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假假金鍾罩,真真歌繞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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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琇,如琇,”小梅一邊喊著,一邊跑進院子,驚得院裏的幾隻母雞咕咕叫著扇著翅膀亂飛。
“進城了,有車。去城裏,崔白話的車今天進城。”小梅跑得臉色潮紅,微微喘著氣說。
搭車進城,是村裏人一件興高采烈的事情,縣城離村子有三十裏路,騎自行車也得一兩個小時,況且如琇家裏還沒有自行車,去城裏,隻能搭別人的便車。
如琇母親有些不滿地說:“又進城做什麽啊。”她總是搞不明白,這些孩子們為什麽都愛往城裏跑,城裏有八碟四碗等著他們嗎?
“我也去。”二姐如蘭從屋裏走出來。
“你別去了,”母親攔住如蘭,“河灘地裏的草該拔了,你們都去玩,都不幹活了?”
如蘭撅起了嘴,在家裏的地位,她比如琇差遠了,如琇聰明能幹,不但村裏老老少少都喜歡,在家裏也得寵,父母總是“偏向”如琇。憑什麽如琇可以進城,自己就得去拔草啊?她用眼睛望著如琇。
“媽,”如琇果然又來增援了,“讓二姐也去吧,河灘地那點草,等我回來,一會就拔完了。”
母親不吭聲了。
如蘭樂了,返身跑回到屋裏拿了塊玉米餅子包在手絹裏,和如琇一起跑出院子,她已經初中畢業,不上學了,隻留在家裏幹活,拔草插秧,喂豬放羊,平時氣悶得很,能去逛一趟縣城,是難得的開心事。
三個女孩子急匆匆走在街道上,小梅小聲說:“如琇,如蘭,咱們去照相館。”
“行。”如蘭首先答應。
女孩子沒有不愛照相的。但鄉村沒有照相的機會,隻能去縣城裏的照相館,而且,和如琇一起去照相館,往往還能享受免費的待遇。
這事緣於兩年前的一次偶然,城裏照相館的師傅來鄉村裏照風景,看見了正在田裏幹活的如琇,被這個小姑娘的美麗給吸引住了,不住誇獎:“小姑娘太漂亮了,簡直是小仙女下凡了,給我們當回模特吧。”
如琇沒明白什麽是“模特”,那師傅說:“就是給你照相,不要錢。”
還有這等好事?如琇在水渠裏洗了手臉,也沒衣服可換,師傅說:“就這樣,很好。勞動場麵,清新自然。”在渠邊田頭,柳下桑旁,給如琇照了一張又一張,引得旁邊的鄉親們圍著看稀罕,弄得如琇大紅臉。雖然不好意思,心裏卻是美滋滋的。
從那以後,照相館的師傅隔幾個月,便來給如琇免費照相,並把她的照片放大,鑲在照相館的宣傳櫥窗上當廣告。如琇進城的時候,到了照相館,便被當成貴賓,有她在,同伴們往往也能“沾光”在照相館裏免費照相。
“突突突,”街口傳來一陣馬達聲。
崔白話的車,其實是一輛手扶拖拉機,那時還沒有私人能買汽車。拖拉機算是鄉村裏的高級交通工具了,冒著黑煙跑在土路上,一路威風得很。
崔白話坐在駕駛坐上喊道:“快點啊,上來。”
三個小姑娘小跑到拖拉機旁邊,爬上後鬥,車上已經坐了兩個搭順風車進城的農民,背著大包小裹,象是去做生意。如琇按例禮貌地打招呼:“張二伯,您進城啊。栓子哥,你好。”
“來來,這邊坐。”叫做“栓子”的小夥子往旁邊讓了讓。拖拉機上,裝了半鬥子的糧食口袋,鼓鼓囊囊的,人們就直接坐在口袋上。崔白話喊了聲:“坐好了。”一加油門,拖拉機猛地啟動了,車身一震,車鬥裏的人一陣前仰後合,張二伯一個趔趄躺倒了,摔倒在糧食口袋上,嘴裏埋怨著:“大白話,你不能慢點嘛。”
“哈哈哈,”崔白話扭頭大笑道:“二叔,想坐穩當的,去找火車啊,先讓縣長給你修條鐵道。”兩手扶著拖拉機的手柄,晃晃悠悠地向前駛去。柴油機的噴煙口,“突突突”冒出一股黑煙。
拖拉機出了村口,拐上去縣城的公路。公路就淹沒在莊稼的海洋裏,坐在車鬥裏四外望去,層層疊疊深深淺淺全是綠色,遠山青翠,莊稼如海,就象一幅綠意盎然的畫卷。
“二叔,”崔白話又扭頭說道:“你聽說了嗎?我們老崔家那個大少爺回來了。”
如琇聽崔白話那諷刺的語氣,不禁微微一笑,知道他說的“大少爺”是省裏一個大官的外甥,那個大官原來是什麽“主任”,聽說又當了什麽“部長”,“外甥”姓崔,算是崔白話的遠房本家,因為這個大官的關係,平日裏總覺得高人一等,初中畢業以後,便去省城投靠富貴親戚,好象挺“飛黃騰達”的。
“他回來做什麽?”二伯嚷著問。拖拉機噪音大,隻有嚷著才能聽清楚。
“那誰知道?我懶得答理他,一副酸包子臭麵子模樣。眼仁裏都是白的。小時候他偷別人家的桃吃,就是這副模樣。”崔白話的話裏帶刺,而且邏輯混亂,讓人弄不明白他要表達的是什麽意思。不過大家都明白他對這個本家滿心厭惡。
“沒錯,”小梅在旁邊附和道:“有個當官的親戚,就連鼻孔都朝了天了,好象別人都欠他兩鬥高粱。”
如琇不參與這些議論,對於說別人壞話,她向來保持緘默。奶奶經常說:“背後莫論人非。”
“吭吭,”抱著膝蓋坐在口袋上的栓子幹咳了兩聲,“其實,也別這麽說,人家能攀上高枝,這算是本事,總比咱們蹲在家裏扒拉土坷垃強。”
“狗屁本事,”崔白話又扭過頭來,反駁栓子說:“我還不知道他?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除了招貓逗狗,啥也不懂。就知道把頭上那兩根毛叨得光溜溜的,象狗舔的一樣,這回,穿著個喇叭褲,提著個收錄機,一看就象外國特務。”
他的話逗得大家一陣嘻笑。如琇雖然不說話,但心裏還是挺讚同崔白話。這人平時多言多語,被人稱為“大白話”,說起話來容易沒邊沒沿,逮啥冒啥,但總是愛憎分明。
小梅衝崔白話笑道:“你小心人家找你打架來。”說到這裏,她看了一眼旁邊的栓子,“喂,栓子哥,你今天也挺時髦的嘛,喇叭褲,花襯衫,是不是去相親啊?”
這一說,別人也都注意到,栓子今天的打扮得確實和平時不太一樣,時下剛剛改革開放,城裏鄉下,小夥子們都在追捧喇叭褲,太陽鏡,大長卷發。栓子穿著件嶄新的喇叭褲,坐在糧食口袋上,肥大的褲腳都給弄髒了。
“別瞎說,”栓子笑道:“相親誰坐老崔的拖拉機去啊,我是找一個朋友,他要帶我出去做工,賺錢。”
外出打工,這時在農村其實剛興起不長時間,能夠外出賺錢,是一件挺光彩的事情。二伯誇獎起來,“不錯不錯,栓子,能出去做工,這是好事,要說現在這年頭,就是比以前強,搞生產隊那陣子,連趕集都不讓去。我悄悄在集上賣了兩掛大蒜,硬說我是資本主義尾巴,我是尾巴嗎?我哪裏象尾巴了?”
車上的人都哈哈大笑。崔白話手扶著把手,笑得肩膀一起一伏,拖拉機一陣顛簸,坐在後鬥裏的人們東倒西歪。
公路是用石渣鋪的,並不平整,拖拉機本身就不平穩,遇有稍坎坷的路段,便會把車上的人給顛起來。小梅快人快語地埋怨道:“老崔老崔,腸子快讓你給顛出來了。”
“得得,你比二叔還不好伺候,還是那話,想穩當,去坐火車啊。對了小梅,將來你找婆家,找個城裏的,出門坐飛機,就不顛了。”
崔白話說話尖損難聽,旁人已經習慣了,也沒人和他計較。大家也都知道這人嘴巴刻薄,其實心眼挺好,是個熱心腸。拖拉機在綠色的莊稼海洋裏一路前行,到了縣城。崔白話開車轉彎去養雞場,車上的乘客們都下了車,約定好返回時集合的時間,大家便匆匆分手。
城裏的街道並不寬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高高的百貨公司大樓天藍色的玻璃牆麵晶光耀眼,街道邊上滿是擺攤賣貨的商販,就象是集市一樣,路旁的商店裏放著高音喇叭,讓在安靜環境裏習慣了的農村人感覺很新鮮,街角處,兩個賣十三香的小販盤腿坐在地上,嘴裏正有滋有味地唱著:
“小小的紙啊四四方方,東漢蔡倫造紙張,南京用它包綢緞,北京用它包文章,此紙落在我地手,張張包的都是十三香,夏天熱,冬天涼,冬夏離不了那十三香,親朋好友來聚會,挽挽袖子啊下廚房,煎炒烹炸味道美,雞鴨魚肉那盆盆香,賽過王母蟠桃宴,勝過老君仙丹香,八洞的神仙來拜訪,才知道用了我的十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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