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恩長歎一聲說道：“歲月不饒人啊。”

    吉米還算平靜，他從來就不相信眼前這個老人會死於那場海難。但既然隱身多年，這次這麽幹脆地出現在他們麵前，想來那令牌隻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關鍵應該是杜蘭。雖說幹了這些年海牙團長，但他當時隻是海牙號上的普通船員，即便同屬一隊，但距離維恩這種大拿也非常遙遠。他微微欠身，腳下後撤半步，在杜蘭身後站定，如同護衛。

    杜蘭的神情卻是有些精彩，枉然、追憶或者些許的震驚，可是眼神中隻是極短的閃爍，然後躬身行了大禮。雖然他自暴自棄，但活命之恩不可忘。當他直起腰時，眉宇間已看不出任何異常。

    維恩微不可查點了點頭，眼睛仿佛清亮了一些。他知道英雄商會時刻關注著當年剩下的那群老人，所以他的案頭時不時的會出現關於這些老朋友的簡報。杜蘭的情況他自然知道，二十年如一日的醉酒，他如今的身子，實力必然倒退了一大截，但是海牙的這份氣度，卻是沉澱得越發深邃。安靜蟄伏的爆熊的危險性要遠遠高於已然暴怒的巨熊。他突然有些好奇，是什麽觸動了這個不願醒來的男人，可略一思慮，便放棄了要一份最近情報的想法。無論如何，能重新清醒過來總是好事。

    杜蘭率先開口說道：“那座島的陣眼是否已經到了你的手中。”

    維恩單手翻轉，手中平躺著那塊平淡無奇的金屬塊，答案已然明了。

    “我問過兩次，吉米並沒有留後手。他可以跟著你的艦隊去咆哮島，但隻是到咆哮島。”

    杜蘭話中的意思其實是把吉米作為人質了，咆哮島上本來就有土著勢力，加上外表是海牙在開發，但商會不可能毫無準備，島上必然有他們的力量。可維恩卻是搖了搖頭，緩緩說道：

    “你應該知道此地的重要性，去程的最後一站補給，歸來時的第一個安全點。既然打算去，自然由我英雄商會全麵接管，說句大話，從我們的艦隊完成補給離開之刻起，那座島隻能完全屬於商會，留你海牙的艦隊在那裏做什麽？”

    “不是海牙，隻是吉米個人而已。”

    一個人和一支艦隊的意義完全不同，維恩沉默片刻，這已經算是極大的誠意，咆哮島不容有失，海牙的人必然需要一同前往，無論他們在島上有什麽安排，這個表麵功夫必須做。他意識到事情似乎存在著另外一種可能性，抬眼望了一眼吉米，心想這個看起來冒失的毛頭小子一開始就想清楚了這一切，所以才每天混日子，最後主動解散大部分的海牙幫眾的可能性有多高，因為貌似現在隻需要付出這小子一人，這個代價可比賭上整個傭兵團輕多了，如果是這樣，那吉米可能還有一套地底下的班底。吉米垂著眼瞼，對維恩的視線似乎一無所覺。維恩也未深究，接受了杜蘭開出的條件。

    “好，你想要什麽？”

    杜蘭暗自鬆了口氣，這個條件看似開誠布公，其實說白了，最終不管願不願意，吉米這一趟肯定跑不了，現在主動提出，實際也要看維恩給不給這個麵子。如今看來對方沒有點破，也是念了舊情。所以他沒有任何談判時的故作矜持，顯然早有腹稿，直接說道：“看看能不能解決這小子修煉的問題，另外英雄商會給海牙留一份香火情，隻用來救命。”

    維恩的眼睛更亮了，知進退懂隱忍還倒在其次，杜蘭的眼光和格局也非一般人可比。

    “回頭我報備一下，會有個信物送到你們手中，可保海牙三次。至於這小子，我得知道他練了什麽，才能想辦法吧。”維恩眼角帶笑，輕輕搖晃，似乎一些不該出現的情緒浮現在了他的臉上。

    “拿來。”杜蘭當機立斷，向吉米伸著手。

    吉米一時間有些躊躇，杜蘭可不客氣，上去一把拎著他的領子就要扒衣服。

    “給，我給！給！”吉米嚇壞了，他現在這身體，再脫光了冷風一吹，那別提多帶勁了。杜蘭聞言也停了動作，隻是依然伸著手，眼神冰冷，意思再不快點就自己動手取。吉米瑟瑟發抖，麵色發苦，搓了搓手，也不敢多耽擱，伸進了衣服之中。估計是手還有些冷，吸了口涼氣，不過伴隨著“撕拉”一聲響，他快速抽出了右手，順帶著一塊皮卷。

    吉米呼了口氣，向杜蘭遞了過去。這張不起眼的皮卷便是他身邊最重要的財富，比之海牙的私庫更珍貴。這是二十多年前他們用生命換回來的東西，可惜隻有他成功參悟，所以一直由他貼身帶著。

    杜蘭看著顏色不明的皮卷，似乎還帶著吉米的體溫，堅毅的臉龐微微抽搐了一下，雙手一輝，一股氣流裹挾著皮卷，根本沒有觸碰到絲毫便向著維恩推了過去。維恩見此心中罵了一聲，也立刻伸出了雙手，幾乎是同樣的動作接了過來。

    吉米眼睜睜看著自己視同珍寶的皮卷，在他們二人手中如同燙手山芋一樣，眼神開始不善起來。管他是老團長還是大陸的老一輩強者，他那混不吝的脾氣上來，誰也顧不上。

    兩人皆是無視了吉米翻滾的陰暗氣息。維恩利用魔力，將懸空的皮卷打開。皮卷上的文字不多，不過幾息的時間便看完，然後大手一揮，皮卷回到了吉米的手中。之後的時間，他閉上了眼睛，有股氣勢從他的身體中溢出，卻沒有影響到周圍絲毫。他看起來還是那個富家翁，但杜蘭二人知道，此時的維恩絕對不同，隻是不知他催動了什麽樣的能力。

    庭院一時陷入安靜，隻有風聲拂過大地，吹起幾縷殘葉。

    大約一刻時之後，維恩睜開了眼睛，同時收起了莫名的氣勢。

    “我並不擅長這種力量，英雄商會中有一位前輩鑽研此道，之後我會跟他說明。總的來說，這是一種古老的力量，與如今的魔法體係不太相同，卻也並不完全排斥。以我剛剛的推衍，隻能到第七層。”說著維恩抬眼盯著吉米，詫異道：“你第一次動用這種力量，到現在還沒死，真是個奇跡。”

    吉米嘴角扯了扯，他現在的狀態確實很古怪，看似弱不禁風卻又好像充滿了力量，而原本的魔法體係仿佛凍結了起來，就是釋放個水球術都有些困難，更別提修行了。

    杜蘭躬身一禮，“還請細說。”

    維恩擺了擺手，略一考慮，直接開口回到道：“我隻能判斷個大概，這應該也是一種修行的方式，隻是手法很是久遠，看起來粗糙得很，卻又何了天意，不是我等可以妄加揣測。單隻說修行法門，最重要的一點首先是發願，這個願望的內容，在何時何地發願，需要什麽樣的條件，之後如何達成等等其實都應該有一套嚴格的傳承，但顯然你並沒有繼承到。這種修行方法帶來強大的力量的同時伴隨著巨大的風險，一步踏錯就是神魂俱滅。唯一的辦法就是在死去之前完成發願，然後許下另一願。我大概能推衍到第七次許願之後，那時你如果你還沒死，傳奇階之下無敵。”

    吉米倒吸了口涼氣，然後嗆得咳嗽起來。傳奇階之下無敵！多麽狂妄的話，但是他喜歡。

    杜蘭掃了一眼維恩，得到了他隱晦的暗示，總算放下了心來。維恩點頭代表著他可以保下吉米的性命，至於實力，杜蘭並不覺得那有多麽實際。他此行的兩個目的都已達成，所以輕鬆了不少，心想著可以試探一下，便順勢問道：

    “這次出海，你的目的是什麽，那座島嗎？我相信吉米一定有一些存貨可以幫得上忙。”

    維恩笑了笑，“你似乎搞錯了什麽，像重走遠古之路這種事情，可不是老頭子我可以決定的事。”

    “你都不能？”

    “我可不是萬能的，在英雄商會，我的權力層級不過是第三層而已。”

    杜蘭麵無表情，心中卻是驚濤駭浪。多年前的那次航海，他作為海牙戰艦的艦長，經曆了一段非比尋常的歲月。即使號稱黃金一代，但那次出海的陣容依然豪華到無以複加。而那支艦隊的實際領隊人，正是加西亞維恩，直到最後他才確認了這一點。而他相信維恩代表著英雄商會的意誌，甚至他懷疑對方就是當代商會的會長，但此刻對方竟然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層級，這讓他驚疑不定。如果維恩這樣的人隻是商會的第三權利階層，他已經可以動用無法想象的資源，那麽他之上的那兩層，應該是什麽樣的人物。他突然失去了所有試探的興趣，他奶奶個腿的，都是一群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