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李為善已經被逐出紀家，他在烏庭鎮又沒有親戚，而且懾於紀家一些人的淫威，紀家裏一些跟李家關係較好的下人也不敢幫忙，所以李為善的喪事沒有人幫忙，可以說連辦都沒有。

    李為善生前重病就已經花光了積蓄，最後李石也隻帶了幾身破舊衣服還有幾個幹餅離開紀家，一個銅板都沒有，所以李為善下葬連口棺材都沒有。

    當天，李石背著李為善的屍體，到附近一座從沒什麽人下葬過的小山上挖坑將李為善埋了。墓碑也是李石自己找的木頭，用做飯的刀刻的字。

    沒人下葬過，自然是這座山因為風水不好。多虧這樣，這座山才沒人管，李為善才能葬在這裏。至於風水那東西，李石一個孤家寡人是不在意的。

    李石打聽過，像那種經常葬人的山，都是有兩大家族管理收費的。隻有當離開了紀家，李石才會發現，原來在紀家能享受到很多普通人享受不到的福利，從繈褓一直到墳墓。當然，這些福利這輩子都跟自己無關了。

    紀家，雖然不是仇人，但至少跟自己已經毫無瓜葛了。

    李為善頭七這幾天李石都在墓邊守著，餓了就吃幾口幹餅，渴了就到小溪裏喝幾口水，其他時間幾乎都守在李為善墳前。

    雖然早知道李為善當年趟過絕陰河的時候就已經不能生育了，兩人絕不是親生的，自己隻是被李為善收養的孤兒。但沒有李為善，自己也許早就餓死街頭了，所以對李為善該盡的孝道，李石一點也不敢打折扣。

    這幾天李石過得很艱難，一方麵是心理上的煎熬，那種是自己害死爺爺的愧疚情感時刻折磨這他弱小的心靈；另一方麵，此時已經是六月，夏天雖然讓他免於受凍，但是漫山的蚊蠅，同樣讓他極為難熬。

    頭七最後一天，李石將前一天留下的最後一張幹餅放在墳前，然後另外找個地方睡了一覺。第二天早上，已經餓了一天的李石一醒來就直奔那塊幹餅而去。

    但令他目瞪口呆的是，幹餅沒了。

    當饑餓來襲的時候，李石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確實被李為善寵壞了。他會做飯，會讀書寫字，會算數，但他唯獨不懂得掙錢。王大嬸女兒從小就繡花掙錢補貼家用，門房張大叔的兒子據說沒有讀書，也是很早就在紀家商鋪當學徒。但一心要讓自己當靈師的李為善隻讓他好好努力學習，唯獨沒教自己如何掙錢。

    因為肚子實在是太餓，李石決定先到一家酒店找個活計，掙口飯吃。他到了鎮上最大的酒樓，明家的聚仙樓去試試。經過同後廚一位看上去很和藹的大嬸接觸，然後通過身世訴苦，終於說通大嬸幫忙找管事要了份後廚洗碗的活。

    中午的時候，李石好不容易掙到了兩個饅頭，當他狼吞虎咽地幹掉兩個自己這輩子吃的最好吃的饅頭，有了力氣之後，他總算感覺人生還有一絲希望。自己能掙錢養活自己。

    但好景不長，就在一個小時之後，兩個紀家的打手到聚仙樓找了一次茬之後，他就失業了。

    第一份洗碗的工作，僅僅三小時。

    接著，他又跑了一家王家的當鋪，一家波家的糧店，還有一家張家的商鋪。不得不說，他初級學校算學粗通、寫字工整的特長還是很招那些掌櫃的喜歡，每一家他都成功成為了學徒。

    但遺憾的是，他在每一家都呆不了超過一個小時，而且是他從走進店鋪開始算起。

    鍾樓上顯示時間是傍晚六點，日頭就要下山了。中午的兩個饅頭早已經消化光了，李石拖著疲憊的身體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他已經明白自己被紀家盯上了，連明家和另外幾個較大的家族都不肯收留自己，那麽無論自己如何努力，在這烏庭鎮都不可能找到工作了。

    想到這裏，他不禁感到非常沮喪。爺爺的老家，自己根本不知道在哪。自己這輩子連這烏庭鎮都沒怎麽出去過，最遠的一次還是紀家初級學校組織學生遠足訓練的一次，到了城外裏的一座山上。

    他緩緩地朝著鎮外走去，想著等明天到附近山上找點野果吃，總不至於餓死。

    但當他走到烏庭鎮外圍的時候，聞著周圍家家戶戶做飯的飯菜香味，他感覺肚子餓得更厲害了，幾乎都快走不動路了。

    這時，他聽到一聲聲極為有規律的打鐵的聲音。在他印象中，這一片並沒有鐵匠鋪，至少在三個月前他最後一次經過的時候。那麽，這間鐵匠鋪就是最近這三個月才開的。這附近都是些窮苦人，最近的五大家族的店鋪都離得很遠，這間鐵匠鋪做生意估計都隻能接這些窮苦農民的活吧。

    他心裏此時狂喜，他抬頭看看天上的太陽，已經快下山了。紀家的人不可能跟著自己一整天吧，過會馬上就天黑了，他們應該都回去吃飯了吧。

    他心裏此時萌生了一個極為邪惡的念頭，那就是去這窮苦人鐵匠鋪當學徒，蹭一頓久違的晚飯吃。

    當他走到了鐵匠鋪前麵的時候，他又不禁有些猶豫了。因為當他看到那高高壯壯，滿身肌肉的鐵匠那張凶神惡煞的模樣的時候，他竟然有些害怕。他就那麽站在鐵匠鋪外麵，看著那鐵匠有力地捶打著一塊生鐵。

    看了好一陣，他發現鐵匠鋪裏麵也沒有一件要修補或者剛打好的農具。緊接著他又驚訝地發現，鐵匠也並不是在打造什麽，就是單純找了塊生鐵在那捶打著，顯示自己的存在。

    真是一間極為冷清的鐵匠鋪，簡直就是無人問津。

    可能是看到一個人一直站在那發呆，那長相極為凶悍的鐵匠突然開口道：“喂，你站那是想幹嘛？”

    這聲音好大，如同上了喇叭，李石估計周圍四五家人都能聽到。而且這鐵匠氣場非常足，說話很粗魯，李石從聲音裏還聽到了一股子不耐煩，聽著讓人很不舒服，有些想後退。也許要等多年後，李石回想起兩人見麵的第一句話的時候才會發現這句話對他來說就如同天籟一樣。

    “我……我想問問……”他還是勉強張開口，雖然聲音很小，幾乎跟蚊子嗡嗡的聲音差不多。

    “哈——你想問什麽？”鐵匠不耐煩地咧咧嘴，掏了掏耳朵。

    “請問，您這裏收學徒嗎？”李石鼓起勇氣大聲說了出來，了不起就是按照計劃，到山上去當一陣子野人。

    “收學徒？你細胳膊細腿的，又不能打鐵，能有什麽用？”

    “我會寫字、算賬，還會洗衣做飯，如果您需要，鋪床疊被還有晚上的洗腳水我都會幫您準備好！”

    有戲！李石就怕對方開口就趕人。

    “你是孤兒？”鐵匠突然問道。

    “嗯。”

    “會做飯啊……這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鐵匠摸摸自己的絡腮胡須，沉聲說道，看樣子是真的在考慮。

    李石見對方是真的動心了，可能是出於同是窮苦人，不忍欺騙對方，他後麵又接了一句：“不過，我得罪了紀家的小少爺，他們可能會來找我麻煩。如果您擔心會給您帶來不便的話，還請您仔細慎重地考慮。不過就算明天對方來了，您肯定會趕我走，但至少今晚我一定將您視作師傅，盡心伺候。”

    “行了！進去做飯去吧，老子餓了。要是做得不好吃，就給老子滾蛋！”鐵匠大手一揮，讓李石進鋪子裏去。

    聽到這句話，李石激動得差點跳起來。他趕緊回答道：“好的，我馬上去做，保證讓您滿意！”

    “東西自己找，小心別把屋子燒了。”鐵匠叮囑了一句。

    看著李石歡喜地跑進屋子裏，他盯著手裏的鐵錘，發了會呆，然後將鐵錘往後一扔，鐵錘柄正好落入工具排架中空出來的位置，錘頭穩穩地卡在箍筋上。

    “又是一個走到鐵匠鋪的孤兒啊……”隻聽得鐵匠看著外麵，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