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霍青同，第一次給我哥換腎的時候，那個捐贈者是什麽來路？

    “梧桐，你怎麽突然問這個啊？”霍青同的臉色有點異樣，“都十幾年前的事了。”

    “那也總有個說法吧？”我半開玩笑地說，這總不可能隨便從外麵抓個孩子過來割了人家的腎吧？

    “你這孩子，怎麽開這種玩笑呢。”霍青同皺了皺眉，半認真道：“要說服人家剛剛失去孩子的父母，拿走人家孩子的腎髒，這本來就是一件非常困難且極其不人道的事。我和你袁姨也是沒辦法的……

    為了楓庭，就算給人家跪下請求，也在所不惜。但是這些事，我們從來都不願意讓楓庭知道。

    梧桐，我聽你袁姨說了你懷孕的事。霍叔叔還是為你高興的，至於楓庭的腎源，我們再想辦法吧。

    我會再去聯係一些以前的同事朋友，找到些相關領域的專家本不是難事。你也別有太大的壓力……”

    “霍叔叔我懂，你放心這些事我不會對楓庭說的。”

    我看看時間也不早了，封景這會兒似乎也打完了電話，在陽台外麵擼了一會兒貓後就進來找我。

    袁夢也下來了，我問她楓庭怎麽樣。

    “喝了一點點粥又睡下了。”袁夢的解釋雲淡風輕，而我卻連上樓再假裝用些不痛不癢的虛偽來鼓勵他的勇氣都沒有了。

    為了我的孩子，我終究還是選擇放棄了楓庭。我不甘接受任何一種道德審判，但我畢竟還沒想好該怎麽麵對和告別。

    “袁姨，霍叔叔，那我先回去了。有什麽事再電話聯係吧。”

    告別了兩人，我心思惶惶地跟在封景後麵走出院子。

    他問我有沒有吃飽，我搖搖頭，接著兩步衝到一盞路燈下，大吐特吐了起來。

    其實我本來就沒吃幾口，這會兒更是一點消化的機會都沒了。

    我眼淚汪汪地接過封景遞給我的一瓶礦泉水，小聲抿了一句謝謝。

    “三個多月了，反應還這麽明顯？”

    我說不是。

    我隻是太緊張了，那種緊張的感覺就好像一位無能為力的醫生從手術台上走下來，對家屬說我們已經盡力時——

    不，我說我比他們虛偽。我分明就可以……可以救他的……

    封景的大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肩背，那種遊刃有餘的暖意在我心裏漸漸炸出一絲異樣的關懷。

    我仰起頭，摩挲淚眼下的輪廓漸漸清晰。

    “封景 ，你後悔過麽？”我深吸一口氣，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我說的是那種，會讓你好多年都無法釋懷，連做夢都像從頭再來的——”

    “當然有啊。”封景抽出一張紙巾，輕輕擦著我的唇角。然後笑眯眯地說，“我媽跟我爸離婚後，帶著我出國生活。我媽好強了一輩子，不肯接受我外公的安排，堅持一個人創業打拚。當然，也寄了很高的希望在我身上。

    哦，當然你別誤會，我爸媽是和平分手的，跟小靜和小瑩的媽媽沒關係。”

    我說然後呢，這跟你後不後悔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了，我就不應該聽從她的安排念商科，而是應該遵從自己的愛好去學烹飪。以我的聰明才智，說不定現在早就米其林三星了。”

    我直接就被他氣笑了，我說封景你能不能正經點！

    “是不是覺得不太難受了？”他又把礦泉水遞給我，茶色的眸子融入我好不容易泛濫了豁達的心境。

    我頷首笑了笑：“雖然你責任總是不著調的，但不得不承認你就是有辦法讓我很開心。”

    “走吧，天不早了。今天晚上，要不去我那裏吧？”

    我點點頭，可我知道我們什麽都不會發生。

    快到公寓的時候，我有點餓了。可能是因為剛剛吐過，再加上沉重的心情被封景想辦法掃清了陰霾，因此胃裏多少開始唱空城計了。

    “凱旋天地那邊有幾家商鋪已經陸續搬進來了，要不去隨便吃點簡餐？”

    封景這樣提議，我也沒有拒絕。我還記得他上次帶我來的那家甜品店，就在我盤下店鋪的斜對麵。說起來，這凱旋天地放開招商也有兩個月了，陸陸續續也有三兩家店麵搬進來。

    “誒封景，我還想跟你說這個事呢。”坐定在一樓一家簡單幹淨的港式茶餐廳裏，我對封景說起了霍青同的事。

    “你是說，霍青同有點顧慮，怕凱旋天地這裏的招商有貓膩？”封景翻著菜單，一邊側眼看著我。

    “霍叔叔做事還是比較謹慎的，而且他半路下海，這些年棋逢對手的套路也不少。有點顧慮我也能理解，畢竟，他總沒有我那麽信任你啊。”我笑了笑，跟服務生點好套餐。

    跟封景在一塊就一個好處，看他吃飯，會覺得什麽都很有食欲。

    “你就這麽相信我啊？”

    “這裏已經有幾家餐館搬進來了，我就是不信你，也信事實啊。”我隨意說道，“更何況，我都已經一無所有了，還有什麽值得你騙？不管他了，他要是不願意，你來陪我一並投資。”

    “這我可不能隨便答應，別忘了我現在可要一心一意幫你爸爸做事呢。”

    我若有所思點點頭，對，他該第一個倒黴。

    回家後，我洗了個澡就打算休息了。從浴室出來，我看到封景幫我熱了一杯牛奶。

    “不好意思，今天實在喝不下。你喝了吧，幫助睡眠。”我對封景說著，然後上樓去了。

    不過這天晚上，封景睡得可並不好。

    因為後半夜的時候，他突然開始腹瀉。兩三趟回來，臉色就已經不太對勁兒了。

    “不要緊吧，要麽去醫院看看吧。”我有點擔心他。

    他癱在床上歎了口氣：“還好，應該是晚上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晚上我們兩個是到附近餐廳裏點的菜。我的是香茅雞腿飯，他的是一份熏三文魚排。

    他有事，我沒事，很明顯的……應該是魚不新鮮？

    上午封景不去公司，在家泡病號呢。

    昨天折騰了一晚上，快淩晨了他才睡著。

    我挺心疼他的，早上起來給他煮了點粥悶在砂鍋裏，腸胃不好就還是別喝牛奶了。

    “你今天去哪？”我臨出門前，封景問我。

    我說我要去見一個人，約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