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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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微微瞥了駱真真一眼,趙平安欲語還休,搖頭歎息。

    駱真真定定的注視著燕鐵衣,好一陣,她才顫顫的開了口,連語聲也和她的臉色一樣蒼白了:“小……小郎?你你真是……燕鐵衣?”

    燕鐵衣強顏一笑,任是他心中感觸萬千,現在卻仍不得不作出平靜之狀:“駱姑娘,我是燕鐵衣。”

    渾身顫抖,駱真真臉龐慘白,咬牙有如齧心:“好……燕鐵衣……你騙得我好……”

    燕鐵衣避開駱真真怨恙失望的眼神,聲音有些嘶啞的道:“對不起,駱姑娘,我想遲早你會諒解我的!”

    猛一挺胸,駱暮寒凜然道:“真兒退下,為父與燕大魁首尚須有個了斷。”

    駱真真淚如雨下,咽泣著叫:“爹……。”

    踏步上前,趙平安揮手將駱真真帶到身後,沉聲道:“丫頭,稍安勿躁,休要擾亂了駱府宗的心神。”

    強自收住眼淚,駱真真顫聲道:“趙叔叔,爹他要和燕鐵衣做什麽了斷?”

    趙平安苦笑道:“駱府宗方才已然與燕鐵衣就‘青龍社’和‘大森府’之間的鬥爭達成了協議,兩個組合之間可以說已經和平了。但是,為了向被燕鐵衣狙殺的那些盟友們有個交待,駱府宗決心與燕鐵衣個人單獨決一死戰。”

    險些叫出聲來,駱真真驚恐的捂住了嘴。道:“爹他老人家怎麽會這樣。”

    趙平安歎道:“這正是駱府宗的過人之處。能打下‘大森府’這麽大片基業,駱府宗的個人領袖魅力作用非凡。今日與‘青龍社’締結城下之盟,雖說是為了屬下弟兄不再有更多無謂傷亡,但難免會有人有別樣想法。而與燕鐵衣決死一戰,則一是為了死去的人盡一份心意,二也是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丫頭,你應當也可以想到,若今日不與燕鐵衣一戰,駱府宗將來在‘大森府’的威信必然會大打折扣。”

    淒然的點點頭,駱真真認可了趙平安的說法,隨即她又睜大了雙眼,急切的問道:“趙叔叔,爹與燕鐵衣交戰,有幾分勝算?”

    帶著無奈的笑容,趙平安道:“駱丫頭,雖然我很想說點讓你高興的話,但是,很不幸的是,一分也無。”

    無視駱真真驚駭抗辯的眼神,趙平安繼續道:“駱府宗武功雖然高絕,但是和‘光輪劍’章琛相比,不過是在伯仲之間,比‘八臂韋陀’蒲大當家,也不過略勝一分而已。而章老爺子、蒲大當家、外加司堂首三人,昨夜合力圍攻燕鐵衣,也隻落得兩重傷一身殘的結局。如今單憑駱府宗一人之力,與燕鐵衣公平相搏,絕對是有敗無勝的。這點,我知道,燕鐵衣知道,駱府宗自己更加知道。”

    急速的轉過身,駱真真便待不顧一切的向廳中的兩人撲過去,但是,一隻大手已然及時搭上了她的肩膀,重如山嶽的壓力將她牢牢定在原地,趙平安沉重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中:“不要做愚蠢的事情,駱丫頭。這場戰鬥不是你我能夠左右的。現在,我們能做的隻有祈願江湖傳言是真,燕鐵衣一向仁義為先,不會有趕盡殺絕之舉。”

    在趙平安與駱真真對話的這短短時間,駱暮寒已然緩步來至大廳中央,與燕鐵衣相隔數步而立,口中沉重卻又感慨的道:“燕大當家請了。”

    口中說完話,這位“中州宰”雙手向後輕翻,悄無聲息的,已將後腰插掖著的一隻短柄紋雲金叉,一麵銀絲罩網握在左手中——這正是他懾魂奪命的成名兵器,“無雙叉網”。

    燕鐵衣表情冷漠木然,兩臂微張向前迎上。

    環立大廳四周的“大森府”所屬個個屏息如寂,神色緊張惶恐,有些人更忘形的或抓扯著自己的衣領,或張口握拳,或控製不住麵部肌肉的跳動,那等形態,古怪奇突,但卻越顯得眼前情勢的僵沉嚴重!

    一片冷森的氣氛迅速籠罩下來,像籠罩住每一寸的空間,也罩住每一個人的心頭!

    駱暮寒目光如炬,突然動作——銀絲網在一斜之下驀而散開,燦亮生輝的網絲網格就彷佛一片龐大的雲彩遮住了半天,它流顫如波,狂扣而下,網不是兜風的東西,卻也飆起如嘯,全廳震動;不分先後,金芒似電,三股心形焰光倏然暴漲,齊指燕鐵衣!

    一上手,駱暮寒即已展出他的絕活兒來——“九嶽一擊”!

    燕鐵衣身形猝閃湧進,“太阿劍”幻映成一片塔狀寒光,節層疊連,那急速凝結的晶瑩光塔,將燕鐵衣罩住,飛升而起。急速扣來的銀網與這座光塔一觸之下,便掀揚到一邊,光塔幻影中,一劍如虹,“鏘”聲碰擊上駱暮寒的紋雲金叉,劍叉同分,駱暮寒暴躍飛旋,與燕鐵衣擦身而過,刹那間,駱暮寒的金叉灑著一溜血滴眩映入目,而隻有極少數人發現,燕鐵衣左手中冷電倏起又沒,宛似虛無中幻影一抹!

    猛然落地,駱暮寒麵色連連變化,全身顫抖,一口牙咬得咯咯作響,但是他並沒有受傷,相反的,他還傷了燕鐵衣——至少,表麵上如此!

    燕鐵衣肩頭血流如注,浸衣而淌,瀝瀝滴流於地,他卻神色自若,安寧平靜,在那種異常柔婉的微笑裏,他手拄“太阿劍”,純真有如童子獻心!

    假如,有人目光能如趙平安一般銳利入微,現在便可以發覺駱暮寒的衣袍後領上,剛好裂開一條寸許長的破口,口沿整齊如削——方才,燕鐵衣的“照日短劍”便在對方的叉尖傷及他肩頭的同時,劃過這個部位,當然,駱暮寒非常明白,燕鐵衣的劍刃能夠削裂他的後領,也一樣可以斬斷他的脖頸——隻要燕鐵衣有心這麽做的話!

    燕鐵衣是手下留情了——換句話說,這場比試,駱暮寒業已落敗!

    呆呆的站在那裏,駱暮寒感觸萬千,說不出心中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在那翻騰湧攪的甜酸苦辣裏,更摻合著無比的沮喪與羞慚,在決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的武功是不及對方的,所以他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想法,因為,如果換做他自己是強勢一方,十有**是不會手下留情的。可是,燕鐵衣卻寧肯自己負傷流血,在能夠取他性命的時候饒過了他的性命!

    大廳四周的“大森府”所屬,隻有幾個人看清楚了眼前的實際情形,這幾個人又是愕然、又是迷惘的在暗中透著氣,其他誤以為駱暮寒贏了的人們本想振臂歡呼,卻也被他們府宗那股絕望悲涼的神色所窒壓,弄得發不出聲來了……

    一片死寂中,駱暮寒萬念俱灰,落寞幽戚的開口道:“燕鐵衣,你勝了,好一手‘劍心凝魄’。”

    燕鐵衣和緩如常的道:“還是多蒙府宗承讓。”

    搖搖頭,駱暮寒苦笑道:“我連這個‘謝’字也說不出口了,對你……總之,我就隻剩下了慚愧!”

    燕鐵衣湛然一笑,道:“請問府宗,承諾如舊否?”

    用力點頭,駱暮寒語聲鏗鏘:“自今而後,‘大森府’永不再與‘青龍社’為敵,若違此諾,天懲之!雷殛之!”

    歸劍入鞘,雙手抱拳,燕鐵衣誠摯的道:“府宗為忠義長者,一言九鼎,燕鐵衣率‘青龍社’所有兒郎就此謝過!令公子及章大俠的少爺,就在今日便可返回,留府近月,就此拜辭,山高水長,容圖後會。”

    駱暮寒棄下手中兵器,慎重回禮,表情嚴肅:“大當家一路平安,鵬翼淩霄,駱某人全心敬領德惠了。”

    燕鐵衣的視線越過驕暮寒的肩頭,投向神情激動感恩的駱真真臉上,那張姣好卻淚痕斑斑的麵龐上,含蘊了那樣多的祈訴與情意,它們融在眸光中,唇角裏,與淚痕黏在了一起。

    咬咬唇,燕鐵衣微微躬身,毅然轉步離開,他穿過大廳正門,在“大森府”一眾所屬的瞠目注視中,在趙平安夾帶著欽佩與失落的歎息聲中昂然而去。

    “群英堂”裏,依舊是一片僵窒死寂的氣氛,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移動,這連串的事變,從頭開始,至到結尾,一波三折,使人有如墜入夢幻。

    自淚盈盈的波光中,駱真真再度捧起燕鐵衣留給她的那封短箋,在心裏念著:“我曾告訴過你,當一個人迫於形勢,為了更仁恕的目的,而被逼迫要做他所不願做的事時,你能原諒這個人的無奈麽?燕鐵衣。”

    淚水再度湧上眼眶,駱真真知道,她早已原諒燕鐵衣了,全心全意的原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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