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紀元的規律.茶杯與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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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duwo.com “古古怪,怪怪古,孫子娶祖母。leduwo.com女食母之肉,子打父皮鼓。豬羊炕上坐,六親鍋裏煮。眾人來賀喜,我看真是苦。”
“這話是我說給焦俺的。我給村民講誌公法師的話,教化他們。焦俺聽了。他不懂話的意思。我沒解釋。我該解釋的,但偷懶了。焦俺模仿法師的話行凶,這讓我害臊、臉紅。我抬不起頭。可話說回來,誰能想到他會變成那東西呢。您說是不。誰能想到?不過,我道歉。話是我說給焦俺的。讓我道歉,這我沒話說。”
水柱落入粗糙的白瓷杯,水聲由粗變細,最後隻剩水沫破裂的聲音。兩片褐色茶葉在水麵旋轉。木桌上放著幾杯茶。
餘又金說完上麵的話,在桌前坐下,笑著從衣袋裏掏出信紙,扔在桌上。紙上有個箭孔。
“話說回來,都是給雨月劍派那幫子強盜害的,不信您就由北往南順著山脈走一趟,從脈北丁村到脈南牛蹄甲,大大小小二十多個村子,哪個不提防陌生來客呢?跟您說,您若是到了岩見那兒的羊麵子村,他們就會拿長矛和火石招呼您。嗐,大夥兒都怕了,像河豚似的,一遇到風吹草動,就鼓起肚皮,立起短刺。不騙您,這是實話。您瞧,就連夜扶木、老鴉嘴那樣的貧瘠村落都開始修建防禦工事了,上個月的事,他們請我去,我去了,出了力。他們站在村口,被雨月劍派那些事跡嚇得直哆嗦。不能不怕。二月間雨月劍派血洗脈北丁村。事情像瘟疫一樣傳開了。我說啊,隻怕都傳到南無障海那邊去了。對了,您該知道,他們闖進脈北丁村時也是一身灰衣,就跟列位今天穿的一樣。您說,我的人能不提防嗎?他們用弓箭射您,那純屬無奈之舉,他們不想這麽幹,但是不這麽幹又不行,雨月劍派那幫子強盜、畜生、偽裝家,不提防不行啊,無奈之舉,無奈之舉,不過,”餘又金拍了一下手說,“各位武功高強,咱們那幾箭能起到什麽作用呢?”
餘又金說完後喝了一口茶,靠在椅背上,隔著茶水的蒸汽看對麵的武人。leduwo.com曲雕藍一直低著頭聽他囉嗦,現在抬起頭。
“餘又金先生,”曲雕藍說,“讓我告訴您,您的話錯在哪兒。”
“您請說。”餘又金咽了口吐沫。
“頭一箭的事就算了,您說那是無奈之舉,我同意您的話,”曲卯將小臂壓在桌上,“可後來那三箭怎麽說?那時我已把信甩上去了。”
餘又金滿臉堆笑。
“您畢竟殺了那隻獵狗嘛。”餘又金說。他低下頭搓手。
“您把我和那隻狗的命擺在一處說嗎?”
“不,不不,”餘又金擺手,“嗨,您別這麽想,那畢竟是些孩子們,見狗被殺了,氣不過,冒冒失失地射了三箭。我說,曲先生,您不會跟孩子們一般見識吧。”
曲雕藍看了看餘又金。
“他們人呢?”曲雕藍問。
餘又金將頭向後轉動,又轉回來,向曲雕藍伸出手。leduwo.com
“他們都知道錯了,”餘又金說,“您高抬貴手吧。”
“在我們門派,犯了錯是要領罰的。”
“這個……”餘又金苦著臉。
“曲雕藍,是我幹的!但那是你冒犯在先!”臘川從餘又金身後的村衛中走出來。
“不,”曲雕藍說,“那三箭不是你射的,還有另一個弓箭手,個子略矮些。你騙不了我。”
“那是個女孩,已經嚇得躲起來了。怎麽,大名鼎鼎的曲武人要跟小姑娘過不去嗎?”臘川說。
曲雕藍看了他一會。
“好啊,”曲雕藍說,“既然是女孩,那就算了,何況那女孩的本事也真不賴。”
臘川盯著曲雕藍。曲雕藍看看餘又金,又看著茶杯。
“這麽著,”曲雕藍說,“你們找個人代她受過吧,剁下個手指、耳朵之類的,這事就算過去了。”
“曲雕藍!”臘川說,“你若按我說的,將信交給獵狗,就不會有這些麻煩了。可你偏要殺掉獵狗,用弓箭將信甩上來。你這樣羞辱我們,還不準我們反擊嗎?再說,那些羽箭並未傷你分毫,何必再咄咄逼人呢!”
“退回去!”餘又金扭頭說。他的尖臉在椅後露出一半,像隻狐狸麵具。
臘川的兩枚拳頭垂在身側,腮幫鼓得老高,胸口一起一伏。
“你說的在理。”曲雕藍對臘川說。
餘又金奇怪地看著曲雕藍。
“不過,”曲雕藍又說,抬頭看著臘川,“我不想聽。”
“不想聽?”臘川睜大眼睛。
“一點也不。”曲雕藍攤開手。
“難道長斷山派的武人不講道理嗎!”臘川向前邁了一步。
“沒轍啊,紀元的規律。”曲雕藍說。
“紀元的規律?”
臘川不懂這話。
“你得知道,孩子,”曲雕藍說,“這是個用劍說話的紀元,而不是動嘴皮子,講道理的紀元。所以你瞧,現在我拿著劍,我說你錯了,你就是錯了,哪怕道理在你那邊。反過來,要是我師父拿劍對著我,他說我錯了,我就是錯了,哪怕道理在我這邊。這規律放到哪兒都行得通。紀元的規律。”
“拿著劍就可以不問是非對錯了嗎!”臘川怒吼。
“天哪,”曲雕藍笑著對師弟們說,“我終於讓這個蠢貨說出了一句明白話。”
“該死!”臘川彎弓搭箭。
“慢著,別信曲雕藍的話!”張因淺對臘川說。
臘川看看張因淺,又看看曲雕藍。
曲雕藍拿起一隻茶杯,揮了揮手。“嘭!”臘川摔倒。弓斷成三截,落在地上。箭在空中顫了幾下,滾到桌下。茶杯繼續向前飛行,劃出一道水線,砸下牆上的一頂鬥笠。村衛們轟的一聲,架起弓箭。張因淺用膝蓋撞擊桌麵下方,桌子騰起,在空中轉了個身,重重落在地上。桌麵對著餘又金的人。
一刻鍾前,餘又金迎風站在工事通道內讀信,讀罷收進衣袋,讓村衛開門。六位武人看著大門放下,他們進門,餘又金對他們鞠躬,領他們走村裏的泥路,來到一座底端架空的雙層木建築前,進門,登上昏暗的階梯,階梯與一截暗廊對接,廊內懸掛黃色油燈。他們穿過暗廊,在寬敞的露天平台上邁步,平台上有間議事廳,他們進去。廳內設有木桌一張,座椅若幹。牆上掛著羊角、蓑衣、鐮刀、幾張柞木弓、一排鬥笠。桌上擺幾隻粗瓷茶杯,餘又金讓村衛在杯裏添茶。現在這張桌子被張因淺頂翻,當作抵禦弓箭的護板。茶杯掉在地上,打著轉。六位武人彎腰躲在桌後,拔出劍。茶水透過桌縫流過來。leduw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