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帝在鳳棲宮磨磨蹭蹭了一下午，最終還是沒敢提出留夜的要求，萬分不舍的離開了。

    馮皇後見此，也沒有出言挽留。

    眼睛看著外麵，馮皇後神色卻有些恍惚。雖然她知道自己討好隆興帝是為了給鳳錦一個更好的成長環境，但是，以前的被動還可以自欺欺人是迫於無奈，現在自己的主動就意味著她對以前那段情的徹底背叛。

    她最終，還是投向了背叛者的懷抱。

    碧媛從外麵進來，就看到馮皇後這副恍恍惚惚的模樣，心中一酸，走過去道，“娘娘，歇息吧。”

    馮皇後沒有反應，碧媛急了，再一次試探性的輕輕推了推馮皇後，“娘娘？”

    馮皇後抬頭，“你下去吧，我馬上就歇息。”

    見馮皇後沒事，碧媛鬆了一口氣，但依然搖頭，“等娘娘歇息了奴婢再下去。”

    “碧媛……”馮皇後輕輕叫了一聲，語氣中十分疲憊，“下去吧。”

    “娘娘……”碧媛忍不住紅了眼眶，“奴婢不逼您了，娘娘，您別這樣，好不好……”

    馮皇後苦笑一聲，“不是你的錯，為了錦兒，我想……他不會怪我的。”

    碧媛看著獨自坐在寬大的床上的那個單薄的身影，和她渾身散發出的那股子怎麽也驅不散的淒涼，心裏越發的酸澀和不甘。

    為什麽？娘娘這麽好一個人，為什麽命要如此淒苦？

    “下去吧……”馮皇後再一次開口。

    碧媛還是有些擔心，但卻不忍心再違背她了。

    她點點頭，囑咐一聲，“娘娘早點歇息，奴婢就先下去了。”見馮皇後沒有反應，碧媛隻得壓抑著難受轉身。

    等碧媛下去，房間裏僅餘她一人時，那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順著清瘦的臉龐滑下，滴入衣衫，難尋蹤跡。

    謙宋……柔柔好想你……

    馮皇後閉眼，難掩哀傷。

    二十二歲的女子，心卻衰老得如同老嫗。

    她想，那無憂無慮的撲蝶歲月，是真的回不去了吧。

    從她踏入這宮門的那一刻，她就把心也遺落在了外邊，深宮囚禁的，不過是一具心如死灰的軀體。

    第二天，馮皇後就病了，不管隆興帝對著禦醫如何怒吼，馮皇後依然毫無生機的躺在床上。

    “陛下，娘娘是因為生了鳳錦公主，身子虧損，又因著思慮過重，這才……隻要靜心修養，娘娘就沒事的。”

    禦醫悉悉索索的跪了一大片，說出來的卻都是如此沒有實際效果的廢話。

    隆興帝不過什麽原因，他隻知道他的柔兒還昏迷著。

    “碧媛！你這賤婢就是這樣照顧娘娘的！廢物！廢物……”

    碧媛跪在那裏，心裏非常自責，明明發現了娘娘的不對勁，為什麽自己還要留她一個人獨處。

    宮中其他人的日子卻並沒有因為馮皇後的生病而改變什麽，依然該怎麽過就怎麽過，因為隆興帝根本就不允許她們靠近鳳棲宮一步。

    而且，她們連麵對隆興帝更加戰戰兢兢的機會都沒有，隆興帝一直守在馮皇後身邊，寸步不離。

    因為馮皇後生病，鳳錦自然也隻能放在偏殿由奶娘宮女們照顧。

    這一天，榮華夫人突然想起了她那被人忽視的可憐小外甥女，不知她怎麽想的，就打算去看看。

    哪知，她剛剛走到外麵，就發現裏麵伺候的奶娘宮女都沒在，隻有一個看著年紀不大的小女孩在裏麵。

    她挑了挑眉毛，站在外麵也不往裏進，就那麽看著。

    而裏麵正是趙鳳青，本來被惹怒了的隆興帝是準備送個訓導嬤嬤給她的，沒想到第二天馮皇後就生病了，這一耽擱，隆興帝自然也沒有心思管他了。

    而麗妃娘娘，雖然馮皇後生病她並不能去探望，但是，裏麵憂心的事兒也不少，她自然也沒有時間管趙鳳青。

    這兩邊一疏忽，就給了趙鳳青溜出來的機會。

    她本是被隆興帝責罵後，心中不忿，聽說了馮皇後生病，心裏幸災樂禍，想要去鳳棲宮偷偷看看這個可惡的女人的可憐模樣。

    結果，剛剛走到外麵一個角落，就看到一些宮人從一間屋子裏麵出來，她好奇的湊過去看，卻發現裏麵一個人也沒有，隻有趙鳳錦。

    看著獨自躺在小床上的趙鳳錦，趙鳳青一樂，就是你這個搶了我父皇的混蛋，看我怎麽收拾你。

    她悄悄的走進去，湊到旁邊看，卻被鳳錦用又大又圓的眼睛盯著。

    看著這純淨又帶著一絲好奇的目光，趙鳳青小小的心裏卻生出一絲奇怪的厭惡，她惡毒的想要毀掉它。

    “我掐死你，搶我的父皇，你這個壞蛋……”趙鳳青左右看了看，見隻有她們二人，瞬間惡從膽中生，伸出小小的肉肉的手，往鳳錦身上掐去。

    鳳錦突然皺起雙臉，趙鳳青一看，生怕她哭出來，頓時嚇得停了手。

    可是，趙鳳青看了鳳錦很久，她也沒有哭，隻是用眼睛看著她，帶著獨屬於嬰孩兒的純潔和不屬於嬰孩兒的倔強。

    本來趙鳳青還有些懼意，現在見鳳錦不僅沒哭，還用那種讓她厭惡的目光看著她，她又一次不高興了。

    “賤蹄子！壞蛋！誰允許你瞪著我的！掐死你！”

    隆興帝沒說錯，小小年紀就汙言穢語，趙鳳青確實應該好好教導了。

    可惜，沒有人重視這個問題。

    門外的榮華夫人一臉悠閑的看著裏麵的場景，嘴角漸漸咧開，笑了起來，仿佛看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跟在她背後的紅鳶自然也看到了屋子裏麵的情形，餘光瞥到自己主子的笑臉，心中一緊，急忙低下頭，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屋內趙鳳青肆意地發泄著自己的憤怒，屋外的榮華夫人開心的看著好戲。

    小小的一方天地，竟同時站著兩個黑暗的靈魂。

    “快點回去吧，公主一個人在裏麵呢。”

    “怕什麽，反正她也不會哭鬧。”

    ……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說話聲。

    榮華夫人轉身，“回吧。”

    屋裏的趙鳳青自然也聽到了，她心中一慌，急急忙忙的跑到外麵，躲過宮人，跑開了。

    伺候鳳錦的宮人們進屋，瞥了一眼鳳錦，見她依然安安靜靜的躺在那兒，又毫不在意的轉過身做自己的事兒去了。

    而鳳棲宮正殿，依然是一片哀傷與壓抑。

    隆興帝守了馮皇後很久，直到因事被錢金福叫走，碧媛才能靠近馮皇後。

    “娘娘，您快醒醒吧……”碧媛看著馮皇後蒼白消瘦的臉龐，心裏一陣陣酸澀和後悔。

    隻要馮皇後好好的，日子難過點又如何，有她和馮皇後護著，她就不相信還不能護住鳳錦。

    心中一發狠，碧媛拽著拳頭看向馮皇後，心裏發誓:絕不再逼迫馮皇後故意靠近討好隆興帝，不管隆興帝對馮皇後寵不寵愛，她都會拚命護住馮皇後和鳳錦，哪怕失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喲，姐姐還在睡覺啊。”就在碧媛暗中發誓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道聲音。

    碧媛轉頭，榮華夫人正站在不遠處。

    碧媛起身，屈膝行禮，“榮華夫人。”

    榮華夫人瞥了雙眼通紅的碧媛一眼，抬步往裏走，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昏睡的馮皇後。

    沉靜的臉非常秀美，卻失去了生機，渾身散發出來的都是冷漠。

    嗬嗬……

    榮華夫人冷笑一聲，還是那般自我，從來沒有體會過喜歡的東西必須要去爭取才獲得。

    不過，榮華夫人突然想到了剛剛鳳錦房間的情景，現在又看到這麽狼狽的馮皇後，她突然笑了。

    不都說人一輩子的福氣是有限的嗎。

    馮雨憐，你已經把你這輩子的福氣在以前十多年都花光了。現在，你隻能愛人求而不得，孩子……哼！也不會好過！

    轉身離去，留下滿室馨香。

    碧媛愣了愣，這榮華夫人是來幹什麽的？就看娘娘一眼？她才不相信榮華夫人有這麽好心。

    “碧媛……”碧媛正在疑惑間，突然聽到一道虛弱的聲音。

    碧媛先是一愣，接著就是滿臉驚喜的抬頭，“娘娘……娘娘，你醒了！”

    馮皇後笑著點點頭，“你這丫頭，這麽大聲幹什麽。”

    碧媛道，“娘娘，您知不知道，您都昏睡了兩天了。”

    “什麽？”馮皇後腦袋有些迷糊，“怎麽回事？”

    碧媛一想著自己進屋發現馮皇後昏迷的情景就是一陣後怕，“娘娘，沒事了，您剛剛清醒，一定餓了，奴婢去給您端點吃的進來。”

    馮皇後身子還有些發虛，也不再多言，點點頭就再一次躺下。

    “柔兒……”聲音剛落，隆興帝就似一陣風一般跑了進來，卻看到馮皇後睜著眼睛，聲音轉為驚喜，“你醒了？什麽時候醒的？”

    馮皇後微微歎息一聲，道，“剛剛。”

    隆興帝咧嘴大笑，“我來得太及時了，你醒來第一個看到的就是我，我真開心，柔兒。”

    馮皇後扯了扯嘴角，沒有告訴他真相。

    “娘娘，吃點東西。”碧媛端著東西進來。

    “對，柔兒，你睡了這麽久，一定餓了。”隆興帝轉身，想接過碧媛手中的東西。

    碧媛不著痕跡的往旁邊走了一步，道，“陛下，由奴婢來喂娘娘吧。”

    要是之前，碧媛一定高興隆興帝與馮皇後親近，現在，她想通了，馮皇後想怎麽樣，她就怎麽樣。

    隆興帝聽了也沒有怪罪碧媛，讓了個位置，“柔兒，那就先讓碧媛喂你吃東西吧。”

    碧媛動作輕柔，順著馮皇後咀嚼吞咽的速度慢慢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