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極為難得的，宋天成給淩小凡打來電話。聽得出情緒極為低落。

    小凡，你能不能出來？我想見你。”

    怎麽了？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淩小凡有些猶豫，作為朋友，她應該關心他，可她又擔心在宋天成情緒最低落的時候過於親近，也很容易讓對方誤會。

    你應該看到新聞了吧。我家裏出了點事，心裏挺憋的。”

    嗯，看到了。”淩小凡小心翼翼地想著措詞，“宋天成，你不要難過，你爸爸媽媽這麽多年的感情，一定能渡過這個難關，你要當好他們的調和劑。”

    不不，不可能了，事情不像表麵看到的那麽簡單。我說不清楚，現在心裏很亂，就想見見你。”

    可是……現在很晚了。”淩小凡委婉地說，“這兒離市區又遠，我不能離開病人太久的。”

    沉默半晌，宋天成終於道：“我就在海灘上。小凡，就見一麵……”

    竟然近在咫尺。見他如此無助，淩小凡狠不下心腸，歎口氣：“好吧。不過我隻能離開一會會。”

    宋天成坐在海邊的一塊礁石上，見到一襲白色衣裙由遠及近。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可以說說心裏話的朋友。”宋天成淒然一笑。

    淩小凡坦然道：“因為你在學校一直都是男神一樣的存在。”

    宋天成苦笑著搖搖頭：“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隻需要負責努力學習。他們從來不給我壓力，也從不跟我強調家族的責任。我曾經為自己遇見這麽開明的父母而驕傲。”

    宋天成望著星空下的大海，波濤拍岸，吞下無數心事，又泛上無數心潮。

    淩小凡倚著他身邊坐下：“長輩的感情糾葛，不是那麽容易說清。無論他們分分合合，相信最完整的那份愛依然是留給你的。想開點。”

    也許吧。我挺擔心我媽，為了給我爭到應得的，她什麽都做得出來。”

    淩小凡暗暗一驚，怎麽盡是豪門恩怨的味道？

    自己一個小小的貧困大學生，從這個暑假開始，似乎莫名其妙地踏進了一個自己並不熟悉、也不願意涉及的圈子。

    這圈子讓她感覺到隱隱的害怕。

    女本柔弱，為母則剛。為你爭取也是正常，不要太拿這些折磨自己。”

    宋天成轉頭望著淩小凡：“小凡，我很羨慕你……”

    我有什麽可羨慕的。”淩小凡不由笑起來，“要什麽沒什麽，暑假還得給人打工掙學費。而且……你也知道，我連自己親生父母都不知道在哪裏呢。”

    至少你可以活得專一而簡單。我寧願生在普通家庭，也不要這樣複雜的人生。”

    望著落寞的宋天成，淩小凡暗暗歎口氣。他從小被保護得太好，根本就是在溫室長大，突然風雨來襲，的確會承受不住。

    這話就孩子氣了。你是不知道生存的艱難，才會羨慕貧苦人家。事實上，更多人羨慕你啊。起碼你從來不用為衣食愁、為學費愁，以後也不用為工作愁。我不是抱怨自己的處境，但坦白講，的確是各有心酸。”

    被淩小凡這麽一說，宋天成有點臉紅：“說實話，我很迷茫。不知道究竟該站在父親那邊，還是站在母親那邊。”

    為什麽非要選邊？你是他們兩人共同的孩子啊，就算他們感情不再，也還是你父母啊。”

    這話突然給了宋天成靈感，他眼睛一亮：“對啊，既然他們都說是為我好，那我是不是應該出來承擔點什麽？”

    淩小凡笑了，拍拍他肩膀：“當然了，這才像個男子漢的樣子。”

    宋天成道：“自從美國分公司被人起底，我媽就再也無法忍受，他們分手已成定局。也許唯一可以阻止他們無休止爭奪的辦法，就是我來接手。”

    見他重又燃起希望，淩小凡也真心替他高興。

    不過，高興之下，還有隱隱的擔心。畢竟宋天成在醫學院的碩士研究生中，是數一數二的高材生，要是真的接手家族生意，估計學業是暫時要放一放了。

    從私心講，淩小凡又覺得可惜。

    我可以抱抱你嗎？”大概是燃燒的心情給了宋天成勇氣，“謝謝你今天聽我說這麽多，更謝謝你的鼓勵。”

    淩小凡有些不知所措，笑得有些羞澀：“還是……不要了吧，好像不太合適……”

    話還沒說完，宋天成已經鼓起勇氣，緊緊地將她擁進了懷裏。

    呯呯呯”，淩小凡幾乎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她沒推開宋天成，也沒伸手抱住他，就那樣僵硬地保持著奇怪的姿勢。

    宋天成渾然未覺，相反，這個擁抱給了他無窮的力量。

    謝謝你，淩小凡。”他很紳士地放開她，“不早了，海風涼，我送你回去吧。

    柏府，雲姐上了二樓，悄悄推開柏立寒臥室的門。

    她出去了。”

    嗯，我知道。”柏立寒一點不意外，眼睛盯著電腦屏幕，“我暫時不需要她，讓她去吧。”

    她要是真的和宋天成……”雲姐有些擔心。

    柏立寒的動作微微停頓，然後平靜地說：“那我們應該祝福她，宋天成很優秀。”

    雲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覺得局勢越來越複雜，擔心淩小凡會無端深陷其中。

    淩小凡悄然回到柏府的時候，屋裏一片安靜，一如她出門的時候那樣。躡手躡腳回到樓上，回到自己房間，將內門打開一條縫偷偷張望。

    柏立寒坐在床上認真地工作，似乎根本沒有發現她出去。

    舒一口氣，終於過關。安撫完宋天成，還是得投入到柏立寒的“康複大業”中啊。

    柏立寒靈光一現的“痛感”，等了整整兩天都沒有再來。

    物理康複還在繼續，喬墨說，不能操之過急，大勢是好的，重要的是淩小凡要給柏立寒營造一個格外輕鬆的氛圍，分散他的注意力。

    這不僅僅是看護啊，淩小凡突然有了拯救世界的錯覺。輕鬆，要輕鬆，淩小凡將重要的事情背了三遍，並認真貫徹實施。

    柏立寒又在孜孜不倦追求“痛感”的時候，淩小凡深深長歎：“你說，這像不像愛情，拚命追逐的時候無影無蹤，毫無提防的時候突然撞一下，等你回過神來，又消失了。”

    果然柏立寒被她的新鮮論調給吸引了，抬起頭來：“好像很有經驗嘛。對了，你小男友最近都沒來找你啊，是不是把你撞疼就跑了?”

    好像家裏挺麻煩的吧。他給我打過兩次電話，聽上去心情很不好。”淩小凡隱去海邊見麵那段，畢竟屬於擅自離崗。

    柏立寒不動聲色：“新聞裏看著還好，豪門伉儷，有點風風雨雨也正常，都能挺過去的。”

    淩小凡搖搖頭：“表麵吧。好像問題挺嚴重的。”

    嗯，也對。畢竟新料一波接一波的，都不容他們站穩腳跟。這麽多年恩愛夫妻，可惜了。”柏立寒一臉遺憾。

    想起那天開會時候董事們的談話，淩小凡道：“這事，你不是應該高興嘛?”

    柏立寒暗暗想笑，真是小丫頭，我高興還能讓你看出來?

    嘴上還是很冠冕堂皇：“一碼歸一碼。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自然也沒有永遠的對手。更何況，宋元坤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哎，也不知道這事會怎麽結束。”淩小凡有些心疼宋天成。

    柏立寒卻挑眉：“能怎麽結束？靜待花開唄。”

    靜待花開。

    這是淩小凡以前送給柏立寒的“金句”啊，這就被“裱”起來販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