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鬼怕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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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州之地,層嵐疊嶂,自古貧瘠。人煙稀少,多生魔障。
時維暮春之初,正是驕陽高照,草長鶯飛的時節。
天空中一片白雲自遠方飄來,遮蔽了耀眼的太陽,在地麵上投下了一大片影翳。
在那片陰影中,山巒連綿起伏,形態各異,如同一隻隻靜伏於地的巨獸,平靜祥和。
一道環形的山嵐之下,坐落著一座小小的村莊,炊煙嫋嫋,靜謐非常。一條如玉帶般的溪流,發源於青山之內,蜿蜒流淌,徑直穿過村莊,再毫不留戀的奔向遠方。
最引人注目的是村口的一棵巨型柳樹,兩三個人都抱不過來,不知生長了多少年月。此時正是發芽長葉的時節,一樹柳枝如碧玉絲絛垂下,在微風中舞動著名為“綠柳如煙”的舞姿。
於是這棵巨柳成為了這座小村莊的標誌,而這座村莊也因之而得名,被稱為柳林村。
村中大多數屋宇都連成一片,但有一間房子除外,它就建在這棵巨大柳樹的下麵。
房子不大,可是門洞卻很黑,縱使青天白日裏,也總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村民們一般是不願意進這間屋子的,除非遇到大事、解決不了的事,才會畢恭畢敬的來求。
一切都是因為這間房子裏住著一個老女人,或者說是一個老巫婆,她總是神神叨叨,會一些神秘而奇怪的法術。村民們本著敬鬼神而遠之的想法,除了有求於人,誰也不敢跟這麽個老婆子走的太近。
今日,這座幽深暗沉的大門又被打開了,不知道誰人進入了其中。
“砰”的一聲巨響,從黑洞洞的門內傳來,打破了柳林村原本的寂靜。
“老妖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竟然敢騙到我們劉師爺的頭上,你天天求神問鬼,可曾見過馬王爺有幾隻眼?”一個年輕人一腳踏在供桌上,供奉的果品香爐早被推翻一地。
這個人名為梁田,世居柳林村,他父親估計是想要幾畝上好的水田,故此才給他起了這麽個名字。可是他老人家事與願違,自梁田染上賭癮,別說上好的良田,就算他們家的那幾塊薄田也都賣了出去。
如今的梁田,和他身後的那幾個弟兄,在柳林村算得上鼎鼎有名的地痞無賴。無半點家業,終日混吃混喝。當然為了混得更好,吃得更舒服,當然少不了依附柳林村最大的地主,也就是他口中的“劉師爺”。
這個劉師爺原名劉廣全,曾經也生在一個普通人家,讀了不少的書,是大梁朝興寧二十八年的秀才。隻可惜後麵有讀了三十多年的書,也未能中得舉人。
好在當年的同窗好友許文德有能耐,高中進士,被欽點為隸川縣的縣令。為了提攜當年的舊友,劉廣全倒也跟著發跡了,成為隸川縣的師爺。
做了幾年師爺之後,劉廣全也算是榮歸故裏,告老還鄉。再憑借這層關係,大肆魚肉鄉裏,買賣土地,如今柳林村一大半的土地都在他掌握之中。
說起這劉師爺與神婆之間的恩怨,其實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九個月之前,劉師爺新收的一房小妾懷孕了,為此他特意告求神婆,許下心願,想要一個兒子。
神婆家中當時確實供奉著一尊小妖,被她稱之為黃大仙。其實這黃大仙就是一隻有幾分道行的黃皮子,一般黃皮子都是黑胡子,但是她供奉的這隻卻是白胡子,說明確有幾分道行。
但是這隻黃皮子縱使有點本事,充其量也不過是最小最小的妖怪,哪裏管得了生兒生女?最主要的是,幾個月前,這隻黃皮子估計是吃膩了她供奉的果品,直接不知所蹤。
這樣一來,神婆的法術越來越不靈驗,威信也越來越低。
以前村民們對神婆又敬又怕,劉師爺雖然羨慕嫉妒,但也不能把她怎地,畢竟那是侍奉著神靈的神婆。但是眼見神婆一天不如一天,也就動起來歪心思,他劉廣全是要在柳林村做土皇帝的人,怎麽能老讓一個半死不活的神婆壓上一頭?
於是劉廣全要借小妾生女兒為由,讓潑皮梁田帶著他那幫狐朋狗友去教訓一下神婆,讓全村人都知道,在這柳林村中,誰才是天!
有了劉師爺的指使,梁田當然沒什麽好怕的,而且他猶記得,當年去鎮上賭錢時,他總會讓神婆幫他算上一算。當然其結果也可想而知,不然怎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梁田是越想越氣,一把就將枯瘦如柴的神婆推了一跌。
神婆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來,用如鷹爪的手指著梁田,陰森恐怖的說道:“你竟敢對鬼神不敬,是會遭到報應的,禍患馬上就要臨頭!”
梁田微微側頭,隻見與他同來的幾個朋友不知不覺的退後幾步,同他拉開了一些距離。
梁田心頭雖然也有些害怕,不過他不肯跌了麵子,反而向前跨上一步,揪住神婆的衣領,惡狠狠的道:“我讓你再搬弄是非,胡說八道,鬼神呢?他怎麽不出來救你這老妖婆?”
神婆被扼住嗓子,呼吸不暢,想要說話卻變成了淒厲的慘叫。
她雖然是個神婆,受人敬重,可全靠裝神弄鬼過活。為了侍奉那些妖神,施展得了法術,她還得將身體弄得病病歪歪。
要知道神婆本身是沒有任何法力的,之所以能施展些法術,全靠請供奉的妖神上身。這些所謂的神靈法力又弱,也隻能附著在氣血不足的身上。就像厲鬼害人一般,像那些身體強健,氣血強盛的武人,可不會害怕普通的厲鬼。
以神婆這樣羸弱的身體,縱使奮力掙紮,哪裏能掙脫梁田的束縛?
忽然裏屋的木門,咯吱一聲被打開,從中走出一個臉色蒼白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身白衣,披頭散發,竟然梁田嚇了一大跳,一把將神婆推了出去,帶著驚慌的語氣道:“你?你是人是鬼?”
不僅是他害怕,與他同來的幾個人也都神色驚恐,在柳林村生活了幾十年,他們從未曾聽說神婆家裏還養了個女娃。又在這樣幽暗的環境下,如女鬼般的小姑娘對他們的衝擊確實挺大的。
見神婆被推搡出去,小姑娘的目光也隨之改變,並不理會幾個潑皮。
“大哥,你殺人了!”同來的一個潑皮吃驚的喊道,其他幾人都被小姑娘吸引了注意力,不過他卻恰好看到,神婆被退出去後連退幾步,後腦勺磕在供桌的案角上。
神婆“撲通”一聲仰麵倒在地上,鮮紅的血液撲簌簌流出來,地麵已經染紅了一大片。縱使一個身強體壯的的人如此這般恐怕也沒命了,何況是一個本來就孱弱的神婆?
梁田聞言扭頭一看,心頭大驚,他剛剛也隻是驚慌之舉,非是起了殺心。隻不過官老爺可不會管他起了什麽心思,殺人償命本是天經地義,這該如何是好?說到底他也隻是個小潑皮,但是在關乎性命之時,卻瞬時就激發了他心頭的惡念。
梁田環視四周突然心頭一動,從懷中拔出一把尖刀,指在那人的脖子上,寒聲問道:“是誰殺了神婆?你再敢亂嚼舌根,我認識你,我手中的這把刀可認不得你!”
那人被尖刀頂住喉嚨,腦子立馬就轉開了,慌忙說道:“大哥我錯了,是那老妖婆自己跌死了,我們都是親眼所見,與大哥無關。隻是那個小姑娘,你看?”神婆雖然也是一條性命,但是哪能與自家性命相比,再說他們本就不是心存正氣的人。
其他破皮無賴聞聲紛紛附和,異口同聲的咬定,神婆是自己跌死的,與梁田無關。
這些人已經低頭臣服,梁田立馬將目光鎖定到小姑娘身上,幾個潑皮的口很好封住,不過這個小姑娘卻是個麻煩。
可是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小姑娘見神婆身死,竟然不哭不鬧,就這麽靜靜的看著地上的屍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不會是個小傻子吧,也不見說話,好像連哭都不會!”
“傻是傻了點,不過長得倒挺標誌的,應該還能賣個好價錢!”
“不急著賣錢,我們兄弟都多長時間沒碰過女人了”
“對,說的也是,我們也能爽爽!”
眨眼間,幾人由剛才的害怕,竟變得熱火朝天起來。沒有人思考怎麽處理神婆的屍體,怎麽度過接下來的危機,反而對著一個癡傻的小姑娘大動淫心。
梁田一腳踢開已經死去的神婆,伸手就將小姑娘拉到麵前,替她撩開額前的頭發。確如幾個兄弟所言,一張小臉由於終日不見陽光的原因,白白淨淨,比他見到的鎮子上搽了粉的姑娘還要白得多。
“不過有一點可惜,就是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肯定賣不起價錢,不過我倒是不介意。”梁田心裏想著,淫褻的一笑,伸手去捏小姑娘白嫩的小臉。
“大,大哥,你看!”
聽這兄弟的聲音似乎有點奇怪,好像是有幾分顫抖,梁田扭頭問道:“怎麽了?”
“你,你——看——!”
梁田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隻見半空中青煙繚繞,竟然組成了一張巨大而猙獰恐怖的鬼臉。鬼臉怒眼圓瞪,正俯視著他們幾人,青麵獠牙,仿佛是要擇人而噬。房間內的溫度似乎也降低了許多,周圍牆壁上懸掛的神像也都變得猙獰起來。
“鬼?真的有鬼?”梁田驚慌失措,“神婆是我殺的,這厲鬼肯定要找我索命。”
當人遇到未知且不可抗拒的東西時,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撒腿就跑,梁田也不例外,一把拽開小弟,跩著步子瘋跑。他是頭一次如此渴望門外的陽光,恨不得一步就跨進光明的領域。
幾個小弟見大哥慌不擇路,心道:“誰的命不是命啊?你這家夥也不能幹這缺德事,人是你殺的,鬼讓我們抗?”
潑皮們也是二話不說,隻恨老娘少給他們生了一雙腿,本來二三十步的小院,在他們眼中也仿佛天塹一般。一個個卯足了力氣,都想要衝出這座陰森的宅子,隻要到了太陽底下就不怕厲鬼了。
見潑皮們如蜂擁著逃跑,小姑娘仍舊是麵無表情,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與她無關。忽然她抬頭看向供桌上方的神龕,那裏麵便是神婆傾盡心血供奉的神靈。
神龕懸掛在牆壁上,當中擺放著一尊牌位,牌位上有一行小字,是以朱砂為墨寫下了的,仔細一看便能識得是“元靈感應黃大仙之神位”十個字。
靈牌是以槐木雕琢而成,跟祖宗牌位差不多,又受香火朝拜多年,煙熏之下暗黃的紋理顯現。聚成鬼臉的煙氣早已彌散滿屋,猛地看起來,倒真有那麽點仙雲繚繞、古樸傳神的味道。
“你能看得見我?”顧子麟驚喜的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