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兩個鍾頭的功夫,趙誠把李有財住的這戶人家給查了個底朝天。

    嶽陽俞家，前清那會就是書香門第。一戰時，他們家靠著向歐洲出口錫、銻、茶葉發了大財，戰後開廠置地，闖下好大一片家業。

    抗戰爆發後，設在長沙的幾家工廠毀於文夕大火，在武漢的店麵也在日軍轟炸中變成瓦礫。俞老先生當機立斷，用藥店和土地做抵押，籌錢買來十輛二手的三頓雪佛蘭，從國內往國外倒騰桐油和絲綢，又從國外進口汽油、五金配件和布匹。隻三年的時間，家裏又恢複到了戰前的光景。

    俞家一兒兩女都是文化人，大少爺在上海念過大學，兩個女兒則在湘雅護士學校讀的書。俞老太爺的想法很簡單，身上有手藝，在哪都餓不死。

    “五成的地租，到手以後又有兩成接濟鄉鄰，難得！”趙誠砸吧著嘴說道：“幾十年的家業毀於一旦，家裏沒有哭天抹淚，立馬能想到自救的法子，還選的這門準，俞老先生也不是凡人呐！”

    李有財點點頭：“看的出來。打上高會戰時開始，俞家兩位姑娘就在我們師的兵站醫院裏頭幫忙，連薪水都不要。他家大少爺可沒少往醫院裏送慰問品，前些日子，還為商品捐了一百條被子。”

    “那你還猶豫什麽，過這個村可沒這個店啦！”趙誠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兄弟，剛才說要找人向俞家提親，這位爺高地不同意。

    “不合適，門不當戶不對。人家一家都是讀書人，我是大頭兵。她家裏日進鬥金，我家裏啥都沒有……”李有財怯懦著說道。

    “打住，趕緊打住！”趙誠撇了撇嘴說：“她們家念的是洋學堂，你先念的是私塾，然後跟著於璐學過英語，這幾年更了不得了，波蘭人、法國人、捷克人，咱們師那些教官哪個比湘雅護校的老師差啦？！再說，你是窮光蛋麽，巴西的農場、巴黎的商鋪、香港的商鋪、瑞士的別墅，九戰區裏能和你比家底的有幾個？”

    “不是都讓你抵押給銀行了麽？哪還有錢。”李有財哼哼唧唧的好像個大姑娘。

    “贖回來了都，巴西那農場就是利息。您現在身家小二百萬，美元！裝備兩個德械師都有富裕，買博福斯山炮能排出二裏地，買大姑娘能給全師娶上媳婦。再特麽哭窮，我讓把你的財產全換成法幣……”趙誠對李有財頗為無奈，這家夥對錢就沒個完整的概念。除去於璐幫忙置家產，每月的軍餉加補貼足有六百大洋，雖然部隊包吃住，可他依舊攢不下錢來，月月光，老天爺啊，盤縣那地方就沒個花錢的去處，天曉得他的錢都去哪了。

    “我這麽有錢？”李有財樂了：“那你看著張羅吧，別嚇著人家，這個，要是俞可蓮不樂意……嗨，去他大爺的，先幫我問問再說。”李有財又恢複了副師座的威風。

    “得嘞，你且養著吧！萬事都有我呢！”趙誠拍了胸脯。

    牽線說媒是個技術活，師裏一幫糙漢子根本幹不來，兵站醫院的兩位女醫生幫著傳了話。談戀愛麽，總得問問人家姑娘的態度，要不跟王老虎搶親有什麽區別。

    結果還算不錯，人姑娘對李副師長頗有好感。戰爭年代麽，英雄總是受歡迎的，特別是像新李有財這種年輕有為的高級軍官，隻要不長的歪瓜裂棗，銷路差不到哪去。媒人特意向俞姑娘強調過，新24師的軍官一不掠民財、二不喝兵血，這更增加了姑娘對李副座的好感。

    有門就成。趙誠沒打拖著，當天晚上讓請兵站醫院的院長來俞家提親。

    李有財有些尷尬，畢竟自己吃著人家的、住著人家的，現在還打起了人家女兒的主意，在媒人上門之前他就溜出了自己的住處。這貨兩條腿都有傷，豹子和老虎不得不弄來一副擔架在門外侯著，也省得剛愈合的傷口又裂開。

    “要是俞老爺拒絕，李副座今晚鐵定得睡軍營裏。”豹子悄聲說道。

    “才怪，就算對方拒絕，李副座依舊會回去住。”老虎非常篤定。

    趙誠衝老虎挑下了大拇指：“聰明，豹子以後找媳婦肯定不如你快。”

    “為什麽？”豹子有些不理解。

    “一擊不中就跑路，還不得打一輩子的光棍啊！談戀愛有兩個竅門，一是膽大，二是不要臉。學著點吧！”老虎洋洋得意的解釋道。

    李有財總算從自己住的小院裏溜了出來，等把他抬上車，趙誠給老虎他們布置了新任務，拿著步話機在俞家門外守著，不管提親的成果如何，都得在第一時間內匯報。

    留下一幫馬仔張羅副師座的婚姻大事，趙誠和當事人則開車奔了飯館。自打住進俞家，李有財就一直吃著病號飯，少鹽少糖，清淡的像是齋飯。煙也斷頓了，俞小姐的態度很堅決，說是這東西不利於傷口愈合，碰都不讓碰。

    雪茄點起來，小酒也來了一口，李有財舒坦的直哼哼。

    撇來公事不談，哥倆聊的就是家常事。自打武漢撤退時算起，大家就一直沒輕鬆過，不是打仗，就是四處張羅軍餉和裝備，忒累的慌。

    飯店裏有醬好的豬蹄，李有財一連啃掉四五個，他就得意這口。酸菜魚也要了一盆，辣椒沒敢多放，但比起病號飯來依舊是重口味。趙誠本想再來一份辣子雞，可是害怕李有財管不住自己的嘴，所以隻能放棄……

    連趕路帶吃飯，前前後後至少花了一個半鍾頭，可老虎那頭一直沒把消息傳過來。李有財等的有些著急，全沒有戰場上的那份鎮定。

    看到他坐立不安的樣子，趙誠心裏也沒有底了，正琢磨著要不要讓兵站先給李有財收拾個房間出來，步話機裏突然傳來了老虎的聲音：“師座，俞老爺不反對副座和大小姐的事，可他家提出了三個條件。”

    “說！”李有財衝著步話機喊道。

    “一不許納妾，二不許宿妓嫖娼，三不許打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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