受聖眷,沒兩年調回京城,再好好走動不遲。”

    後頭的話玖荷是沒聽見了,她已經進了廚房,給前院幾個幫手煮茶熱饅頭填肚子去了。

    這一忙就到了中午,這些人也沒多留,隻說後頭怕又有雪,路上不好走,萬一年前趕不回京城就不好了,因此卸了東西又拿了賞錢便離開了。

    玖荷做上午飯,又去老夫人屋裏續水,聽見老夫人正跟少爺小姐道:“禮單你們也看看。”說著,依依起來接過單子,看了兩眼又遞給少爺。

    “米麵糧油還有些野味都收了,回頭做出來我們過年吃,那個時候你們也出了熱孝,能用些葷腥了。”老夫人一邊回憶著禮單上的東西,一邊道:“你外祖母給你的素銀首飾,你收著便是。”

    依依點了點頭,老夫人又對陶行笑了笑:“那些文章看看就成,有合意的字句摘抄兩句,但是也不用深究。”

    陶行卻有些不太理解,不過也沒當著老夫人的麵說什麽,因為臨近午飯,兩人拿了東西便走了。

    下午陶行讀書,玖荷照理去給磨墨倒茶換手爐,卻見陶行坐在桌邊發呆,前頭的案上放的正是京裏那一位齊家老太君給他的文章,厚厚的一大摞。

    看見玖荷進來,陶行欲言又止猶豫好久,這才道:“那人說這是今年殿試上的好文章,說外祖母專門找來給我看的,怎麽……怎麽祖母不叫我細看呢?”

    陶行這麽問不過心有疑惑,也沒什麽人可以問,自然也是沒打算從玖荷哪兒得到什麽回答的,畢竟……她不過是個賣身的丫鬟。

    玖荷看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一位少爺是怎麽想的了,祖母家裏跟外祖母家裏不合,一邊覺得祖母是為了這個才不叫他細讀,一邊又覺得就這麽直接去問祖母不太敢,畢竟那一位外祖母家裏的人可不怎麽地道。

    玖荷不由得歎了口氣,心想齊家這一位老太君還真是慣會使軟刀子的人,怪不得上輩子齊家小輩都無能成了那個樣子,齊家表麵上還穩穩的撐在那裏,一大半都是這位老太君的功勞。

    “這文章……我想老夫人不叫你細看,大概有三個理由。”

    陶行抬眼看她,眼神越發的疑惑了。他一個理由都想不到,這丫鬟居然能想出來三個理由。

    “你說說看。”陶行坐直了身子,專注的看著玖荷。

    “首先這讀書得一點點來,少爺現如今還在準備童子試,看著殿試的文章委實太早了一些。”

    玖荷還有一句話沒說,便被陶行打斷了,“我知道,可是這是殿試的文章,不論排名如何,這些可都是同進士做的文章,看看……也是沒有壞處的吧?”

    “縣試,府試,院試,接下來是鄉試、會試,之後才能殿試。”玖荷將整個科舉數了一遍,道,“我問一句,如果一切順利,少爺什麽時候能參加殿試?”

    陶行皺了皺眉頭,“明年縣試的時候我還在孝裏,最快也要後年才能縣試,下來是府試……院試三年兩次……”陶行伸著指頭數,再開口已經客氣了許多,“得六年。”

    玖荷點了點頭,“那就是兩屆了。”

    陶行嗯了一聲,玖荷又問:“殿試考什麽?”

    陶行比方才認真許多,他已經明白能從玖荷這裏知道祖母是什麽想的了,便鄭重其事回答道:“考策問,考治國理政,由陛下親自出題。”

    玖荷再次點頭,道:“陛下今年十三歲,現如今還是太後垂簾聽政,同幾位顧命大臣一起理政。我猜……”玖荷想起上輩子太後不甘心放手搞出來的爛攤子,道:“這兩次的考卷多半是考孝道。”

    陶行方才已經翻了兩張卷子,現如今看著玖荷已經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了。

    玖荷給他倒了水,又給手爐裏頭換了新碳,用若無其事的語氣暗示道:“不管是主持鄉試的學政,還是主持會試的欽察大臣,這麽些年,可從來沒有人當過兩屆考官的。”

    陶行剛想反駁殿試不一樣,殿試從來都是陛下出題的,可是忽然想起來太後垂簾聽政這事兒來,六年之後輪到他科考之時,陛下已經年滿十九歲,無論如何都該親政了,那個時候肯定不會再考孝道了。

    陶行嘴緊緊的抿在了一起,果真是三個理由:時機、內容,還有出題的人。他忽又站起身來衝玖荷深深的鞠了一躬。

    “若不是你給我答疑解惑,我怕是要誤會祖母了。”

    玖荷看見他麵上嚴肅的表情竟然跟陶大人有了幾分相似,當下閃了身子沒受他的禮,道:“我不過是個丫鬟。”

    陶行也沒強求,隻是道謝兩聲越發堅定的讀書了。

    玖荷收拾了東西出來,回到後院不由得又看了看小姐的屋子。

    少爺雖然是個軟耳根子,卻能明辨是非,也聽得進去話,可是這小姐……

    因為之後依舊是重病一個月,未來的生活不會有任何的改變,依舊是先去京城裏頭一家在刑部當官的人家做丫鬟,九年之後去將軍府做廚娘,再之後……一切都不會變!

    玖荷打了個寒顫,似乎連背都疼了起來。

    不行!玖荷猛地搖了搖頭。

    那她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去呢?

    “熱水還沒好?”外頭傳來孫氏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玖荷走到廚房門口應了一聲,“柴火有點潮,不太好燒。”

    “定是那樵夫為了多買點銅錢,給裏頭加水增重了!”孫氏一邊說,一邊推了推張林,“以後不許去那一家買柴火了!”

    張林迷迷糊糊的,卻也不忘應一聲,“這事兒你別管!”

    玖荷聽見不由得又是一聲冷笑。

    這事兒她知道,也不怪那樵夫給柴裏潑水,原本定下裏的價錢是幹柴每一百斤六百文錢,隻是孫氏非要說到五百文,樵夫哪兒幹?又說不過孫氏那張嘴,於是每次賣給他們家裏的柴火都是沒曬幹的。

    隻是再拖也拖不了多久,玖荷看著水冒熱氣兒了,便盛了出來,又封了爐子,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