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她不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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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初釀已經很努力地在維持鎮定了,聽見這話,還是沒忍住破了功,慌張地搖頭:“不行不行!”

    “為何?”

    車上坐不下了啊!已經塞了四個人了!

    當然,她是不能這樣說的,叫君上發現車上的人就完蛋了,定是要將他們送回大牢!

    “這……這不合規矩啊!”徐初釀哆哆嗦嗦地道,“您的馬車還在馬廄那邊呢,叫乘虛駛來也不妨事……”

    李懷玉等人坐在車廂裏,已經是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幾張煞白的臉湊在一處,一動不動,生怕陽君察覺到什麽,突然過來掀了車簾。

    這可真是刺激!

    外頭沒聲音了,懷玉渾身都緊繃起來,一雙杏眼死死地盯著車簾,腦海裏甚至已經開始預演等會他要是掀開這簾子,他們會怎麽樣。

    然而,片刻之後,江玄瑾開口道:“既是不方便,那也就罷了。乘虛,去駕車。”

    “是!”乘虛應聲就往馬廄跑。

    車裏幾個人同時鬆了口氣,覺得安全了。

    但,他們看不見的是,這口氣一出,江玄瑾的目光就落在了車簾緊繃的馬車上,眼底墨色流轉。

    徐初釀已經是滿身冷汗,捏著帕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君上發現了……看這眼神,他定是知道車上有人!

    可他負手站在那裏,像是完全沒有要去馬車旁邊查看的意思。

    “二嫂是要去同二哥匯合?”他低聲問了一句。

    徐初釀抖著嗓子點頭:“是……是啊。”

    “正好。”江玄瑾慢條斯理地道,“本君也要過去,乘虛不認得路,煩請二嫂的馬車在前頭帶個道吧。”

    徐初釀:“……”

    她和江白氏約好,是出了城郊就要放他們下車的。君上若是同路,他們還怎麽下車?!

    車裏的李懷玉聞言也皺了眉,有些不安地搓著手指。

    怎麽辦?旁邊的清弦用眼神詢問。

    懷玉搖頭,還能怎麽辦?走一步看一步吧,說不定出了城就有機會逃跑了呢?

    徐初釀麵無人色地上了車,讓自己的陪嫁奴才當車夫,等車輪“骨碌碌”地響起來了,才小聲開口道:“君上也要去臨江山。”

    臨江山在京都以西五十裏外的地方,是江府眾人登高望遠的地方。

    懷玉抹了把臉:“陸景行的人還在驛站等著我們,中途你借故停一停,咱們想辦法開溜。”

    “好……”答得很沒底氣,徐初釀小聲嘀咕,“可我總覺得君上已經發現了。”

    “不可能的。”白皚搖頭,“他若是發現了,定會直接讓人包圍馬車,抓我們回去。既然沒有動作,夫人就不必自己嚇自己。”

    不是自己嚇自己啊,陽君那眼神,分明是將車簾都看穿了!不過她也不明白,知道有不對勁,他為什麽沒個反應?

    懷玉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然後就認真開始想,等到了地方,要怎麽才能全身而退。

    福祿宮裏起了一場大火,火勢蔓延得很快,眾多宮人尖叫奔走,一桶一桶地提著水來滅火。

    李懷麟聽見消息,卻是二話沒說就下令封鎖京都,但凡出入,必受檢查。

    “怎麽回事?不是已經驅魂了嗎?”柳雲烈皺眉問高僧。

    祭壇上其餘的和尚還在念著往生咒,脖子上掛著佛珠的這個高僧走到皇帝麵前,誦了句佛號,然後道:“魂魄的確已經離體,但她似乎有什麽厲害的法器,剛收住的魂,又逃了。”

    說著,指給他們看祭台上那癟下去了的麻布袋子。

    這一本正經的誑語很是有說服力,因為皇帝和柳雲烈都知道,李懷玉有個能死而複生的“玉佩”。

    “給的果然是假的。”李懷麟喃喃。

    千防萬防,他怎麽還是沒能防住皇姐的手段呢?

    “怎麽會這樣?”白德重臉色蒼白地站在旁邊,低聲問,“那珠璣是不是又落在長公主手裏了?”

    神色茫然又擔憂,很好地演繹出了一個失去女兒的慈父形象。

    在場的人誰也不會想到白德重能撒謊,李懷麟見狀,還安撫道:“白愛卿先莫急,朕已經派人去抓了。”

    於是不管是高僧還是白府,這一遭都沒有被牽連。

    封城令來得又猛又快,江府馬車到西城門的時候,門口已經排著長隊開始挨個盤查了。李懷玉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皺了皺眉。

    這陣仗,恐怕未必會輕易放過江府的馬車吧?

    眼瞧著門口的守衛往這邊來了,她緊張地放下車簾,正打算教徐初釀去搪塞兩句,誰曾想外頭就響起了江玄瑾的聲音。

    “這是怎麽了?”他下車走上來,擋住要過來的護衛,冷聲問。

    蔣驅在西城門執勤,一看見他,立馬迎上來行禮:“稟君上,陛下口諭,嚴查出入京都之人,抓捕獄中逃犯。”

    “逃犯?”江玄瑾微微有些不耐煩,“本君車上沒有。”

    “是是是!”蔣驅連忙道,“手底下人沒眼力勁兒,查誰也不能查您啊?您這邊請,隊伍有些長,您可以從這邊先走。”

    麵無表情地頷首,江玄瑾朝他示意旁邊的馬車:“府上二夫人的,讓她先行。”

    “沒問題,沒問題!”蔣驅弓著身親自去開路,順便抓著方才那想去盤查的護衛一頓罵,“君上的車你也敢查,活膩了?”

    小護衛委委屈屈的:“卑職沒想查君上的車呀,可前頭那輛……”

    “那也是江府的,你吃幾個熊心豹子膽再去碰!”

    “是……”

    半開的城門眼下全打開了,兩輛馬車優哉遊哉地越過護衛高高舉起的畫戟,朝郊外駛去。

    李懷玉按住呯呯亂跳的心口,癱軟地倒在旁邊清弦的肩上,清弦接住她,低聲道:“殿下寬些心。”

    徐初釀被他們這模樣驚了驚,可轉念一想,《放夫書》都寫了,她與君上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了,身邊有別人照顧也是好事。

    不過……還是覺得有些可惜。

    “這個,你先吃兩顆。”她遞過去一瓶子藥,“你身子還弱,車上又顛簸。”

    “這是什麽?”清弦伸手接過,打開倒出兩顆黑褐色的丸子來。

    懷玉挑眉:“保胎的?”

    徐初釀點頭。

    “保……保什麽?”對麵的白皚和赤金都震驚了,旁邊的清弦也是瞪大了眼。

    懷玉疑惑地看著他們,然後恍然:“我還沒來得及跟你們說。”

    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她道:“這裏頭可能有了個小家夥。”

    “……”

    車軲轆吱呀吱呀的聲音響在安靜的車廂裏,馬車走出去老遠,才有人吞吞吐吐地開了口:“……陽君的?”

    懷玉點頭,咽了藥很是爽朗地道:“這把不虧呀,我完成了很多想做的事,還賺了個孩子回來。”

    她竟然還笑得出來!白皚氣得嘴唇都白了:“你懷著他的孩子,他還將你關在死牢,還在審問的時候說那些個傷人的話?!”

    徐初釀聽得怔了怔:“君上說什麽了?”

    “沒什麽。”撓撓鬢發,懷玉道,“我沒放在心上。”

    沒放在心上,怎麽可能哭成那樣?白皚沉著臉,想了想咬牙道:“等孩子生下來,告訴他,我是他爹,親爹!”

    對麵的清弦一個白眼就翻到了他臉上:“想得比長得還美呢?有我在,輪得到你?”

    白皚睨他一眼:“你可以當他幹娘。”

    “姓白的!你是不是要打架?!”

    “我不跟女人動手。”

    “你!”

    吵得頭疼,懷玉嫌棄地把清弦推開,朝對麵一直安靜乖順的赤金道:“你來我這邊坐,讓他倆坐一起打。”

    “殿下?”清弦委屈地看著她。

    懷玉擺手:“沒用!”

    徐初釀目瞪口呆地看著,就見那長得秀美的清弦被扔到了白皚身邊,兩人眼睛都是冒紅光,若不是顧忌車廂裏狹窄,怕是真的要打起來了。

    這都是些什麽人啊?看相貌長得是真不錯,可怎麽會這般黏著江白氏?

    看見了她眼裏的疑惑,懷玉滿是歉意地解釋:“這些個孩子都是我養大的,所以……”

    誰會沒事養一大群男人?徐初釀怔愣地捏著帕子,心裏一個想法越來越清晰。

    父親突然對江白氏很是關切,要她多加照顧,江白氏入獄,卻還能把她父親給撈出來。分明是君夫人,被關的卻是死牢,還傳出了是丹陽餘黨的風聲……

    “你。”她頓了頓,皺眉問,“是丹陽公主的人嗎?”

    “不是。”懷玉搖頭,很是誠實地道,“我就是丹陽。”

    此話一出,白皚和清弦都有些惶恐地看向那江二夫人。

    “殿下……”赤金不太讚同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這話怎麽能隨便說出口?就算這江二夫人有意救他們,但知道她是丹陽公主的話……丹陽當年的名聲,是真的不太好。

    然而,徐初釀聽了,卻好像沒什麽特別的反應,沉思了片刻之後恍然大悟似的道:“所以三位都是昔日宮中麵首?”

    清弦、白皚:“……”

    赤金點頭:“是。”

    “那還真是。”徐初釀嘀咕,“君上才是後來的啊,人家本就是在公主身邊伺候的。”

    李懷玉愕然地看著她,眨眼問:“你都不好奇我為什麽會從白四小姐變成丹陽公主?”

    “以我這腦子,你說了我也不會明白。”她眼神清澈地道,“就像你當初憑兩個盤子猜出我的心事一樣,你解釋了,我隻覺得你厲害,自己完全想不到。”

    “不過……”她抿唇,“我覺得你不會騙我。”

    還真是個傻姑娘啊!懷玉看著她,沉默良久之後突然笑了:“是,我不會騙你。”

    馬車繼續顛簸著前行,徐初釀對丹陽長公主這個身份不但沒什麽抵觸情緒,反而很是好奇。

    “長公主宮裏這麽多麵首,會跟二少爺的姬妾們一樣爭鬥嗎?”

    懷玉道:“還好,我同二少爺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她又不去別人房裏過夜。

    “那,長公主有最喜歡的麵首嗎?”徐初釀兩眼發光。

    清弦和白皚嘴角都抽了抽,他們覺得這位二夫人好像不太會說話,哪有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直接問這個問題的?

    然而李懷玉還認真地思考了起來,摸著下巴道:“就梧成熟穩重,我的武功是他教的;白皚才高八鬥,寫的字好看得很;清弦容色動人,好像比我還美;赤金寡言少語,但性子是難得的溫柔……這個真不好選啊!”

    一直沉默的赤金開口道:“不好選,就選陸掌櫃吧。”

    啥?懷玉瞪他:“陸掌櫃又沒入飛雲宮。”

    “不是一樣?”赤金側頭。

    ……的確是一樣啊,反正飛雲宮裏的人她也不寵幸,陸景行她也不寵幸,都是在一處混的罷了。

    想了想,她一本正經地朝徐初釀道:“那就選陸景行。”

    話剛落音,馬車倏地就停了下來。

    車輪在碎石地上磨出“喀拉喀拉”的響動,車廂裏眾人的身子都止不住地往前一傾——

    懷玉連忙抓住身下坐著的軟木,堪堪穩住。

    “怎麽回事?”徐初釀慌張地朝外頭問了一句。

    車夫連忙道:“夫人,君上似乎是有事。”

    君上不是在後頭的馬車上嗎?他能有什麽事?徐初釀不解地掀開車簾一角,往外一瞧卻是嚇了一跳。

    江玄瑾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車轅旁邊,一張臉像是在寒水裏浸過,冷冽非常。

    徐初釀立馬起身下車,將車簾牢牢捂住:“君上?”

    “換一輛馬車。”

    茫然地看了看身後自己的馬車,徐初釀不太明白:“這……好端端的,換馬車做什麽?”

    心情似乎是很差,江玄瑾沒有多說,轉頭往旁邊的樹林裏走。

    乘虛跟著下車來,到徐初釀身邊拱手道:“君上答應了二少爺,要好生照顧二夫人,這一路都是碎石,少說也有兩裏地。二夫人換到君上那輛車上去,能輕鬆些。”

    江玄瑾的馬車是能工巧匠精心造的,自然比尋常的車要舒服許多。

    徐初釀有點心虛,本是想拒絕。可念及懷玉那身子,她想了想,點了點頭。

    乘虛鬆了口氣,不知為何,跟著也往那樹林裏去了。

    徐初釀掀開車簾,連連朝裏頭的人使眼色:“他們沒注意這邊,快去!”

    眾人都很緊張,懷玉幾乎是被他們架下車的,什麽也沒想就躥到了後頭江玄瑾的馬車上。

    “等等。”車簾都落下了,她才反應過來,“陽君沒注意這邊,咱們為什麽不直接跑啊?”

    這地方離驛站也沒多遠了吧?

    被她這一提醒,白皚等人悔恨地拍了拍大腿,連忙掀開車簾再看。

    陽君帶著乘虛,已經轉過頭往馬車這邊走了。

    徐初釀還站在車外,見狀連忙把車簾給按下去,然後遙遙朝著江玄瑾屈膝行禮:“多謝君上。”

    江玄瑾點頭,麵無表情地上了前頭的馬車。乘虛倒是過來,依舊朝她拱手:“還請二夫人先行。”

    “好。”

    陽君的馬車比他們之前坐的那個寬敞了不少,坐墊鬆軟,車軲轆動起來也沒什麽聲音,懷玉坐著,緊繃著的身子終於是鬆了不少。

    但是,怎麽總有一種騎虎難下之感?

    “錯過了。”清弦嘀咕,“可惜了,本是能走的。”

    徐初釀安慰道:“沒事,反正也還沒到驛站,等到了我再想辦法。”

    眾人點頭,心想隻要陽君沒起戒心,他們想找走的機會,應該不難。

    然而,車到了驛站,江玄瑾竟是下來站在車邊,任憑驛站裏的人怎麽相請,也不動身。

    “二嫂想休息?”他問。

    徐初釀咽了口唾沫,點頭道:“有些乏了,進去喝口茶也好。”

    江玄瑾“嗯”了一聲:“本君在此恭候。”

    “……”啥?

    徐初釀連著背後一車廂的人,都傻了眼。

    秋風蕭瑟,吹拂過來都是涼意,這人放著茶廳不坐,熱茶不喝,要在外頭等?

    要是正常的時候,他想等沒人會攔著,君上開心就好。但眼下……他一直站在這裏,車上的人還怎麽走?

    “二嫂?”見她不動,江玄瑾出聲提醒。

    回過神來,徐初釀道:“君上也進去歇會兒吧?您在這外頭……”

    “無妨。”他淡然地道。

    徐初釀沒話說了,他不進去,她進去幹什麽?等會要是一時興起來掀車簾,那不就完蛋了?

    訕訕地低頭,她道:“那……咱們還是先趕路吧?”

    懷玉在車廂裏聽得很著急,這要是繼續趕路,再往西走,她可就不認識路了,到時候就算有機會開溜,誰知道該往哪裏走?

    可,眼下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徐初釀不會耍賴說硬話,對上江玄瑾這張冷漠臉,壓根沒有勝算。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徐初釀沉默地坐回車裏,顯然也沒有想通:“君上今日本是不用去登高的。”

    他說了案子未結不能離京,可現在是怎麽的?離京離了老遠,還沒有要回頭的意思。

    “臨江山在哪兒?”李懷玉低聲問。

    徐初釀答:“京都以西五十裏。”

    懷玉想了想,突然挑眉:“離陽封地也就五十裏遠啊?”

    徐初釀點頭,臨江山再往西,便是北魏有名的幾塊封地,陽君的封地在那邊,雖然他們從未去過,但聽聞是個很繁華的地方。

    輕輕合掌,懷玉鬆了口氣:“那就不用擔心了。”

    想去驛站與人匯合,就是因為她沒怎麽出過京都,認不得路,找不到她要去的那個地方。但知道陽在哪兒,那方向也就好找了。

    陽之地廣袤,有大城七座,郡縣無數,是北魏第一富饒的封地。穿過陽,再往南去,就是丹陽。

    丹陽長公主的丹陽,不是隨口取的封號,而是跟陽君一樣的封地之名。孝帝自丹陽出生,就將陽以南、方圓五千裏的郡縣劃為丹陽,定於長公主名下。

    李懷玉之所以敢讓徐仙等人逃,就是因為隻要他們踏入丹陽之地,皇帝便是下再多的追捕令,也抓不到人。

    那是她父皇留給她的護身符。

    見她放鬆,清弦等人便明白是有出路了,神色皆柔和下來。徐初釀還是一頭霧水:“你們不逃了?”

    “逃不了,就坐個順風車好了。”懷玉笑著拍了拍身下軟墊,“反正也挺舒服。”

    她一度擔心再著急趕路,肚子裏這小家夥會受不住,現在倒是好,這麽穩的馬車,沿路也沒人敢來查,她吊著的心暫且可以放下了。

    但,還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在心頭縈繞不去。

    這種感覺在馬車抵達臨江山的時候到達了極致。

    “君上,您先上山吧。”徐初釀下車道,“府裏的人應該都在半山腰的寺廟裏落腳。”

    江玄瑾淡聲道:“二嫂先去,本君還有事。”

    這荒郊野外的,到底能有什麽事?李懷玉忍不住了,抬腳就踹上了車壁。

    “咚”地一聲響,把外頭的徐初釀都嚇了一跳,驚慌地看向江玄瑾。

    車上一直隻有她一個人,她在車外,裏頭怎麽會有動靜?

    是個人都應該察覺到了不對勁,車上的清弦等人更是慌成一團,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殿下。

    然而,江玄瑾掃了一眼馬車,竟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般,平靜地道:“二嫂要是覺得山路難走,便讓乘虛和車夫去前頭開路。”

    李懷玉眯了眯眼,伸手就直接將車簾掀開了。

    “殿下!”清弦低呼出聲,“您幹什麽?”

    好不容易偽裝到現在,怎麽能自己跳出去讓陽君發現?

    冷笑一聲,李懷玉看向前頭不遠處站著那人,沉聲道:“你們真以為他什麽都不知道?”

    又是換車又是不肯進驛站,眼下她踹車廂他都沒反應,這廝分明是早就知道徐初釀的車裏有貓膩,可他不問也不看,就跟逗傻子似的,任憑他們裝了一路!

    青珀色的衣袖上繡著清新的蓮紋,江玄瑾微微將它攏起,抬眼看向後頭。

    李懷玉的臉色依舊蒼白,眉心隱隱發黑,一雙杏眼看著他,目光很是不友善。

    旁邊的徐初釀已經嚇得不敢說話了,生怕君上一個衝動就讓乘虛去抓人。

    可……偷偷打量他兩眼,徐初釀驚奇地發現,君上好像一點也不意外,臉上也沒什麽怒色,隻是眼神涼涼的,像是染透了秋風。

    “殿下膽子很大。”他道。

    撐著車轅跳了下去,李懷玉一步步走到他麵前,抓下手腕上的佛珠,舉到他麵前道:“君上的膽子也不小,串通僧人蒙蔽皇帝、放走當朝要犯,可知這是什麽罪名?”

    低頭看她,江玄瑾道:“殿下打算回去告臣一狀?”

    眯了眯眼,懷玉神色複雜:“君上這是有恃無恐啊。”

    她怎麽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回去告他?

    清弦等人也下了車,跟到她身後來,戒備地看著江玄瑾,滿眼都是疑惑。

    “怎麽回事?”白皚小聲問了一句。

    捏著那佛珠,懷玉摩挲了兩下上頭刻的字,道:“這得問咱們無所不能的君上,竟有本事瞞天過海,讓他的人進宮給我做法。”

    江玄瑾的十顆佛珠上每一顆都刻了字,字外一個圓圈勾畫。其中的特殊含義是什麽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同樣刻字的佛珠,定是出自一門。

    祭台上那高僧幫他,跟江玄瑾脫不了幹係。

    眾人聽得都是一愣,徐初釀眼眸一亮,欣喜地問:“君上這是舍不得弟妹啊?”

    江玄瑾冷著眼道:“沒有。”

    薄涼的兩個字,聽得人心口一窒。後頭的白皚和清弦皆是不悅地看著他,朝李懷玉身前站了站。

    然而,懷玉像是壓根沒聽見他的話一般,叉腰就笑:“若是沒有舍不得,君上這麽大費周章的,是想做什麽?”

    “本君做事,需要同殿下交代?”

    “旁的事不需要。”懷玉抬眼看他,“但與我有關,君上也不解釋兩句?”

    側眼不看她,江玄瑾道:“沒有必要。”

    對於一個一直欺騙自己,心裏不知道裝了多少人的女人,沒必要解釋那麽多。

    越解釋,越可笑。

    這回是連乘虛也不太明白自家主子在想什麽了,說他無情吧,他又偏執地將人救下,一路送出了京都。可要說他有情?眼下這一張臉,又委實沒有絲毫溫度。

    懷玉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點了點頭。

    “那就算我欠君上一個人情吧。”她道,“君上向來恩怨分明,給人一分,就是要拿回去一分的。這人情,等他日君上想起,來找我拿便是。”

    乘虛一聽這話就急了:“夫人要去哪裏?”

    “你還叫夫人?”白皚皺眉,“君上與我家殿下的婚事,該作不得數了吧?”

    身子微微一僵,江玄瑾抬眼看他。

    白皚迎上他的目光,不避不閃地道:“在審問室,君上說的話可還曆曆在耳。如今難不成還要與殿下做夫妻?”

    她不是白珠璣,而是李懷玉,長公主李懷玉和陽君江玄瑾,怎麽可能還做夫妻?

    旁邊的人都沉默了,徐初釀看著,卻是死皺了眉,將目光落在懷玉的肚子上,張口就想說:還有孩子呢!

    然而,懷玉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張口就搶在她前頭道:“說來還有個東西忘記給君上了。”

    伸手在袖袋裏掏啊掏,她掏出一封東西來,雙手捧到他麵前:“給你。”

    是《放夫書》。

    禦風不敢給的,她自己拿來給了。

    盯著信封上那三個字看了好一會兒,江玄瑾沒吭聲,眼裏有些戾氣。

    她不哄他了。

    原先他皺個眉,她都會抱著他的胳膊撒嬌,如今他這般不高興,眼裏臉上都寫滿了不高興,她也不開口哄他半個字了。

    竟然還寫了這種東西。

    像是一直墊在心髒下麵的石頭突然被抽走,心猛地一墜,空落的感覺直衝喉間,江玄瑾喉頭微緊,手也慢慢收攏。

    “沒有這個說法。”他冷聲道,“這東西你寫了也無用,該本君來寫。”

    “我管那麽多呢!”把信封往他手裏一塞,懷玉很是無賴地道,“就這麽著吧。”

    人是她死乞白賴追到手的,現在也是她,撒潑耍賴地要放手。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他沒伸手接,那封薄薄的信就飄啊飄地落在了地上。懷玉看了一眼,對後頭的乘虛道:“收好啊,不然皇帝要借題發揮找江府的麻煩,你們可就要被我牽連啦!”

    說得好聽,壓根就是不想再看見他了吧?

    江玄瑾瞳色一沉,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嗯?”嚇了一跳,懷玉回頭看他,白皙的脖頸側著,露出一道結了痂的疤來。

    那是一道劍傷,很淺,隻傷了皮肉,但看著有些猙獰。

    是他傷的。

    彼時她滿是擔憂地帶人來救他,開門迎上的卻是他的劍,那雙杏眼裏滿是震驚和不解,後來就是無邊無際的暗色。

    他以為她在做戲,可是,沒有,她當時是真的傷了心。

    伸手輕輕撫了撫那疤痕,江玄瑾皺眉,眼裏神色複雜,張口像是想說什麽。

    然而,不等他發出聲音,麵前這人就拿開了他的手。

    沒錯,很溫柔地拿開,不像他,總凶巴巴地把人手揮開。

    “君上這是覺得愧疚?”看著他這眼神,懷玉輕笑,“有什麽好愧疚的?你不也差點死在去白龍寺的路上嗎?我待你不好,你待我不好,咱們之間很公平。”

    “你送我毒酒,我利用你報仇。我想要你死,你將我連同我的人全部送進大牢。”

    念一句,鬆開一根握著他的手指,懷玉看了看最後剩的一根拇指,痞笑道:“你今日救我,我還欠你一回,所以要愧疚也是我愧疚。”

    一筆一筆,像算賬似的清楚,賬結了,餘債打個條子,兩人就仿佛再也沒關係了一般。

    手掌冰涼,隻她的指尖有溫度,餘溫要散了,他下意識地就反手將她的拇指抓住。

    “你……”

    他很想說,你除了愧疚之外,別的呢?別的東西就一點也沒剩下了嗎?

    可清弦等人還在旁邊,二嫂和乘虛也都驚愕地看著他,他這樣子肯定難看極了,分明是被欺騙的人,卻還要抓著騙子,不肯放手。

    真是可笑又可憐。

    僵硬地別開頭,江玄瑾變了語氣,冷聲問:“你不要青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