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清婉回來了，後麵跟了數十個人影，抬著一箱箱的東西。

    她從韓棟那裏拿回了很多藥材，雖然不知道對張千這裏到底有沒有用。

    院落裏的氣氛有些沉默，沉默的有些壓抑。張千人並坐，誰都沒有說話。

    “師尊，他怎麽樣了？”慕清婉幽幽問道。

    淩劍子眉宇間有一絲落寞，他知道慕清婉也去過了，所以也沒打算瞞她。

    “真的…真的沒辦法了嗎？”她看著有些病態之色的張千，心裏酸甜苦辣鹹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沒事的，或許我命該如此，師尊你們不必再為我操心了。”張千勉力擠出一絲微笑，安慰著院落裏的人，其實做一個普通人倒也不錯。

    “我有些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一下。”他覺得自己頭有點疼，心也有些亂。當然還也有慕清婉不知道的，淩劍子說過絕脈之人倘若不踏入引靈境，體內經脈會承受不了水、火靈氣相衝突，到時候壽命也會被耗盡。

    這個時間淩劍子說不會超過年！

    “張師弟，你有什麽需要就叫我，我一直在院子裏的。”陳道把張千送到院門外，低聲囑咐了幾句便退去了。

    “謝謝大師兄了。”對於陳道這裏，張千向來很是尊敬。

    牆壁上還掛著陳道最開始給張千的那個月光石，在地上撒下一層淡淡的迷蒙的光芒。

    張千躺在床上，腦子裏回蕩著這些日子的事情。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從那座無人問津的小鎮子走了這麽久了，他忽然有些想家門前的那灣河水了。

    蘆葦的風是不是還是那般溫柔？後林裏的果子是不是已經熟透？

    我本逍遙人，奈何入戲？他口沒來由的唱出這兩句戲詞，倒也有那麽一點淒苦的味道了。老頭子以前常會給他說些戲詞，他當時還學的有模有樣。沒想到自己這回入了戲，倒是一點都不逍遙。

    他還是很懼怕死亡的。

    他剛來天風城，這紛擾繁華的世界才剛對他敞開懷抱。他還沒來得及去看一出巷子裏的黃梅折戲，他還沒去登上天風城樓的城牆，他甚至還沒有走完這天風城的所有街道。

    他不想死的，可是那又有什麽辦法呢？

    …

    …

    第二天一早，張千還是在例行功課。雖然他是水火絕脈，但是這並不影響他煉氣境的修煉。

    這些習慣已經深入他的骨子裏了，雷打不動。

    他的大門被推開，慕清婉抱著一大堆書冊進來，扔在書案之上，驚起灰塵無數。

    “張千，這是藏經樓上所有關於絕脈的書，我隻能幫你這麽多了。對了，外麵還有些丹藥什麽的，就在院子裏。”

    張千苦笑，外麵的院子裏草藥丹瓶都像不要錢似的隨意扔在那兒。他有些呆滯，這裏的藥材怕是讓白馬書院在一時之間盡數拿出來怕也是有點吃力的吧。

    自己還是低估了慕清婉的身份啊。

    “這是六品丹藥，混元丹。”慕清婉從懷裏摸出一個瓷瓶塞到張千上，“無論你受了多重的傷，隻要還有一口氣，這混元丹都能將你救回來。隻是已經用了一顆了，隻剩下一顆了。

    張千恍然，上回慕清婉應該是用了混元丹的。

    他似乎要把一生的驚訝都用在今天了。慕清婉拿出來的每一樣東西放在外麵都是了不得的東西。他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明白發生了什麽，險些有點拿不住的混元丹。

    “你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慕清婉狐疑的看著他，在她看來這些東西雖然有些珍貴，但卻也隻是有些珍貴而已。

    “清婉…”張千欲言又止，不知該說些什麽。

    “對了，這封信還給你吧。”張千從懷裏摸出那封信件遞給慕清婉，現在我也用不上了，我靠自己也入了書院。

    “這…這信你一直帶在身上？”慕清婉似乎想到了什麽，心裏有些莫名的欣喜。

    “是啊，我害怕弄丟了，就找不到你來還我半截血參了。”

    “半截血參？你居然還惦記著那麽點東西？”慕清婉眼眉低垂，是這個嗎？

    張千抬頭一看，慕清婉攤開的上正躺著一塊白色的帕，其上半截血參鮮紅奪目，像是一方血玉。

    微風過，翠竹輕晃著它的葉子，帶起一片沙沙的聲音。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啊，慕清婉和張千對視了一眼，把裏的信塞回給張千，跑出院落之外。

    “張兄弟，情書啊？虧我還以為你會難受呢。原來還有美人作陪。”西門野昨日離去之後，心有些擔憂，今天一早就想來看看張千。

    “有些事勉強不了就算了吧。”張千灑然一笑，自己還有這麽多人關心，難道還不知足嗎？

    “哈哈，我西門野果然沒看錯你，夠灑脫，我們喝酒去。”

    張千和西門野走出書院，再次踏入天風城內。

    天風城繁華依舊，街上車水馬龍，張千再次出現在這裏，恍若隔世。城還是那個城，人卻不再是那個人了。

    “西門公子？”門口的小二臉上湧起一抹笑意，因為再也沒有比像西門野這種世家公子的錢更好賺的了。

    “嗯。”西門野像是常來這裏。

    張千踏入樓層，百年沉香木的樓梯拾級而上，沿途盡是雕欄玉砌，典雅之透露著一股華貴之氣。此地名為天香樓，共六層，算得上是天風城最為豪華的幾家酒樓之一。

    據說當今皇帝陛下年少之時便最愛上這天香樓。

    五樓上隻有四閣，分別叫做鬆、竹、梅、蘭，西門野和張千走入梅閣之，

    門閣之外，鏤空的屏風之傲然伸出數枝寒梅，其上點點紅梅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此時是深秋季節，外麵梅花尚未開放，在這裏雪梅盛放，倒是讓此地有了幾分生氣。

    靠窗的一張案幾之上似乎早就已經擺上了幾壇子酒，張千和西門野對坐在案幾兩側。

    “這是萬年紫金楠木雕成的屏風，有凝神靜氣之效。”西門野大刺刺的坐在靠窗的座位之上，隨意說道。

    張千端起酒杯往口裏灌了一大口，烈酒入喉，一股火燒之感瞬間蔓延到五髒六腑，他臉色瞬間漲紅，仿佛要滴出血來一般。

    “哈哈，張兄弟，此酒名為燒心，可是這天香樓之一等一的烈酒，你這一口下去，感覺如何？”西門野瞧得張千漲紅的臉色，不由的取笑道。

    張千咳嗽了幾聲，臉上紅色褪去，胸口之一股醇厚之感湧出，他這才明白這是少有的佳釀，不由得開口道：“好酒，好酒，當真是好酒。”

    “張兄弟，其實這絕脈之事想要逆天改命的可能實在是微乎其微，希望你不要太過在意。你看這天香樓下，芸芸眾生，雖然平凡，他們不是也過得很好嗎？”

    天香樓地勢極高，張千順著窗口往外麵望去，在五樓之上幾乎能將整個天風城全貌一覽無餘。地下的人影都有些模糊了，再往遠處看去是那青色的城牆，他第一次入城之時，便被青玉石鋪成的城牆給震撼住了。

    這座曆經千百餘年的城池，誰又知道在這城牆之下藏著怎樣的故事？

    張千心裏忽然釋然，絕脈也好，年壽命也罷，相比較那些不幸的人，他已經算很是幸運的了。此事是他太執著了，心對於生死之事不由得又看淡了幾分，當然他還是很怕死的。

    西門野看的張千神色在短時間內連續變換了幾次，心已然大定。

    “哈哈，張兄弟，來幹。”西門端起一杯酒，豪氣幹雲道。

    張千仰脖將杯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