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望晨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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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斑駁的月光自櫻桃樹枝上灑落,顧子麟微不可查的將腦袋一低,借著月亮的銀輝將自己的目光掩飾起來。

    他之所以能僥幸從迷幻之境中掙脫,不僅僅是由於他意誌堅定的緣故,更是因為白花蛇妖害怕智昏沒有走遠,不敢動用法力。不過想來對付一個還未入神道的毛神,哪裏用得著法術,隻憑一滴毒液足以讓顧子麟落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自道家內丹修行之法傳行天下,修行之路的境界也基本被確定下來。無論修行人鬼佛妖,在結丹之前,大都走得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的道路。

    丹者,單也,一者,單也。惟道無對,故名曰丹。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穀得一以盈,人得一以長生。內丹是以天人合一思想為指導,以人體為鼎爐,精氣神為藥物,而在體內凝練結丹的修行方式。以長生為目的、以自然為老師的修行,當然也能獲得最為龐大的受眾。

    修道與修佛都要吸食天地靈氣,修神與修鬼除了凝練各自香火與陰氣之外,也少不了吞吐日月精華,這都是從內丹修行之法中總結出來的。

    內丹修行之法好是好,卻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丹成之日必定天降雷劫。雷劫不過,一身修行化為泡影,千載之功俱為灰飛。

    白花蛇妖在米倉山內修行六百一十三年,每日對月吐息,修真練氣,終於凝練出一顆妖丹,成功化成人形。然而他將周身妖力凝聚成妖丹,不過隻是結丹境的第一步而已。丹成之後必定天降雷劫,度過劫火的洗禮,才是徹底完成結丹的最大考驗。

    如果白花蛇妖在修行的過程中隻是持齋把素、調和陰陽的話,倒是有把握度過雷劫。然而數百年來他不知道在米倉山中吃過多少樵夫、獵人,甚至山內的許多山村都盡滅與他的蛇口。所以一枚妖丹之中包含著無數的鮮血怨念,平時他倒是可以不懼這些負麵的意念,但是在雷霆拷打之下,卻極為可能成為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活得越久就會越怕死,因為他們隨著時間的積累已經擁有很多,死亡對於他們來說代價實在是太大了。白花蛇妖幾百年的修行,當然不願就此化為泡影,為此他特意壓製自己的修行,盡量拖慢雷劫到來的日期。同時利用在米倉山內得到的神道秘籍,開始轉修神道,為自己的渡劫做準備。

    但是隨著劫雷時間的日益臨近,白花蛇妖發現自己緩慢積累的神力根本不足以左右渡劫的局麵,於是一不做二不休,開始了自己的邪神之路。

    在蜀州嘉定郡內有一戶官宦人家,姓鞏名固,乃是興寧年間的進士出身,曾曆任瓊州、潮州等地知府。年老力衰之後,便辭官還鄉,回到了生養他的故鄉嘉定。

    鞏固有一愛女,閨名鞏蕊,是嘉定有名的美人,在二八芳齡之際便嫁給了嘉定的舉人劉秉清為妻。當時在嘉定郡內還被傳為美談,被當地人稱作“一門父子,兩相進士”。當時鞏固已經中了進士,而劉秉清的文名也是享譽鄉裏,作為最為年輕的舉人,考中進士也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但是誰也沒有料想到,這個年少天才,又娶了美人鞏蕊,被所有少年嫉妒羨慕的劉秉清,竟然在結婚兩年內英年早逝、撒手人寰。

    在丈夫逝世之後,鞏蕊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為亡夫守節,不再與任何人來往。

    當所有人都在感歎“劉秉清天妒英才,劉鞏氏忠貞垂世”之時,誰也未曾想到,鞏蕊的床幃幔帳之中,一條白花大蛇在錦被之間遊動,與劉鞏氏白花花的玲瓏嬌軀糾纏在一起。

    於是借著鞏固為官的人脈關係,再加上鞏蕊自己的經營,於嘉定城外,一座白仙庵便建立起來。庵內供奉的隻有一尊神靈,便是從鞏蕊口中傳出的白衣大仙。

    這個白衣大仙別的本事都不強,有一點確實極為厲害,那便是求子得子、求女得女,而且進了白仙庵的女人總是三天兩頭的往庵內跑。有些男人看到自家女人表現異樣,也心有懷疑,不過鞏蕊乃是嘉定有名的貞潔烈女,既是她尊奉的神靈,又會有什麽問題呢?

    然而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隨著陷入其中的女子越來越多,白仙庵內的貓膩也慢慢被人發掘出來。一座神庵並非是人們想象中的清靜之地,反而是供妖精淫樂的場所。

    當嘉定知府熊汝真帶著衙役將白仙庵搗毀的時候,那個所謂的白衣大仙早已不知身在何方,因為他已經用不到這個已經暴露的淫祀了,十數年的邪神香火,他已經收集到了足夠的香火之力。借著神道秘籍《太虛神符》的修行,他已經在神魂之中凝結了一枚神符,隻不過他的神符不是正常的金色,而是透露著一股粉色的霪靡氣息。

    就這麽一枚邪惡的神符,別說在雷劫中助他一臂之力,不在劫雷之中煽風點火就算是好的了。不過白花蛇妖並不驚慌,因為他敢利用這種邪法收集香火之力,當然有著自行解決問題的把握。

    在這個世界上,有陰就有陽,有正就有邪,而且還存在著某些東西,可以讓陰變成陽,讓邪變成正。不僅有,白花蛇妖還知道這種東西在什麽地方,在二十年前,他在米倉山仙台峰頂,發現了一朵奇花。

    這種奇花有一個名字,叫做望晨之花,盛開於暗夜之中,卻凋謝在黎明之前。這種花似乎天生為了光明而降生,但是總會在第一縷曙光來臨之前,悄然凋零。花名望晨,可是它卻永遠也未曾見過清晨的天地。

    望晨之花的花朵開放在空中,本應屬陽,卻在無數個暗夜之中吸盡了月華陰力。它的果實深深的埋藏在泥土之中,本應屬陰,卻恰恰相反,陰極而陽生,果實卻包含著至陽之力。所以望晨之果是一種奇特的靈果,本來並無什麽特別重要作用,隻是包含著陰陽互化、正反互轉的至理。

    白花蛇妖望著坐在對麵的顧子麟,臉上難得的浮現出發自內心的微笑,“望晨之花每日子夜開放,淩晨凋謝,從未出現過任何異常情況。如果想要獲取望晨之花果實的話,就必須要讓整株花朵完全成熟,自然脫落。如此一來,望晨之花的果實才算成熟,食用之後才能發揮應有的功效。上天果然還是眷顧我的,將這麽一個小神送到了麵前,當真是再完美不過了!”

    原來望晨之花從花朵匯集陰力,再通過根莖中進行陰陽互相轉化,最後在根部結出果實。如果想要截斷花朵與果實的聯係,需要的是無色無相的魂魄的力量,但是白花蛇妖想要的是,通過望晨之果轉變自身神力的屬性,所以他還需要在果實之中添加一份藥引子。

    望晨之果本身隻有陰陽之分,並無其它的種種屬性,所以在不同的人食用的時候就需要添加不同的藥引子。修仙者需要往其中添加一絲靈力,修佛者需要往其中添加一絲佛力,而白花蛇妖是修行神道的,當然就需要往花中添加一絲神力。

    白花蛇妖本來是準備拿劉師爺家的兩個門神做養料,催熟望晨之花的,但是天兵天將雖然不厲害,卻都登記在冊,他也不敢做的太過分。然而除卻天地正神,修行真神之道的著實少之又少,至少他是沒有碰到過。

    但是當他下定決心,就拿兩個門神的時候,誰知顧子麟突然出現,自動送上門來,簡直就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他本以為顧子麟是陰司派來調查他的,誰知道竟然是個三無人士,無關天庭、無關陰司,甚至與佛道也都沒關係。這種人不去利用,簡直就是對不起自己。

    白花蛇妖一張口,嘴中一股白煙噴出,頓時彌散滿院。兩個金甲門神不過一個呼吸,瞬間東倒西歪,斜倚在石桌上。一個個偏著頭、垂著手,再無任何知覺。

    顧子麟一見兩個門神都倒下了,心頭一陣緊張,尋思著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倒下去,誰知道白花蛇妖開口道:“月夜不寐,我帶你遊覽一番米倉山之美景,如何?”

    顧子麟額頭驚出一絲冷汗,幸好沒有自作聰明倒下去,看來這口毒霧隻是他對兩位門神施展的,與自己並沒有關係。隻是這大半夜的遊覽米倉山做什麽,難不成這個妖精還好男風?顧子麟心頭一陣惡寒,他可不希望跟男人搞不正常的關係,如果白花蛇妖以性命相逼的話,他似乎也隻能屈就。

    顧子麟心頭暗自準備著措辭,如果直接拒絕,肯定會被白花蛇妖察覺出他沒有受控製,隻能小心翼翼的道:“在下修行不精,不能離柳林村太遠,否則神體就會消散。”

    白花蛇妖眉頭微微一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異常話語,不過並未多言,一把將顧子麟拎起來。緊接著雲霧匯集,托著白花蛇妖的身體向西方的米倉山飛去。

    顧子麟被人如雞仔一般拎著脖子,雖然不帶好受,但是耳邊山風呼呼作響,身下蒼茫的群山飛速退去。竟然是淩空飛行,這妖怪果然厲害,心頭除了無助、恐懼之外還是忍不住激動興奮。騰雲駕霧不正是他所期待做到的嗎?但是這個妖怪到底想將自己帶到哪裏去?

    俯身下視,隻見峰嶺交錯,重巒疊嶂,溝壑險惡,水流湍急。山澗瀑布轟鳴,顧子麟的心也如奔流直下的水流相似,忐忑難安。一步步離自己的熟悉的小山村越來越遠,前途充滿了未知,更不知道阮心竹和柳小妤她們怎麽樣了。他的腦子出了種種情緒之外,幾乎放棄了思考,因為當力量強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任何所謂的智慧、計謀都不值一提。

    力量,修行,他從未像此時此刻渴望它們,為何該死的老天將我帶到這裏,卻不給我這些東西!顧子麟俯視山河,心頭由恐懼、怨憤轉化為無邊的怒火,我喜歡騰雲駕霧,並不是被別人拎著脖子在雲天飛行!我不求掌控別人的命運,卻不希望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所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