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有微微的震動。

    度浮生臉上的冷漠滯頓一秒，伸手覆上了自己的左胸。

    細微卻真實存在的顫動。

    度浮生有些恍惚。這顆心髒，有多久沒有跳動過了？

    抬頭，眼眶微睜地看向某一個方向。

    是什麽，能夠引動她這顆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溫度沒有顫動的心髒？

    掌心溢出淡淡青綠色的光芒，從度浮生的左胸滲透了進去。

    片刻。度浮生又恢複成了那個淡漠的度浮生。

    度浮生看了眼自己身上暗青色的長袍，而後提步，朝著方才看向的方向走去。

    似乎是她的錯覺。她在剛剛某個瞬間覺得，自己身上這暗青色的長袍，淡了一分顏色。

    度浮生停在了江城醫院的門外。抬頭看向住院部的樓層。

    剛才引動她心髒跳動的人或物，就在二十二樓的外科手術室。

    醫院。這裏倒是人類靈魂聚集的地方。不過可惜。這裏的大多數人或者說靈魂，都與她無緣。

    他們連看都看不見她。更遑論向她許願。

    度浮生穿過來往匆匆的醫護人員和家屬，停在了某一個手術室的外麵。

    手術室的提示燈仍舊顯示著令人緊張的紅色，兩旁設置的等待座椅也大多空設。

    度浮生以為，這在外等待的人，也本該緊張地如同這空設的座椅一般安靜。

    隻是看來不是。

    哥，你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會相信？”女孩的眼眶已經泛起了紅色，“小嫂子的傷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隻是外套忘在了你家回去拿外套而已！”

    而且如果不是她恰好回去發現了小嫂子自殺的事情，很可能小嫂子已經死了！

    你小嫂子從小就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又是隻比你大了幾個月。就是你們之間有什麽衝突矛盾，你就不能讓一讓她嗎？有什麽事情一定要鬧到自殺的程度呢？”

    嗬！”女孩輕笑了一聲，眼底瞬時盈滿了晶瑩，“我還要怎麽讓？你從來都是眼裏有她沒我，哪怕傷了我也要寵著她我說過什麽了嗎？你還要我怎樣？”

    以前的時候，你最寵的隻有我這個妹妹。可是當你有了小嫂子之後，我幾乎就不再在你眼中存在。

    可是沒關係。你不要我這個妹妹沒關係，隻要你開心幸福，什麽都好。

    可是你還要我如何相讓？！難不成要我為小嫂子的自殺買單嗎？！

    我隻是想你們能好好相處。”男人看著女孩，“阿蘅，你小嫂子和你不一樣。她的性子沒有你這麽堅強，也沒有你這麽堅韌。所以無論她做了什麽事情說了什麽話，你忍一忍可不可以？別再刺激她了。”

    阿蘅看著眼前的哥哥。她一直知道哥哥寵著小嫂子，一直把哥哥對小嫂子的偏心當做是他們的愛情。可是阿蘅今天才知道，這個不分青紅皂白在這裏亂說一通的人竟是偏心到了這種地步。

    她性子堅強，她堅韌能忍。所以她就活該受著所有的委屈然後忍氣吞聲？

    如果有一個人願意如此寵她，誰願意要勞什子的性子堅韌！

    阿蘅轉過身背對著男人，抬手擦去眼角未曾忍住的淚。深吸了一口氣。

    哥你現在情緒太激動，需要靜一靜。我去給你買點晚飯。”

    小嫂子還在手術室裏生死未卜，哥哥那麽愛小嫂子，情緒激動也是常理之中。

    關心則亂。她不該和這時候的哥哥生氣。

    哥哥匆忙從機場趕回來，一時半會肯定也趕不回去上班。探親假肯定也沒能繼續請，還有晚飯也沒有好好吃。她得先去給哥哥訂一份晚飯，然後回哥哥家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哥哥同事或者公司的聯係方式給他繼續請假。

    她今天從哥哥家離開的時候小嫂子就有點奇怪，說什麽以後要她好好照顧哥哥什麽的。

    可是為什麽？小嫂子突然要自殺的理由是什麽？

    阿蘅覺得自己的腦子很亂，仿佛怎麽理都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男人在阿蘅走了之後就一個人靠在了醫院純白而冰冷的牆上，無力地閉上了眼睛，無力地靠著牆麵緩緩地跌坐在了地上。有壓抑而隱約的哭聲。

    阿羽，我們離婚吧。我不能繼續跟你在一起。”腦袋裏的聲音還曆曆在目，阿羽已經忍不住地用腦袋向後麵的牆壁一下又一下地撞擊過去。一下又一下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裏顯得落寞又哀傷。

    怎麽突然說這種話？是不是昨天又做噩夢了？”

    是夢見的。但我知道這是真的。如果我繼續和你在一起，隻會害得你眾叛親離。”

    傻瓜。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我們一定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我......”

    好了好了。趕緊睡吧。這次我抱著你睡，你肯定就不會做噩夢了。”

    阿羽，我......”

    妗妗。以後別說這種話了。剛剛那一瞬間，我心都要空了。”

    ......好，以後不說了。”

    妗妗。你當時答應地那麽爽快，是不是因為，你早就做好了這樣決定？

    以後不說，不是因為你決定了不會離開我，而是因為，你決定結束自己的性命。

    以後不說，是因為死了就再也不會說。

    妗妗......

    度浮生全程淡漠。隻是眼底，仿佛有著細微而冰冷的笑意。

    與其說那種笑意是度浮生冰冷的憐憫，不如說那隻是靜待好戲的證明。

    這次遇見的人類，真是有些有趣。

    一個看得比一個清楚，卻偏偏要把自己活成聖母和白癡。

    還有裏麵躺著的那個。度浮生眉尖微微蹙起。心念一動就進了手術室裏。

    手術已經進行到了縫合階段。

    但度浮生眼底的青芒能夠清楚地看到這顆心髒曾經被刀尖刺傷的模樣。這個躺著的女人，舉刀的那一刻，是真的想死。

    根據度浮生在阿蘅和阿羽身上看到的過去，度浮生並沒有發現除了那句“我不能和你繼續在一起”之外的任何這個女人尋死的原因。

    度浮生眼底的青芒散去。

    她看不清這個女人的過去。

    但是她在看清的那幾秒裏，看到了她破裂的心髒上一閃而過的青色痕跡。

    確實是這個女人的心髒在那一刻引動了她的心髒。

    真是。略微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