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掛了電|話, 典時白了一張臉, 有一瞬間腦袋裏一片空白, 甚至可能都沒有完全明白那個電|話裏到底在說什麽。

    但是也隻有這一瞬間而已, 下一秒典時已經明白他需要做什麽了, 仿佛被燒著了一樣, 轉身就想跑。

    “等等,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王曜一把拉住典時，典時臉色白到嘴唇都沒了顏色, 自以為非常冷靜但是臉上其實已經全是慌亂的神情：“我有急事，我現在就要走了, 有什麽事下次再說吧，抱歉。”

    “你不能就這麽走，到底怎麽了，告訴我。”王曜非常強|硬的拉住了典時，並且在典時怒氣爆發前先連珠炮的問道：“你看你現在什麽樣子, 到底是什麽急事？你有什麽計劃？什麽都沒有，就算著急也是在瞎忙。”

    “你、你……”典時咬牙, 惡狠狠的道：“我奶奶走丟|了, 我現在要回去找她！這還要什麽計劃, 我現在唯一該做的, 以及能做的事情就是盡快趕回去了，然後找|人！”

    王曜趕快給典時順氣

    “別急別急, 你先別急, 你想想會不會是去找哪個老朋友去了？或者參加什麽集體活動你給忘記了？先別自己嚇自己, 現在老年人活動那麽多，可能是去跳廣|場舞了呢？”

    “不可能的，奶奶這個時間從來不會出門，而且我也跟她講過了讓她今天不要出門，肯定……”典時咬了咬嘴唇，奶奶最近的確有點迷糊，之前已經走丟過一次了，但是他還是疏忽了，本來以為給奶奶準備好午飯，叮囑好奶奶不要出門不要進廚房就萬無一失了。畢竟在家也不會出什麽事情，但是誰能想到就這麽一轉眼居然又把人丟|了！可是奶奶為什麽會自己跑出去呢？真的是急死人了。

    “你先別急，你著急了就更不容易找|人了。”王曜拍拍典時的後背，隨手拎起了自己的雙肩背：“走，我們走。”

    “啊？”典時看著突然拎起雙肩包的王曜一瞬間茫然了，在被王曜抓著胳膊拉著往外走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一點懵逼。

    “啊什麽啊，這麵走，你還想從前麵走啊？你別忘了你可是把我虐的滿地找牙的MVP，真不怕被粉絲堵門口出不去麽？希望沒有人堵後門，不然就麻煩了……”王曜嘟囔著，拉著典時從安全門向下走去，一邊走一邊從背包裏掏出一個帽子往頭頂一扣，就這麽鬼鬼祟祟的從安全門走了出去。

    “你這是幹什麽啊？戴個帽子頂什麽用？”典時很無語

    “你不懂，多一個帽子多一層防護，萬一被認出來又麻煩了。”王曜回頭看了典時一眼，想了想又從背包裏掏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帽子，往典時頭上一扣，然後一邊往前走一邊撥起了電|話。

    “你讓我自己走我就安全了，你怕認出來我又不怕認出來，就今天在台上那一下，也不會有人認出來我的，我自己走更快一些。”典時有點抗拒的拉扯著自己的手腕，王曜手上力氣卻很大，一路拉著典時往路邊走去：“別鬧，你不是要趕快回去麽？我都幫你叫了車，車已經到了，我們過去就能走，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又精神打鬧。”

    典時被莫名其妙的說了一通，終於安靜了。很快他們就找到了停在路邊的車，一頭霧水的被王曜拉到了專車後座上。等典時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王曜也坐到了車上，就坐在他旁邊。

    “你怎麽也上來了？”典時脫口而出。

    “別鬧了，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我能不跟著一起去麽？你當我是什麽人啊？”王曜翻了一個白眼。

    典時渾渾噩噩的，也不想理王曜，隻是焦慮的看著車窗外快速飛過的風景，但是王曜並不想放過他，而是抓著他問東問西：“這是第一次出這樣的事情麽？還是以前也有過？”

    “以前有過一次。”左右無事，典時喃喃著把之前的事情全告訴了王曜：“奶奶自己出去買菜，然後就迷路了。可是今天她不用出去買菜，我走的時候所有的東西都留好了，也跟她說不要出去了，沒想到她又走丟了。”

    王曜看著典時，默默的拍了拍典時的肩膀，無聲的安慰。

    車很快到了地方，王曜付了錢，帶著典時下來。典時本來想要直接出去找|人，卻被王曜直接按了下來，要求先上樓看看。

    典時被硬拉著，隻能帶王曜先上樓。

    “你到底要看什麽，我家裏真的沒什麽好看的，我真的著急去找奶奶！”典時打開門，就想跑，卻被王曜一把拉住。

    “你先別走，你先來清點一下，少了什麽東西？”

    “什麽？”

    “看看你奶奶拿走了什麽東西，比如穿了什麽衣服，什麽鞋子，帶了多少錢，拿了什麽證|件，還帶了什麽東西，先看看。你這沒頭蒼蠅的找能找到什麽？”

    典時想了想覺得也是，自己真的是急昏了頭。於是也沒什麽異議，跑去奶奶屋子開始清點奶奶的衣物，王曜則是慢慢的走到了廚房。廚房裏很幹淨，中午飯就擺在桌子上，有動過的痕跡，但是看起來量很少，仿佛有一種吃了一口就突然放下筷子走了的感覺。王曜摸了摸碟子，還有一點點的餘溫。

    “我知道奶奶穿的什麽衣服了。”典時突然過來說道：“應該是那件灰色的外套和太陽帽……你看什麽呢？”

    “這個菜是你奶奶熱的麽？”

    “嗯？不是，應該是陳阿姨，我拜托陳阿姨中午過來熱一下飯。”典時也注意到碟子裏的飯量：“這個飯量，好像沒怎麽吃，難道是吃了一半就出門了？”

    “你上次是在哪兒找到你奶奶的？”王曜逃出來手|機，打開了電子地圖，讓典時指路。典時把地方給王曜畫出來，王曜陷入了沉思，典時看著王曜若有所思的臉，期待的看著王曜，隻見王曜想了半天，抬起頭來說道：“我們先去這裏找吧。”

    典時：……

    兩個人很快來到了上次找到的奶奶的那條街，不過當然沒有那麽好運在這裏再碰到奶奶，典時在這條路仔細的挨個商店詢問了是否有人看到過奶奶，走著走著又走到了派|出|所門口。一回生二回熟，典時這次積極的跑去報警，而王曜則一直蹲在馬路邊，擺|弄著手|機一會兒轉一轉身|子，也不知道在研究著什麽。

    典時找了一圈，準備去別的奶奶經常活動的地方再找找，又千裏迢迢的跑回來找王曜，害怕王曜也走丟|了，真的是勞心勞力。

    “等一下，你先等一下。”王曜拉著典時不肯走，典時急的口幹舌燥，根本不想跟王曜費口舌，結果王曜卻拉著他不放，實在有些心煩，這麵王曜卻接著問：“你們是以前就住在這裏麽？”

    “是啊，我從小就住這裏。”典時理所當然的說道。

    “那我可能知道了。”王曜笑起來：“以前你們買菜是不是在這一片？”

    王曜隨手指了指一個方向。

    真是奇怪了，王曜指的那個方向現在是一個高層住宅區，但是在幾十年|前，的確不是這副模樣，那裏曾經是一個非常大的農貿批發市場，每天早上四五點人就絡繹不絕，都是一些菜販子在這裏進蔬菜然後再運到城市的各個地方販賣。不過這個農貿市場已經拆了十幾年了，典時都對那個農貿市場沒什麽印象了，隻是進場聽奶奶提起過農貿市場沒了以後生活不方便了很多。

    王曜是怎麽知道的？

    典時納悶的點點頭，王曜笑嘻嘻的說：“是不是以前你們都在那麵買東西？”

    典時又點點頭。

    “走，我們去這裏找。”

    王曜拉著典時向著一個地方走去。王曜拉著典時向前走，然後一拐彎，就拐到一個小巷子裏了。典時跟著走著走著，自己都懵了，仿佛這裏不是自己家而是王曜家似的，這裏是哪兒？感覺是到了一個從來沒來到過的地方一樣。

    “你這是要去哪兒啊？”典時感覺很奇怪，王曜卻胸有成竹的在前麵走。

    “帶你去找你奶奶啊，反正你不知道該從哪兒找，不如先聽我的看看。”王曜一邊說，還在一邊走著。這小巷子實在太亂|了，典時亂七八糟的跟著王曜走著走著，居然走出了小巷子，突然豁然開朗，麵前是一片荒草，而荒草後麵的柵欄就是剛剛王曜指的那個方向的高樓。

    “你是說奶奶可能在那個小區？那你走錯路了啊，他們的大門開在那一麵。”

    “就是這裏。”王曜很肯定的說，卻不向典時解釋什麽：“不是小區裏，走，走著麵，我們找找看。”王曜拉著典時又拐到另一個小巷子裏，這次他們走的慢了下來，一邊走王曜也開嗓一邊左顧右盼了起來，看著王曜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典時也將信將疑的跟著王曜在小巷子延伸出去的各個岔路尋找奶奶的蹤影。

    這裏是哪裏，他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他真的不覺得奶奶會在這裏，可是王曜篤信的樣子，典時又覺得很難不去試試看。時間漸漸晚了，太陽有一點西斜了，典時的耐心也開始消耗。

    “喂，這裏應該沒有的，我們還是換別的地方吧。”典時忍不住戳了戳王曜的後背，王曜卻一把拉住典時。

    “你看那個是不是？”

    典時猛然扭頭，在一個店門口的台階上，正坐著一個穿灰色衣服的小老太太。

    “奶奶？！”

    典時驚喜的衝了過去：“奶奶，你怎麽跑到這裏了。”

    奶奶抬起頭來，依舊是笑眯眯的樣子：“崽崽怎麽來了？”

    “奶奶你說什麽呢！你怎麽又不聲不響的跑掉了？我找了您一下午。”典時看著奶奶，眼淚差點掉下來：“不是和你說了麽？不能亂跑，在家裏乖乖的等我回來，為什麽不聽啊？還跑到這種地方，要不是……要不是我朋友我肯定都找不到你。”

    王曜離著幾步遠站在那裏，看著典時衝過去，聽到這一句朋友，嘴角忍不住翹了翹。

    “好了，我們回家吧。”典時去拉奶奶：“跑了一天累壞了吧？”

    老太太把手放在典時手裏，典時扶著奶奶站了起來，奶奶好像體力不支的樣子，典時居然廢了好大力氣才把奶奶扶起來。

    “典時，等等。”

    王曜突然大踏步的走過來，典時一愣，扭頭看王曜，王曜卻從另一麵扶住奶奶，半蹲下來看著奶奶：“奶奶，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

    “啊？沒有啊。”老太太依舊笑眯眯，沒有一點異樣，典時奇怪的看著王曜，王曜卻略略皺眉，幹脆蹲了下來，指著奶奶的右腳：“奶奶，您是不是這裏疼？是不是扭傷了？”

    “奶奶？！”典時大吃一驚，扭頭看向奶奶：“你受傷了？”

    “沒有沒有。”老太太一個勁兒的搖頭：“不用去醫院，沒有事，就是累了。”

    “扭了就應該去醫院，不是你說沒事兒就沒事的！”典時著急的說道：“到底怎麽回事啊？厲害不厲害？”

    回答他的竟然是王曜，王曜蹲在那裏，觀察著老太太的站姿說道：“可能是扭了一下，有點腫，不大要緊，不過這麽大年齡了，骨頭畢竟不如年輕，最好還是去醫院拍個片子看看。怎麽樣？要去麽？”王曜抬頭問道。

    “去。”典時想也沒想，就點了頭。

    “好，那我們出去叫車吧。”王曜說：“不知道骨頭有沒有事，最好別吃力，要不……”王曜看了看典時的小身板：“要不我幫你背出去？”

    “不用。”典時這下真的生氣了，太看不起人了吧！典時往地上一蹲，拍拍肩膀：“奶奶來，我被您出去。”

    王曜彎彎嘴角，無所謂的聳聳肩。

    三個人就這麽一路從小巷子走了出來，典時在前麵背著奶奶，王曜跟在身後。雖然典時年輕力壯，但是再怎麽說也是一個天天不鍛煉縮在電腦前的宅男，體質的確堪憂，剛背還好，背著走著走著就覺得沒那麽穩當了，特別是路並不好走。但是典時能感覺到每一次自己有點不穩的時候，都有人在後麵扶一把。

    典時偷偷用餘光往後看，就看到王曜不錯眼的盯著他走路的情況，心裏還是覺得很暖心的。

    這個家夥，平時嘴巴壞的要命，做事不留情麵，但是在這種事情上，卻意外的靠得住。

    真難相信，這居然隻是一個剛滿18歲不久的少年。

    這麽一路從巷子裏走出來，叫車到了醫院，進了急診室。王曜一直跟著忙前忙後幫著辦手續，典時頭一次這麽輕|鬆的進醫院。以前來醫院他總是得又估計奶奶又跑上跑下，但是這次竟然覺得格外的沒事兒幹。等到奶奶去照X光的時候，兩個人終於又閑了下來，坐在了一起。

    典時想了半天，覺得不管怎麽樣，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麽，至少今天王曜幫了他很多，不管怎麽說他都應該道謝。

    “那個……”

    沒想到，兩個人竟然同時開口，一時間兩個人都有點傻，然後同時笑了起來。

    王曜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笑嘻嘻的說道：“你先說吧，你想說什麽？”

    “今天……謝謝你了。”典時尷尬的咳嗽了一聲：“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麽，但是今天真的謝謝你了，如果不是你可能我到現在還找不到奶奶。”典時說的不是謊|話，那個巷子他平時是不去的，找|人的話，大概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那裏吧：“不過你是怎麽知道奶奶在那裏的？”

    “哦，這和我想跟你說的事情有關。”王曜從口袋裏拿出來了一個小鐵盒子，倒了一顆糖出來，塞到了自己嘴裏：“在家裏看到，吃飯吃到一半出門了，一半吃飯吃到一半跑出去，要不就是有什麽非常急的事情一定要辦，要不就是發生意外被劫持了之類的。看家裏的情況，肯定是自己離開的，但是又不可能出現什麽突然有人找之類的，大概情況簡單推測為突然想幹什麽，於是就跑出去了。你想一個人在吃飯的時候想到什麽最可能放下飯碗突然出去跑一圈？”

    典時很懵逼的搖搖頭。

    “東西不夠啊。鹹菜啊，辣椒啊，橄欖菜啊，要麽油鹽醬醋的，味道不太夠，吃的不喜歡買來又容易，”王曜理所當然的說道：“你說上次奶奶走丟就是在那個方向失蹤的，說是去買菜結果就迷路了，但是那個地方不是去菜市場的地方，而且最近丟三落四，我就有了一個猜測。”

    典時全神貫注的聽著，突然看到王曜看著他，不由一愣。

    “怎麽了？”

    “我覺得，你要不要去帶奶奶查查阿爾茨海默病？”

    “什麽？”

    王曜頓了頓，聲音很輕但是很清晰的說道：“老年癡|呆。”

    典時呆住了。

    王曜還在繼續說著：“突然記性不好，會走丟，做事情丟三落四，正常家務開始沒有辦法獨|立完成總出岔子，這些聽起來都很像阿爾茨海默病的跡象。所以我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可能隻是出門想買個辣椒，但是犯病了，忘記了現在菜市場的位子，而跑去了記憶裏以前的菜市場的位子。”

    “所以我上網搜了一下你們城市以前的地圖，發現正好上次找到人的方向曾經有過一個農貿市場。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了，路都變的和以前不一樣了，所以迷路很正常。所以我大概做了一個以前底圖和現在地圖的疊圖，看看路變化是怎麽樣的，大概推測了一個可能的行進路線。”

    王曜拿出來手|機給典時看那張疊圖，但是典時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去看那個東西了，他全部心神全部被那個建議嚇到了。

    老年癡|呆？奶奶？

    不管怎麽樣，典時都覺得沒有辦法想象，奶奶明明很好，一直身|體硬朗，都八十多歲了還可以獨|立生活，獨自做家務，那麽健康，怎麽可能呢……

    “怎麽會是老年癡|呆，奶奶明明神|智很清楚，怎麽也不像啊。人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是正常的，奶奶隻是年紀差了點。”

    王曜歎了口氣，拉住典時的肩膀。

    “我不是在詛咒你，隻是這個病就是病了，有的病嚴重有的病很輕，早發現早治療，聽醫囑，這就是最好的選擇。你不相信也沒什麽，檢|查一下不是什麽壞事，就當買心安了。”

    典時惶恐的看著王曜，心底裏七上八下的，就盼著這又是王曜的一個惡劣的玩笑，但是王曜看上去前所未有的嚴肅，甚至有點嚴肅過頭了，就這麽直勾勾的看著他，典時沉默了很久，終於輕輕的點了點頭。

    “好吧，等明天，我帶奶奶去相關科室看看。”

    說出這句話，典時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感覺，就好像終於承認了一件事一樣。可能他心裏也是認可王曜的話的吧，隻是自己不敢相信，不願意去想這件事，現在點了頭，反而覺得心頭一鬆，可是又沒來由的難受起來。

    “沒事，這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好好聽醫生的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王曜把典時拉進了自己的懷裏，輕輕拍打著典時的肩膀：“放心，這不是世|界|末|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典時覺得自己沒多難過，但是被這麽笨手笨腳的拍打著，不知道為什麽眼淚就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