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邪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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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一覺睡到大天光,老太太本不知道,但一向守時的小綿羊今天錯過早飯時間,也沒叫人來說明原因。

    再打發人去二世祖那裏瞧瞧,才發現兩人還在睡。

    溫婉蓉先被敲門聲吵醒,醒來一看,已經巳時過半,嚇得連忙把覃煬推醒,問他今天去不去樞密院。

    覃煬睡得迷迷糊糊,人是懵的,下意識說去。

    溫婉蓉趕緊報了時辰,催他快點起床。

    覃煬一聽,直接坐起來,到處摸衣服,才發現夜裏太激動,衣服甩了一地。

    結果起床氣,加手忙腳亂找衣服,加催門聲,二世祖光著身子,一腳踹飛凳子,砸到門上,中氣十足吼聲滾!

    頓時,屋內屋外靜默下來。

    二世祖脾氣不好,小綿羊暗暗想,門外那位是多不開眼,還好有門擋著,否則凳子飛到人身上,打哪算哪。

    這還得感恩戴德,二世祖隻踹凳子。沒動掛在牆上的青鋒劍,鋒利無比,戳人跟插串一樣方便。

    總之剛起床的二世祖是攻擊性極強的高危動物,沒事不要惹,有事更不要惹。

    小綿羊乖乖送他出門,轉頭趕緊弄好自己,去給老太太定省。

    老太太心知肚明小夫妻那點事,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

    覃煬遲到是肯定的,好在杜廢材今天有事不在,其他同僚以為他能者多勞,出去外協辦事才回,沒人在意。

    而溫婉蓉陪老太太說完體己話,賬房那邊來請示,少不得撥銀子的大小事,她還在過目,垂花門當值的丫鬟急急忙忙來報,說宮裏齊淑妃派人請她入宮。

    本以為一句應酬寒暄,沒想到齊淑妃真來接她。

    溫婉蓉換身衣服,便出門。

    轎攆一直把她送到齊淑妃的宮門外,由宮娥領她入內。

    齊淑妃在寢宮等她多時,一見她,像見了親人,稟退所有宮女,留她單獨說話。

    溫婉蓉剛坐下,就看對方紅了眼眶,忙安慰:“你懷有龍嗣,別哭,別哭,小心哭壞眼睛。”

    齊淑妃歎氣,說自己難受的受不了,臨時起意把她接入宮裏,要她別介意。

    溫婉蓉輕笑福禮,說得娘娘照拂是萬幸。

    齊淑妃對她保持距離的客氣很不高興,問她是不是跟其他人一樣,事事提防自己,怕她在皇上枕邊吹歪風。

    溫婉蓉知道她心裏不快活,聽著抱怨沒吭聲。

    齊淑妃越說越來氣,把一肚子怨氣都倒出來。

    溫婉蓉靜靜地聽,大致掃了眼寢宮的布置,及齊淑妃的穿戴,正如覃煬推測的,皇上對這位淑妃娘娘寵愛有加。

    齊淑妃一邊說一邊拉著溫婉蓉的手哭,說來說去,就是其他妃嬪笑話她的出身,說她是外室所生,沒名沒分,明裏暗裏罵她野種。

    “她們就是妒忌我,妒忌我有孩子,她們沒有!”齊淑妃恨得咬牙切齒。

    溫婉蓉依舊不接下話,知道今天聽到的話,隻能聽聽,聽完就忘。

    轉念,她明白過來,皇後無非送個自己人取悅皇上,最好漂亮又沒有任何勢力的女子。

    齊淑妃是理想對象。

    作為一枚棋子,不應該投入更多感情。

    溫婉蓉幾次想開口勸,臨了又咽下去。

    她覺得齊淑妃在齊府壓抑久了,現在得勢,難免膨脹,忠言逆耳,未必聽得進。

    再者,她隻需傾聽者。

    溫婉蓉想起以前也是這樣,她說,她聽。

    等齊淑妃所有怨氣發泄完,才想起溫婉蓉從進來還沒喝水,趕緊叫人上茶。

    上等雀舌,茶湯清亮,細聞還有股淡淡的梅香。

    “這是收集年初第一場雪水,再浸泡梅花封罐保存,用來煮茶剛剛好。”齊淑妃臉上洋溢幸福的笑,“皇上全賞我一人,一共就三罐,一會你帶些回去嚐嚐。”

    溫婉蓉沒要,覃煬不是風雅之人,嚐不出來。還嗤之以鼻,老太太年紀大了,不喜喝茶,怕不安眠。

    不過就齊淑妃被人詬病這事,她提出自己見解:“我聽養父說翰林院的齊學士為人清譽,他是你堂兄,又是長公主駙馬,總要顧齊家臉麵,若長公主替你說幾句話,閑言碎語不攻自破,你也不是孤立無援。”

    齊淑妃神色黯了黯:“你說的辦法我想過,可他是嫡出長子,又文人清高,碰麵不過虛禮。”

    溫婉蓉給她建議:“養父說齊學士愛好收集字畫,你投其所好,再聯係看看。”

    齊淑妃點點頭,說阿蓉,還是你好。

    溫婉蓉笑笑,臨走時,很委婉地提點,月盈則虧,盛寵未必好事,皇上不是一個人的皇上,更不是一個人的夫君,求不得的事不要強求。

    齊淑妃說知道。

    溫婉蓉暗暗歎氣,拍拍她的手,就回去了。

    轎攆送到皇宮外的千步廊,她突然很想去相離不遠的樞密院,看看覃煬在幹什麽。

    覃煬沒想到她搞突然襲擊,正唱大喉嚨訓下屬,突然有人報,說覃夫人來了,一肚子火又憋回去。

    “你跑到這來做什麽?”他放下手裏的事去見小綿羊。

    “想你,就來看看你啊。”溫婉蓉一看他沒好氣的樣子樂起來,“以為你在府裏吼人就算了,在樞密院也吼,隔好遠都能聽到你的聲音。”

    小綿羊的膽子見長,敢在外麵公然開他玩笑。

    二世祖臉色變了變。

    小綿羊馬上改口,說自己回去了,不打擾他公務。

    她要走,被覃煬抓回來,快午時,他送她回府,順便吃個飯再出來。

    路上,兩人同乘一騎,溫婉蓉坐在前麵,往覃煬懷裏靠了靠,主動交代去宮裏見齊淑妃的事。

    覃煬聽著沒吭聲。

    溫婉蓉歎氣,跟他說,覺得齊淑妃可憐。

    覃煬嗯一聲,似乎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

    溫婉蓉抬起頭,看著他下巴問:“你不覺得她可憐嗎?”

    覃煬說不覺得。

    “冷血。”小綿羊嘀咕。

    “路是自己選的。”覃煬淡淡道,“她肯定清楚進宮意味什麽,改變命運的最快途徑,從某種意義說,她比你聰明。”

    小綿羊不喜歡聽這話:“為什麽要拿我比。”

    “因為你死心眼。”

    小綿羊不滿抗議:“我才不是死心眼!”

    覃煬沒跟她笑鬧,正色道:“以後沒有無關緊要的事,別往宮裏跑。”

    溫婉蓉低頭哦一聲,又抬頭道:“是不是怕我進宮,做得不好。說錯話丟覃府麵子?你知道我不善談,不會亂講話的。”

    覃煬就知道她會多想,往懷裏摟了摟:“跟麵子無關,總之你少去,最好別去。”

    小綿羊不解:“為什麽?總有個原由吧。”

    覃煬發現自從對小綿羊態度好了後,問題特別多。

    他不耐煩皺皺眉,一副訓人口氣:“不為什麽,叫你別去就別去!”

    溫婉蓉被訓的莫名其妙,直覺他又拿她當出氣筒:“不去就不去,凶什麽呀,好好說話不行嗎?”

    覃煬煩了:“好好說,要你不去,你廢話那麽多。”

    溫婉蓉覺得他又開始發神經:“我哪裏廢話了?你心情不好,就知道拿我出氣。”

    覃煬瞥她一眼,冷著臉。懶得說話。

    溫婉蓉心裏氣不過,小聲嘟噥:“好三天就還了原,說什麽愛我,寵我,都是假話。”

    覃煬沒一句好話:“老子再寵,你要蹬鼻子上臉!”

    溫婉蓉更氣:“那你別寵了!”

    說著,她要下馬:“我自己走回去,不用你送。”

    覃煬二話沒說,真把她丟半道,一個人策馬走了。

    溫婉蓉站在路上,愣了半晌,肺都快氣炸了。

    等她走到府,覃煬已經吃完飯,準備出門。

    兩個人在垂花門碰見,

    小綿羊氣哼哼的。就當沒看見二世祖,提著裙子進門,以為他會拉她,沒有,覃煬直接上馬走人,弄得溫婉蓉心裏很不舒服。

    好端端發脾氣,發神經,虧她心裏想著他,主動跑到樞密院去找他。

    結果找一肚子氣。

    晚上,她自己吃完飯,一個人在院子裏溜達溜達,再回屋看會書就上床準備睡覺,也不去垂花門等覃煬。

    反正她對他好,他也看不見。

    說不等,還是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半天沒睡,最後起身點燈,免得覃煬進屋摸黑。

    再往後,溫婉蓉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什麽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覃煬什麽時候回來的,她迷迷糊糊感覺榻上軟墊陷了一下,背後熱熱的。

    她翻個身,下意識往溫暖的地方鑽了鑽,哼哼唧唧喚聲覃煬。

    覃煬把她抱過來:“吵醒了?”

    溫婉蓉說沒有,困得不行,又強打精神爬起來,問覃煬餓不餓,叫小廚房送宵夜來。

    覃煬看她眼睛都睜不開,拉她躺好:“我吃了回來的,睡吧。”

    溫婉蓉哦一聲。趁還撐得住,問白天為什麽發脾氣,她做錯什麽嗎?

    覃煬說不怪她,早上去晚了,一份急件丟在桌上沒人管,也沒人提醒他,她去的時候,聽見他訓人,就為這事。

    回府路上,他正煩,聽她喋喋不休,忍不住發火。

    小綿羊聽他解釋,瞌睡醒了一半。

    “後來處理好了嗎?”她睜開眼,關心問。

    覃煬:“差不多吧。”

    “那你為什麽不讓我進宮啊?”溫婉蓉舊事重提。

    他抱著她說:“宮裏邪性得很,尤其後宮,少去為妙。”

    溫婉蓉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貼得更近:“可我今天去齊淑妃宮裏,感覺還好,她說要我帶禦賜梅花水回來煮茶,我沒要,想來也沒人喜歡這個。”

    覃煬說:“你沒要就對了。”

    避免小綿羊的十萬個為什麽,他接著說:“溫婉蓉,你記住,除了禦賜,任何人私下給的一律不要,宮裏東西禁止外流,免得瓜田李下講不清。”

    溫婉蓉點點頭,說明白。

    二世祖雖然脾氣差,總歸為她好,小綿羊本來記仇,想想算了,美美靠在覃煬肩頭睡覺。

    小夫妻沒有隔夜仇。

    隔天她提早起來給二世祖準備衣服,早飯,伺候他洗漱,送他到垂花門。

    臨走時,覃煬想起昨天的事,補充道:“你以後少給人出主意,出得好就好,出得不好,火就引到自己頭上,有那閑心,快點跟老子生兒子。”

    說完就走了。

    “出主意”也能扯到“生兒子”頭上,二世祖的腦回路也是清奇

    溫婉蓉看他背影,一臉無語。

    不過二世祖大她**歲,吃得鹽比她吃的米多那麽一點,也不是說得沒道理。

    她心裏很聽他的,屁顛屁顛進府裏忙自己的。

    但不知是自己多心,還是被覃煬那句“宮裏邪性”暗示,從這天開始,一連幾天,她總感覺怪怪的。

    哪裏怪說不上來,就覺得身後總有什麽東西盯著自己,背脊骨一陣陣發涼。

    白天還好,一到傍晚,天快黑的時候,這種感覺很強烈,她幾次猛然回頭,什麽也沒有。

    開始她還壯膽多叫兩個丫鬟,陪她去垂花門等覃煬,直到有天晚上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後。越想越害怕。

    後半夜,打更聲,一聲接一聲,從空曠的街道傳入府內,單調又枯燥。

    溫婉被吵醒,覺得口渴,起來喝水。

    她看覃煬睡得沉,輕手輕腳從他身邊爬過去,借著照進屋內月光倒杯水,才喝一半,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溫婉蓉手僵了僵,仔細聽,又沒什麽。

    她心裏發怵,趕緊喝完水,爬回床上。躲進被子裏睡覺。

    剛剛閉上眼,窸窸窣窣的聲音重新響起來。

    這次很清晰,像什麽東西在撓門,輕一下重一下,從上至下,明顯是指甲摳進木頭裏的聲音,一點點往門裏挖。

    溫婉蓉怕到極點,不管不顧叫醒覃煬。

    覃煬被吵醒,鼻音濃濃問她什麽事。

    溫婉蓉緊緊貼他身側,聲音微微發抖:“覃煬,門外有聲音,你聽見沒?”

    覃煬迷糊一陣,而後睡著。

    溫婉蓉又把他推醒。

    他煩不過,翻個身,不理。

    溫婉蓉一個勁推他。就是不讓他睡。

    “大半夜!幹什麽!”二世祖煩了,坐起來吼。

    他一吼,倏爾門外什麽動靜都沒了。

    溫婉蓉臉都嚇白了,也不管二世祖脾氣是火山還是冰山,緊緊抱住他的腰,躲在身側,說怕。

    覃煬混勁上來:“有老子在,怕屁!”

    溫婉蓉指著門口,像怕驚動什麽,哆嗦嘴唇,想說不敢說。

    覃煬心裏燒起一股邪火,起身點亮油燈,嘴上開罵,把牆上劍一提,倒要看看什麽妖魔邪祟鬧幺蛾子。

    他不顧溫婉蓉反對。呼啦一下打開門。

    一股強勁的風卷進來,溫婉蓉躲在覃煬背後,終於看清外麵是什麽,數不清綠幽幽的眼睛在黑暗處直勾勾盯著他們。

    覃煬不信邪,眯了眯眼,提劍的手鬆了鬆,又緊一緊,叫溫婉蓉把油燈拿來。

    溫婉蓉整個人嚇僵了,聲音發抖,說走不動。

    “真他媽沒用!”

    覃煬轉身,一手抓過八仙桌上的燈,扔向眼睛最密集的地方,就聽油燈砸碎的聲音,火苗呼一聲,點燃什麽。在空中飄,冒綠光的眼睛頓時消失不見。

    “什麽狗逼玩意!”二世祖飆髒話,一聲吼,“點燈!都跟老子起來!”

    結果大半夜,全院子的下人都被吼起來。

    有人點燈籠,有人點火把,在油燈摔碎的地方一照,倒吸口涼氣。

    兩張人形符紙上,躺著一隻剛死不久的黑貓。

    覃煬罵句媽的,連夜從軍營拉了兩頭公狼青丟在院子裏。

    別說死貓,管他什麽,隻要二世祖一聲令下,就開撲,美其名曰“鎮宅”。

    鎮宅效果佳,晚上很快恢複寧靜。但溫婉蓉及所有下人,不怕鬧貓妖,就怕被狗咬。

    事情傳到老太太耳朵裏,引起重視。

    畢竟所有人都看見,覃煬屋裏大門上確實有好幾道抓痕,有的像貓抓,有的像人撓。

    溫婉蓉從這晚開始,小半個月都住到老太太那邊。

    至於覃煬,在二世祖頭上動土,還想消停?

    他借樞密院之令,清掃為由,把燕都的訛錢神棍統統抓起來,一個一個審問,看誰知道那晚是什麽法,順藤摸瓜的查。

    查到第三天。剛問出點苗頭,就被老太太叫回去,命他別查了。

    覃煬問原因,老太太不說,他也不好再問下去。

    出來時,看見溫婉蓉坐在院子裏看書,他想想,過去問,打算在老太太屋裏住多久?

    溫婉蓉知道他的意思,但一想到那晚著實後怕:“我們換個屋睡,行不行?”

    覃煬說行,反正府裏有空院落,隨便她選。

    溫婉蓉選好院子,跟覃煬重新搬到一起。

    “你那晚不怕嗎?”她問他。

    覃煬想了想,沒覺得怕。他說沙場上尤其人死多的地方,冬天還好,到了三伏天,不用多久,晚上會出現整片磷火,到處飄,有的甚至會跟著活人跑。

    相比幾個眼睛,小巫見大巫。

    二世祖果然見多識廣。

    小綿羊覺得自己問得多餘,悻悻然爬到床上睡覺。

    二世祖反過來笑她,那晚快嚇破膽。

    小綿羊懶得跟他計較,二世祖就是二世祖,中氣足,火氣旺,環繞一副生人勿近的氣場,眼下又多一個生鬼勿近。

    事情似乎就這麽過去了。

    私下覃煬跟宋執還是去查了一圈,沒查出什麽名堂。

    但宋執分析,這事不像衝著覃煬,倒像衝著溫婉蓉。

    問題,什麽目的?

    兩人把溫婉蓉的認識的關係都查一遍,也沒什麽可疑之處。

    事情就此耽擱下來。

    覃煬別的不怕,就怕溫婉蓉再出什麽岔子。

    每天出門一再叮囑,除非必要,白天就在老太太屋裏待著,他回來再過去接她。

    溫婉蓉很聽話說好。

    轉眼天氣漸漸變冷,府裏人都換上冬衣。

    溫婉蓉的幾件新做的冬衣也送來了,她正在屋裏一件件試,突然宮裏來人,說齊淑妃請她入宮。

    她聽覃煬的,本不想去,但推脫不掉,轎攆已經等在外麵,當差的人說,今天辦不好差,回去會被重罰。

    溫婉蓉自經不住人求,猶豫片刻,還是去了。

    “給覃夫人賜座。”齊淑妃比起之前,多了幾分客氣,少了幾分親昵。

    溫婉蓉隱隱覺得不好。

    她剛坐下,就聽見齊淑妃喊聲來人,幾個小太監把她押在椅子上。

    “覃夫人,你可知罪?”齊淑妃聲音淩厲,問得溫婉蓉一怔。

    她腦子轉得飛快,低頭道:“回娘娘的話,妾身不知何罪之有,請娘娘明示。”

    齊淑妃一改之前的親密,冷冷道:“本宮問你,最近可去過溫府?”

    去溫府?

    溫婉蓉完全莫名其妙,她和溫家早斷了聯係,怎麽會去溫府。

    她據實稟報,說可以找人詳查,絕無半句虛言。

    齊淑妃似乎並不信任,又拿起一個黃色人形紙符丟她麵前,問她知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溫婉蓉不看還好,一看嚇出冷汗。

    那晚覃府鬧鬼,最後也是這樣的紙符。

    她趕緊將那夜的經曆一五一十詳細稟告。

    齊淑妃一下坐直身子,瞪大眼睛,問覃府鬧鬼那天是初幾,並叫人鬆綁,又叫人端來茶和糕餅,招待溫婉蓉。

    溫婉蓉被她又打又摸的路子攪糊塗了。忙起身行跪拜大禮,回複日期,鬥膽問齊淑妃叫她來所為何事。

    齊淑妃打發走所有宮人,伸手去扶溫婉蓉,聲音哀慟:“阿蓉,我的孩子沒了,就在你被嚇的那天夜裏,是中了蠱毒造成的。”

    她一邊說一邊掉淚。

    溫婉蓉抬起頭,盯著波光瀲灩的雙眸,忽然明白過來:“娘娘是懷疑妾身進宮那日,對龍嗣及娘娘做手腳?”

    齊淑妃沒想到她直言戳破,吞吞吐吐道:“我,並非懷疑一人。”

    溫婉蓉立刻叩首,聲音盡量保持平靜:“謝娘娘不殺之恩。”

    “阿蓉,你在怪我?”齊淑妃見她一直跪地不起。頹然坐回自己的位置。

    溫婉蓉低聲說不敢,措辭謹慎:“妾身請娘娘保重身體,切莫傷心操勞,不日定能為皇上開枝散葉。”

    齊淑妃要她起來說話,告訴她,孩子沒了後,皇後叫人徹查,說在梅花水裏有人種下巫蠱之毒,連同三罐水一並收走,又抓了幾個宮女當替罪羊。她一開始不信,懷疑皇後賊喊捉賊,暗地自查幾個與杜家有關的,看誰做的手腳,溫婉蓉是杜夫人的養女,自然在嫌疑之列。

    頓了頓。她後悔道:“阿蓉,對不起,我從不相信巫蠱這種邪術,沒想到真的有,都怪我一時糊塗,不該懷疑你。”

    溫婉蓉嘴上說不介意,心裏難過至極。

    她和齊淑妃從府裏小姑娘,到如今,整整認識八年,曾經她們互訴彼此酸甜苦辣,偷偷為對方多留一塊糕餅,即使在最不堪的日子,也笑得那樣開心。

    即便她知道再也回不時候,她還是願意保留一份“阿蓉”的純真。

    她陪她喝茶,誤中蠱毒。齊淑妃不問青紅皂白,就懷疑她是凶手。

    溫婉蓉極力克製要湧出的眼淚,八年的信任也抵不過一個孩子的消亡。

    齊淑妃知道她委屈,說:“阿蓉,我在宮裏看多了,不再覺得人與人之間有信任可言。”

    溫婉蓉不做任何辯駁,隻應娘娘說得是。

    在後麵,無論齊淑妃說什麽,溫婉蓉一律順應,彬彬有禮,距離得當。

    直到齊淑妃看出她油鹽不進,感謝她出的主意,說已經和齊駙馬聯係上了。

    溫婉蓉想起覃煬要她別跟人亂出主意的提醒,回應:“全因娘娘與齊學士兄妹和睦,與他人無關。”

    她把自己最大力度摘幹淨。不想再與齊淑妃有任何瓜葛。

    也沒想到,她們的友誼如此脆弱。

    八年啊人生有幾個八年。

    溫婉蓉離宮再沒回頭,走到千步廊,經過樞密院,腳步躊蹴片刻,轉身離去。

    她想,自己的事誰都幫不了,隻能自己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