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眾臣的麵讓隆興帝丟了這麽大個臉，他懲罰了麗妃，自然也不會放過罪魁禍首趙鳳青。

    其實，要以秦太後的想法，她更希望私下處置，但現在的事情發展已經無法讓他們關著宮門自己解決了。

    下麵朝臣命婦們的眼睛可是盯著呢，要是不懲罰了趙鳳青，恐怕明個兒禦史的折子就要飛滿了隆興帝的案頭。

    況且，就算不顧隆興帝的私心，也要考慮遠在西南邊關的護國公的想法。

    鳳錦出生後不久，護國公就從西南送了長長一大串馬車的禮物進京，毫不掩飾的表達了對這個外甥女的喜愛。

    雖然馮家一直都非常忠君愛國，護國公馮鎮遠也不是公私不分、感情用事的人，但臣子的忠心不是這樣肆意踐踏的。

    “四公主趙鳳青愧怍長姐，不憐幼妹，暄照出此公主，實乃朕之罪過。”

    隆興帝此言一出，嚇呆了下麵眾人，急忙起身道，“陛下言重了，您國事繁重，公主教導之責不過加於龍身。”

    多餘的話，眾人也不敢多說，皇室公主教導之責主要是太後與皇後，要是說錯一句，不就是在怪罪秦太後與馮皇後的失責嘛。

    隆興帝本就不是怪罪自己，有了眾人遞來的台階自然也順勢而下了。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趙鳳青做錯了事，朕也不能姑息，但念在她年歲尚小的份上，就罰她禁足，朕派遣訓導嬤嬤前往長麗宮，督促她熟讀《弟子規》、《禮記》、《聖言錄》，何日能夠明分是非，何時才解除禁足。”

    眾人對隆興帝的懲罰還是挺滿意，趙鳳青不過兩歲有餘，不可能真的把她打殺了，讓她禁足讀書識禮，又是隆興帝親自派遣的嬤嬤監督，要是能趁她年歲小把她引上正途，也算是一件好事。

    懲罰了麗妃和趙鳳青，眾人也老老實實的壓下了刨根問底的心思。

    隆興帝派人把麗妃和趙鳳青送回了長麗宮，保和殿也重新恢複了歌舞升平，隻不過心裏到底何種心情那就是各人都心知肚明了。

    林易元睜著眼睛縱觀了全程，直到麗妃與趙鳳青離開，他才忿忿不平的對著榮華夫人道，“娘親，趙鳳青真是個壞坯子，我今後一定好好看著鳳錦，絕不讓趙鳳青再靠近她。”

    榮華夫人摸了摸林易元的腦袋，語氣淺淺，目光幽深，“是啊，壞坯子呢……”

    再如何粉飾太平，眾人的心裏都受到了影響，鳳錦這場滿月宴也匆匆結束了，因著馮皇後已經出了月子，榮華夫人母子也跟著眾人出了宮。

    秦太後也沒有要帝後二人護送，由著魯嬤嬤攙扶著就自行回了壽仁宮，隆興帝知道馮皇後還有很多後續細節要處理，也知道她現在沒心情見自己，很自覺的不去煩她，隻派了錢金福跟去，讓馮皇後隨意處理便是。

    而隆興帝揉著眉頭回了武英殿，抬步進屋，一個人早已等在裏麵。

    透過武英殿各個角落明亮的燭光，仍然可以窺見靜靜站在前方那人不凡的氣質。

    一身潔白衣衫，渾身上下僅有束發一支簡單木簪，夜風順著打開的大門穿堂而過，白衣紛亂，黑發妖嬈，恍惚間清晰可見的卻是那一張平靜到淡漠的臉。

    其實單看五官，可以稱作驚豔，臉頰並非棱角分明，帶了些柔和的弧度，雙眉平平，並無斜插入鬢的霸氣，眼睛大小適中，可惜的是看不到一絲絲情意，鼻子高挺，嘴唇形狀漂亮，卻常年帶了些蒼白。

    這樣一張似乎來自造物主恩賜的臉上總是無物的淡漠，卻平白讓他成了飄飄欲飛的謫仙。

    “國師。”隆興帝看著眼前那人，緊皺的眉頭有了些舒展，快步走到案桌後坐下。

    “陛下。”此人正是暄照國師暮歸，他見了隆興帝也並未下跪行禮，僅僅微微頷首以示行禮。

    可能隆興帝早已習慣暮歸的淡漠，他對暮歸的無禮熟視無睹。

    雖然剛剛隆興帝懲罰了麗妃和趙鳳青，也對馮皇後接下來的動作報以維護，但現在冷靜下來後，他的心裏卻非常的不舒服。

    作為男人，特別是一國之君，他希望的是妻妾和睦、兒女成群。可惜，他現在似乎一個也沒有實現。

    別說妃嬪之間明裏暗裏的爭風吃醋，就是與馮皇後這幾年的糾葛也讓他心生疲憊。

    雖然他對不起馮皇後，但他也用盡了自己的所能彌補。

    如今，他最不後悔的就是那日對馮皇後用了強，因為有了鳳錦後，馮皇後明顯慢慢收回了尖銳的棱角，慢慢的，那個溫婉大氣的馮家大小姐似乎又回來了。

    趙鳳青欺負鳳錦，隆興帝很心疼，但他心裏同樣也有著憂慮，現在暄照存活下來的僅僅公主三人，他不願意看到趙鳳青與鳳錦手足相殘。

    暮歸依然滿麵淡然，用一雙似乎能夠窺探人心的睿智眼睛靜靜的看著陷入糾結的隆興帝，直到隆興帝抬頭，開口，“國師……”

    暮歸回，“陛下可是有何事？”

    隆興帝看著暮歸，似乎被他的冷靜感染，終於開口，話裏帶著深深的隱憂，“公主鳳錦真乃聖祖皇帝命定之人？真的是暄照之福？人民之幸？”

    連續三個問題，似乎讓暮歸常年沉寂的眼睛飛快的閃過了一絲光亮，但終歸於平靜，他盯著隆興帝，淡淡回道，“惜之，乃還之；棄之，亦還之。”他深深地看了隆興帝一眼，“所有結局，終歸在於陛下您的本心。”

    說完，轉身離去，獨留身影嫋嫋，滿室冷香，久久揮散不去。

    此時，鳳棲宮正殿。

    碧媛不顧錢金福在場，“咚”的一聲跪在馮皇後麵前。

    碧雯見此，隨之跪下。

    並未前去保和殿的碧彤見到二碧突然的動作，麵無表情的也跟著跪下。

    坐在正前方的馮皇後卻是指著三碧冷笑，“好……好啊！你們這是以此威逼於我嗎？”

    碧媛一愣，急忙膝行幾步，辯解道，“娘娘，不是的，不是的……我隻是為自己再次讓公主受傷感到羞愧難當。娘娘，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真的是罪不可赦。”

    馮皇後看著淚流滿麵的碧媛也是心酸，這個一直陪伴著自己的貼身婢女是比親姊妹還要重要的人。

    可是，隻要一想到，因為她的疏忽，小小的鳳錦再一次受到創傷，馮皇後就痛苦萬分。

    這時，一直沉默的錢金福開口，“娘娘，先把那兩個膽大妄為的宮女帶進來問問吧。”

    馮皇後瞥了一眼滿臉恭敬的錢金福，點點頭。

    錢金福見此，走到門口道，“帶進來吧。”

    門外宮人得令，押著那兩個宮女走了進來。

    貪玩的兩個小宮女返回保和殿側殿的時候就被錢金福派人控製住了，主子沒有傳喚，錢金福也沒有讓她們去正殿，但卻讓人押著她們看完了隆興帝對麗妃和趙鳳青的所有處置過程。

    原本還有些不以為然、心存僥幸的二人瞬間嚇得腿軟。

    連在宮人心中同樣寵冠後宮的麗妃都受到了懲罰，更何況她們小小宮女。

    而且，被她們忽視的馮皇後上一次的警告突然清晰的浮現在了記憶裏麵。

    恐懼爬滿了全身，被宮人押著往裏走，她們的腿已經忍不住發軟，她們不知道素來溫和淡漠的馮皇後會給她們怎樣的結局。

    馮皇後看著跪在她麵前瑟瑟發抖的兩個小宮女，眼神卻是一片冰涼。

    恐懼？害怕？那你們玩忽職守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小鳳錦。她小小的身體被尖銳的針尖刺入的時候，她又有多恐懼，多痛苦。

    這個時候，馮皇後所有的負麵情緒都被激發出來了。

    該死！你們都該死！

    “娘娘……？”看著馮皇後有些猙獰的麵容，碧媛被嚇到了，她忍不住開口喚了馮皇後一聲。

    馮皇後被碧媛喚回了理智，她調整了一下表情，再次看向那兩個宮女，目光銳利，“你們主子是誰？說吧。”

    兩個小宮女一愣，繼而急忙擺頭，“沒有，娘娘，奴婢們沒有，沒有被人指使，奴婢們也沒有想到公主會被……”

    “夠了！”馮皇後毫無耐心的打斷兩個小宮女的辯解，“別再考驗我的忍耐力了。”

    見馮皇後不信，兩個小宮女更是著急得渾身顫抖。

    這時，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錢金福再一次開口，“娘娘，剛剛有人回了奴才，碧媛姑姑用的茶杯裏並未加料。”

    兩個小宮女一聽，激動極了，急忙開口，“娘娘，我們真的沒有啊。”

    馮皇後看了錢金福一眼，“你什麽意思？”

    看著馮皇後明顯帶著不悅的目光，錢金福又道，“娘娘，既然這兩個奴婢不識好歹，就把她們交給奴才吧，奴才想……宋公公應該很樂意為娘娘效勞。”

    兩個小宮女轉喜為悲，神情更加灰暗，縱觀整個皇宮，能被錢金福稱一聲宋公公的，除了黑閣的主管還有誰。

    宮中之人隻要進了黑閣，就算最後是被冤枉的也會受罪不小，更何況她們確實是有失職之罪。

    “娘娘饒命啊！娘娘……”兩個小宮女被拖下去時還發出一陣陣淒厲的哭喊，但都被馮皇後隔與耳外。

    一個時辰後，錢金福傳話，這兩個小宮女確實隻是貪玩，並未有人指使。

    馮皇後收到此回複後，就一直愣愣的坐在那裏。

    真要有人指使，馮皇後還會告訴自己是對敵人的陰謀詭計防不勝防，但現在現實狠狠的扇了她一個耳光，鳳棲宮的小宮女在被她警告後，都還能一而再的違背她的命令，才使得鳳錦受到二次傷害，這隻會讓馮皇後感到更加的可悲。

    原來能夠幫助哥哥撐起馮家後宅的馮家大小姐現在連自己宮殿的小宮女都降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