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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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州的景色,從來都是令人沉醉。

    趙平安此刻就在蘇州太湖之中,掏銀子買下一隻小船,泛舟湖上,春風拂麵,湖水濺衣,湖中山峰隱約,遠遠望去,儼如海上神山,湖光瀲灩,萬傾茫茫,水天一色,景色之美,難以言表。

    正在觀賞美景之時,遠遠聽到湖麵上傳來一陣打鬥叱喝之聲,趙平安微微一笑,腳下運功催舟,瞬息之間,便已到了湖心處,看到兩隻大船正一左一右,將一隻小舟夾在中間。小舟上隻有一個白衣少年,正在手忙腳亂的扳櫓搖槳。

    這白衣少年自然就是本世界的主角於承珠,大明頭號忠臣於謙的獨生愛女,張丹楓和雲蕾夫妻的愛徒。兩條大船船頭的大漢,則是兩名大內一等衛士,昔日江湖上也是頗有名氣的一對搭檔,左邊的那個叫做楊千斤,右邊的那個叫金萬兩。

    趙平安催舟趨近,正想開口說話。卻見於承珠放下船槳,嬌叱一聲雙手齊揚,金光閃爍,六朵形似梅花的暗器左右飛出,正是雲蕾獨門嫡傳的暗器絕技飛花打穴。六朵金花左右並發,分打楊千斤和金萬兩,這時於承珠的小船和那兩隻大船距離都約有十餘丈之遙,湖中風大,船又在轉,本不似在陸地之上易取準頭,但每邊三朵金花,仍然直飛到大船的船頭,分射兩人上身的三處要穴。

    楊、金兩人能名列大內高手,自然也頗有幾分本事,楊千斤膂力沉雄,揮動一條鐵鏈將三朵金花一齊打飛,金萬兩則善於騰挪閃展的小巧之技,舞起一口單刀,左躲右閃,上遮下擋,也把一朵金花磕飛,其餘的兩朵則給他閃過,射入了船艙之中,直陷入船艙的板壁,金萬兩見距離如此之遠,單刀與金花相碰,虎口兀自發麻,不禁大吃一驚。楊千斤力大,雖然不覺怎樣,但見於承珠在船上發放暗器,竟然認穴如此之準,亦是心驚。兩人將船速略略放緩,不敢過於逼近。

    趙平安哈哈大笑,叫道:“好一手飛花打穴的功夫,你是雲蕾的什麽人?”

    於承珠雖然靠著金花暗器暫時逼退了楊、金兩人,但心知單憑暗器,隻能阻敵於一時,自己不懂駕船,不識水性,在這太湖中心想要脫身難於登天。心頭正自慌亂,忽然聽到有人招呼,貌似是識得自己師母的長輩,當下喜出望外,連忙應道:“那是家師母。”

    趙平安信手將一塊船板拋出,接著人淩空躍起,宛如登萍度水一般,足尖在船板上一點,便掠過了近二十丈寬的湖麵,輕飄飄落到於承珠的小船上,朗聲笑道:“原來你是張丹楓和雲蕾的徒弟,看來你似乎有些麻煩啊。”

    於承珠還未及答話,金萬兩已是搶先喝道:“兀那道士,俺們是大內衛士,在此捉拿叛逆,你休要摻和,速速退去。否則當心後悔莫及。”卻是兩人見了趙平安露的那一手絕世輕功,心中發寒,不敢貿然動手,先交待幾句場麵話探探底。

    趙平安袍袖一拂,揚聲道:“貧道既然插了手,自然就不會後悔,倒是要奉勸兩位,速速回返京城,躲入禁宮之中從此龜縮不出,或許還能得保一個善終,若是執迷不悟,隻怕後悔的該是兩位官爺了。”

    楊千斤大怒,喝到:“老雜毛死到臨頭,還和老子頂撞。把壓船的大石頭拿來,待我先把這小子的船砸沉了!”

    大凡在湖海行船,若然船大貨少,載重不夠,遇上風浪,就容易顛簸,甚或覆舟,是以老於經驗的舟子,都會在船艙底下堆許多大石用以增加穩定性,名為“壓舟石”,這兩條大船,每條船中隻有三個人,兩人把舵,另一人站在船頭和於承珠動手,舟大人少,又無貨物,所以每條船都堆了兩三千斤的大石頭。楊千斤一聲呼喝,舟子連忙將石頭都抬了出來。

    楊千斤力貫雙臂,將一塊重逾百斤的大石舉過頭頂,叫道:“賊道,接著!”呼的一聲便將大石拋了出來。趙平安和於承珠所在的這條小船,寬不過五尺,即使大石砸不到船上,單是落在湖中激起的波浪,也足以將船打翻,於承珠大驚,急忙運起“千斤墜”的功夫,將全身氣力都凝在腳下,試圖將小船牢牢定住。

    趙平安看到於承珠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禁不住笑道:“不用如此緊張,且看貧道的本事。”說著縱身而起,迎向飛來的巨石,單手在巨石底下一托一轉,呼嘯而來的巨石就安安靜靜的停在了趙平安的手上。趙平安穩穩落在船頭,小船竟然連晃動都沒晃動一下。楊、金兩人駭然變色,於承珠更是看得目眩神馳。

    楊千斤是個渾人,雖然明知趙平安的這一手功夫自己八輩子也望塵莫及,但是一咬牙,又去舉起一塊大石,便欲再扔。趙平安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將手中托著的巨石猛擲出去,轟的一聲,楊千斤所乘的那條大船側邊被砸出一個大洞,湖水洶湧而入,楊千斤一個踉蹌,險些栽入湖中。金萬兩連忙招呼舟子,將船劃過去援救。

    趙平安長笑一聲,腳下運功一催,這隻小船便如同給人用力推了一把,又被水流一衝,倏地如箭疾飛,順流而下,不但脫出漩渦,而且一下子就駛出了十數丈外,遠遠地離開了那兩條大船。接著飛快行駛,轉瞬之間,便到了西洞庭山的山腳。

    於承珠登岸,連忙躬身施禮道:“多謝前輩仗義援手,晚輩感恩不盡。敢問道長尊號?是否與晚輩師父師母相識?”

    趙平安撫須微笑道:“貧道道號天玄,與尊師張大俠雖未蒙麵,但神交已久。不過隻知張大俠夫婦的雙劍合璧天下無雙,沒想到他的一個女徒弟,也有這般功夫。”

    於承珠呆了一呆,這才發覺自己的束頭巾已在適才的拚鬥中掉脫,一頭如雲秀發四散,衣裳之上也濺了不少泥水。不禁麵上一紅,道:“晚輩失禮了,道長原來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天玄真君,今番來此是來拜訪我師父的麽?”

    趙平安哈哈一笑,道:“早知張大俠伉儷隱居洞庭山莊,貧道早已知曉,隻是一直無緣登門,今日能與小施主相遇,也是有緣。還望小施主不吝引見。”

    於承珠摸出一塊手帕,將秀發重新包起,當先領路登山。太湖中的西洞庭山是個花果之山,山下田畝成行,山上盡是果樹,濃薄相接,花果飄香,在這個暮春時節,正是鄉民忙於操作的時候,但如今一路行來,既不聞采茶姑娘的山歌酬答,亦不見山下插秧的農夫,稻田裏果林中,竟是靜悄悄的渺無人煙,這種反常的現象,於承珠頓時大感怔忡不安。當下加快腳程,急急向洞庭山莊奔去。

    洞庭山莊建在山腰的萬木叢中,依著山勢,建了許多亭台樓閣,麵積雖然不大,但風景卻幽美異常。於承珠走到莊前,有如遊子回家,胸襟舒暢,輕叩莊門,尖聲叫道:“我回來啦!”

    於承珠在洞庭山莊長大,她的聲音,無人不識,不料叫了三聲,無人答應。於承珠好生詫異,心道:“那些莊丁哪裏去了?”輕輕一推,莊門應手而開,原來是虛掩的。

    於承珠大聲叫道:“師父,我回來啦!”聲音飄蕩在空曠的園子裏,顯得更是冷冷清清。於承珠不禁打了一個寒噤,抬頭看時,但見紫藤盤徑,繁花照眼,綠草如茵,亭榭水石,參差掩映,仍是往日的景致,不似無人料理。

    於承珠一顆心七上八落,不顧趙平安還在門外,急急奔入莊中,穿過假山,繞過回廊,先到雲蕾平日練功的靜室,叩門叫道:“師母,是我回來啦!”裏麵寂無人聲,於承珠推門一看,但見四壁蕭條,連字畫都不見了。

    於承珠心道:“難道師父搬了家?”又跑到張丹楓的書房,推開一看,裏麵除了牆壁上掛著張丹楓自畫的“長江秋色圖”之外,亦是空無所有。畫上題的一首詩墨痕猶新,以前未見,想是新添上去的,於承珠念道:“誰把蘇杭曲子謳?荷花十裏掛三秋。那知卉木無情物,牽動長江萬古愁!”這是張丹楓平日最愛念的詩,常常朗吟之後,大笑一回又大哭一回,於承珠見了師父的筆跡,寫的又是這一首隱藏著師父身世之痛的詩,更是不安,突然一個念頭升起:“莫非是師父遇了意外了?”但隨即自己啐了一口,心道:“這是絕不可能之事!我師父武功蓋世,豈有遭遇意外之理!”

    偌大的山莊,一點聲息也沒有。於承珠雖然深信師父武功蓋世,不致遭遇意外,卻也心慌意亂。她穿房入室,尋尋覓覓,處處都是冷冷清清,淒淒寂寂,她高聲叫嚷,空屋裏隻有自己的回聲,最後她來到了張丹楓的臥房,門縫間隱隱傳出檀香的氣味,這是雲蕾平日的習慣,在臥房裏總喜歡燃起一爐檀香。於承珠心道:“怎麽師父師娘白天也躲在房間裏麵?”她心中渴念師父,雖然見了莊中異像,仍是自己安慰自己,認定師父師娘還留在莊中。

    她佇立門外,輕叩門環,低聲喚道:“師父,是我回來啦。”房中仍是無人答話,貼耳一聽,卻又似聽到呼吸的氣息,於承珠躊躇一陣,終於輕輕地推開了房門,閃身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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