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1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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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三人乘客船於中午時分,到達平江府。平江號稱江南最富庶的州府,其繁華程度,叫從皇城臨安來的秦鬆讚歎不已,臨安城除了禦街外,別的街巷並不繁華,而平江城裏的大街小巷,都呈現一片繁華之景。江南染布作坊,十之八九都聚集在平江,平江城裏的大小商鋪,都以經營布行為主,其時,蘇繡已聞名天下,店鋪裏的五彩斑斕的刺繡布品,亦叫人歎為觀止。城中行人如織,嗅不出北方硝煙戰火的味道。

    三人在城中吃了個便飯,便匆匆趕到城北的驛站,租了一輛馬轎車,朝北奔去。平江距鎮江約一日半的路程,晚上趕到常州歇腳,明日有個半日工夫,便可到鎮江。出了平江城,朝北約莫奔馳了二、三十裏,景象便和南邊迥異起來。

    天氣很好,四月的天陽很有活力。三人將轎子兩側的布簾拉開,觀望道路兩旁的景色。窗外仍是一馬平川,樹木雜草鬱鬱蔥蔥,年複一年地展現著它們的旺盛生命,時下正是農忙時節,稻田中卻看不見農忙景象。稻田都是犁過一遍的,看起來並不荒蕪,一丘丘有水的或方或圓的稻田,像一塊塊明鏡鑲嵌在大地之上。間或有一把木犁孤兀地豎立在水田的中央。

    再往北奔馳,坑窪的黃泥馬路上,漸漸有了逃難的人。男人女人背著大大的包袱,拖兒帶女迎麵而來。路上行人眾多,為不撞倒對麵而來的行人,馬車的速度緩了下來。秦鬆等人的馬車路過行人身邊時,人們都會停下來,觀望馬車一番。男人的神色,迷茫而又憨厚,和秦鬆等人對望的一刹那,都會露出農家人樸實憨厚的笑,女人們也大多會笑笑,小孩子則充滿好奇地望著馬車和馬。莊稼人隻會種田,在田地裏艱苦刨食,隻要安寧,他們也無多大奢求,如今戰火逼近,讓他們不得不背井離鄉,逃難的生活,下一站去哪兒,都叫他們迷茫。

    越向北,南下的人就愈來愈多,交通工具也是五花八門。有男人肩膀奮力地拉著一輛平板車,車上放著幾包穀物,燉罐,鐵鍋,坐著幾個小孩,一個女人則在後麵,奮力地推著板車。黃牛的身上,掛滿了生活用具,被人趕著朝前走。也有家境稍微殷實的,則是趕著毛驢兒、馬拉的簡易馬車,迎麵而來。間或還能看見有人挑著雞鴨,趕著一頭大肥豬而來,雞鴨在竹籠中咯咯嘎嘎直叫,豬則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被人趕著朝前跑。

    人太多,馬車幾乎是在走著前進。到了路邊一個村寨,便停了下來,小憩一番,馬夫得給馬喂些糧草和水。秦鬆、楊霸、仇千雪從車上跳了下來。逃難而來的人擠滿了馬路,從北邊慢慢而來,朝南邊姍姍而去,道路上,形成了一條難民湧動的河流。

    三人看著逃難的人群,心情複雜。楊霸、仇千雪臉上則是一臉的悲憤,從神色中,可看出心境,就是恨不能立馬奔赴北邊的戰場,將賊人殺過落花流水,恢複這些苦難的同胞安寧的生活。可這是戰爭,戰爭不是一兩個英雄好漢,殺幾個賊人就能改變的。

    “嗚嗚嗚,我兒啊,你一個人去逃命吧。娘一把老骨頭了,要死就死在屋裏吧...”

    一陣老孺人的哀嚎從秦鬆等人身旁傳來,三人側臉一看,見路邊一間茅屋的門口,一個老孺人坐在門檻上大哭,一個中年漢子,則蹲在老孺人的麵前,背對著老人說道:“娘,快來,我背你走。兒怎麽都不會丟下娘,一個人去逃命的。”

    老人已是一頭的銀發,農家人也不注重梳妝,那銀發淩亂飛揚,老人用腳踢著中年男子哭道:“兒啊,嗚嗚嗚...你走,你快走。莫管娘了,娘這麽大年紀了,死了就死了...嗚嗚,你快逃命去吧,我的兒哎。”

    中年男子,抹了一把眼淚,哭道:“娘,你就聽兒的。兒背得起你,這裏離平江不遠,我們到平江就安全了。兒,怎麽會丟下你,一個人去逃命,嗚嗚嗚...”

    秦鬆是最見不得老人和中年男人哭泣的。歲月會將老人的眼眶吹幹,一生的經曆,該流的淚也已經流完,老時再流淚,那就是絕望的淚,死神逼迫下的老淚。中年男子,都是一座大山,肩負著一個家庭的重責,堅韌堅強,已使他們不會輕易流淚,倘若不是遇見至痛至悲,怎麽輕易彈下男兒之淚。秦鬆鼻子有些酸,心中也有些戚戚然。秦鬆看了看楊霸、仇千雪二人,心境大抵和他一樣。

    三人走到小茅屋處,中年男子見有人走過來,抹掉臉上的淚珠。老人則是一臉淚水看著秦鬆三人。

    “大叔,你起來吧。”秦鬆拍拍男人的肩膀,又蹲在老人身邊,拉住老人的手,秦鬆看見,這是一雙沒有肉的手,單薄的手掌上,是縱橫交錯的肉筋,手掌很粗糙,硌得秦鬆的手,如在摸一根帶刺的黃瓜,秦鬆道:“婆婆,莫哭了,咱就住在家裏,不走。”

    老人望著秦鬆,見秦鬆等人的模樣,想秦鬆等人一定是官府裏的人。鄉下人見衣著得體的人,一般都會認為是官家人,幾千年的官本位思想,已在農家人的心中根深蒂固。官家人是他們尊敬的人,是能夠為他們撐起一片天的人。

    現代人,都是如此,有個小幹部,到村裏去開展工作,村人都會熱情招待,殺掉家中獨老母雞招待幹部也是常有的事,當然,現代的人,大抵是想結識上幹部,為自家謀點私利,譬如和鄰裏有了糾紛,便會底氣十足地說,哼,你不要和我搞,誰誰誰,是我的熟人,我打聲招呼,就叫你吃不了兜著走。更莫說官府的人,在古代農人心中的地位了。

    母子二人,看著秦鬆,眼中既有希望又有迷茫......

    “婆婆,大叔,這戰火燒不到你們這裏來,楊兄,給些銀子給大叔。”秦鬆接著又道:“你們就住在家裏,萬一戰火燒來了,大叔,你就雇輛馬車,載著婆婆再到南邊去。”

    中年男子,看著楊霸遞給來的銀子,想接,又沒接,最終還是接了過去。然後立馬跪在地上,就要給秦鬆等人磕頭。秦鬆趕緊將男子扶了起來。馬夫已給馬喂好了水、料草,在路旁招呼秦鬆等人過去。

    秦鬆三人和母子倆告辭,男子扶著自己的娘,慢慢地走到路邊,看著秦鬆三人上了馬車。秦鬆坐在轎中,朝男子揮手道:“大叔,你挺棒的,大孝子一個,秦鬆佩服你,好好照顧婆婆。”

    男子突然跪倒在地上,對秦鬆說道:“謝謝公子的幫助,公子好走,一路平安。”

    本該早到常州的,因路上逃難的人太多,耽擱了馬車的進程,到常州天已經黑了下來。驛站的馬車,自然去了他所屬的驛站,明日得去驛站另租馬車,北上鎮江。三人在一家客棧裏開了兩間上好的房間,洗漱一番後,便下樓到客棧的餐廳吃晚飯。

    常州城裏的境況,就有了些硝煙的味道,街上行人稀少,家家戶戶天黑便關門插栓,偌大的一座城池,卻隻有零星地亮著一些燈火。常州也是江南富庶之地,若不是戰火逼近,應該也是一片繁華的景象。

    客棧裏的住客很少,吃飯的除了秦鬆三人,在門口處的一張木桌上,兩個男人正在那裏喝酒。或許酒精的刺激,門口的二人的話便多了起來。

    “三哥,這次我們一定要幫金人打敗大夏朝的軍隊,以報朝廷的滅族之仇。”一個男子說道。

    另一個男人道:“噓!六弟,小聲點,大夏朝的皇帝,死期不遠了。定要削了他的腦袋,為族人報仇。”

    二人對話,清晰地傳進了三人耳朵,三人同時嘴中輕聲說出“漢奸?!”二字。楊霸和仇千雪,握緊了劍柄,起身朝二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