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總有個人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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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定是離開了,不然這燈籠哪兒來的?”青絲搖頭,“殿下房裏沒有這樣的東西。”

    下人很冤枉:“奴才……奴才真的一直在這兒!”

    青絲還想再說,懷玉卻伸手拉住了她。

    “別冤枉人啊。”她低笑,“門守著,不是還有窗戶嗎?”

    有人是慣常隻喜歡堂堂正正走門的,可若是遇見個不正經的夫人,教會他怎麽翻窗,那再翻起來,可就誰也發現不了了。

    青絲看她一臉明了,卻沒有要追究的意思,於是便閉了嘴。

    李懷玉提著裙子進門,拿起那燈籠看了看,手指輕輕摩挲兩下,沉思片刻,把它往自己的虎皮披風裏一揣,轉頭去了客房。

    江玄瑾正站在窗邊出神,冷不防的,門被人踹開了。

    “嘭”地一聲響,驚得他心頭一跳。回頭一看,李懷玉伸了個腦袋進來,笑嘻嘻地問他:“君上可有空閑?”

    指尖顫了顫,又緊握成拳,他皺眉道:“殿下這話,該在敲門的時候問。”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何時有敲門的習慣?”跨步進來,她道,“這麽晚來叨擾也挺不好意思,我就直接開門見山了——

    “一線城的護城河裏已經慢慢有了水,再過幾日,丹陽上遊水壩徹底打開,便就大功告成。屆時我想將一線城正式納入丹陽之地,不知君上有何看法?”

    江玄瑾垂眸,輕輕側開身子轉向旁邊:“一線城若無殿下,早已是一座死城,此地之人對殿下已是心悅誠服,殿下想將它納入丹陽,本君能有什麽看法?”

    不阻攔,他完全就沒有要阻攔的意思,甚至是早就想過這個事,所以現在答起來,連猶豫都沒有。

    之前的設想不成立,懷玉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繞過去麵對他,又問:“哪怕我丹陽從此與紫陽接壤,也沒關係?”

    “無妨。”江玄瑾似是很不想看見她,又將身子側開了。

    懷玉樂了,非擠去他眼前:“君上這是何意?不是與我不共戴天?怎的連邊城都不同我爭?”

    一直以來覺得他們不共戴天的,不是隻有她一個嗎?江玄瑾捏緊了手,冷眼道:“殿下是上趕著要本君同你爭?”

    “不是,我隻是很不明白。”望進他眼裏,懷玉臉上帶笑,眼神卻無比真誠,“君上如今對我,究竟是何意?”

    她以為他誤會了她這個肚子,就無論如何都不會對她留情,可……情況好像跟她想的不太一樣。

    會不會……會不會有一種可能……

    江玄瑾攏著眉,臉色看起來有些發白,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道:“你不是很聰明嗎?”

    “既然很聰明,那你就猜吧。”

    懷玉怔愣,呆呆地看著他的眼睛。

    江玄瑾的眼睛是真好看啊,靜時如墨湖,動時如蒼海,裏頭好像藏了很多的情緒,可在觸及她視線的時候,統統都收了起來,隻剩一片波瀾不驚的漆黑。

    她伸手,把披風裏藏著的燈籠拿出來,舉在他眼前問:“是你的吧?”

    表情似是胸有成竹,但實際上,她心裏很慌,像踩在單薄的冰麵上,生怕一不小心冰麵就裂了,呼吸都變得極輕。

    江玄瑾低頭,目光從那燈籠上掃過,蒼白的嘴唇輕啟:“是我的又如何?”

    承認了!

    他竟然承認了!

    心口一窒,懷玉眨了眨眼,這人太耿直,她反而有點不敢相信:“你……”

    “我怎麽?”他開口,聲音低沉,“我心悅你,這個答案需要猜這麽久?”

    像一把巨大的錘子“呯”地一聲砸在心口,胸腔裏的東西一頓,接著就無法遏止地狂跳起來,一股熱氣從喉間蔓延至全身,燙得她微微發顫。

    江玄瑾……心悅她?

    李懷玉瞳孔微縮,震驚地看著他,不止震驚於這句話,還震驚於他竟會開口說出來。

    以他那別扭的性子,是以怎樣的心情,在以為她懷的是別人的孩子的時候,還跟她說這個的?

    “你也覺得奇怪?”看著她這反應,江玄瑾嘲弄地彎了唇角,“我也覺得很奇怪,你騙我、利用我、背叛我,我怎麽還會心悅你。”

    他模樣從容地轉身,背對著她道:“所以當個笑話看著就好,這燈籠你扔了就是,反正也不值錢。聽就梧說,殿下與陸掌櫃婚期也快近了,提前祝二位百年好合。明日我會啟程回紫陽,賀禮之後再送。”

    語氣很平靜,江玄瑾抬步往內室走:“勞煩殿下出去的時候,替我帶個門。”

    他姿態很好,沒有叫她看出多少狼狽,進了內室,氣定神閑地站在窗邊,看向外頭寂靜的黑夜。

    挺好,該說的都說了,走了之後也不會再有遺憾。她隨便怎麽在背後笑話他,反正這回一走,要再見也難了。天涯兩端,他大可以當做世間沒有這個人。

    沒關係,她少了他能活,他少了她也一樣。

    背後響起了腳步聲,有人過來,伸手撈開他寬厚的衣袖,握住了他顫抖不止的指尖。

    “紫陽君真是好生瀟灑啊。”她笑,“當真那麽看得開,手怎麽還涼成這樣?”

    身子一僵,窗邊的人梗著脖子,沒回頭。

    懷玉伸手,像以前那樣捏住他的下巴,逼得人轉過臉來。

    那麽孤傲冷清的一個人,此時卻紅著眼,薄唇倔強地抿著,瞳子裏滿是霧氣。

    喉嚨緊了緊,懷玉勾唇:“我可以理解為,你是當真喜歡我,想跟我花好月圓,所以現在才這般難過嗎?”

    “沒有。”他沙啞著嗓子開口,“風太冷了。”

    痞笑著搖頭,她道:“你說實話。方才都敢說,這會兒又怕什麽?破罐子破摔不好嗎?”

    你才破罐子呢,你全府都是破罐子!

    掙開她的手,他皺眉:“現在問這些,還有意義嗎?”

    “有。”懷玉認真地點頭,“對我來說有。”

    夜風卷進來,夾雜了點冰涼,江玄瑾看她一眼,伸手關了窗:“我若是不想與你花好月圓,你便與白璿璣一樣,連我的院子都進不去,更遑論其他。”

    嗯?等等?懷玉錯愕:“白璿璣沒進你院子?騙誰呢?她來的頭一天你不就寵幸了她了?”

    江玄瑾皺眉,拿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她:“誰告訴你的?”

    “白……”嘴角抽了抽,懷玉反應過來了,她是真傻了啊,連白璿璣的話都信?白璿璣巴不得她心裏膈應,她還真上了當。

    江玄瑾神色古怪地看著她:“你把我當二哥?隨意什麽人都能收進院子?”

    微微一噎,懷玉伸出食指撓了撓鬢發,終於把一口氣給咽了下去。

    “那……”她道,“你既然安心想跟我過日子,為何不相信我?”

    江玄瑾低聲問:“相信你什麽?相信你不是丹陽長公主,還是相信你接近我不是為了報仇?”

    從在山石竹林跟柳雲烈坦白,到在天牢裏與他對峙,她從來沒否認過這兩點。其實她當時要是繼續撒謊否認,他也許還會動搖。

    可她沒有,她就是丹陽,就是為了報仇而來的,就是騙了他。

    “你要我怎麽做?”他問她,“若你是我,你會怎麽做?”

    懷玉沉默。

    答應她自己很清楚,換做她,有人敢像這般來欺騙她的感情,她是要把人千刀萬剮掛在城門口的。

    “命運弄人吧。”她嘀咕,“懷麟若不是讓你來給我送毒酒,我也不會以為你是害死我的凶手,也就不會去找你麻煩了。”

    兩人從一開始就錯開了緣分,她心悅他,可在他眼裏她是個混世魔王。他送她上路,她把他視為仇敵。再度相遇,她滿心想著報仇,欺騙、利用,沒想到仇報錯了人。

    等要後悔,一切真相又都被揭開,避無可避,逃無可逃,他們之間注定了越走越遠。

    若是江玄瑾今日不說這些,懷玉是想放手的,時光會消磨一切,沒有緣分的兩個人,又隔了這麽多恨,強行在一起也注定痛苦,不如相忘於江湖。

    可是,他開口了,原來他跟她一樣,是盼過一場花好月圓的。

    她沒輸給他,那輸給誰了?老天爺嗎?

    微微眯眼,李懷玉突然覺得很不服氣。

    就這麽放過他,帶著難以釋懷的愛恨自己一個人過,當真痛快嗎?人的一輩子就這麽長,感情生不帶來死不去帶去的,不在這人間磨幹淨,帶去地府又不能當銀子花!

    心裏豁然開朗,她問他:“你能不能寫封休書給我?”

    沒有休書,要再成親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吧?江玄瑾垂眸,低聲道:“可以。”

    “休書上得加上一條。”懷玉給他拿筆墨,“你休了我之後,所有你我共有的東西,但凡是我想要的,都歸我。”

    這話說給別人聽,定是要罵她霸道的。可江玄瑾什麽也沒說,隻點頭。

    看著他落筆,懷玉滿意地笑了笑,等他寫完,高興地拿起信紙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懷裏,然後問他:“你知道祁錦在哪兒嗎?”

    江玄瑾道:“在紫陽,你若是想見,我便讓她來陪你。”

    “那甚好。”懷玉拍了拍肚子,“祁錦的醫術我很放心,眼瞧著還有幾個月就臨盆了,你讓她來替我接生吧。”

    臉色更白了些,江玄瑾別開頭,僵硬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頭:“好。”

    “你也留下來。”她道,“反正都待了這麽久了,再多待幾個月想必也不打緊。”

    江玄瑾搖頭,想也不想就要拒絕。

    懷玉笑著搶了他的話:“就這麽定了,君上記得快些給祁錦去封信,等她有回音了,記得告訴我。另外,護城河通水的在即,還請君上賞個臉,一起去看看。”