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烏鴉魔雲殺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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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然說過:當你和鬼打交道的時候,才發現人活得好抽象。

    我還是沒明白這句富含哲理的話,但我正在參透它。

    “大師,這些錢,您收下。”村民們這個五十,那個一百,還有的給了一千,人民幣摞起滿滿一竹筐。

    肖運富眼睛都看紅了。我當然恨不得把這些錢都裝到我的銀行卡裏。可在這種場合,背後有人監視,我要是收錢,估計會被警察直接拿下。然後錢全都到了警察口袋,我還會被冠上一頂“妖言惑眾”的綠帽子。

    這就是道門的悲哀。

    我隻能立即回絕:“多謝大家的好意,但是錢我不能收。”

    這話如同當頭一棒敲昏了肖運富。

    他瞪著眼睛看看錢,又看看我,著急地張著嘴巴,開了又合,合了又開,“大……大……大哥,這錢……”

    “運富,我們捉鬼是替天行道,怎麽能亂收錢?”既然收不了錢,當然要賺點名聲,我拿出多年磨礪出來的演技,一本正經地揮手,“拿回去吧,如果你們真的有心感謝我,就在村裏給我塑個石像。”

    “好人啊。”

    “真的是大師啊。”

    “嘖嘖,太讓我感動了。”村民對我的敬佩頓時猶如滔滔江水決堤,心中感慨,這個世上真的有普度眾生不收錢的活菩薩呀。

    我心中大罵:草,放在眼皮底下的錢都不能收,我這是倒了八輩子黴啊。

    躲在車裏的警察們簡直想衝過來幫我把錢收下,一個個在車裏大罵:“我靠,這他媽是個傻子啊,這麽多錢都不要!”

    “就是,我本來還想著。他要是收了錢,我們就衝過去把他抓住。告他個宣傳迷信,這些錢就是我們的了。哎,這下全沒了。”

    “****,這二貨腦子進水了嗎,那裏起碼得有一兩萬吧!”

    我讓肖運富先回村,自己上了警車。警官們一個個看****一樣地看著我,我當然明白他們沒搞到錢,心裏肯定不舒坦。不過這年頭就是這樣,狼總想著吃羊,羊也不能老被狼吃,是不是?

    警車行駛在鄉下,路過一片墓地。

    坐副駕駛的胖警官偶然瞥了一眼窗外,打了雞血似的大喊道:“老繼,停車。”

    “怎麽了?”老繼不耐煩地踩了一腳刹車。

    我們四人紛紛望向窗外。

    媽呀,這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觀啊。

    隻見數百萬隻烏鴉疊在一起,形成一條黑色的龍卷風直衝霄漢。那黑壓壓的擎天一柱,拔地而起,聳入雲天,實在頗為壯觀。

    以我有限的見識,很難解釋眼前這令人發怵的一幕。烏鴉呱呱的聲音在數百米外仍然極其刺耳。

    我們下車興奮地取景拍照,路邊還有不少農民駐足觀看,每個人臉上都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對麵是一座光禿禿的墳山,周邊三座高山遮掩形成天然死穴,下有一條水溝早已經幹涸,隻有少許地方還有些黑水窪。山腰地段突兀出來,顯得極其紮眼。那烏鴉風暴正是從山腰處刮起,更多的烏鴉正從四麵八方趕來,瘋狂地匯入這黑色旋風之中,遮天蓋地。

    “這是誰家的墓地,子孫估計要遭殃了。”大夥幸災樂禍地議論紛紛。

    胖子警官拍了一張又一張,樂此不疲。“老繼,快幫我拍一張,把背景拍全啊。”

    快門閃動,白色的光芒在黑色的背景下如此耀眼。

    我總感覺那百萬隻烏鴉的眼睛,都齊刷刷地盯著我們。心裏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胖子拿過手機回放,老大不爽地抱怨:“老繼你拍的什麽啊,你看我的頭像是斷了的一樣。拍照的時候手不要抖啊。老劉,你幫我拍吧。”

    胖子把手機給了紅臉老劉,老劉一邊拍,一邊笑:“胖子,就你那樣拍鬼片還差不多,能拍出朵花來?”

    “不拍出花來,也不能拍成牛屎啊。哈哈哈。”兩個逗逼傻笑著。

    哢嚓,又一閃。

    “我幹你大爺,還是這樣啊,頭就跟斷了一樣,還真像在拍鬼片呢。”胖子顯然還不甘心,又看向我,“崔小蠻,你是年輕人,應該比他們會照相,來,幫我照一張。”

    我擦,這家夥還真是個死心眼。我接過手機,攝像頭對準胖子。胖子在笑,擺一個俗氣的剪刀手,烏鴉風暴在他背後扭曲,翻滾,好像在往這邊移動。

    “快點啊。”胖子催促著。

    我的臉越來越黑,瞳孔越來越大。一片烏鴉鋪成的黑雲卷來,將胖子全身覆蓋在陰影之下。

    “跑!”我狂喊一聲,猛地轉身,拚命拉開車門。老劉和老繼惶恐地鑽進車裏,搖起了車窗。

    漆黑的烏鴉如同漫天飛蝗撲來,路上的農民慘叫著四散而逃,整個世界壓抑得讓人窒息。

    “快進車。”我大聲喚醒回頭被身後的景象嚇傻的胖子,胖子邁開兩條圓滾滾的腿瀑汗狂流地撲向前座。

    咚,一聲沉悶的響聲,車門在烏鴉追來之前關死。

    一時間,烏鴉如黑色風暴卷過,車裏黑得像是晚上,嘈雜的鳥叫聲不絕於耳。

    偏偏老繼還笑得出來,“胖子,你還拍不拍了?”

    “操,嚇死我了。”胖子誇張地擦著汗,嘴裏叫罵不迭,“你們倆真不是個東西。要不是小蠻兄弟提醒我,差點就被你們賣了。”

    “胖子,話可不能這麽說,我不一直給你開著門嗎?”

    兩人爭吵著,我看著車外繞著我們亂飛的烏鴉,沒來由地心慌,“噓,小聲點,它們還沒走。”

    老繼酣然一笑,“沒事,幾隻烏鴉而已,翻不了天。”

    “嘭!”就在老繼剛說完話,一隻烏鴉撞死在擋風玻璃上,我們四人無不心中一堵,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來。

    緊接著,“嘭嘭嘭嘭嘭嘭”,烏鴉一隻接一隻撞死在玻璃上,它們每撞一下,我們的心就狠狠地撲通一下。

    它們借著高速飛行的衝力,用堅韌的喙撞擊著擋風玻璃。

    車窗前堆了厚厚一層烏鴉屍體,擋風玻璃的裂縫越來越大。我們驚坐在車中不知所措,他們三個紛紛掏出了手槍、電棒。

    哐當!擋風玻璃徹底碎裂,幾百隻漆黑的烏鴉如同洪水般衝進擁擠的車中。

    一吸氣濃重騷臭的野禽氣味鑽鼻而入,再吸氣一把鳥毛飄飄而來,刮在臉上,堵住鼻孔,接著頭上、身上全是鳥,我根本不敢睜開眼睛。

    耳邊傳來尖銳的鳥叫聲、電棒茲茲的電流聲和三人的怪叫慘叫聲。胖子的叫聲尤其慘烈。

    我的臉貼在側窗上,用手遮住腦袋偷偷地往前看。整個傻眼了,胖子的喉嚨被啄出一個巨大的血窟窿,動脈斷裂,狂飆著鮮血。脖子一圈被烏鴉啄得皮開肉綻、千瘡百孔,紅白色的頸骨已經清晰可見。

    “……救……救……”胖子呼救的聲音嘶啞漏風,因為氣管早已被撕開一條大裂縫。這個樣子,就算擱到醫院裏,也已經沒救了。

    “噗嗤!噗嗤!”高速穿行而來的烏鴉還在繼續用尖銳的喙戳穿他的脖子,連擋風玻璃都擋不住的烏鴉一層層地啄開胖子脖子上的皮、筋、肉。

    我能夠想象胖子死不瞑目地瞪著眼,我的臉貼在玻璃上壓扁了鼻子忘記了疼,我滿腦子混亂不堪的恐怖畫麵狠狠地刺激著全身大大小小的神經,我已經出離恐懼了。

    哢嚓!當我聽到頭顱徹底斷裂的聲音時,我也不敢再瞄一眼。繼而世界安靜了,上百隻烏鴉抓著胖子的頭顱撲騰著翅膀飛離了警車。

    我的腦袋像個木瓜一樣轉過來,看著胖子空蕩蕩的脖子像水管子一樣往上冒血,斷頭處坑坑窪窪參差不齊,碎肉和惡心的骨髓沾染在衣領上,讓人一陣毛骨悚然。忍不住腦海中又飄過烏鴉啄他的脖子的畫麵。

    盡管危險已經度過,但我卻越發地感覺到呼吸困難。我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支油性筆,在手心胡亂地畫了一道靜心符,手掌捫心,晦澀不安地碎碎念著咒語。因為過度驚慌,我的聲音也變得十分沙啞,幹澀。

    但唯有用這種方法,我才能從恐懼中解脫出來。

    “小蠻……小蠻……”這時我聽到老繼惶恐不安地喊著我的名字。

    他臉上被烏鴉爪子劃了幾道,但都是些皮外傷。看得出來,這群烏鴉是衝著胖子來的。

    老繼乞求地看著我,可憐已經到了極點,“給我也畫一道符吧,求你了。”

    “先給我畫,先給我畫。”老劉也活過來了,很明顯,大家已經被眼前慘不忍睹的一幕嚇傻了。好像這裏已經不再是地球,而是在地獄。

    “先給我畫!”老繼急了,看他紅通通的眼睛,我估計若是老劉再跟他搶,他會暴起跟老劉拚命。

    我畫的是靜心符,其實一點作用也沒有。可我明白,此刻的我們,更需要找一個讓靈魂安靜的出口。

    “下車,我給你們畫。”

    我們下車,緊挨著坐在一起。兩人伸出的手掌劇烈地顫抖著。我故作鎮定,努力讓自己不那麽害怕,快快地在兩人手心裏畫了道符。

    “把手捫在心上,跟我念。萊姆陀力思乾咒,神鬼莫祭,我心澄澈,天路通達……”

    靜心咒很長很長,我隻記得前麵的五分之一,所以根本不會有效果。

    念完以後,我問道:“你們感覺到暖流了嗎?”

    “感覺到了。”兩人虔誠地點著頭,我假裝長籲了口氣,“很好,邪物不會來找你們了。”

    老劉立即變色,著急道:“小蠻,我感覺不是那麽明顯,你再幫我念一次吧。”

    我脫下外套穿在他身上,又讓他跟著我念了一遍,“怎麽樣,暖和了嗎?”

    “嗯。”這回老劉滿意了。我心裏抄他老母,你暖和了,我可是凍出了雞皮疙瘩。不知為何,烏鴉飛過去以後,這裏的溫度起碼下降了五度。

    “小蠻,我們現在怎麽辦?”不知什麽時候起,我已經變成了三人的頭,他們什麽事都要向我請示一下。

    “把後備箱打開,我用符鎮住,你們把屍體抬過來。這種無頭屍體,很容易變成旱魃。”這倒不是恐嚇他們。胖子本來就是冤死,死法又如此殘忍,加上頭已經被烏鴉叼走,腹中一口怨氣吐不出去,變僵屍是十有八九的事。

    兩人戰戰兢兢地把胖子的無頭屍體從副駕駛座抬下來。老繼抓著雙腳,手輕微地抖,而老劉抓著雙手,抖得極其厲害。

    “你別抖啊。”這一抖起來,兩人心裏都開始發慌。老繼越罵,老劉越是抖得厲害。一股淤血突然從脖子處噴出來,濺到老劉身上,老劉嚇得腿一軟,丟了屍體跌倒在地。原本紅通通的臉,變得煞白煞白。

    再這麽下去,老劉就算不被邪物纏身,也會被嚇出精神病的。

    我連忙走過去,狠狠地扇了他兩巴掌,把他徹底地打醒了。“怕什麽,不就是具屍體嗎?你這個當刑警的,見的屍體還少?”

    我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腳,走過去抬起屍體,扔進了後備箱。

    你以為我不怕嗎?我其實怕得要死,可那種情況下,我越是怕,我們三人越是會留下永遠的陰影。平常對待,反而能夠很快從恐懼中走出來。

    被打了兩巴掌的老劉精神好了一些。其實,人在恐懼狀態下,三魂六魄具有離散的趨勢。一個耳光扇在臉上,動搖人的主體,會使魂魄反射性地聚攏,精神因而不再恍惚。所以人的魂魄出鞘時,要麽叫醒,要麽打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