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冷寞三仙嶺,洞猶在,問仙人在哪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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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風雨時緊時鬆,一直沒停,院裏的果樹葉子紛紛飄揚,樹枝隨風亂舞,豆角秧架被刮倒了,雨線敲打著積水的地麵,叮叮咚咚象是彈琴。
如琇父親拄著拐杖,跑到屋外看了幾回,不禁仰天長歎,“老天啊,總不想給人個好收成。”
豐收是莊稼人最大的願望,土裏刨食幾千年,中國農民把辛苦賦予大地,而收成往往看天。北方大平原上的莊稼,高杆作物在長成之前,最怕風雨交加,雨泡軟了土,狂風肆虐之後,往往便會倒伏,形成減產,雨水大時地裏形成汪洋,莊稼倒於水中,浸泡之後便是絕收。
黑沉沉的夜色裏,天上象是河決了口,將水流傾瀉下來,白花花的雨水,如線如注,盡情地潑灑,院裏一片白亮亮的水汪,雨聲風聲,夾雜著一種奇怪的咚咚嗆嗆的聲音,不絕於耳。
“龜鱉敲鼓啊。”父親又歎了口氣。
這是一個奇怪的現象,夏天陰雨連綿季節,每到暴雨時,便會聽到遠方有隱約的鼓樂聲傳出,咚咚嗆嗆恰似在唱大戲,老人們常說,雨大如瓢潑的時候,就是魚鱉蝦蟹們的節日,它們在搭台唱戲慶祝呢。
這種說法當然沒有科學依據,但暴雨天能聽到隱約的鼓樂聲,卻是不爭的事實,究竟這聲音源自哪裏,原理如何,一直沒人能說得上來。
街上也積了水,水流象小河一樣向前流淌,黑沉沉的天空,象無際的大山壓在頭頂,不知道還蘊藏著多少雨水,嘩啦啦的風聲雨聲,一直伴隨人們入眠。
到了次日清晨,雨總算是停了。
天邊的雲彩,開了一條縫,透出一線光亮,空氣中滿含著清涼和潮濕,村裏,家家戶戶打開院門,清理積水,扶正歪倒的籬笆門,滿街都是積水,被風刮下的樹葉草葉,衝倒的柴堆,處處是暴風雨後的淩亂相。如琇讓年邁行動不便的父母留在家裏整理院子,叫上二姐,戴了頂草帽,便奔向村外。
村外,依舊是滿眼的綠色,莊稼被雨洗過,更加青翠耀眼,隻是成片成片參差不齊地倒伏著,豆秧散了團,玉米斜了身子,低窪一些的地塊,水沒過了玉米的須根,成了池塘。
糟糕,如琇心裏暗暗懊惱,果然莊稼倒伏了。此時正值植物果實生長“灌漿”的時期,暴風驟雨摧殘了它們的生長過程,勢必影響果實成熟。老天爺,真是來收糧食了。
跑到相思河邊的時候,遠遠地便看見一片白亮的水光,河水比平時寬了一倍,將原來岸邊的草地給淹沒了,卷著浪花,向下遊流去。
相思灘也被淹沒了,成了汪洋,柳樹沒了腰,桑樹隻看得見枝梢,小草河灘,全都到了水下,隻露出細長的草葉草尖,隨著水流擺去,到處都是一片水聲。
二姐跺了跺腳,“壞了,這麽大水,怎麽辦啊。”
如琇心裏也著急失望,昨天的暴雨,衝走了多少莊稼人的希望啊。她急匆匆地奔向自家的玉米地,路上泥濘不堪,有些地方得涉水而過,姐兩個卷起褲腳,踩著積水,走過羊腸小路,沿路遇到不少同村和鄉親,大家都一樣心情鬱悶,這場暴雨形成了一場小小的水災。
沿途看見不少伏倒的莊稼,狂風吹倒莊稼有個特點,便是一溜一溜形成“風道”,倒下的高杆作物,成行成排,不是風道的地方,依然直挺挺地矗立著,等小姐倆跑到田頭,看見自家的玉米地,正處在風道上,倒了一大半。
滿地淩亂倒伏的莊稼,象被巨大的石碾軌過一般,如蘭一臉失望,地裏一片泥濘,玉米的穗頭都沾了地,橫七豎八地疊壓著,如果不趕緊搶救,無疑便會顆粒無收。如琇咬了咬牙,“沒說的,幹吧。”
要幹的活很簡單,就是將倒下的秸杆扶起來,踩實,讓它重新恢複正常生長。姐倆剛走到田壟裏,忽然旁邊的莊稼枝葉一陣搖動,一個小夥子鑽了出來,卻是大猛。
“嘿嘿,如琇,如蘭,”大猛笑嗬地打著招呼,一邊說話,一邊將腳下的玉米扶起來。如琇趕緊向他搖手,“大猛,不用你幫忙,你們家的也倒了,你快去吧。”
“不急,”大猛甕聲甕氣地說:“那點活兒,小菜一碟,如琇,我是來向你報信兒,呆會可能鄉政府要來現場統計損失,你先打好小六九兒,多報點,就能得點補助。”
原來大猛打的這個主意,如琇有些好笑,她搖了搖頭,“大猛,我不同意你這話,損失多少,人家又不是傻瓜,瞎報能管用麽?對了,你趕緊去吧,我們真不用幫忙。”
大猛用腳踩著泥濘的地壟,臉上現出尷尬,如琇一再拒絕幫工,又對他“多報損失”的建議不領情,讓他有些下不來台,如琇也感覺到了,她看著大猛的臉色,有心想說些挽回的話,可心裏又挺矛盾,這種男生主動的幫助,總使她心裏別扭,更讓如琇擔心的是,這樣的幫助如果不加阻止,將來就有產生後遺症的可能。
“大猛,”如琇的語氣很堅決,“你去吧,這點活輕鬆得很,我們姐倆也是小菜一碟,你家地多,快去吧。”
大猛沒吱聲,悶頭悶腦地踏著泥水走了。如琇看著這小夥子寬厚的背影,心裏也別扭。如蘭嘻嘻地笑道:“你又把人家給傷了。”
“可我能怎麽辦?”
“倒也是,”如蘭同意妹妹的話,“大猛這種人,又猛又愣,他也不想想,自己幾斤幾兩……”
“你說到哪兒去了?”如琇趕緊搶白姐姐,“大猛其實是個好人,可咱們也不能總靠著別人幫忙,別人的好兒,咱們記著,可便宜又不是白揀的,自己又不是沒胳膊沒腿……”
“行了行了,別解釋了,我還不明白你的心思?其實大猛也真逗,他大概也知道你不喜歡他這種二愣子,所以動了腦筋想出個虛報損失的好主意,可惜你還不領情,嘻嘻……”
扶玉米的活雖然是“小菜一碟”,但這活幹起來又髒又累,地下一片泥濘積水,莊稼上也全是水,扶不了幾棵,便會把身上的衣裳給打濕了,涼涼地貼在身上,怪不舒服,玉米葉子又粗又硬,劃在身上臉上,又麻又癢,最難受的是腳下,涼鞋一會便成了泥包,遇到鬆軟地塊,陷下去拔出來,等於是在泥潭裏勞作。
更惱人的是,這種泥裏水裏的髒活,對於天**美的少女來說,實在討厭,臉上身上泥一塊水一塊,就象個醜八怪。
扶完一壟,小姐倆從地裏鑽出來的時候,便都成了泥猴,身上衣裳被打得精濕,粘著草葉子玉米葉子,滿身泥巴,頭發在臉上一綹綹貼著,泥水從臉上往下淌。
“哈哈,如琇,如蘭,兩個小花臉,真好看。”旁邊的一塊高粱地裏,崔白話鑽了出來,他也是一身一臉的泥巴,手裏拿著一把鐵鍬,鍬板上往下淌著泥水。他家的地裏,種的高粱幾乎全倒伏了,受災更重,可這人依舊不改樂嗬嗬的性子,跟姐妹倆開著玩笑。
“老崔,你看你那高粱,象被野豬群拱過一樣,還樂得出來。”如蘭抹了把臉上的水,這一抹,臉上更花了。
“那有什麽,跌倒了,再讓它站起來就行了,你看文化大革命,打倒了又扶起來,這樣的人多了。”崔白話總能東拉西扯,拐到別處去。
“再說了,”崔白話跺跺腳上的泥,“這場雨也有好處,相思河裏肯定又有大魚了,呆會我去撈上兩網,晚上你們都上我們家吃魚去。你嫂子最拿手的菜就是清蒸鯉魚。”好象他的魚已經到手了似的。
遠處的大路上,來了幾個騎自行車的人,到了地邊田頭,拿出包裏的本子,比比劃劃地說著什麽,有人向這邊喊著:“喂,老崔,如琇,到這裏來一下。”
如琇抬頭望去,見招手的是村書記高盛,高盛身後那些推自行車的人卻不認識,崔白話卻是機靈,“快快,這些人是鄉政府的大人們,來救災了。”
大猛的話果然不假,鄉政府來統計災情了,如琇姐倆跟在崔白話的身後,來到路上。路上也滿是泥水,那幾輛自行車軲轆,被泥粘得幾乎轉不動了,幾個推車人身上也迸滿了泥點子。
老高對崔白話和如琇、如蘭揮著杠子似的胳膊,高聲大嗓地說:“快點,鄉裏領導來統計受災麵積,你們都有多少莊稼倒了?快報上數字來。”
“鄉裏給補助嗎?”崔白話笑嘻嘻地問。
“你小子就知道補助,”老高不滿意地瞪了崔白話一眼:“讓你報數,你就好好報,補助不補助,先不用問。”
報了數字,鄉裏的工作人員作了記錄,如琇問:“家裏院裏,受的災也算嗎?”
“不算。”老高直通通地說。
一個戴眼睛的文質彬彬的小夥子說:“這回縣裏大麵積受災,上級讓我們統計到戶,隻包括大田作物,至於其它政策,上級並沒明確指示,估計得把受災情況報上去以後,才能決定下來。”
“你聽聽,”崔白話對老高說:“人家上級領導解釋得多通透,哪象你似的,直通通象根燒火棍。”
“放屁。”老高笑著罵崔白話。
老高帶著鄉政府的人遠去了,如琇和如蘭重新鑽進地裏,如蘭將一珠粗壯的玉米杆扶起來,用腳踩著它根部的鬆土,忽然想起個問題,“如琇,你說為什麽它歪著就不長穗子了呢?長了也都是瞎粒,打不出糧食來,真是奇怪了。”
“它本來就應該直立著,”如琇想了想說:“就象人一樣吧,歪歪扭扭的人,總也成不了才。”
這解釋有些似通非通。的確,玉米高粱等直立作物有個奇怪的特點,歪著生長,便結不出果實。這也許是生物的一種自然習性吧。
快到中午的時候,小姐倆鑽出地壟,看見大路上又來了兩個騎自行車的人。道路本是泥濘難行,這兩人卻是騎得飛快,路過水窪地的時候,便蕩起一片水花。
“如琇,如琇,”前麵的騎車人喊道。仔細一看,卻是村裏的小五子。
如琇有些奇怪,小五子來做什麽?聽聲音還有些急,她走向前去,“五哥,有事嗎?”
“你看見月華了嗎?”小五子越騎越近,可以看見神色有些著急,後邊的騎車人,是月華的一個叔伯哥哥。兩個人都滿身泥漿,腦門見汗,似乎發生了什麽緊急的事情。
如琇有些心跳起來,有種不詳的預感,“怎麽了,月華怎麽了?”她不顧腳下坑坑窪窪原積水,跑向前去,
“壞了壞了,月華找不著了,她準是跑了。”
跑了?這種事在農村並不多見,如琇隻在戲裏聽過,有癡情的小姐跟著情郎書生悄悄約會,私奔去天涯海角,那叫“跑了”,可這種事怎麽會跟月華沾邊?如琇心裏的驚異,就象白天見了鬼,撲通撲通一陣心跳,月華自小沉靜靦腆,雖然心裏有小九九,但“跑了”這種事是怎麽發生的呢?
“怎麽了,到底出什麽事了?”如琇邊跑邊急急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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