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王子（四）

    隨著小矮馬的失控，馬車頓時搖晃起來。

    山路本來就崎嶇不平，泥水四溢，馬兒受驚亂跑，車子就很難保持平衡。

    而兩名護衛，尤其是駕車的比爾已經失去活動能力，對於車廂裏兩個沒有鬥氣和魔法傍身的孩子來說，危險程度不亞於蕭湛前世一輛失控的小車！

    蒼蛇之匕的人就在附近，可他們是實在幫不了什麽忙，也不能輕易暴露自己，因此，蕭湛必須解決當下的所有危機。

    思緒費飛轉，蕭湛衝著小矮馬的方向伸出手。

    接著，他的小指飛速變化，化成一隻鱗片覆蓋的灰白色爪子……

    一股淡到極點的聖獸氣息，朝著小矮馬飄了過去。

    嗚呼呼……”

    小矮馬嗅到了這股氣息頓時像是被重擔壓彎了腰的老馬，地急促的哀鳴一聲，四踢彎曲跪了下來！

    隨後，小矮馬嚇得糞尿齊流，不敢動彈。

    車子也當即穩定住了。

    此時，灰白色的爪子恢成人形的小指狀態，而蕭湛，已經提著劍，撲向了弓箭手藏身的草叢。

    馬車另一側，樹林裏竄出幾個穿著蓑衣的蒙麵人，手持雙匕朝著馬車訊速地圍了上來。

    嗖！”

    草叢裏射出一支銀光閃閃的淡青色箭矢！

    箭上灌注的鬥氣，足足有剛才射向馬車那些箭矢的四倍！

    這樣的攻勢力道，恐怕都不輸於低級的黃金鬥氣了！

    看來，弓箭手是認準了蕭湛是個勁敵。

    殺手公會這麽龐大的組織，對情報的搜集和傳輸應該不慢，這些殺手必定已經打探清楚了蕭湛的底細。

    或者說，是“林克”的底細。

    當——”

    一陣令人牙根發酸、雙耳生疼的撞擊，仿佛是兩根鋼筋以子彈出膛的速度撞在一起，初遇之劍將白銀鬥氣箭生生劈落在地！

    魔劍士林克！”草叢裏的弓箭手瞪著難以置信的雙眼看著他，下意識的大喝。

    錯！”蕭湛衝他咧嘴一笑。

    弓箭手這一聲大喝，意思是“你的底細已經被我們拆穿了，你的麻煩來了”，是一種威脅。

    但沒想到，這威脅換來的卻是一個“錯”字。

    弓箭手先是被蕭湛輕鬆擋下自己的最強一擊感到震驚，隨後卻是一陣錯愕。

    錯？

    什麽叫錯？

    弓箭手腦子裏在想的是這個問題——組織的情報是不會有錯的，這個人就是中級魔劍士林克·布拉德瑞德——怎麽會錯呢？

    隨後，他就失去了思考的必要。

    倒不是蕭湛解答了他的疑惑。

    他看著蕭湛詭異的笑臉，然後覺得這張臉、這個人，都離自己越來遠遠，也越來越小。

    緊跟著，他的視線不由自主的揚了起來，看見了正下著毛毛細雨的灰白色天空。

    這時候，他才感覺到了來自脖頸處的疼痛。

    我的頭……飛起來了？”他馬上想到。

    視線繼續上揚，越過天頂，開始下落。

    他看見倒懸的山坡、樹林和草叢。

    最後，他看見了自己正在不住噴湧鮮血的脖子，還有剩下的身體。

    最後，他的視線繼續下落，穿過自己的胯下，看到了轉手離去的蕭湛。

    他是……林克？他不是……林克？”

    他心裏還想著這個問題。

    然後，他看見“林克”扔出一連串的火球，將馬車另一麵的同伴們的身體點燃。

    噗！”

    腦袋終於落地，起泥漿和血水，他感覺視線一陣劇烈的搖晃，隨後，疼痛的感覺充斥了整個腦袋。

    然後，他感覺到了冷。

    冰冷的雨水，冰冷的泥漿和雜草，緊貼著他的臉頰和耳朵。

    再然後，他看見自己的身體倒了下來，躺倒在“自己”旁邊，脖子的端口還在不住往外噴血……

    最後，他感覺視線越來越暗。

    直到，再也看不見……

    魔法火焰的功效，簡直有點像前世神話傳說中的三昧真火——燃燒速度快、溫度高，而且不怕水。

    細雨還在下，那幾個想從另一邊偷襲的殺手被火球燒了個幹幹淨淨。

    當然，能輕鬆澆滅魔法火焰的，是魔法水球。

    相比之下，三昧真火這種傳說中的東西，比魔法火焰強得多。

    至於剛剛領悟沒多久的妖火，蕭湛還沒有太過深入的研究。

    殺手的屍體迅速燒糊、碳化，蕭湛也沒有心思欣賞，便回過頭去看弓箭手。

    弓箭手的腦袋滾落在草叢裏，身體倒在一邊。

    他又補了一個火球。

    弓箭手的屍體熊熊燃燒，將旁邊濕漉漉的雜草都燒成了灰燼。

    這時候，小矮馬還跪在地上渾身哆嗦著。

    噗嚕！噗嚕！”

    它嘴裏開始吐出白沫，雙眼泛白，舌頭從麻將牌似的板牙中伸了出來，攪動著白沫……

    不會嚇傻了吧？”蕭湛摸摸鼻子，有些尷尬的自言自語。

    接著，他走了過去，伸手在小矮馬額頭摸了一把。

    噗……”

    小矮馬下意識地打了個響鼻，隨即渾身僵硬。

    安靜了一會兒之後，小矮馬眼珠子一轉，仿佛又活了過來，伸直四條腿，站起身來。

    然後，小矮馬開始拉著車子往前走。

    蕭湛退後兩步，打量著地上蘭斯和比爾的屍體。

    沒想到，他們來的這麽快，”他暗自搖頭，“你們本來可以多活兩天的……”

    小矮馬走出十米左右，停了下來。

    林克先生！”肯尼斯小心的喊了一聲。

    已經安全了……”蕭湛的指尖冒出火焰，淡淡的說。

    肯尼斯小心地從車廂裏探出頭來，一眼望見了地上的屍體。

    比爾！蘭斯！”他驚叫一聲，跳下了馬車。

    哎呀！”雙腳落在濕滑的路麵，肯尼斯摔了個嘴啃泥。

    肯尼斯！”莎莉文低呼，也除出了車廂，跳下來一把抱起弟弟，“你沒事吧！”

    蘭斯，和比爾……也死了！”肯尼斯放聲大哭。

    這一回，莎莉文沒有再勸，隻是緊緊地抱住弟弟。

    別怕……別怕……記住你的身份！”她隻是低聲說。

    可是，他們都死了！他們都是為了我！”肯尼斯的聲音死還沒有減弱。

    所以你更要好好的活下去！”蕭湛突然說。

    他手裏的火焰越來越高，卻遲遲沒有扔下去。

    肯尼斯驚訝的看著他，眼角的淚水還在不住往下落。

    他們是你的護衛，他們用的死亡證明了自己的忠誠，是光榮的！”蕭湛說，“他們還有親人嗎？或者，你想為他們報仇嗎？”

    肯尼斯點點頭，也不知道回答的是哪一個問題，抑或兩個問題都有。

    那就振作起來，勇敢起來！”蕭湛說，“好好安置好他們的家人，或者，替他們報仇！”

    肯尼斯的眼裏有異樣的神采閃過，隨後，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他掙脫莎莉文的懷抱，朝著蕭湛走過來。

    請將他們的骨灰交給我處理，林克先生！”肯尼斯抬頭望蕭湛。

    細雨落在他的臉上，跟淚痕混在一塊，徹底融為一體。

    蕭湛點點頭，蹲下身子，將兩人的屍體點燃。

    肯尼斯撿起蘭斯掉落在地的武器，跑到裏邊一塊沒有雜草的沙地上挖了起來。

    莎莉文跟過來，撿起一柄殺手遺落的匕首，準備去幫忙。

    蕭湛攔住了她，低聲說：“讓他自己完成。”

    莎莉文有些奇怪的望著蕭湛。

    肯尼斯是男孩子，怎麽可以一直躲在女孩子的懷裏？”蕭湛笑著解釋。

    莎莉文有些羞澀的笑了，低聲說：“我可是他的姐姐……”

    那也一樣，等他長大了，會保護你的！”蕭湛說。

    謝謝你，林克先生……”莎莉文低下頭，也不知在想什麽。

    不用，”蕭湛說，“不如到了目的地多加點錢，或者別的什麽……”

    哈？”莎莉文又奇怪的抬頭。

    肯尼斯挖得很用力，但看樣子，他也基本沒有做過這樣的粗活，很快就累了。

    實際上，他手裏的劍也不輕，就算是普通的農夫，也不可能那這麽個鐵棍似的家夥事挖地。

    莎莉文走過去，將匕首換給了他。

    拿起匕首，肯尼斯挖得順利了許多。

    好一會兒，雨水完全打濕了肯尼斯的衣物，沙坑也挖好了。

    蘭斯和比爾的屍體也燒成了灰燼。

    肯尼斯把穿在最外麵的小馬掛似的外衣脫了下來，包起兩人的殘灰。

    然後，他將包著骨灰的外衣方進了那個菜籃子大小的沙坑。

    這一回，莎莉文也幫著他填土。

    蕭湛在路便找了一塊比巴掌大一點點的石頭，用通用語在尚敏課了兩列豎排小字。

    比爾和蘭斯的安息處。”

    肯尼斯。”

    謝謝！”肯尼斯記過蕭湛手裏的石塊，將它插在淺淺的沙堆上邊。

    隨後，肯尼斯和莎莉文才登上馬車。

    蕭湛臨走前，輕輕的動用了一下體內的土係魔力，將這一片沙地石化成了一整塊石板。

    隨後，他坐上駕駛位，輕輕地喊了一聲：“駕！”

    馬鞭隨著比爾的跌落掉在地上，早已不知去向，蕭湛並沒有掌鞭。

    小矮馬卻聽話地朝前趕去。

    馬車繼續前行，平穩而輕快，比爾駕車時也沒有這麽穩。

    而蕭湛其實根本就沒有管小矮馬。

    小矮馬已經被蕭湛開啟了靈智。

    無需馬夫的駕馭和指揮，小矮馬就像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司機，順著小路繼續前行。

    丘陵地帶山勢起伏，但坡度都不是很陡，這一點和山地不同。實際上，所謂的丘陵地帶，就是連綿不斷的小山和小山之間的平原。

    小矮馬就是丘陵地帶的特產物種，特別適應這裏的地勢，拉起車來又平又穩，同時，小矮馬在速度上不是平原馬的對手，耐力卻是一流，一整天沒怎麽吃草，拉著車子、冒著細雨跑出了近百裏的路。

    下午的時候，雨慢慢地停了，肯尼斯和莎莉文一直待在車廂裏，幾乎都沒有出來過。

    馬車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小山村之外。

    村莊裏的人對陌生人充滿了懷疑和警惕，不允許馬車靠近，蕭湛也沒有為難這些蒙昧的山民，將車子停在村外。

    馬車後廂的雜物裏有兩柄嶄新的鋤頭，蕭湛拿著它換來一張稍稍能擋雨的草席，披在小矮馬身上。

    小矮馬身上本來也有些破布和幹草擋雨，但在路上已經濕透了，蕭湛擔心它會染病。

    至於車廂裏的肯尼斯和莎莉文，蕭湛倒也沒有厚此薄彼，他從雜物堆裏找出一個破了洞的陶盆，隨手撿了一捆木柴，用魔法燒成木炭，在車廂裏點起了炭火爐。

    其實，隻要肯動點腦筋，隨便找一處幹淨的宿營地也不難，山民在田野裏搭建了不少茅草棚，那裏晚上幾乎是沒人的。

    但蕭湛沒有這麽做。

    他得給小王子和小公主設計一點點磨難。

    殺手公會的追殺隨時可能到來，但這是不受限製控製的，危險程度也不低，蕭湛必須小心提防。

    但蒼蛇之匕卻可以製造更多的刺殺行動，磨煉小王子的膽量。

    半夜，蕭湛急匆匆叫醒了姐弟倆，低聲說：“小心，不要說話！”

    黑暗中，姐弟倆睡得正迷迷糊糊，卻也嚇得趕忙抱作一團。

    蕭湛催了催小矮馬，馬車突然急加速，早已熄滅的炭火爐“咣鐺”一聲被打翻。

    趴在地板上！”蕭湛叮囑一聲，跳上了車廂頂。

    當！當！當！”

    黑暗中傳來金屬交擊之聲，接著“哆！”的一聲，一隻箭矢深深插進了車廂壁。

    啊……唔！”莎莉文嚇得驚叫，又捂住了嘴。

    別動！”蕭湛在車頂上說。

    哆！哆哆！”

    又有三支箭矢射中了車廂。

    希律律！”

    小矮馬也跟著叫起來。

    該死！”蕭湛低喝一聲，跳下了飛奔的馬車。

    接著，箭矢停止了。

    啊！啊！啊啊！”

    遠處傳來人的慘叫聲。

    馬車據需狂奔，姐弟倆緊緊相擁趴在車廂地板上，感受著馬車的顛簸。

    許久之後，他們聽見蕭湛喊了一聲“籲——”

    馬車慢了下來。

    蕭湛打開車廂，手指上點著火苗。

    你們，沒事吧？”

    他的聲音有點疲憊。

    沒，沒事！”肯尼斯驚魂未定的說。

    林克先生……他們，還會來嗎？”莎莉文問。

    不知道，”蕭湛說，“你們沒事就好，沒想到，殺手公會派來的人這麽難纏……好了，你們睡一會兒！我估計他們短時間之內不會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