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管我，你回去吧。”容湛微微直了直腰。

    有兩刀深可見骨，其餘都是皮外傷。在他這十年的特戰隊生涯裏，這次不算是最危險的，但是卻是他受傷最重的一次。

    容湛不想否認，他確實是分心了。心裏頭有了記掛，就想早點完事，早點回去。做他們這一行，稍微分心，都會招致滅頂之災。不僅自己，還有可能連累家人。

    有個事，我得提前和你說。”秦歆兒滿臉猶豫，搖了搖他的衣擺。

    怎麽了？”容湛扭頭看向她。

    昨天你受傷，綰綰衝撞了伯母，兩個人都特別擔心你，都特別急燥。伯母怪她和你結婚的事不告訴她，綰綰也不喜歡伯母對她嚷嚷，兩個人就在樓梯那裏打了起來。然後……也不知道怎麽弄的，綰綰的外婆摔下去了，她說是伯母推的……當時場麵特別混亂，也沒人看清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我相信伯母隻是脾氣急燥，也不會那樣幹啊。”秦歆兒抿抿唇，又扶住了他。

    容湛盯著她看了幾秒，握住門把手，猛地拉開。

    你先別生氣，這事真不怪伯母。她太擔心你了，都兩天兩夜沒合眼了。”秦歆兒緊跟他的身後，一溜小跑，輕喘著勸他。

    容湛上了電梯，扭頭看向她。

    這眼神冷酷排斥，讓秦歆兒心底生寒，不由自由地停到了電梯門外。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怯生生地說道：“你別太生氣，別太用力。綰綰也會心疼啊。”

    容湛關上電梯門，沒再看她一眼。

    ——

    外婆還未醒。

    削瘦的身體上插滿了管子，生命監測儀上幾條細細的線孱弱地跳動著。慕綰綰趴在床頭，瞪著通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綰綰你應該睡一會兒！”尚筱雅推了推她，心痛地說道：“不吃不喝怎麽能行？你不要命了啊？到時候外婆醒了，你死了……”

    我命硬，死不了。”慕綰綰咧咧嘴，嘶啞地說道。

    你嗓子都毀了，我給你買牛奶去。”尚筱雅長長地吐了口氣，轉身出門。

    官淩止就坐在沙發上，雙手撐著下巴，一直盯著她看著。

    淩止，你也回去休息吧。”慕綰綰扭頭看他，也朝他咧了咧嘴。笑得太僵太假，臉上的梨渦都在發顫。

    突然，官淩止起身走了過來，一把將她摟進懷裏，另一手把手機舉到她的眼前。

    【慕綰綰，嫁給我。】

    慕綰綰看著屏幕上的字，笑著紅了眼睛。

    幹嗎啊，你要二手貨幹什麽？你都不知道我現在後悔了嗎，為了自己的快活，那麽自私，也沒好好陪外婆……”

    官淩止蹲下來，捧住她的臉，滿眼痛惜地看著她。

    淩止，謝謝你和你媽媽這麽幫我。”慕綰綰拍拍他的肩，小聲說：“但是愛情和婚姻一樣，都是一種找虐的運動。我在找虐啊，淩止……你就不要學我了。你看我把自己的事弄得亂糟糟的，你就不要摻和進來了。”

    官淩止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滿眼的無奈。

    我不是嫌棄你，來，姐姐抱抱。”慕綰綰伸開雙臂，把他抱進懷裏，手在他的背上拍打了幾下，“淩止，我都嫉妒死你了，有這麽好的爸爸媽媽。記住了，以後不要娶他們不喜歡的人，弄得全家人不開心。”

    【他們喜歡你。】官淩止匆匆在手機上寫字給她看。

    那是因為你喜歡我。”慕綰綰抿抿唇，學著官淩止的動作，去揉他的頭發，“回去休息吧，我沒那麽脆弱。”

    官淩雙腿跪下去，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裏，不肯放鬆。不能說話，連個愛字都說不出口。但是他感覺得到慕綰綰不對勁，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吱嘎……

    房門推開了。

    容湛站在門口，烏亮的視線緊盯著那雙擁抱在一起的人。

    四哥起來了……”慕綰綰鬆開了官淩止，慢慢站了起來，安靜地看著容湛。

    老太太怎麽樣了？”容湛慢步走過來，看了一眼官淩止，視線落在外婆的臉上。

    不知道……”慕綰綰嘴角撇了撇，“你呢？好些了吧？肯定好些了吧……你們家人把你保護得這麽好……”

    我安排，帶外婆去國外治療。我們也走。”容湛突然拉住了她的手，沉聲道：“這事是我家裏的錯……”

    走？我都報警了。但是警方說沒有監控，也沒人肯作證是你媽推的……四哥，今天她能推我外婆，以後會不會因為不喜歡我，把我推下去，把我的孩子推下去？”慕綰綰仰頭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想為難任何人，但是我真的覺得你們容家人真的好惡心啊。怎麽辦，四哥，我看到你，就會想到你媽媽。她什麽時候能死掉啊？她死了，我可能就能消氣了。”

    容湛嘴角抿了抿，沒出聲。

    四哥你去休息吧，我心情很糟糕。這不是你的錯，全是我的錯……”慕綰綰往前俯，額頭在他的肩上輕輕地撞了兩下，“你讓我安靜一陣子吧。”

    晚上飛機。”容湛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兩下。

    別這麽霸道好嗎？別總是替我做決定！我還有學業，我也有朋友……”慕綰綰仰頭看著他，小聲說道。

    朋友嗎？”容湛扭頭看向官淩止。

    官淩止也在看他，眼神沒有回避，還朝他舉起了手機，上麵兩行字——

    【若你沒辦法給她安穩，請讓路。】

    說得還挺客氣！

    容湛頭一回遭遇到情敵的挑釁，盯著他看了幾秒，轉頭看向慕綰綰。

    慕綰綰也看到了官淩止手機上的話，反正一切都亂套了，也不在乎再亂一點。

    她輕笑了起來，拍著心口說道：“你們兩個要不要去打一架，順便也推推我身邊其她人。也隻有尚筱雅可以推了，我叫她過來，你們一起推。”

    容湛和官淩止雙雙扭頭看向她。

    都出去吧，讓我和我外婆安靜一點好嗎？外婆說過的，我不能嫁給大樹。當年我媽媽，肯定也是我這樣的遭遇。外婆是看出來了呀……門不當戶不對，我自取其辱。”

    慕綰綰又坐回病床邊，緊拉住了外婆的手，喃喃地說道：“四哥，你還沒明白家對我的意義呢。我並不是想依靠你，我隻是想有個家。另一半到底是誰……真的重要嗎？我怎麽感覺不重要了呢。我不想當一個被全家人排斥的媳婦。今天你對我深愛，明天呢，後天呢……幾年之後呢？愛情失掉顏色之後呢？”

    慕綰綰說的話有一半是氣話，有一半是真心感受。

    我們選擇另一半，到底是選一個愛自己的人好，還是選一個自己深愛的人更好呢？

    網上不是常有這樣的爭論嗎？那種恰好相愛，老公疼你，公婆喜歡你的婚姻，到底有多少呢？又有多少夫妻一輩子和和美美的從年輕的時候走到了白發蒼蒼 ？

    那些怨偶，到底是怎麽產生的？

    那些愛情，為什麽不願意一直美好如初？

    慕綰綰糊塗了，迷茫了。對容湛無法自拔的深愛，和對他家人的恐懼與厭惡，折磨得她每一根神細都在疼痛！

    她若有能自己獨擋風雨的能力，那該多好。那樣就無懼風雨，能與容湛比肩，不害怕失去，不害怕寂寞。

    容湛看了她一會兒，走到沙發邊坐下。

    官淩止也不走，拖過一把椅子坐到床邊。

    對於男人來說，想得太簡單了，他喜歡這個女人，給她庇護和深愛就好了呀……

    你又為什麽，還不滿足呢？

    ——

    陰沉沉的風拂過了花園，那些粉色的玫瑰花在風裏搖曳不停。

    元昕眉和管家正在廚房裏忙碌。她一大早就起來做蛋糕了。烏黑的發髻精致地盤在腦後，一枚珍珠發夾固定住耳畔的碎發。

    喜歡她？嗬嗬。女人到了我這個年紀，過著守寡式的婚姻，還怎麽可能會去喜歡一個強大的情敵？”

    情敵？您沒說錯吧？”管家楞了一下，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你沒看出來嗎？浩瀚喜歡她，這父子倆的眼光真一致。就喜歡慕綰綰那樣，骨子裏強、又可憐兮兮的小丫頭。男人嘛，喜歡保護弱者，尤其是慕綰綰這樣漂亮、又這樣可憐的小姑娘。別忘了，霓裳當初是怎麽得到他的青睞的。”

    元昕眉繼續往食盒裏放蛋糕，突然眉頭微微擰了一下，轉頭看向窗外。

    過了半晌，她收回視線，慢悠悠地說道：“淩止性子太柔了，心太軟了，我若不幫他，我怕浩瀚最後會控製不住出手。這麽多年夫妻，我愛了他一輩子，太了解他了。年輕時候，許願就是他的一個遺憾，四十多歲的男人，魅力正足，手段正強，那種小丫頭可能也抵抗不了。我若再遲疑，我真怕……”

    先生也不致於去搶兒子喜歡的人。”管家小聲勸慰道：“您擔心多了。”

    多嗎？他現在是不是不去霓裳那裏了？是不是總回家了？你真覺得是父子情深嗎？這些兒女在他心裏，其實沒什麽位置的。他心心念念的女兒，其實就是他年輕時失去的許願啊。他現在是在克製自己，萬一哪一天，克製不了呢？說句難聽的，強行把慕綰綰睡幾晚又怎麽樣？他還真不會怕事……”

    元昕眉話音剛落，用力地扣上了盒蓋，拎起來就走，到大門口時，她突然問了一句，“你知道這兩天浩瀚在哪兒嗎？”

    管家迷茫地搖頭。

    醫院停車場，兩天了！”元昕眉腳步更快了。

    管家瞪了瞪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乖乖，這可是動真格了。先生什麽時候會去守著一個女人守兩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